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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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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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苏冷淡道:“介堡主,在下并非你之好友……”

谢朗不理他说话,笑道:“这还罢了,介花弧,你这好友甚么时间中的毒啊?”

谢苏道:“我不是他好友……”

介花弧全然不理,道“七日之前,那时……”

谢苏终于发现和这两个人认真,实在是一件无谓之事,然而谢朗言笑晏晏,从容可亲,却也很难对他真正对他发火。

谢朗带二人来到江边一间小屋之中,为谢苏细细诊断,他自己虽然形同半个废人,医术却着实高明。一番诊断之后,他皱一皱眉,向介花弧道:“介大堡主,你拿甚么药压住阴尸毒的?”

介花弧见他面色不对,道:“朱蚕丹毒,出了甚么问题?”

谢朗冷笑一声:“好厉害!照你这种治法,脚痛之人只怕要割掉一条腿,头痛之人只怕要把头割下去了!”

那有人向介花弧这般说过话,好在介花弧也不恼,只道:“当时情形危急,不用朱蚕丹毒,怎能救他一命回来。你且说说,他这种情形,还能医么?”

谢朗道:“能,怎么不能,”转头看一眼谢苏,笑道:“你莫看我医不了自己,医你还是没问题的,何况我看你着实投缘,只要服用我炼的药三个月,外加一月针灸,定叫你这毒去得干干净净。”

介花弧道:“三个月,这么久?”

谢朗道:“介大堡主,你想是传奇小说看多了,真当世上有甚么灵丹妙药,服下立刻百病全无的?”

介花弧笑道:“也罢,我不与你计较,只是这样说来,你只得与我们一路同行了。”

谢朗也一笑,“好吧,谁叫我当初欠你人情,只是你们要去哪里?”

介花弧却未看他,一双眼看得却只是谢苏,缓缓道:“青州。”

直至今日,谢苏方知介花弧这一次行程目的为何。

青州,那是江澄和何琛受石太师派遣,却不知所去何事之地;也是那剑术极高的异族年轻人欲往之地。只是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特殊之处。

江南武林首屈一指的世家御剑门,正在青州。而御剑门的少主方玉平亦曾在一个雪夜被月天子追杀,为谢苏与介花弧搭救。

也正在那一个雪夜里,介花弧识破了谢苏的真实身份。

十一 知己

从梅镇归来的次日清晨,介花弧一行人等便踏上了前往青州的路程。

马车走到明月城城门时,他们看见了谢朗,那人依然是一身灰衣,有点费力地背着一个很大包袱,笑眯眯地站在官道上的灰尘里,向他们挥着手。

马车在谢朗面前停下,他不甚利落地爬上马车,在谢苏身边坐下,一面坐一面抱怨:“介花弧,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害得我吃了半天灰尘。”

介花弧一笑,也不在意。谢朗却也没对他多做理睬,自顾抓起谢苏左手,开始号脉。号完了左手,又号右手,前前后后号了一炷香时间,这才从包袱里取出几个瓶子,一番翻翻找找,拿了一堆药丸出来,“快吃,快吃!”倒像晚了一刻就会出事似的。

介花弧早递过一杯温水,谢苏便依言吞下。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谢朗给他的《文》这些药倒还好,并不似前《人》些时日服的药那般令人烦恶《书》欲呕,最后一颗药甚《屋》至还有甜丝丝的感觉,等等!

他神情一如既往,看着谢朗,缓缓开口道:“谢大夫。”

“恩?有事请说,有事请说。”谢朗对初识不久的谢苏,反是十分的熟捻客气。

谢苏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冰糖也可解阴尸毒么?”

“啊?”谢朗也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啊呀,对不住,给错药了。不过冰糖又没有毒,不然,再来一块?”说着,真还从包袱里又摸出一块冰糖来。

谢苏没有接,却也没有多说甚么。

这一夜,一行人等在距青州不远的历州歇息,在一家客栈歇下不久,谢朗背着他那个不小的包袱,来到了谢苏房间。

一进门,便见介花弧正坐在谢苏对面,不知正在谈些甚么。谢朗也不在意,走过来把手中包袱向二人中间桌上一放,向介花弧笑道:“介大堡主,请了,我这边要开始针灸了,您先回避一下?”

介花弧笑道:“谢大夫怕我看么?”

谢朗挥着手,“是啊是啊,我怕得很啊。”

介花弧一笑,径自出门。

谢朗不理他,自包袱里取出一排银针,向谢苏笑道:“我们开始吧。”

第一次针灸,大约花了一个时辰之久。结束之后,谢朗倒比身中毒伤的谢苏还要疲累,他连拔下的银针都没有收拾,一头倒在床边的躺椅上。

相比之下,谢苏反要有精神些,他看着似乎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抬起的谢朗,道:“多谢。”

“恩恩。”谢朗似是没有力气回答。

然而随后的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你是真的不愿意让介花弧知道如何解毒,为什么?”

历州城中,同一时间,一个人同样被一句话惊了一下,只不过惊讶的程度,要远远多于历州另一隅的谢朗。

“你说甚么?”

惊讶的人是何琛,与他一路同行的江澄几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只一句。

“那天云起客栈中,见到那异族人同时见到的两个青衣人,有一个人是青梅竹。”

“你怎么知道的?”何琛当年亦是见过青梅竹,却想不出那个一身冷冽的吏部侍郎与那日那个面色苍白的青衣人有何相似之处。

“当年清远侯过世时,我见过他一面。”江澄似不愿多说。

“清远侯”是江澄父亲江涉所封爵位,江涉过世时江澄不过十三岁,京中多有传言江涉当年是被江澄气死,此事是否属实暂且不论,单是江澄如此称呼生父,也未免太过奇怪。

但何琛此刻无暇想到这些。青梅竹当年失踪一事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此刻他出现的地点与青州如此之近,莫非竟与石太师召他们去青州一事有关?

他并无怀疑江澄看错,因为江澄在军中一路晋升,固然是他武功精湛,深通兵法,却也与他身负一项异能有关——

江澄识人,有过目不忘之能。

“你怎么知道的?”这一边。谢朗也说出同样一句话。只不过这一句疑问却是笑着说出的,并无多少认真发问的意思。

“你在马车上给我的药丸中,有一半与解毒无关,不过是些寻常的镇痛清火药物,甚至连冰糖也混了进去,是为混淆视听。而针灸之时更不准介花弧入内,是怕他知道如何解毒么?”

谢朗笑道:“是啊,是啊,介花弧很通药性的。他都看明白了,我还卖甚么狗皮膏药?”

他慨然承认,倒也在谢苏意料之外。却听谢朗又道:“我倒是奇怪,你——为甚么来江南?”

我,为甚么来江南?

谢朗继续道:“你若不想来,介花弧未必能勉强你。”他看谢苏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想做的事情,我就想不出甚么人能让你真的做出来。”

谢苏沉默了一下,“目前如此局势,我不能不去。”

谢朗奇道:“这些人,干你甚么事?戎族和你没关系,江南武林一脉和你没关系,介花弧把你弄得一身伤病,石敬成那边你给他做了这么多年打手还不够……”

刚说到这里,谢苏忽然疾声道:“住口!”

谢朗一摊手,“对不住,我忘了你是被他养大的了。”

说是这样说,话语里可没甚么诚意。

他又续道:“别人跑还不及,你是抢着往旋涡里跳,若是我,早走远了。”

谢苏声音很低:“西域十万子民,两国相争,他们又何辜,”

谢朗笑起来,“那是介花弧的子民,甚么时候成了你的子民?”

谢苏不理他玩笑,“现在并非开战时机,贸然出兵,后果难测。”

“开不开战石敬成说的算,甚么时候又变成你说的算?”

谢朗面上还是一派笑意吟吟,话却是尖利非常,一句一句刀子一般。谢苏默然片刻,道:“你所言,亦是正理。”

谢朗笑道:“然而你依然要去?”

谢苏点了点头。

谢朗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很没形象地捶着桌子,也不知他又从那里来的力气。

笑完了,他自躺椅上爬起来,先收拾了银针,再拿起桌上那个包裹,掏摸了半天,这才拿出一个白玉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朱红药丸递了过去。

谢苏接过药丸,一时沉吟不语。

这种药名为抑云丹,据说是百药门的秘炼药物,极为难得,对恢复伤体,增进内力大有助益。换言之,这是补药而非伤药。

谢朗虽答应为自己治疗毒伤,但也实在犯不上用这么珍贵的药物,谢朗看其神情,已知他心中所想,笑道,“这个药是我自己给你的,和介花弧可没关系。”想了想他又道:“这个药你见过啊,真不容易,全天下一共也没几颗。”

谢苏非但见过,几年前,也有人送过他一颗同样的抑云丹。

那颗抑云丹是朱雀硬塞到他手里的,谢苏起初拒绝,道我隐居于此,要此药何用?

朱雀道:“我看你气色不佳,这药于你正是合用。”

在搬来梅镇时,谢苏确曾偶感风寒,但眼下已经痊愈。何况就算他风寒未愈,拿抑云丹来治也未免小题大做的过了头。

“江湖风云莫测,你身在其中,还是你用它较为适宜。”

但朱雀十分固执,“放在你身边,我放心些。”

其实谢苏武功高超,又不问江湖世事,并无甚么危险可言。但他一味坚持,谢苏也只得先收了下来,心想有机会再还给他也好。

那是发生在他们在寒江江畔遇袭之时的事情,江畔朱雀发现谢苏身份后,二人一同回到谢苏住处,朱雀便把抑云丹赠予了谢苏。

他们在江边遇袭的第二日清晨,朱雀早早便出了门,回来时天还未亮,却沾染了一身水气,谢苏诧异看了他一眼。朱雀却只笑笑的放下手中的荷叶包,道:“我从镇口买的早点,还没凉,快坐下吃吧。”

他绯红色的袖口上有几滴淡淡的褐色痕迹,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想到昨夜江边那几个水鬼杀手,谢苏一瞬间已想到了他早晨去做了些甚么,但朱雀既然不愿提自己杀人之事,他也不提,只道:“好。”便坐了下来。

朱雀在梅镇住了一个月,一直住在谢苏家里。

这个月,竟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为舒服的一个月。他原想谢苏当年看尽繁华,住在这小镇或是情非得已,住下来才发现,大缪不然。

梅镇很安静,这里民风淳朴,居民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月亮升起的时候,他和谢苏经常在江边比剑,江水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而当他们比剑归来的时候,镇上多半是黑暗一片,但朱雀不在意,他知道走不远,就到了挚友的家,那里他可以点燃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火。

梅镇的景色很美,小镇三面环水,十里杏花如雪,镇上青石为路,疏篱为墙,镇上的房屋多是用一种特殊的白石构筑而成的,夜里看过去,有微微的莹光。

谢苏住的地方也是用这种白石所筑,朱雀曾经好奇地观察了很久,但是没有看出来白石发光的原因,他去问谢苏,谢苏说他也不知道。于是他又去问镇上的老人,可惜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梅镇有上好的竹叶青,酿酒的梅家只有夫妇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尚无子息。朱雀都有点儿为他们着急,那对夫妇却笑着说没关系,邻家的小三很聪明,将来可以把酿酒的手艺传给他。

他和谢苏经常在月下对酌,两个人酒量都不怎么样,朱雀见过谢苏醉的样子,他的酒品很好,醉倒了也不会大嚷大闹,只是安安静静地伏在桌上睡觉,不过睡得很沉。朱雀几次把他扶到床上睡好,待谢苏醒来时骗他说他是自己回到床上去睡的,谢苏居然从来没怀疑过。

谢苏的厨艺很好,两个人去江边钓鱼,钓上来的鱼他负责烤,谢苏负责煮汤,不加甚么其他的配菜,乳白色的鱼汤滋味之鲜美,朱雀每次都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另外,朱雀学会了烹茶。

离开的那一天,朱雀望着梅镇外平静流淌的江水,心中忽然兴起了念头:若是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是相当不错的事情啊。

随后他摇了摇头,决然走开。

毕竟,他是朱雀,石太师手下第一位高手,四大铁卫之一。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而且,如今他的心中多了一份牵挂。

若有可能,他希望连梅镇中那个隐居的青衣人影的责任一并担起。

谢苏本以为这一次与朱雀相别,不管怎么说也得半年甚至更久才能见面了,谁曾想,不到一月,他又在家中见到了朱雀——或者说,是一只喝醉了的红鸟。

其实当真喝醉了也没甚么,朱雀在谢苏面前也不是没醉过,他醉时和谢苏差不多,躺下便睡,问题是此刻他似醉非醉,谢苏刚想为他倒杯醒酒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劲大得惊人。

“阿苏……”朱雀有点儿费力地抬起头,一双平素神采飞扬的凤眼直直地看着他。

“若是你发现最尊敬的人完全不是你一直以为的那样,甚至……他做下了你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的事情,你该怎么办?”

谢苏本想挣脱他的手,闻此一言,竟然怔住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朱雀、朱雀,这句话你问谁不可,可是你问我,我却如何答得?

“阿苏,你还记得两年前小潘相遇刺一事么,当时我们一直以为是生死门所为,可是我最近才得知,当年之事,石太师竟然也有参与啊!”

朱雀的眼神中有迷茫,有痛苦,这是在一向洒脱无畏的他的身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几年前我初遇太师,相识时间虽短,却觉他实是一等一的公正廉明之人,不愧为当朝太师,国之栋梁,这才投入他门下,这几年奔波江湖之中,亦无悔意。小潘相与他虽然政见向来不合,但亦是当朝名相,为何竟出此手段暗杀于他,更何况是与生死门那等卑劣之人合作!”

朱雀一口气说完上述言语,竟是异常地清晰,想必这番话已在他脑中萦绕了许久,只是如今醉了,才说出口。

谢苏甚么都没有说,朱雀醉了,他却似也醉了,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格子窗照进来,朱雀伏倒在桌上,谢苏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次日朱雀醒来,模糊记得自己昨晚在镇上喝了酒,然后闯到谢苏家里,对谢苏似乎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心中大是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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