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下了决定,也不再去管那胡三。
便如此,时日飞快,转眼就是一天,到了出发的日子。
冯谦此番出关,一共是用了三十头骆驼,十匹马,二十头骆驼载了关内特产,如那丝绸茶叶瓷器等,余下的十头载的则满是清水和干粮。马则分做上下两等,上等的,冯谦、罗志、冯平、唐逸各一匹,其余的则由胡三和五个精壮店伙骑着。这些店伙平日里都是穷苦人家,哪骑过马?不过好在也不指望他们能策马飞奔,只要他们能引了骆驼而行,不至拖了速度便是。
因为有罗志随行,省了大批护卫,所以这一行的人数不多,不过驼马却也不少,看起来倒还有些声势。
人马齐备,集古斋的门口站满了送行的人,毕竟出关凶险,那些店伙的家人哪个也不放心。冯茹也在其中,虽然强装作轻松的样子,可俏目中满满的忧色却出卖了她。想想也是,她母亲早亡,这一次出关的有他父亲、弟弟以及唐逸,几乎所有与她亲近之人都要远行,少女又怎不担心?
“茹儿回去吧,这些日里好生陪着你婶婶。”
冯谦说完,随即朝老掌柜道:“店里就要劳烦钱兄照看了。”
老掌柜点头道:“东家放心便是。”
等交代完毕,冯谦一扬马鞭,高声道:“时候不早,出发!”
。
第一黄沙漫,风狂百里横贯。十七
沙漠。
茫茫沙漠,浩瀚无边,放眼望去,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只有无边的沙海,荒寂的令人窒息。
当然,这里也非全无活物。嗦嗦声响,一只蝎子挥舞着它那两只致命的大螫,勾着尾巴从细沙里爬将出来,白昼下的沙漠是那么的炎热,就连它也不得不尽快找到食物,然后躲回凉快的沙子底下--尽管那沙下也凉快不了多少。
猛地,蝎子停了住,似是觉察到了什么。
人!
于阗出美玉,个中极品更是价值连城。既然美玉如此贵重,那便有人来往贸易,就算这茫茫沙漠再是严酷也难挡住。就如现在,一行十来人,数十匹驼马的商队正顶着炎日迤逦而行。
来人正是冯谦一行。这次出关目的便是要去那于阗,先是自平凉赶至肃州,虽然费了些时日,可还在关内天气因将至中秋而越来越凉爽。只不过一等出了关,行不几日,就似换了番天地!
“好热!”
唐逸眯着眼睛看了看头上挂着的那轮太阳,再瞧着前面一脸轻松的罗志,暗羡道:“练了武功便能寒暑不侵么?”
唐逸如今才体会到为什么当地人头上要罩了袍子,本来觉得那会热上加热,可真到了此间,这烈日当空,要不罩上袍子,不说别处,那头皮怕就要晒的化了!
就连唐逸都热的有些难耐,更别说那冯平。出关不一日,他便暗道失策,谁料想只是这炎热便让人吃不消了。更何况大漠不比平凉,平凉再热,总会有个荫凉躲避,有井水可以去暑解渴。但在这茫茫无尽的沙漠里,那里能躲?那里能避?就连口冷水都是奢望,那水囊里的水虽然还很清澈充足,可入口温热,哪有半分爽冽的感觉?
一想自己吃这苦头全是因为那唐逸。冯平心下更恨。
“少爷在想什么?”
那胡三没有资格走在头里。自打出发。便一直跟着冯平。堕在队伍后面。见冯平在那走神。便开口来问。
看着胡三神态自若。好像感觉不到热似地。冯平地心里就不舒服。只觉得此次出关。事事都不遂心。哪还有好脸色。当下冷道:“我想什么关你何事?你要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睁大眼睛预测预测这鬼天气。测地对了。也好给我脸上增光!”
冯平话音未落。就见那胡三忽是望了远方天际。脸色一变。自那马上跳了下来。先是用手拂了拂沙子。然后再用鼻子嗅嗅。随即将头一恻。趴在地再也不动。
唐逸虽然离冯胡二人有些距离。可因为担心那胡三。所以一直注意着身后。此刻正见那胡三举止有异。忙是催马赶了过去。
唐逸这一动,其他人也都注意了到,冯谦眉头一皱,转头看了看天色,却是没有察觉出什么。
“是风。”
胡三俯在地上听了半晌,起身肯定道:“大风!”
此刻冯谦等人也都凑了过来,见那胡三说的肯定,冯谦忆起年轻时在这大漠中遇到的狂风,心下一颤,问道:“你怎知道会起风?”
出关之前,这胡三虽然信誓旦旦,可谁也不知他的本领是真是假,所以冯谦才会有此疑问。
谈起天气,这胡三神色倒是肃穆了许多,当下道:“听这大地震动,依小人经验看来,虽然此刻离的还远,可那风一到,必不会小,我们应事先准备好避上一避。”
那些围拢过来的店伙听的稀奇,当下竟有人真俯下身去,将耳朵贴了沙上,可转瞬便被烫的跳将起来。
那胡三笑了笑道:“这沙子经太阳整日曝晒,滚烫无比,听之前,应先将表面那层拂出去才行,否则只能烫了耳朵。”
唐逸闻言,眉头一皱,地听之法本不罕见,他读过的书中也有提及,说久经训练的士兵,可以听到数里甚至十数里外行军的声音,所以这胡三所言倒也有可能,想那狂风刮过,必然会卷起无数黄沙,动静只会更大。
不过唐逸想到的却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狂风会震动大地,可你怎么就不认为是马匪来袭的声音?”
唐逸还未来的及开口,那罗志却是先问了出来。
罗志这么一说,登时惊醒了众人,是啊,那马匪来去都是成群结队,十数、数十匹马齐齐跑将起来,那声势却也不差。
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罗志微微一笑,再道:“你如今先是告诉我们这震动是狂风前兆,有了这话垫底,就算之后有人觉察了到,却也只会想到是风,而不会想到马匪上去。更何况有风,我们便要停下来做准备,那马匪来了,就算要逃,却也来不及,你说是也不是?”
罗志这番话条理分明,直说的冯平脸色大变!这胡三是他寻来的,真要如罗志所讲,那胡三铁定是马匪派来的奸细!如此一来自己的责任可就难逃了,不仅未能争得功劳,怕是连命都要送在这里!
唐逸见罗志侃侃而谈,显然不再需要自己说什么,只是横里一跨,将冯谦护在身后。那胡三虽然被罗志说成没有武功之人,可谁知道这人有没有一二拼命的招数?要万一被揭破而暴起发难,伤着冯谦可就不好,还是小心为上。
冯谦看出了唐逸的心思,当下勉强一笑,不过自己儿子引来了奸细,他心下哪会好受?
罗志看着胡三惊慌失措,不屑的一笑,吩咐道:“将这人抓起来!”
“罗大侠!罗大侠!冤枉啊!冤枉啊!”那胡三被店伙扭住,大呼道:“小人怎会是马贼的奸细?小人说的句句是真,这当真是狂风将至,也就一个时辰的工夫!”
罗志闻言一笑:“你可知我为何如此肯定你是奸细?可知你是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
那胡三被问的一脸茫然。
罗志笑道:“自你随冯家少爷前来,我便看出你有问题。想想似你这般有能耐的人怎会如此落魄?出关下商之人哪个不求平安?还不将你奉作珍宝?更何况人海茫茫,平凉离那关外还远,冯家少爷又怎会这么容易找到你?依我想,根本就是你找上门去。”
唐逸闻言,转头去看那冯平,就见他低头握拳,显然被罗志说的中了。
那胡三似被说的蒙了,茫然道:“那为何你要等到现在才说?”
罗志一笑:“我此番出关,一是为护冯家安全,二也要查一查这万马堂余孽传闻的虚实,本以为走上一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却不想竟有人来自寻死路。留了下你,不过是借你的嘴将此行路线传出去,好看看那些宵小是不是万马堂的余孽。”
唐逸听的心下一震!
“这罗志难不成是要以我们为饵?”唐逸心道,“因为要查探那万马堂的消息,竟然故意陷我们于危险之中!果然天上不会凭白掉下好事来!”想到这里,唐逸转头去看冯谦,老人面色有些阴沉,却不知是因为冯平还是罗志,抑或二者皆有。
把手一挥,冯谦对那胡三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这大漠,哪还有什么律法?这胡三真要是马匪奸细,那当即砍了他,谁会说半个不字?冯谦虽然老来脾气平和了许多,可对这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恶徒也不会有半点情面可讲。
那胡三感觉到了冯谦的杀意,扭着身子,叫道:“大爷!小人说的可是实情!罗大侠不懂这其中关窍,却是冤枉了小人!”
冯谦面无表情道:“关窍?且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说看。”
胡三见冯谦许他开口解释,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忙道:“声音!是地上震动声音的区别!马匪来了,虽然也有些声势,可那马蹄之声再密,也不过如鼓点一般敲击的声音,可小人方才听到的却是混沌一片,那分明是狂风拂过大地之声!”
唐逸在旁听了,心下一动,暗道:“这胡三说的却也有些道理,只是似他一般能听到那么远声音的人,我们这里可是没有,倒难辨真假了。”
冯谦听那胡三辩解,却也觉得有些道理,当下转头看了看唐逸,想听听自己这侄子有什么看法。毕竟这个麻烦是儿子引来的,那罗志更是将自己一行当做诱饵,相较之下,却也只有眼前这个护着自己的少年让老人安心。
唐逸本不想开口,免的又得罪了人,可冯谦望过来,他也只好道:“既然那个胡三说他冤枉,而且所辩也有些道理,那依侄儿想,在这真相未明之前,不如先将他绑了留下,如果真如他所言的是风,那便放了他,如果来的是马匪,便先斩了他,也就是了。”
冯谦闻言,点了点头,再道:“那我们要如何准备?”
唐逸略一思忖,答道:“这要分开来看,如果那胡三果真是奸细,我们这一路的行踪就早已暴露,他言到一个时辰后大风将至,那就是说马匪一个时辰之内就会赶到,我们想逃也来不及。”说着,看了看罗志道:“更何况我们有罗少侠坐镇,却也不怕那马匪。”
冯谦嗯了一声,唐逸再道:“如果那果真是风,便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依侄儿看来,不论那胡三之言是真是假,都不如就地停下准备。”
冯谦闻言,转头来问那罗志道:“少侠的意思?”
罗志上下打量唐逸,笑道:“你倒也是聪明。”随后朝冯谦道:“掌门之令,此行是冯老做主,罗某只是保护之人,冯老自可一意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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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和田古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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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黄沙漫,风狂百里横贯。十八
冯谦当下令店伙将那胡三捆绑起来,由唐逸照看,其余人下马将货物食水卸了,再把驼马赶到在货物外面围做一圈,这却是防备当真有狂风来袭之用。至于那马匪真要是来了,也就只有指望这罗志了。
其实唐逸心下仍有些不安,如果这胡三当真是奸细,那马匪也就早知道罗志的存在,如敢再来,定是有所准备,那罗志可还能胜得?经过方才一事,唐逸对这罗志甚至崆峒派的成见更深,既然他能拿自己一行人的性命做饵,那到时真要是撇下自己却也不在意料之外!
唐逸并没有下马,他的目力最好,所以在高处担当警戒,看着冯谦与罗志在一起,想那崆峒门下既然练过武功,耳目自然也是灵敏,唐逸只好将这念头留下心里。再者,人都在了关外,倒不如先做好防备才是正理。
望了望远处,没有什么动静,再看周围,那几个店伙虽是精壮,可终是寻常百姓,一听马匪将至,惶惶之色溢于言表,就似末日来临一般,更是指望不得。唐逸心下忽是一动,暗道:“那马匪真要是厉害,罗志弃了我们而逃,我是舍命保护冯伯,还是独自逃生?”
唐逸心下一阵的惭愧,可自己有这想法却也不是因为胆怯,他虽有心报答冯谦的恩情,但一想到自己要出了差池,母亲孤苦伶仃,谁来照顾她老人家?
“可真是难做取舍!”眉头一皱,唐逸的心下也有些焦躁起来。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驼马货物都安顿好了,那胡三忽是叫道:“唐公子。”
唐逸正的伤神,闻言眉头一皱道:“何事?”
就见那胡三道:“唐公子能不能让小人再听上一听?小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见唐逸为难,那胡三忙道:“小人不求松绑,只要让小人的耳朵贴了地上便可。”
唐逸闻言,看了看冯谦,见冯谦点头,心道这胡三不会武功,又被绑了住,自是不虑他耍什么花样。当下下马将那胡三扶了起来,就见他感激道:“方才多谢唐公子出言相救,要不小人便死的透了。”
唐逸摇头道:“清者自清,你若真是无辜,那只能是我们错怪了你,错在我们,你就更不必感谢于我。”说着一指那地上道:“你可以听了。”
胡三没再言语。忙将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那冯平在一旁偷眼看过来。方才罗志指那胡三是奸细。可将他吓出一身地冷汗。真要如此。不仅是他引了奸细进来。更可能因此命丧大漠!不过如今看来。这胡三倒也有可能是清白地。这一刻。冯平竟是对那狂风天威前所未有地期待起来。
“怎样?”
唐逸见那胡三满头汗水。毕竟就算抚去层沙子。下面地也不可能凉上多少。这么贴了上面听上多时。必然是满脸地汗水。那胡三又被捆了个结实。不能动弹。自然难受地紧。那汗更多了。
见唐逸问来。胡三再听了一会。肯定道:“确实是风!而且这风比小人方才预料地还要强。还要快。怕是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
就似印证那胡三之言。没过了多久。众人就已是觉得微风拂面。虽然那风刮在身上是热地。可冯平却觉得就似三伏天里喝到一碗镇地凉凉地酸梅汤。透体地通畅!
“爹。这胡三不是在说谎。不如我们给他松了绑吧?”
自从胡三被指奸细,冯平便不敢开口说话,此刻微风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