“你知道怎么样?”
“我刚说过,我不能有感情上的负担!”
“我什么时候让你感情上有负担了?”
“小妹,你不是说……”
“我说现在了么,你这个人不是糊涂人,脑筋为什么不转一转?”
金刚何等聪明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他心神震动了一下,久久没说话。
大姑娘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金刚吁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道:“小妹,老人家给我订下了亲,你让我怎么办?”
“我让你怎么办?我能让你怎么办?”
“翠姑是个好姑娘,贤孝的好姑娘,我不忍也不能伤害她。”
“我让你伤害她了么,我说了么?”
金刚目光一凝,道:“小妹,那你是让我……”
“你的脑筋就不能多转一转?”
“小妹,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
“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太知道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这么痴。可是我也知道,只一碰上你我间的这种事,你就会跟我装糊涂。”
大姑娘的这句话,是一针见血。
金刚不能否认,他只有苦笑:“小妹,我承认。可是现在,我并没有跟你装糊涂,我是真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真不懂?”
“是的,小妹。”
“那好,我告诉你,只要你现在给我一句话,我愿意等,哪怕是等白了头,老掉了牙,我愿意做小。”
金刚心神猛震,霍地站起:“开玩笑!”
“不,我是最正经不过的。”
金刚忽然激动地道:“小妹,你知道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侮辱你自己。”
“我倒不觉得。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有什么侮辱不侮辱的?”
“小妹,你是个难求的好姑娘,大可以傲然地选择你的对象,你怎么会这么委屈自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爱上了你,谁叫我对你这么痴,这么死心塌地,可是你已经有了翠姑——”
“小妹,你的眼界太窄了,世界上的人那么多——”
“任它池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若之奈何。”
“小妹——”
“也许这是命,这是缘,我前辈子欠了你的。”
“你谁的都不欠,只是眼界太窄了。”
“谁说的,别没理由找理由。以前我跑的地方不少,跟着你跑的地方更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能说我眼界窄?”
“小妹,就算你愿意,就算你欠我的,就算你的眼界够阔可是小妹,现在不比从前,现行的是一夫一妻制,我等于是个公务员,又怎么能知法犯法,破坏国家的法律,破坏国家的法治精神。”
“别拿这来压我,你不说谁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你我的良心都知道。”
大姑娘突又捂着脸哭了。
金刚道;“小妹,原谅我,我实在无能为力。”
“不!”大姑娘猛抬头,泪溢满眶的:“不能做小,我就做你的情妇。”
金刚脸色一变,沉声道:“小妹,你把你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大姑娘猛然站起,大声道:“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
金刚伸手抓住了大姑娘一双粉臂,道;“小妹,你能不能冷静冷静。”
“不能,”大姑娘哭着道:“我冷静不了,我为什么要冷静,翠姑她没求就得到了,我这么痴,这么死心塌地却什么也落不着,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刻薄,这么残酷。”
金刚不是铁石心肠,大姑娘像带雨的梨花,是那么让人怜惜,是那么动人。他热血往上一涌,心里也为之一酸,悲叫道:“小妹:小妹,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大姑娘猛然挣脱金刚的双手,悲哭道:“谁知道我这是何苦,我不甘心,绝不甘心,你今天要是没有一句话给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别人不知道,金刚最清楚,他这位小妹刚烈得不得了,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他一惊忙道:“小妹。”
“别叫我,给我一句话。”
“小妹,我不能!”
大姑娘猛睁美目:“你不能?”
“小妹,你这不是逼我死么?”
“咱们两个之中,总得要死一个。”
“小妹。”
“给我一句话,说啊!”
“小妹,你能不能冷静想一想。”
“用不着,我已经想过很久了,要是体谅你,就苦了我自己,我不甘心,说什么我也不甘心。”
“小妹。”
“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不能知法犯法。不要紧,你只要给我一句话,将来有关方面我去求,万一要是真不行,那是我的命,我绝不怪你。”
金刚惊声道:“小妹,不行,你绝不能这么胡闹!”
“胡闹,你还说我胡闹。我愿意去求,求他们法外施恩,答应不答应全在他们,你能说我这是胡闹,你自己想一想,你还要我怎么样?"
“小妹,我……”
“你还是不愿意说,是不是?好,那你就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金刚叫道:“小妹……”
“你要是不愿意给我一句话,就什么也别再说,走吧。你走吧,走啊!”
金刚他哪能走?他知道,只要他一走,这位小妹非自绝不可,他能让个对他一片痴心的好姑娘为他自绝?为他玉殒韵香消?不,他不能,他不是无情,更不是绝情。
陡地,他热血上涌,咬牙横心,毅然点了头:“好吧!小妹,现在你我什么都别说了,你等我将来——”
大姑娘一怔,突然坐了下去,捂脸痛哭。
金刚什么都没说。他的手轻轻抚上大姑娘的香肩。这,已胜过千言万语。
大姑娘还在哭,痛哭,痛痛快快的发泄。
良久,良久,大姑娘渐住声,抬起红肿的泪眼望金刚:“你走吧!真的,你该走了。”
金刚道;“小妹,让我叫马标给你找个大夫。”
大姑娘微一摇头道:“用不着,我的病已经好了八分了,什么药都治不好我的病,只有你能,你知道这不假。”
“那——你要多保重。”
大姑娘微点头:“我知道。”
“往后的几天,我可能抽不出空来看你,不过我会让马标常来。”
“不用,不要紧,我已经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
“那——我走了。”
金刚自大姑娘的香肩收回了手,大姑娘站了起来,含泪地望着金刚。
金刚忍不住又握了握大姑娘的柔荑,才转身向外行去。
出了堂屋,马标在院子里迎了过来,他什么都没问,只问了一句:“要走了?”
金刚道:“你不要送我了,留在这儿照顾小妹,等天亮以后再走。”
马标并没有坚持,忙答应了一声。
把金刚送出了门,马标折了回来,进了大姑娘的屋。
大姑娘没再哭,呆呆地坐着。
“姑奶奶!”马标带笑道:“你们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真让他点头松口,可是真不容易。”
大姑娘道:“没人请你来跟我说这些,你为什么不送大哥回去?”
“大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等天亮以后再走。”
大姑娘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病也好了,干吗还要人照顾。”
“你要人照顾的地方还多,我问你,你真打算向有关方面提出要求?”
“当然是真的,情感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求不到他们点头。”
马标道:“你能想到这一层那真是太好了,我举双手赞成,只是,你总得有点去谈的实力。”
大姑娘道:“实力?”
马标道:“不错,实力,要是没有实力,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你是说什么实力?”
“你怎么聪明一世,也糊涂一时。”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快说吧!”
“我问你,大哥是个干什么的?”
“问得多余。”
“你既然知道大哥是个干什么的,就该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事。”
“你这是废话!”
“一点儿也不废话。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没人不让你说,你倒是快说呀!”
“大哥干的事儿是为国家、为民族,伟大而神圣。你就不会暗地里帮他些忙,也为国家、民族立些功劳,只要你能为国家民族立了功,这不就是你的实力么!”
大姑娘娇靥上飞快浮现起一丝惊喜神色,但很快地却又消失不见了,她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但是谈何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的?”
“大哥做的事都属于最高机密,我连知道都没法知道,怎么暗中帮他的忙。”
“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还不服气。有我跟在大哥身边,大哥的一动一静你不清楚,我可比谁都清楚吧!”
大姑娘一怔:“马标,你,你是说,你愿意告诉我?”
化名史克强的马标耸肩:“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们是一家人。”
大姑娘伸出玉手抓住了马标的手,激动地道:“马标,你真好,谢谢你!”
马标伸另一只手,拍了拍大姑娘的玉手,道:“行了,姑娘。咱们都是没家没亲人的孤儿。越发处得比亲兄妹还亲,我不帮你帮谁。像咱们大哥这一号的,打着灯笼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我不能让你白白错过。”
大姑娘眼圈儿一红,泪光在美目里闪动着:“马标,你对我真好。”
马标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跟大哥的事要能成了,也应该能为后世流传一段佳话。同生死,共患难这么多年,所培养出的感情,是最难得、最可贵的了,说什么我也要促成这段姻缘。”
大姑娘忍不住泪水,分不出是喜还是心酸,任它夺眶而出,缓缓低下了头。
马标道:“小妹,用不着再这样了,振作,振作吧!只要你有了这种实力,将来在有关人士面前,不但好开口,而且让他们点头的胜算也极大。”
大姑娘抬起了头:“马标,我好怕!”
“怕?怕什么,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不是别的事,我怕万一帮错了忙,或者是越帮越忙,坏了大哥的事,那怎么办?”
“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畏首畏尾了。咱们跟随大哥不是一天了,帮不上忙的时候倒是有,什么时候坏过大哥的事了!”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倒还真没有。”
“这不就结了么,时候不早了,你该歇息了。”
“你呢?”
“我不能不照顾你,可又不能不走,你睡你的,我回去看看动静再来。”
“我已经好了,你走你的吧!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不用急着往这儿来了。”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睡吧!”
马标扶着大姑娘躺了下去,然后他走了。
大姑娘两眼呆呆的望着顶棚,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只知道她闭上眼以后,两串晶莹泪珠顺眼角滚下,湿了绣花枕头。
□□□
马标回到了金家,堂屋里还有灯。
他进了堂屋,可巧金刚从里头出来,他对金刚欠了个身,叫了金刚一声。
金刚微愕一下,旋即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跟大哥商量点儿事儿。”
“什么事儿?”
马标道:“大哥,老爷子跟翠姑既然去了保定,短时间内又不会回来,您何不把小妹接回来住。”
金刚一怔:“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这么做?”
“大哥,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金刚抬手拦住马标”道:“我没有误会,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绝不能听你的。”
“为什么不能?”
“我好容易没了后顾之忧。”
“大哥,小妹跟翠姑娘不一样,她一直是你的得力助手!”
“这我知道,还用你说?”
“那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不后顾之优的?”
“马标,我看你是糊涂了。你怎么不想想,我好不容易把老人家跟翠姑哄走了,现在听你的把小妹接到家里来住,万一要是让老人家跟翠姑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这个……”
“你想到的我都想得到,我想到的你未必能想得到,小妹在那儿住的好好儿的,你乱出什么馊主意?”
“大哥,我只是……”
“不要只是不只是了,不管你想到什么,总该先跟我商量商量。现在好,你等于是先斩后奏,我不能答应,小妹心里不痛快。”
“不!大哥,小妹还不知道!”
金刚一怔:“怎么,小妹还不知道?”
“可不,我只是刚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想到了这一点,先跟您提一提。”
金刚吁了一口气,抬手道:“小妹既然还不知道,那是最好不过,你不要再提了,什么也不要再说了。”
马标没说话,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低了低头,然后凝望着金刚道:“大哥,难道您一点都不觉得,您对小妹,有时候太残酷了些?”
“我倒不觉得。”
“我要是您,怎么着也……”
“马标,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大哥,我不能不为小妹抱不平。”
“要不是我了解你,我真会以为你拿了小妹的贿赂呢!”
马标笑了,金刚也笑了。
笑了一阵之后,马标道:“大哥……”
金刚道:“我刚说过,什么都别说了,你不都知道,我是不得已。”
“我知道,”马标点了点头道:“所以总得赶快想法子解决,万一等到将来不成,小妹的脾气您我都清楚,她可是受不了。”
“你别这么操心了,我已跟小妹都说好了,她愿意等我,也愿意找我的上司们去求去。”
“您看,能求得他们点头么?”
“这就难说了,没有前例可举,当局也不好破这个例。”
“大哥,小妹不比一般女孩子家,情形也不同啊!”
“你我说这些都没用,点不点头,掌握在我的上司手里。”
马标慨然道:“万一到时候小妹一个人不行,我去帮她求去。”
“马标你可不能去胡闹。”
“大哥,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为什么我就不能去,您想到万一不成的后果没有,这件事是只许成,不许败啊!”
金刚不耐烦地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来烦我了好不好?”
马标沉默了一下,站了起来:“我这就赶回小妹那儿去,明天您有什么行动?”
“那你就不用管了,把小妹照顾好就行了。”
“我不用管了,您总不能老不用车啊!”
金刚道:“我恐怕有一段长时间不会用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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