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来,老实说,我极盼望你们。”
“就这几句话,已把罗昆与方青谷又感动得双眶泛红,衷心铭谢了。是的,在往昔,君惟明对他们固然是仁尽义至,但却也少有这般安慰与亲切。从他口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君惟明把一边的金薇替罗昆引见了,金薇的美艳照人不由眩得罗昆眼睛发花,使素来不近女色的这位“鱼肠煞”有些面红耳赤,呐呐失措起来。
于是,他们龟贯进入屋里,来在那间小厅坐下。罗昆望着君惟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似的道:“对了,公子,这次我认府里突围出来前,曾经悄然到公子住的‘小觉舍’卧室里盗走了对公子有异常重大关系的几件东西,也都是公子的象征与信物。这些东西,我认为决对不能落在童刚及他的同党们手里。因为那不坦加强了他们的声势,予人们以错觉,更等于是污蔑了公子,糟塌了公子,所以我也未曾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便擅自前往盗取了……”君惟明神色一动,竞有些急切的道:“那几件东西?可是我的。权物‘黑羽箭’,那九枚纯金的‘断肠花’,以及我的那顶‘盖眼签’?”罗昆连连点头—道:“正是,公子,一件也不少!”君惟明兴奋的猛一拍手,大赞道:“好,好,罗昆,干得好!”一直在听着话的金薇,此刻不由心头倏跳,她小声的问:“‘盖眼笠’?君公子,那可是你以前经常戴过的那顶以‘紫痕竹’编成,笠端呈尖状,笠缘为圆弧形,笠缘四周垂以金色小铃的那顶‘盖眼笠’?那‘盖眼笠’戴在头上可直接掩到鼻端,在笠尖与笠缘相接的倾斜处有一对眼孔?”君惟明惊愣地道:“不错,完全对。你是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的?”金薇抽了口冷气。面色苍白的道:“我们上次准备对付你的时候,童刚已经把你的习惯详细说明了。其实,不用他说,我们也全清楚,你的那顶‘盖眼笠’只要戴在头上,便表示有巨大的惨烈杀戈将要展开。而你的‘盖眼笠’,素有不溅血不摘,不残命不收之传言。每当你戴上那东西,你就真正变成了‘魔尊’,而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横尸断魂了……“君惟明淡淡一笑,道:“金薇,你倒真晓得的不少埃其实,我平常不戴那顶笠的时候也照常要人的命,只是,规模比较小一点罢了。”他十分高兴的转向罗昆道,“罗昆,你果然是我的老兄弟,明白我的心意,老实说,这一次你若没有把这些东西带出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先行潜回夺取!”罗昆宠幸的笑了,道:“公子,多少年来,你老还是第一次夸誉我呢……”说到这里,他又道;“童刚一宣称接掌‘铁卫府’,我即已想到要带着这些、东西开溜了。那还是午间的事,到了入黑,我马上开始行动。姓童的他们当天异常忙碌,须要他们应付的事情和意外实在太多了,因此他们也未曾想到把这几样东西先行收好,他们—定以为不必操心,东西摆在那里还能丢得了吗?”
“也幸亏他们这稍一疏忽,我才能侥幸得手。就算他们当时不知道我已盗取了这几样东西,临出厅之前还几乎被‘大飞帮’的守卫截下,前前后后挨了好几下。若是被他们晓得了,只怕我就更难逃啦!”方青谷嗤了一声,道:“姓童的也真叫饭桶,他就不知道早点将这几件东西收好?”君惟明笑了,他道:“青谷,谁说童刚笨。你想想,这种简单的头脑他还全没有,并非他不想早一点把这几样代表权威的东西拿走,而是他还顾虑万一事败之后这几样东西又有何用?他的阴谋若是不成,不管害不害得了我,我昔日的权物对他来说,已毫无意义了!”君惟明略略一顿。又道:“现在,把这几样东西给我吧。”罗昆向方青谷道:“青谷,就在你旁边那个灰布大包那里。”
方青谷站起身来,带着满脸的恭谨虔诚之色,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替罗昆代背回来的那个大布包袱。包袱里,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裳及一些碎银之外,就是一个半尺宽窄的黑皮绣镶金丝边的精致软皮囊了,方青谷轻轻拿起,双手呈于君惟明面前。
君惟明接过打开,首先取出两只三寸宽一尺长短的黑檀木雕刻盒子来。他缓缓将其中一只的盒盖抽开,赫然在盒底的红缎软垫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只与木盒相齐的箭形物体。
这箭形物体通体纯呈乌光,黑得闪泛出一片波灿流动的光芒。箭尾处,是一蓬熨熨贴贴的羽毛。君惟明伸手取出这只“黑羽箭”,眯着眼在掌心反复掂视。现在,那箭身上的黑色光华更盛,隐隐似水芒扩散,而在三角形的箭头下方箭杆,上,明明白白的凸雕了三个篆体小字:“铁卫府”!
金薇不自觉的感到心口上有一股沉窒的压力,目光怔怔的停李那只表示着“铁卫府”威信、君惟明尊严的“黑羽箭”上,低声问:“君公子,此箭可是从藏边极西之处一个名叫‘大地棚’湖底的万年‘虎斑石’石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炭绸’所铸造?”君惟明将“黑羽箭”放回盒中,微现诧异的道:“不错,你可真知道不少……”金蔽正色道:“这种东西并不多见,只要看过一回便永不今忘……”君惟明道:“普天之下黑白两道,不识我‘铁卫府’‘黑羽箭’的朋友只怕不多,但是,能说出此箭质地与来处的,却是少之又少了。你讲讲看,金薇,你又是在那里听过,或见过的?”金薇润润唇道:“家父有一密友,人称‘黑剑黑心’名叫商半瓢。他那一把剑,便是与你这‘黑羽箭’质地完全相同,坚硬无比,碎石如粉,是一柄上好的利器!”君惟明恍然为悟道:“是的,我也听说过此人之名,经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他果然有一柄黑色之剑,看样子是与我这‘黑羽箭’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君惟明轻轻的,又抽开了另一只木盒盒盖,在盒底的红缎软垫上,嗯,却并行排列着九枚金光闪闪、精致细巧的“断肠花”,这些“断肠花”俱为金属打造,看上去夺目极了。君惟明微微一笑,侧首对金蔽道:“做得好看吗?全是纯金的。”金薇点头道:“十分精巧……”君惟明合上盒盖又眨眨眼道:“这九枚纯金‘断肠花’,不论是花瓣或花蕊上,全浸染上一种毒药,这种毒药的名字叫‘一步千古’。是取自北天山顶的毒圣赤尾蝎,溶合南莫峰的毒草小棺花所熬成,它的毒力甚为剧烈,剧烈的程度,只要一沾人畜之血,即可令那人或畜在来不及呼吸下一口气之前便断命飞魂。”金薇突然间有一种作呕的感觉,再也不喜欢那九朵纯金的断肠花,她皱眉道:“好可怕。”君惟明有些揶揄的道:“所以,全用毒的并不只有一家——辟如说象马白水对我施以‘霸王倒’——我,也可以算得上略略入门呢。”金薇啼笑皆非的叹了口气,悄声道:“我的大公于,你给我留几分脸面,成吗”君惟明哈哈一笑,放下木盒,又伸手到黑皮软囊之内,迅速缩掌,手上已拿着一顶以细竹精工编就,四周垂着无数小巧金串铃的竹笠来!
手腕一翻,君惟明熟练之极的微微一抖,在一阵急骤细碎的清亮叮当串铃声中,那顶又软又韧的竹笠便呼地一声兜开,形成了一顶金薇形容过的竹笠——尖顶,斜斜下来,又往外成为一个圆弧形的笠沿。
笠沿的位置,刚好可以掩住人的鼻端,在笠顶与笠缘的交接倾斜处,果然开了两个眼洞,笠缘四周垂挂着的金色小串铃,微微摇晃着,现在,正发出一阵美妙而悦耳的声音来。这竹笠,叫盖眼笠,而实际上,它却早已是一顶血淋淋的;代表死亡与毁灭的竹笠了!
在君惟明抖开压贴着的笠顶的一刹,不但是金薇觉得心惊胆寒,连旁边的方青谷与罗昆也不可抑止的面孔刷白,唇角的肌肉急速抽搐着。
君惟明轻轻的在笠缘吻了一吻,目光古怪而火热的注视着它。良久,君惟明才喃喃的,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就快再戴上你了……你是明白我心意的,是吗?你,向明白的……”他摇摇头,又慎重的将竹笠摆到桌上,长长舒了口气,他环顾各人,讶然道:“有什么不对?诸位?”方青谷与罗昆如梦初醒,不由而同的各自干咳了两声,尴尬的咧嘴苦笑,金薇却呻吟似的喘了口气,低沉的道:“一见这顶‘盖眼笠’,就好象看见了血腥与死亡一样,那么阴森,惨凄凄的,实在叫人心里颤栗……”君惟明淡谈的道:“你也会有这种感觉?”金薇眉捎子微扬,道:“怎么不会?我还没有活够。”一侧,方青谷仍然有些惴惴的道:“奇桎,照说我们看见这项竹笠不该有什么含糊呀,怎的每次一打眼瞧上,却也忍不住有些全身发凉。”罗昆同意的道:“不错,我去盗取这项竹笠的时候,拿在手上就是那么沉甸甸、寒森森的。其实,我也知道那只不过是顶竹笠而已。充其量名贵一点,精致一点罢了,但心里是这样想,感觉上却又完全不是那回子事。”君惟明朝椅背上一靠,道:“听说过一种叫‘煞气’的东西么?”方青谷与罗昆齐齐点头,君惟明懒洋洋向桌上的那顶“盖眼笠”一指,平静的道:“这就是了,竹笠上正附着这种东西。”金薇犹有余悸的道:“君惟明直率的道:“这不是习惯问题,而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就象一个刽子手,他整日拿刀杀人,他用刀一定是相当习惯了?其实不然,他也并不一定习惯于那把刀,问题是,当他受命要去斩决人犯的时候,不管他习惯不习惯,亦非得再操刀不可了……”金薇深深看着君惟明,道:“君惟明耸耸肩:道:“见笑了。”说着,他眉宇微皱,忽然将话题转了一个大弯:“今夜,我要离开此处几天,先到‘麟游’去打一个转,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用一种声东击西的方法转移童刚的注意力,好叫他把大量人马在那边调动,更叫他摸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和他为难。他一陷入迷惑之中,我们便立刻发动第二个步骤,首先剪除三眼煞潘春!”顿了顿,他又沉着的道:“若童刚的大批好手倾巢赶往‘麟游’,那么,我们在剪除潘春之后,童刚内部空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直捣长安,夺回铁卫府!”静了一会,金薇启口道:“君公子,你以为童刚会中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吗?”君惟明‘啧”了一声,沉沉的道:“我看,他可能不会中计,但我们不妨一试?”说到这里,君惟明向方青谷问道:“潘春现在住的地方,你曾告诉我是在离这里和‘鳞游’同为一百八十里地的铜城?”方青谷颔首道:“正是,他如今可神气透了,住在铜城的留香楼里,公子,你老知道,留香楼是我们开设的一家大酒楼,建造宏伟深沉,美伦美央,在铜城还算是最大最好的房舍之一呢……”君惟明清晰的又道:“好,我知道了,我希望潘春会在这几天里多享受享受……今晚我离此,约莫至迟两天可抵‘麟游’。两天后,我转赴铜城,你们先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看姓童的那边人马调遣得如何?如他中计倾巢而来,我们就在剪掉潘春之后,再直捣长安。如他按兵不动或仅派少数人马往援‘麟游’,我们则在解决潘春之后静止候变,另作下一步计划!”方青谷急道:“公子,那么……到‘麟游’你是一个人去了?”君惟明点点头道:“不错,杀潘春的时候大家再会合一道。三天之后的黄昏,我们在铜城西门聚集!”忽然——君惟明注意到罗昆神色悲戚,面容沉郁,怅怅然若有所失,他关切的问:‘罗昆,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罗昆叹了口气,道:“不敢相瞒公子……虽说潘春罪大恶极,万死不足赎其惩……但……唉,想想我们也是十八年的拜把子兄弟,情感深厚。如今眼看他就要落得这等下场,再怎么说,心里也不是滋味……”沉默了片刻,君惟明道:“我与你也有同感,在我亲手处决杨陵之时,心头亦异常难过,那总是在亲手染我昔日兄弟的血……但,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如此。因为天下还有比私情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公理……他深刻的看着罗昆,悠悠的道:“现在,对潘春,也只有如此了,我想不出第二条路,事实上,也没有第二条路了……”罗昆伤感的道:“公子,我……”君惟明一仰头道:“你和我一样,没有选择。罗昆,很抱歉,使你心中悲楚,但你也只有悲楚了,你该知道,我亦并不感到畅快!”罗昆悚然一惊,咬牙站起,合悲忍痛的躬身道:“我……错了,请公子恕过方才失态之罪……”君惟明一挥手,道:“罢了。”罗昆脑海中倏有亮光一闪,他忙道:“公子,我还有一件事情禀报。”君惟明低声道:“什么事?”罗昆咽了口唾液,急切的道:“关于穆厚。公子,他之侧向童刚一边,并非预谋,更没有和童刚先行勾结,他只是被童刚花言巧语所蒙骗,一时糊涂才投将过去,我想他如今看清事实,一定后悔莫及了——”君惟明冷冷的道,“何以见得他只是一时糊涂,并非预谋?”罗昆窒了一窒,呐呐的道:“我……我是自己观察注意得知……”君惟明木然道,“罗昆,穆厚也是你的结义老弟,我知道,同样他亦是我的异姓手足,你不愿他受到惩罚,我又何尝愿意?但我们,不能偏袒,不能存私,否则,再用什么管束别人?再以什么维护公理?我们如果苟且含混,非但自此江湖道义荡然无存连人间是非也全混淆了!”一顿严词训斥,把罗昆惊得冷汗涔涔,心胆俱颤,他抹着汗,连声答应:“是……是……”君惟明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不过,既然经你如此一提,我也给他一个机会。罗昆,我们派人告诉他事实真相,看他反应如何,设若他有意悔改,明白错失,他自会即时来归,否则,同样以叛逆治罪!”罗昆大喜过望,他诚惶诚恐的道:“多谢公子恩典,多谢公子恩典……”君惟明肃穆的道:“罢了。希望很快就能知道你对穆厚一片苦心的结果,我想,自明天起,十天的时间够了吧?”罗昆略一盘算,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足够了……”接着,君惟明补上几句:“但是,只怕你不能亲自前去,我不愿意你涉此大险。再则,我们如今人手不足,你也还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