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老七的脸色有点不大对,金刚看了她一眼,想问,但当着楚庆和又觉不方便。
楚庆和却替虎头老七说了出来:“七姐刚跟总管闹了点儿气,心里不痛快。”
“呃,怎么了?”
金刚这话是问虎头老七,也是问楚庆和。
虎头老七没吭声。
楚庆和又说了话:“总管让七姐跟他一块儿回去歇息去,可是七姐说什么也不走,就为这……”
金刚道:“七姐也是,人家总管是一番好意……”
虎头老七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他是一番好意,要你们俩多嘴,大伙儿都在这儿忙着,他是总管他可以走,我凭什么?”
“唉,瞧七姐说的,”楚庆和道:“大伙儿共事多少年了,又不是不知道总管对七姐那份心,七姐要是走了,谁还会说什么不成。”
虎头老七脸色一寒道:“你也用不着这么说,要是真有什么,我可不怕谁的嘴,可是没什么我就犯不着担这个了。”
楚庆和还待再说。
虎头老七道:“你要是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也只有虎头老七敢对楚庆和这样说话了。
可是楚庆和也吃虎头老七的这一套,忙赔笑连应:“是,是,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虎头老七也没再理他。
金刚只好打圆场,笑道:“七姐今儿个火气怎么这么大,怎么说着说着又要跟楚管事斗上了。”
虎头老七没吭气儿。
楚庆和有点窘了,道:“时候不少了,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
他走了,快步走了。
望着楚庆和的背影,虎头老七哼了一声:“不是东西。”
“七姐何必得罪他。”
“得罪就得罪了,我才不怕呢!”
“七姐,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我知道,我不怕,他敢把我怎么样,笑话。”
“七姐江湖上待的时日不少了,怎么还是这样有角有棱的。”
虎头老七沉默了,过了一下才道:“兄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学不圆滑。”
“我无意教七姐圆滑,可是锋芒过露,一直是江湖上的大忌。”
虎头老七目光一凝,道:“江湖上跑的日子,你不见得比我多,可是听你的口气,怎么跟十足的老江湖似的。”
金刚淡然一笑道:“七姐,这就是学的快慢有别,七姐在江湖上跑得比我长久,但却没学会圆滑,而我在江湖上跑没多久,这两字圆滑我却学会了。”
“兄弟你也不是那愿意圆滑的人啊。”
“我的确不是,可是碰上该圆滑的时候我能圆滑,七姐你能么?”
“我不能。”
“这就是了,那么就算七姐在江湖上跑了一辈子,又有什么用。”
虎头老七苦笑道:“天生是这么个脾气,有什么办法,就拿楚庆和来说吧。我看见他就讨厌,又叫我怎么跟他圆滑。”
“七姐,你错了,越是你讨厌的人,你就越得跟他圆滑,要是你喜欢的人,十有八九是气味相投的,既能跟你气味相投,也一定不喜欢圆滑,当然也就不需要圆滑了。”
虎头老七深深看了金刚一眼:“兄弟,对你,我又多认识了一层,真可以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金刚道:“七姐要是真认为我说的话对,那就听我的,也学学圆滑。”
虎头老七吁了一口气:“我就学学看吧!”
只见楚庆和走了过来,老远他就笑道:“两位,饭好了……”
可不,都上灯了,晚饭还能不好。
楚庆和带着笑到了近前,望着金刚道:“金爷,这晚饭怎么个开法?”
金刚道:“晚饭怎么个开法,应该问二当家府的‘千手千眼’莫总管,怎么问起我来了。”
楚庆和道:“金爷,这二当家府,如今前前后后的安全由您负总责啊,不问您问谁呀,就是莫总管让我来问一声的。”
金刚一听是莫一青让他来问的,当即道:“原来是莫总管让你来问的,只是……”
虎头老七道:“兄弟,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也不是客气的事儿,赵总管交待你负总责,如今这二当家府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当然是归你管了,要明白,出了差错,上头找的是你,可不是旁人。”
金刚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楚庆和:“莫总管人在哪儿,我见见他。”
楚庆和刚要说话。
只听“千手千眼”莫一青的话声传了过来:“老弟台,我来了。”
三个人转眼一看,只见莫一青快步走了过来。
金刚迎了上去,抱拳叫了声:“莫总管。”
莫一青答了一礼,道:“老弟这是干什么,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往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你能见一回面就抱个拳,那多麻烦多累人。”
虎头老七道:“莫老,这叫礼多人不怪呀。”
莫一青笑道:“七妹子会说话。”
转望金刚接道:“老弟,是我麻烦楚老弟来问你一声,晚饭怎么开的。”
“莫总管太抬举了,我看就莫总管吩咐一声吧!”
莫一青道:“老弟太客气了,赵老总管让老弟你负总责,如今这二当家府前前后后当然要听你的,七妹子刚说得好,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也不是客气的事儿,出一点差错上头找的是你,别让旁人给你惹上麻烦,还是老弟台你说句话吧!”
乍听,莫一青会做人,很周到,不愧称“千手千眼”,其实,他是老奸巨猾,不愿担这个责任。
金刚何许人,焉有不明白的道理,他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当即暗暗一声冷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僭越了,要是方便。请莫总管派人把饭给各地方送去。”
“行,你老弟的吩咐是一句话。”
说完了话,莫一青转身要走。
“莫总管,请等等。”
金刚叫住了他。
莫一青停步回身:“老弟还有什么事?”
“我请教,”金刚道:“明儿个的寿筵跟平常的几顿饭,是不是一个厨房做的?”
“不,”莫一青道:“只有寿筵是请来的名厨做的,别的几顿饭全是府里的大师傅做的。”
金刚道:“府里的大师傅自是不会有什么间题,别的几顿饭就不必检查了,只是明儿个的寿筵,必定得经过检查才能上桌。”
莫一青忙道:“说得是,说得是,老弟想得太周到了,赵老总管真没找错人。”
金刚笑笑道:“莫总管夸奖了,关于检查寿筵的事,总管带来的人手不够分配,别的人我也信不过,所以我想偏劳莫总管。”
“哎哟,老弟,”莫总管叫了一声,忙道:“不行啊,到时候我忙得很。”
“寿筵开始,应该没有什么事好忙了,莫总管要是真分不开身,二当家府的人我不熟,还请莫总管找几个可靠的帮一下忙。”
“哎呀,老弟,这么要紧的事儿,怎么能交给他们……”
“那么就请莫总管亲自偏劳。”
“我?这……老弟,我刚说过……”
金刚正色道:“事关三位当家的跟众宾客的安全,关系太过重大,莫总管是二当家的亲信,也承蒙看得起我这个负总责的,还请不要再推辞。”
莫一青皱了眉,脸色也有点异样,可是他点了头:“好吧,既是老弟你交待下来的,姓莫的还有什么话说,只好遵办了。”
金刚一抱拳道:“多谢莫总管。”
转望楚庆和道:“烦劳楚管事跟莫总管去帮个忙。”
楚庆和道:“咦,金爷,我的差事不是在前院么,怎么敢擅离职守。”
金刚道:“前院自有七姐暂时代楚管事照顾,要是在楚管事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前院出了什么差错,我负全责就是!”
楚庆和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金刚那带着威棱的锐利眼神时,他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忙赔笑点头:“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遵命就是,遵命就是。”
他哈着腰退着跟莫一青走了。
望着莫一青、楚庆和的背影,虎头老七道:“兄弟高明,莫一青这老狐狸想不担责任,如今却给了他个大的,跑都跑不掉。”
金刚道:“我没这意思,看看眼前,也确实只有他可用!”
虎头老七目光一凝,道:“你这是拿我当知心朋友?”
金刚笑笑,没再说话。
“你说他明白不明白?”虎头老七问。
“七姐称他为老狐狸,他怎么会不明白。”
“你可招了干手千眼,他可恨上你了。”
“让他恨吧,只要他说不出话来就行。”
虎头老七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兄弟,我忍不住要问一句,你是打算整掉那些人了?”
“哪些人?”金刚装了糊涂。
虎头老七当然觉得出来,可是她没说什么,她道:“我是指西跨院那些人。”
“聘来的名厨,跟那些打下手的?”
“嗯。”
“七姐是指发现喷子的事?”
“不错。”
“七姐以为我是要整掉他们?”
“难道不是,你不是让莫一青检查菜么,万一到时候莫一青检查出什么来……”
金刚一摇头道:“莫一青检查不出什么来。”
虎头老七一怔,旋即神情震动:“我明白了,兄弟,你是想把事推到莫一青身上。”
金刚又一摇头:“不,七姐弄拧了。”
“我弄拧了,那到底是……”
“寿筵的酒菜,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虎头老七又一怔:“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些人不是暗藏着喷子么,既暗藏着喷子,就表示他们要采取什么行动,当然,那种行动不一定非用喷子不可。”
“不,七姐又弄拧了,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怎么说,他们不会……”
“他们只是来做菜的,该做的事做完了,他们就会本本份份的各回来处。”
虎头老七猛睁双目,道:“兄弟,难道是你……”
“是我什么?”
“是你,是你拦了他们。”
“七姐要的就是他们能平平安安各回来处,他们既能平平安安各回来处,七姐又何必多问。”
虎头老七一阵出奇的激动,目光中所包含的,让人难以言喻:“兄弟,你,你,你……”
金刚没接话。
忽然,虎头老七整了脸色:“兄弟,我一定要弄清楚,你既有这个心,为什么要拦他们?”
“七姐,我说我拦他们了么,我是‘三义堂’的人,我要是出面拦他们,他们会听我的?”
“事既败露,要是有人给他们开出条件,保他们平安回去,他们会听。”
“七姐,他们信得过我么?”
“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了。”
“七姐——”
“兄弟,你这是拿我当知心朋友?”
金刚默然未语。
“我又要问了,兄弟,你既有这个心,为什么非拦他们不可?”
“那么七姐以为我该怎么做?”
“不闻不问,甚至于伸把手给他们,让他们闹个大的。”
“七姐,‘三义堂’是我吃饭的地儿啊。”
“兄弟,你只知道‘三义堂’是你吃饭的地儿,”虎头老七香唇边掠过抽搐:“你可知道,整个华北就要变成人家的了。”
“七姐,那事太大了,我管不了,也不是我的事。”
“兄弟,你……”
“七姐,忘了我的话了,锋芒不可太露啊。”
虎头老七双眉一扬:“我不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是虎头老七我这一条命能换整个华北,我干,连犹豫都不犹豫。”
金刚目光一凝,没说话。
虎头老七道:“我既然豁出去了,我就不怕,兄弟你可以去密告,我不会怪你。”
金刚微一摇头:“我只是对七姐又多认识了一层而已。”
“你是说,你没打算密告?”
“七姐,知己朋友没有这样的。”
“兄弟,醒醒吧,”虎头老七忽然激动地道:“你既然还拿我当知己朋友,话我就非说不可,‘三义堂’不是个能长久吃饭的地儿,别为了这碗饭,成了千古的大罪人。”
金刚倏然一笑道:“七姐,咱们谈点别的,行么?”
“兄弟,用不着逃避,有些事是逃避不过的。”
“我无意逃避什么,也用不着……”
只见有人挑着饭菜走了过来。
金刚立即改口道:“饭来了,咱们哪儿吃?”
虎头老七脸色幽怨、阴沉,看了金刚一眼,抬手一指院中凉亭,道:“就在那儿吧。”
金刚忙招呼送饭的把饭送进凉亭去,然后道:“七姐,请吧!”
虎头老七没再说话,默默行了过去。
两个人进了小亭,饭菜已摆上石桌,送饭的也已经走了。
石桌上二荤二素,四菜一汤,吃的还真不赖。
虎头老七似乎没胃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金刚道:“七姐,你操的心太多了。”
“是么,兄弟,我这么个女人,不配谈什么大道理,可是要是人人都能像我这样,外人就不敢欺负咱们了。”
金刚忍不住一扬双眉,脱口说了一声:“好话。”
虎头老七淡然一笑:“好话有什么用。”
“七姐,”金刚沉默了一下道:“做一件事,非要用激烈的手段不可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七姐,我这么说,从天津卫到北平,该坐火车,可却并不是非坐火车才能到,你说是不是?”
虎头老七娇魔上泛起疑色,道:“兄弟,你是说——”
“七姐,还用我多说么?”
“兄弟,我,我,你能不能再说明白点儿?”
“七姐,用得着么?”
“兄弟,”虎头老七深看他一眼:“你让我摸不透。”
“七姐,有些事用眼看着就行了。”
“我会看着的。”
“那不就行了么。”
“兄弟,你说的是真话?”
“七姐,你不是会看着么,何如看着。”
“好吧,兄弟,”虎头老七点头道:“我看着了。”
话说完了,吃饭了,虎头老七的胃口似乎好了些。
这一顿晚饭吃得还算轻松愉快。
吃完了饭,自有人来收碗盘。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又聊了一会儿,金刚站了起来:“七姐,我该到处走走去了。”
虎头老七跟着站起:“你今儿晚上住哪儿?”
“还不知道,听他们安排吧!”
这话,半真半假。
他知道,潘小凤已经给他安排住处了,可是他还不知道他的住处会被安排在哪儿。
两个人出了凉亭,就分道扬镳了。
虎头老七往大门走。
金刚往东跨院走,他想到班子里去看看。
刚到东跨院门口,有人从后头叫他:“金爷。”
金刚回头一看,竟是刚才潘小凤派来找他的那个汉子,心想八成儿又是潘小凤要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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