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姐一旁道:“这位是韩班主,这位是方玉琴方老板。”
川岛芳子道:“呃,原来是韩庆奎韩班主的班子。”
“不敢,您多关照。”
“对韩班主的班子,我是久仰了。”
川岛芳子说着话,上前拉起了大姑娘的手,一双眸子盯在大姑娘脸上,含笑道:“对方老板,我更是久仰,方老板是青衣祭酒,早就想听听方老板的戏,可惜一直没机会,没想到今天在潘二当家府有机会一饱耳福了。”
“好说,您抬爱,多关照。”
大姑娘简单几句,既从容,又得体。
“别让我耽误了诸位的正事儿,诸位忙吧,我边儿上看看。”
有了她这句话,大姑娘又吊嗓子了。
川岛芳子跟宋大少爷坐在一边听。
宋大少爷是个只认“色”的家伙,听不出什么来。
川岛芳子可是不住地叫好。
显然,川岛芳子她真懂戏。
大姑娘唱的也的确不逊内行。
坐了一会儿,宋大少爷催促着川岛芳子走了,韩庆奎、大姑娘、马六姐一直送到院门。
望着那三个的背影,大姑娘道:“川岛芳子跟她的助手宫本秋子。”
“可不。”马六姐道。
“果然不愧为艳谍。”
“是够艳的,您瞧,那小子跟侍候亲娘祖奶奶似的。”
“这也是她一贯的伎俩,六姐,让大哥知道一下。”
“怕金爷早就知道了。”
“我是说,让大哥知道一下,她来过咱们这儿了。”
“嗯,对,我这就去。”
马六姐匆匆地走了。
大姑娘跟韩庆奎转身进去了。
马六姐在大门口找到了金刚,金刚正跟楚庆和在一块儿,一看见马六姐,心知有事,藉个故走开了。
马六姐跟金刚碰了面,把川岛芳子去过东跨院的事,告诉了金刚。
金刚静静听毕,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六姐忙去吧!”
马六姐没想到金刚这么轻描淡写,微微一愕道:“您看她往东跨院跑,是——”
金刚道:“她好戏,六姐,她对戏的造诣,恐怕不逊于内行。”
马六姐道:“刚才她自己也这么说过,我原以为是她的藉口,这么说来,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图了。”
“应该没有。”
金刚道:“不过这种事原就是而虞我诈,虚虚实实的,我还是会提防的。只是六姐,你更要多提防,说不定她已经对你动了疑了。”
马六姐一惊道:“怎么会?”
“六姐对付过她,忘了?”
“呃,原来您是指那回事儿啊,刚不是告诉您了么,我已经编了词儿跟她解释过了,她并没有深究。”
金刚微一摇头道:“六姐老江湖了,怎么说话跟初出道的人似的,我不信六姐的解释能让她满意,六姐别忘了,日本人是看准了步子才下这着棋的,‘三义堂’不是那种对付日本人的组合,所以他们才会找上‘三义堂’谈合作。”
马六姐脸有惊容,道:“这一点我可没想到,那糟了,您看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万一潘九他们哪个问起来,你就说花档归你负责,金碧辉在一枝香闹出了乱子,而且跟溥仪有关,你怕追查起来把三义堂牵涉进去,不得不下手对付她,这么说想必能让潘九他们满意。”
马六姐笑了,一挑大拇指道:“还是您行……”
金刚笑道:“六姐别捧我了,眼前事儿已经是紧锣密鼓了,六姐忙去吧。”
马六姐答应声中走了。
又一拨宾客进了门儿,金刚迎上去招呼去了。
这一拨宾客里有两个人,看得金刚微一怔。
这两个人,一个是侦缉队的杨队长杨头儿,多少日子不见杨头儿了,杨头儿人瘦了不少,脸色也有点苍白,像是害场大病才好似的。
另一个则是个白胖小胡子,穿长袍马褂儿,头戴呢帽,手里还拿根“司的克”,一付中国绅士派头。
这位金刚更熟,是杨头儿的上司,军警联合稽查处的处长莫子玉莫处长。
怪不得能让不可一世的侦缉队长杨头儿亦步亦趋,唯恐不周的跟随着。
莫子玉也来给潘九贺寿了。
以莫子玉的身份、地位来说,他大可不必如此降尊纡贵。
但是以莫子玉的职责来说,他是必得来走这一遭,只因为他的职责跟地面上的黑社会,脱不了干连,军警联合稽查处维持地方上的治安,办起大小案子来,是少不得要跟这些个龙蛇打交道的,这种关系一定要在平常先行建立起来,到时候才能运用自如。
就在金刚这微一怔神工夫,莫子玉跟杨头儿也看见了金刚。
两个人先都是猛一怔住,然后莫子玉笑着赶了过来:“喝,真巧了,没想到在这儿会碰见兄弟你啊!”
处长称兄弟的人,杨头儿焉能不巴结,还唯恐巴结得稍迟,杨头儿也赶了过来,满脸笑,鞠躬哈腰的:“金少爷,许久没见了,您好啊!”
莫子玉道:“怎么,你们认识?”
杨头儿紧张地忙望金刚。
金刚笑着道:“我一天到晚在外头跑,难免跟队长这种人物磕头,一直承蒙杨队长照顾,我还没机会跟莫大哥说呢!”
杨头儿脸色松了,满脸是喜意与感激之色:“您好说,您好说。”
莫子玉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自己人还用客气,你是我的兄弟,他不照顾你照顾谁,往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知会他一声就行了。”
“是,是,是。”杨头儿忙道:“处长说得是,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只吩咐一声就行了。”
“行了,”金刚道:“有你杨队长这句话就够了,吩咐我不敢当,既是自己人,往后总得多仰仗是真的。”
“这是什么话,”杨头儿急急道:“您这么说不等于骂我么。”
莫子玉笑着拦住了杨头儿:“行了,你也别说什么,往后只记住,我有这么一个兄弟就行了。”
“是,是,处长,您放心就是。”
莫子玉转望金刚:“琐碎事儿穷忙,许久没上家去了,老爷子安好?”
“他老人家上保定去了。”
“呃,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事远门儿,走亲戚,老人家不让惊动朋友们。”
“唉,老爷子也真是,别人不让知道,怎么着也该跟我说一声啊。这样,兄弟,等老爷子回来,千万告诉我一声,让我给他老人家接个风。”
“要陪客么?”
“还少得了你?”
“行,这事我一定办到。”
莫子玉笑了,金刚也笑了,杨头儿也陪着笑。
莫子玉忽问道:“怎么,兄弟,你也来凑热闹,给潘九爷贺寿?”
金刚微一摇头道:“不,大哥,我现在是‘三义堂’堂口里的人。”
莫子玉、杨头儿猛一怔,莫子玉诧声急道:“这,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这是干什么?”
“说来话长,待会儿咱们找机会慢慢聊,大哥先进去坐吧!”
莫子玉诧异地看了金刚一眼:“好吧,那咱们就待会儿聊。”
莫子玉带着杨头儿往里去了,自有人招呼着往待客厅行去。
金刚望着莫子玉、杨头儿不见,吁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忽听一个脆生生的话声传了过来:“金少爷。”
这一声带着多少的惊喜,金刚一听就知道是秋子叫他,他心里猛跳了一下,可是,他装作没听出来,循声找去,找到了,画廊上,三个人,川岛芳子、秋子、宋大少爷。
望着男装的川岛芳子、秋子,金刚错愕了一下,然后猛然惊喜,叫:“小秋!”
他跑了过去。
川岛芳子激动,还带点不安,眸子里是两道炙热的目光,但当金刚跑到近前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含笑说道:“好久不见了,你好啊。”
金刚表现得则仍是一脸惊喜与激动之色:“小秋,金,金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宋大少爷冷冷接了口:“金姑娘怎么不能在这儿,她是‘三义堂’的头一号贵宾,你就是掌花、赌两档的小金吧?”
金刚故作茫然:“是的,你是……”
“怎么,连我宋大少爷都不认识。”
宋大少爷语气不对,显然,他是看在眼里,心里有点不大痛快。
“呃,”金刚“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大当家的少爷。对不起,大少爷,我没见过您,所以不认识!”
宋大少爷冷哼一声,刚要再说。
秋子那里说了话:“宋少爷,金少爷跟我们姑娘老早就认识了,而且是好朋友,您怎么好跟他这样说话呀。”
宋大少爷不可一世,可就吃小秋这一套,立时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才道:“小秋姑娘,我没别的意思。”
川岛芳子说了话:“小秋,不许在宋少爷面前放肆。”
秋子嘴儿一噘道:“我怕宋少爷不知道金少爷是您的老朋友,告诉宋少爷一声,有什么不对。”
宋大少爷忙道:“说得是,说得是,金姑娘千万别怪小秋姑娘,她是一番好意。”
川岛芳子明眸转动,含笑道:“只要宋少爷不见怪,我就放心了。”
目光一凝,望着金刚接问道:“听宋少爷的口气,金少爷是‘三义堂’的人。”
金刚道:“我是蒙三位当家的垂顾,刚进‘三义堂’没多久。总觉得老这么混下去混不出个出息来,所以才打定主意进了‘三义堂’。”
川岛芳子道:“金少爷进‘三义堂’是进对了,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在这儿碰着面了。”
“说得是,金姑娘是来贺寿的?”
“是啊,三位当家的真客气,尤其这位宋少爷,一直陪着我到处看。”
“金姑娘要是跟‘三义堂’交往久了,会发现‘三义堂’上下对人都很热诚。”
“这个我现在已经发现了。”
她瞟了宋少爷一眼。
宋少爷混身为之一软。
金刚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马六姐原也是‘三义堂’的人。”
川岛芳子道:“我刚才碰见过她了。”
“呃,打招呼了么?”
“打了,熟朋友见了面,还能不打招呼。”
“马六姐恐怕很尴尬。”
“怎么?”
“早知道金姑娘今天会是二当家的贵宾,当初说什么她也不敢动金姑娘。”
“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干什么,”川岛芳子淡然一笑:“谁又不是神仙,能预卜将来。”
宋大少爷显得有点不安,想说话,却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金刚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轻咳一声道:“让宋少爷陪着两位到处走走吧,我还得照顾内外,不能陪两位了,两位住在哪儿,等明天我去看两位去。”
川岛芳子道:“金少爷请忙吧,我刚到天津,还没固定的住处,等安顿好后我再来请金少爷。”
金刚道:“那就等以后再说吧,失陪了。”
他欠了个身,然后走开了。
望着金刚的背影,川岛芳子眸子里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宋大少爷干咳一声道:“金姑娘……”
川岛芳子定了定神,收回了目光,含笑道:“还有哪儿没看到,麻烦宋少爷带路吧!”
宋大少爷如奉纶旨,连声答应,陪着川岛芳子跟小秋,顺着画廊走了。
走完画廊,拐了弯儿,踏上了一条青石小径,川岛芳子忽然轻叹一声停了下来,只见她低着头在身上到处找:“怪了,我的手绢儿怎么不见了,刚还在身上呢?”
“不要紧,我这儿有。”
宋大少爷很殷勤,要掏自己的手帕。
秋子道:“不用了,宋少爷,谢谢您了。我们姑娘是从不用别人的手绢儿的。”
宋大少爷脸一红,插在襟上的手没抽出来:“那……是掉在哪儿,我去找找看。”
他是说走就走,走上画廊,拐过去不见了。
川岛芳子眸子里又蒙上了薄雾。
秋子道:“少佐,你为什么支走他?”
川岛芳子道:“我在想,怎么那么巧又碰见了他。”
“少佐是指金少爷?”
“嗯。”
“巧还不好么,这就是缘份。”
“秋子,现在是谈正经事。”
“少佐是说——”
“他怎么会进‘三义堂’?”
“难不成少佐是怀疑他——”
“我也说不上来,更不知道是不是该怀疑他。”
“少佐又怀疑他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难不成他会是中国情报人员。”
秋子“噗哧”一声笑了:“少佐,你怀疑得太离谱了,怎么可能,根本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怎么见得不可能?”
“少佐是怎么了,忘了当初诱溥仪的事,他是怎么帮咱们忙的?!他还救过你的命,中国的情报人员又怎么会帮咱们的忙,又怎么会救你的命。”
“可是诱溥仪的事,我完全失败了。”
“可是你的命还在,诱溥仪事失败跟他扯不上关系,过在溥仪自己犹豫,过在文绣从中阻挠。”
“难道你不觉得在这儿碰见他,他又进了‘三义堂’太巧了么?”
“那也只是巧,而且我认为是缘份,这件事咱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中国方面绝不可能知道,既是这样,少佐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川岛芳子皱眉道:“但愿是你所说的。”
“少佐,你过虑了,‘三义堂’投身咱们已经成为了事实,纵然有些风吹草动,凭‘三义堂’的力量,谁又改变得了。”
川岛芳子沉吟了一下,愁眉微舒,点头道:“这倒也是。”
秋子瞟了川岛芳子一眼,忽地娇媚一笑:“少佐,缘份来了,可不能错过啊!”
川岛芳子嗔道:“别胡说,咱们的工作,不允许这个。”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脸上却浮现一丝异容。
秋子偷瞟了她一眼:“少佐别忘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是人的事实,再说——”
“不要再说了,这是命令。”
“嗨。”
秋子答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步履声传了过来。
川岛芳子从袖子里取出了手绢儿。
宋大少爷转了过来,满头汗:“金姑娘,我都找遍了……”
川岛芳子一扬手绢儿:“找到了。”
宋大少爷一怔,忙走了过来。
川岛芳子接着道:“你们男人家的衣裳口袋真多,还里外都有,真不习惯,自己放的东西都能忘了在哪儿了,害宋少爷到处找,真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宋大少爷一边擦汗,一边赔笑:“能为金姑娘效劳,这是我的荣宠。”
秋子道:“宋少爷温文有礼,又这么热诚,真是典型的青年绅士。”
“好说,好说,夸奖,夸奖。”
宋大少爷没白跑路,这会儿让他跳井,恐怕他都干。
“真是。”川岛芳子又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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