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花弧心中转念,暗道莫非有其他变故?他决意不再等下去,话锋一变,急转直下,“石太师,言尽于此,利弊权衡,太师自酌。”说罢微微一揖,退后一步,静待回复。
谢朗不由也全神贯注起来,他虽未指望石敬成当真能放他一条生路,但如果能在江湖上得一时喘息之机,也是好的。
一时间,寒潭边一片静谧。
石敬成依旧坐在潭边,并不起身,缓缓道:“这般说来,这些条件,我是非交换不可了。”
介花弧道:“岂敢!这原是两全之事,太师若能应允,当是再好不过。”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条碧绿通透的玉带,“便以这条玉带为信物,请太师收下。”
石敬成并不接玉带,眼望天际,“玉带么,便不必了。”
“我有三条玉带:京城越水,玉京寒江,西域红牙河。有此三条玉带,这等寻常金玉之物,我要它有何用处!”
他缓然起身,动作虽不迅速,一身气势却重若千钧,介花弧何等人物,竟被他迫得后退一步。
而就在他退这一步之时,石敬成右掌已出,挟风雷之势,直向介花弧前胸击去。
这一边刑刀等三人在林外等候,各自沉默不语,等候了不知多少时候,刑刀和高雅风还罢了,零剑已有三分不耐,起身转了几个圈子,复又坐下。
刑刀摇摇头,正要说他两句,忽见遥遥银光一闪,尚未看清是何物,瞬息竟已到了零剑面前,速度之快,实是骇人听闻!
零剑也看到了那道银光,罗天堡一众高手,本以他反应最为机敏,但躲避已是不及,匆忙间,只有抬起左臂,挡住头脸要害。
那道银光眼见已到零剑面前,斜刺里忽然又有一物穿出,两下相击,火星溅到零剑面前,火辣辣的疼痛,他忽又觉左臂疼痛,定睛一看,半截箭杆正钉在自己手臂上,地上却有一截箭尖和一支没羽箭。
原来方才那道银光竟是一支长箭,若非中途为那支没羽箭打落箭尖,只怕自己手臂便要被钉个对穿!但那支长箭被拦截之下尚有如此凶狠力度,究竟是甚么人射出?
零剑心念一转,叫道:“忘归!”
若非天下闻名的江家忘归箭队,又怎能快准狠一至于斯!
零剑话音方落,树上、林中、石上接连现身数名弓箭手,各自头扎黄巾,箭上雪亮光芒夺人双目。在这些箭手身前,立着一名身着雪白长衣的年轻人,貌相俊美,气质肃杀,正是江澄。
三人心中一凛,忘归之名,天下传扬,昔日玉京叛城中凤舞将军烈枫便是遭忘归箭队乱箭穿心而死,又有传言说当年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若非因缘巧合死在何琛手中,必也逃不过守在帐那一支忘归箭队。
眼下虽只数名箭手,但双方距离即远,已方攻击不便,对方却大占优势,况且零剑方才身中一箭,余威犹在,沉稳如刑刀,手心中也不免沁出汗来。
江澄微微冷笑,左手一挥,正待下令,一道青影忽自林中一掠而过,速度极快,看其身法,隐约竟与谢苏有三分相似。
忘归箭手弯弓欲射,只因这人速度太快,并分不清他所处方位,顷刻之间,那人已至一名箭手身前,那箭手“啊”的一声,已被点中了穴道。
那青影并不停留,身影展动,一众箭手均被点倒,瘫软在地。
单看这份轻功,此人实不在谢苏之下。
点倒最后一个箭手,那道青影方才停住脚步,众人见他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清秀单薄,看见刑刀等人后抬首一笑,神态中略有几分腼腆。
零剑惊喜道:“越灵雨!”
刑刀、零剑、越灵雨、疾如星,乃是罗天堡座下四大高手,除疾如星为半路投奔,其余三人均为自幼在罗天堡一同长大,但这次越灵雨同来江南,竟然连刀剑双卫亦不知情。
越灵雨歉然道:“堡主说过,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准我现身,我也不是有意瞒你们……”但这次若非他行踪隐秘,只怕刑刀等人已折在忘归手下。
一语未了,刑刀忽喝道:“小心!”
在越灵雨身后,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已刺了过来,正是江澄。
这一剑奇快无比,越灵雨一惊,匆忙中一个跟斗倒翻出去,方才避开长剑锋芒。
他双脚落地,一口气还未喘匀,江澄追风逐影剑法如影随形,又跟了上来,这一路剑法以快闻名,越灵雨轻功虽高,内力招式却是平平,第二剑避得已是狼狈,他心中自知并非此人对手,虽欲凭着高妙轻功离开,江澄却哪肯给他第二次机会,剑光暴雨一般直将他罩住。
刑刀零剑见状不好,双双跃出正欲搭救之时,密林中忽又冲出一拨人马,约十几个人,八人一组将二人围住。
这其中只有高雅风武功高于刀剑双卫,才跃至包围圈外。
他一跃出,立刻便前往越灵雨方向,这些人中,唯有他与江澄交过手,深知此人非但剑术高超,而且出手狠辣无情,越灵雨与他正面对上,只怕不敌。
但高雅风方至半路,却已被守在一旁的何琛拦住。
另一边刀剑双卫虽被拦下,但看拦截之人身法,武功并不算如何高明,零剑心中冷笑,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孰知这些人武功虽不高,脚下踏的阵法却是巧妙非常,四人一组将他紧紧包围,方一出现破绽,身后的四人立即补上。零剑一个大意,已中了一刀,恰斩在起先的箭伤上,不由“啊”的一声。
刑刀便在他身后,沉声道:“冷静!”他自己却因这句话分神,左肩亦是被一枪刺中。他不欲令他人分心,不发一声。
零剑亦是罗天堡中一流高手,受伤之后反而镇定下来,他对奇门阵法亦有所涉,但面前八人将他围住,他竟是看不透其中端倪,莫说突围,竟是连反击亦是不易。
“听得当年定国将军陈玉辉曾留下一门阵势,名唤四象阵,单用数名军士便可困住江湖高手,莫非竟是此阵?”他想到这里,心中暗惊,收敛起方才态度,意欲先察明这阵势破绽,再图突围。
但零剑方才受伤时一声惊呼,却已落入越灵雨耳中,他百忙中回首一望,恰又看见刑刀受伤,心中大急,罗天堡中一众高手,数他对阵法了解最多,当即扬声道:“零剑,走离位!刑刀,巽五!”
刀剑双卫依他所言,果然稍解困厄。江澄大怒,一剑自下向上撩去,这一道剑伤由胸至腹,越灵雨衣衫划破,鲜血点点渗出,若非他退的快,只怕便有开膛破腹之虞。
越灵雨却也借此一剑之机纵身后退,江澄手中剑光不灭,紧紧追赶,他轻功虽不及越灵雨,却也不可小觑,只见一道青影一道白影在林中盘旋往复,虽是优美悦目,却是步步危机,惊险之极。
越灵雨退却之时犹不忘刀剑双卫,眼角余光时时瞥向四象阵,忽又见刑刀情势危急,急忙叫道:“刑刀,坤……”
下面一个字还未说出,他忽觉后心一凉,却是再也说不出下面那一个字。
江澄在他身后微微冷笑,他知以自己轻功追赶不上越灵雨,又见他分心回顾,一式“九天惊虹”,竟将手中长剑飞掷出去。九天惊虹迅如惊雷,越灵雨哪里避得过!
一招递出,江澄足用了十二成功力,越灵雨又生得单薄,这一剑竟将他直钉在树上。
越灵雨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这些变故说来虽长,其实不过数招之间。刀剑双卫看一旁看得分明,但他们此刻已是无暇分身,纵有再多悲痛,也只得压在心底。
江澄一剑得手,也不及拔下越灵雨尸身上长剑,便直奔忘归箭手而去,此刻哪能容他解开箭手穴道,高雅风避开何琛劈来一刀,反手一剑便向江澄刺去。
这一剑正是当年月天子传于他的生死门嫡系剑法,江澄纵然骄傲,亦不能对这一剑掉以轻心,他抽出腰间长鞭,一鞭向对方剑尖击去。
这时何琛也赶了过来,与江澄合攻高雅风。
战局分散开来,高雅风以一敌二,尚可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刀剑双卫对抗四象阵,虽均有受伤,也可支撑一阵。表面看来,双方似乎打了个平手,其实局势对高雅风三人大为不利。
——在他们身后还有数名忘归箭手,越灵雨内力平平,那些箭手穴道最多半个时辰便可自动解开,到时他三人当如何应对!
高雅风几次欲冲出包围,但何琛刀法沉稳,江澄长鞭犀利,击败二人实非易事;而刀剑双卫在阵法围攻之下,零剑又中一刀,血光四溅。
正在危急之中,一个柔美女声忽然响起:“零剑,坤五!刑刀,离七!”
这一声指点当真是雪中送炭,精妙之处不下于方才的越灵雨,零剑依言而行,暂脱困境之后向外望去,这一看之下却不觉愕然。
原来指点他们的,竟是一个身姿曼妙的波斯女子,一双碧绿的猫儿眼,眉心一点朱砂印记,相貌生得极美,见到零剑看她,嫣然一笑。
十七 轮回
那波斯女子嫣然一笑,便如异花初放,娇艳非常。正是那曾向谢苏求字的波斯舞伎沙罗天。
场内诸人,高雅风、江澄、何琛三人从未见过沙罗天,而刀剑双卫乃是介花弧的随身侍卫,对也丹献舞伎一事知之甚详,更知当时石太师手下暗部入罗天堡行刺,杀死也丹一干人等混入罗天堡,却惟独未杀沙罗天。
这件事介花弧一早留意,故而刀剑双卫对沙罗天印象颇深。但罗天堡主再有神通,沙罗天向谢苏求字一事,却无人知晓。
眼下无人知她是敌是友,零剑方才受她指点,却知那一句实是精妙,心道拖延下去,只有对己方不利,不妨冒险一试。
沙罗天却也不是时时插口,只是见刀剑双卫形势略有危急,便出言指明。每一句莫不是妙到极点,江澄在一边面色铁青,但他与何琛联手,也只与高雅风打个平手,突围却是不能。
零剑对阵法研究虽不如越灵雨,却也颇有根底,数语之后,他心中已然有数,骤然间身形暴起,一剑已刺入最近一个军士肩头,他随即抽出长剑一抖,一串鲜红的血珠随着日光飞洒而出,零剑看也不看,一剑又刺入外围包围圈的军士身上。
这些军士自身本事并不高,二人受伤,包围圈霎时散了,零剑飞身而出,解救刑刀。
原来这四象阵有一个弱点,里面被围之人极难冲出,但若从外围攻打,却颇易攻破。江澄百忙中向这边看了一眼,心道:四象阵从前不过用于围困江湖高手,若能克服这一弱点,这一阵法岂非可用在沙场之上?
他这边思量,却见何琛竟也是向四象阵看去,目光中若有所思,绝非单纯担忧刑刀脱困之色。江澄心下暗惊:“此人武功尚不及我,却能在厮杀时分神留意到此点。看来他面上虽古板,心思却深,亦是一名将材。”
他眼界甚高,自见到何琛时起,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直至这一刻,何琛在他心中印象,方自不同。
这一边,刑刀也已突破包围,与零剑会合,余下那些军士哪是二人对手,不出片刻,已被刀剑双卫放倒。刑刀不欲多伤人命,空与何、江二人结仇,故而并未下重手。
局势已变,江澄忽然撤回长鞭,冷冷道:“到此为止。”
高雅风比他动作还快上几分,江澄长鞭尚未回收,众人只见空中银光一闪,却是他长剑入鞘,平平淡淡道了一个“好”字,转身便走。
何琛急道:“江统领!石太师那边……”
江澄已收回长鞭,道:“你又非他嫡系,为他出手一次即可,何况以现在情形,拦得下他们吗?”这还是他高看何琛一眼,方才对他解释,不然以他个性,连这两句话都不肯多说的。
何琛愕然,也只得叹口气退下。
零剑一抬眼却看见越灵雨尸身仍旧钉在树上,又见江澄高傲如旧,心中十分悲痛恼怒。刑刀与他一同长大,怎不知他性子,忙拉住他,低声道:“莫生事!轻重缓急,你不知么?”
此刻若要杀江澄,必是一场恶战,高雅风又未必出手相助,刀剑双卫在此本是等候谢苏到来,如今谢苏不至,介花弧与谢朗在云深不知处里不知情形如何,正是用人之际。零剑被他一拉,登时也省得眼下处境,心中犹是不甘,犹豫之际,江澄已带着众人离去。
眼下并无时间掩埋越灵雨尸首,刑刀低声道了一句“零剑,把灵雨……化了吧!”说罢,不由流下泪来。
以药化去尸首,原是罗天堡中通行办法,零剑从前不知以此方法处理过多少罗天堡中人,然而越灵雨是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弟兄,情分又自不同。他一面自树上放下越灵雨尸首,一面暗自发誓:不杀江澄,誓不为人!
零剑处理完毕越灵雨尸身,方才想到方才指点他们的沙罗天,一抬首,却见那容色极美的波斯女子站在当地,一双明眸定定看着一个人。他顺着沙罗天目光看去,不由叫道:“谢先生!”
谢苏面色苍白,胸前袖上沾染了大片血渍,望之触目惊心。但他身形依然挺直,步履中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刀剑双卫深知他禀性,双双上前,问道:“谢先生,您受伤了?”
谢苏摇一摇头,道:“我无事。”
刀剑双卫哪里肯信,正要再加询问之时,却听身后一个极柔美的女子声音幽幽叹道:“谢先生,你怎的……这般不留意身体?”正是沙罗天。
这一声真情流露,在场诸人听得皆是心中一紧。不由有人便想:这女子对谢苏,实在是着意得紧啊!
沙罗天一声叹息出口,却再未说其他甚么,庄容上前,行礼道:“谢先生,谢夫人。”
诸人听得“谢夫人”三字,这才留意到谢苏身后掩着一个白衣女子,气质高贵,而容颜清艳如雪中寒梅,暗道:原来这才是白绫衣的真实面目,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极出色的美人!
然而此刻沙罗天站在她身边,却丝毫不觉有何逊色之处,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谢苏却有些惊讶,心道沙罗天怎知白绫衣身份?他尚未开口,沙罗天已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今日上午,我也在方家观礼。先生义举,沙罗天钦佩之极,只是——”她话锋一转:“原本是沙罗天识得先生在先,且对先生倾慕已久,未想却是有缘无分。”
这后半句说得可实是大胆之极,刀剑双卫一旁听了,暗想这女子中原话说得再好,毕竟骨子里还是波斯人,这等言语也说得出口。
“腾”地一下,谢苏连耳根也烧红了,当时沙罗天向他求字,尚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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