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文士道:“我的身份,二位毋须知道,但眼前有一个人,二位却须特别留心!”
灰衫文士不禁脱口问道:“谁?”
青衫文士苦笑道:“祸从口出,也许我这一说,会说出麻烦来,但俗语说得好,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接着,以最低微的语声接说道:“二位隔壁那个小书呆子,可是六扇门中人物,身手高明,也对二位注意上了。”
灰衫老者一愣道:“有这种事?”
“不信?”青衫文士笑道:“人家正由壁缝中,向这边窥探着哩!”
灰衫老者与短装汉子,一齐扭头向周幼梅那边的墙壁上瞧去。
这情形,可迫得周幼梅慌忙停止窥探,并暗中狠狠地“呸”了一声:“死穷酸!”
但她耳中却听到那“死穷酸”的真气传音笑道:“丫头,别在暗中骂我,待会儿,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他的传音未毕,只听隔壁传来短装汉子的语声道:“咦!
那穷酸怎会不见了?”
那灰衫老者的语声苦笑道:“老弟,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那位仁兄能这么离去,已算是你我天大的造化啦!”
那短装汉子的语声道:“老方,难道你认识他?”
灰衫老者的语声道:“我虽然不认识他,但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那几手玩艺儿,想想方才的情形,还不够你寒心。”
短装汉子似乎在苦笑着:“那情形,可委实有点邪门!”
周幼梅正听得出神,耳中又响起那神秘传音道:“没什么听的了,丫头,袋烟工夫之后,在府前街状元楼二楼雅座等我,由我做东,少不了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接着,又以命令式的语声说道:“准时前往,恢复女装,并戴上人皮面具!”
传音至此,只听那短装汉子的语声说道:“老方,咱们要不要去……”
话没说完,又自动停止。
周幼梅冰雪聪明,她已忖测出那短装汉子的意思,是要到她这边来瞧瞧,她方自冷冷地一笑间,只听那灰衫老者接道:“不必了,这地方也不能再住下去,咱们还是另住为良吧!”
周幼梅心中暗笑着忖道:“对!我也该先走一步才是。”
于是,她立即悄然离开房间,吩咐店小二换了一间楼上的上房,重行改装易容之后,才留下房间钱,越窗由屋顶离去。
此时的武昌城,已是万家灯火,按理,这华灯初上的省城所在,应该是特别热闹才是,但今宵的情形,却有点反常。
大街小巷,平常那种熙来攘往的人潮没有了,仅仅有少数来去匆匆的生意人在点缀着,此外,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勇。
重行改装易容后的周幼梅,以一位双十年华的村姑姿态出现,尽管如此,跟前这情况,还是增加她不少麻烦,费了多少唇舌才到达她的目的地——状元楼。
状元楼,本来是武昌城中,极负盛名的酒楼。
在平常,像周幼梅目前这一身村姑装束,根本就进不去,今宵,虽然受了全城戒严的影响,生意特别清淡,但当周幼梅走到门口时,却依然被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二装束的人挡了驾道:“姑娘,很抱歉!这儿不接待单身女客。”
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加上那满脸职业性的歉笑,不明内情的周幼梅,还以为他说的是真话哩!
她愣了一愣之后,才讷讷地说道:“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来见我叔叔的。”
“见你叔叔?”店小二笑道:“姑娘,谁是你叔叔啊?”
楼梯口有人适时接道:“我就是她的叔叔……”
此人口音,与在客栈中戏耍“太行五鬼”两个手下人的那位青衫文士一样,但衣着与面目却变了。
此刻,呈现在周幼梅眼前的,是一位有着一把花白长须的锦袍老者。
周幼梅方自微微一愣间,店小二已连忙转过身躯,向着锦袍老者哈腰谄笑说道:“老爷子,您要是早点吩咐小的一声,小的就……”
锦袍老者截口冷哼一声,目注周幼梅笑了笑道:“丫头,还不上来?”
店小二也讪笑着,哈腰摆手,做肃客状道:“小姐请!”
… 周幼梅淡淡一笑,昂然登上二楼,那锦袍老者低声说道:“跟我来。”
在平常,此刻应该正是生意最好时候,但目前,这座能容纳百人的楼厅中,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三五十位客人,不但显得有点冷冷清清,也显得非常的不调和。
锦袍老者将周幼梅带到一个视界最好的临窗雅座,吩咐堂倌将事先点好的酒菜送上之后,锦袍老者才以真气传音向周幼梅笑问道:“丫头,为何迟到?”
周幼梅对对方的倚老卖老,可委实有点不舒服,但她还是依照对方的指示,赶了来,其原因,无非是为了好奇而已。
这时,她微蹙眉梢,也以真气传音道:“今宵情况特殊,屋顶上怕惹起麻烦,街上又受盘查,所以才来迟了。”
锦袍老者忽然轻轻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周幼梅脸色微变地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锦袍老者问道:“难道你此行,不是对文大人有所图谋而来?”
这句话,虽然不是用真气传音问出,但语声却低得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何以见得?”
锦袍老者悠悠地接道:“想当然耳。”
周幼梅脸色—沉道:“‘贼’字是可以随便替灿口上的……”
说到这里,堂倌已将酒菜送上。
锦袍老者斟满两杯酒,举杯含笑接道:“丫头远来辛苦,叔叔敬你一杯。”
但接着却以真气传音说道:“方才,你离开客栈时,已由轻功身法上泄了底……”
周幼梅脸色一变道:“原来你追蹑在我后面?”
如果这锦袍老者是追蹑在她后面,而未被察觉,并且还比她先到酒楼,那么,这位神秘人物的武功,就高明得太可怕了,这情形,又怎地不教周幼梅为之脸色大变!
但锦袍老者却微微一笑道:“不追蹑你后面,又怎会知道这些?”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喝酒。”
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喝了个点滴无存。
但周幼梅却漠然端坐,连酒杯都没端起过,只是冷然注目着问道:“你说,我泄了什么底?”
锦袍老者好整以暇地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一面却以真气传音说道:“丫头,你自己的轻功身法,源出何处,难道还要我代你说明?”
周幼梅禁不住心头暗懔,也暗中提高警觉,但表面上却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方才在客栈中演的是双簧!”
“双簧?”锦袍老者截口笑问道:“此话怎讲?”
周幼梅漫应道:“口喊捉贼,你才是……”
接着,又真气传音说道:“对文大人有所图谋而来吧!”
锦袍老者笑了笑道:“丫头,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咱们谈正经问题。”
但他话没说完,却突然脸色一变地,起身说道:“我要出去一下。”
说完,立即匆匆离去。
周幼梅方自心头纳闷,一蹙眉头,一阵香风过处,她右边的雅座上,已多出三位装束人时的男女来。
原来她被锦袍老者的奇异谈话,吸引住全部注意力,因而忽略了周围的动静,以致邻座上添了三位客人,也没觉察到。
一直到锦袍老者话都不说,就匆匆离去之后,才意识到锦袍老者的突然离去,必然与这三位有关,因而有意无意之间,特别向那三位看了几眼。
那三位是一男二女,女的都是花信年华的少妇,一着粉红短袄,翠绿长裙!一着绛色衫裙!两人都不算很美,却很媚,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具有使人意乱情迷的魔力。
那男的,外表约莫四旬左右,白净无须,五官端正,加上他那一袭上佳质料的青缎长袍,和面部的特别修饰,越发衬托得风流倜傥,顾盼自豪。
由外表判断,三位实在不像武林中人,尽管那两个女的也各自佩着一把外表华丽的长剑,但那年头,本身不懂武功而偏偏以宝剑做装饰品的公子哥儿,到处都有,看情形,眼前这三位,就是属于此种人物,那么,那位锦袍老者,为何要避之若蛇蝎地匆匆离去呢?”
难道说,这三位中,有他所认识的人物,而这位认识的人物,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代奇人?
可是,这想法,也不能成立,因为,据周幼梅所忖测,那位锦袍老者的身手之高,决不在她恩师古若梅之下,如果连这样的高明人物,也还有使他一见就逃跑的人,就太令人费解了!
何况,那锦袍老者,显然已改装易容,纵然遇上熟人,也不致被察觉,那他又何所惧而匆匆离去?难道说,他的离去,是别有原因不成?
就当周幼梅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一个适当答案之间,只见绛衣少妇轻轻一叹道:“唉!真扫兴,好容易到这儿来逛逛,却偏偏遇上戒严。”
红衣少妇目注那青袍人笑问道:“相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行刺钦差大人?”
青袍人笑道:“我要是知道那刺客是谁,不狠狠地揍他一顿才怪哩!”
绛衣少妇笑问道:“相公又没吃粮当差,却为何要多管闲事?”
青袍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只因那刺客要行刺文大人,才实行全城戒严,也才引起我两位爱姬心头不快……”
红衣少妇截口媚笑道:“所以,你才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青袍人含笑点首道:“是啊!”
绛衣少妇却白了他一眼道:“你呀,嘴里永远没一句正经话。”
青袍人抬手摸着自己的光下巴,暖昧地笑道:“面对两位如天仙化人的美娇娘,如果说话太正经了,岂非……”
绛衣少妇掩耳媚笑道:“我不要听!”
隔桌这一男二女的打情骂俏,可使得一旁的周幼梅,直皱眉头,也因而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向唇边。
但就当酒杯就唇之间,却又突然心头一懔地,重行将酒杯放下。
因她于这刹那之间、突然觉得方才那锦袍老者,功力奇高,来历如谜,而其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敌友莫辨,万一他在酒菜中下了毒……
顾念及此,悄然由头上拔一根银簪,分别在酒菜中试过,并无异状之后,才放心食用起来,一面也禁不住哑然失笑地心中暗忖道:“我也真是,凭那锦袍老者的身手,如有敌意,还用得着对我暗算吗?”
这时的周幼梅,也委实有点饿了,疑心一去,就放胆食用起来。
至于那邻座上一男二女的谈话,因引不起她的兴趣,自然也不再去注意了。
她那桌上的酒菜,除了那锦袍老者喝过两杯之外,其余都不曾动过筷子,她,这一放心食用,不自觉间,却已食用过半啦!
正当她忘形地,吃得津津有味之间,邻座上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乡下姑娘,好像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如狼吞虎咽。”
语声虽然是低得不能再低了,但周幼梅是何等功力,何况距离又这么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她还听出是那绛衣少妇所说。
她虽然心头有点不快,但外表上,却似乎根本不曾听到似地,依然吃她的东西。
只听那青袍人接道:“别管闲事,说咱们的正经事要紧。”
绛衣少妇不由媚笑道:“你居然也还有正经事……”
以下却又投有了下文。
周幼梅心头好奇之下,以眼角余光,悄然向邻座瞟去,只见那青袍人嘴唇正在翕张着,却没说出声来。
这情形,不由使周幼梅心中暗道一声惭愧:“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居然能以真气传音说话哩……”
心念电转间,已同时施展出截音神功,凝神窃听,但外表上,却故装已经酒醉饭饱,凭窗眺望街头夜景,俯瞰着大街夜色。
这一凝神窃听之下,果然听出了苗头,只听那青袍人说道:“是的,上官玄曾经这么说过……”
上官玄就是当今江湖上三大中的白骨神君,这句话虽然含糊得很,但却足以引起周幼梅更大兴趣的了。
只听红衣少妇以真气传音接问道:“山主之意,打算去探探行辕?”
青袍人点点头道:“是的。”
绛衣少妇传音媚笑道:“如果人家把你当成了刺客呢?”
青袍人一挑剑眉道:“那是他们自讨苦吃。”
红衣少妇美目深注地接问道:“山主,你心中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姊妹?”
青袍人莞尔一笑道:“不错,我心中委实是有事情,但这事情却与你们两姊妹风马牛不相干!”
红衣少妇嫣然一笑道:“不相干的事,先说说总可以吧?”
青袍人笑道:“你们两姊妹,时刻不离我左右,还怕没机会知道吗?”
这些话,虽然好像无关紧要,但却都是用真气传音说的。
说来也真够气煞人!尽管他们的谈话中,并未泄漏什么重大的机密,却想不到竞被一个外表毫不起眼的乡下大姑娘,以武林罕见的截音神功,偷听了去。
可是,暗中窃听的周幼梅,却因听不出什么名堂,而有点不安了。
她一方面因担心文逸民的安全,急须赴行辕一行,另一方面也因那锦袍老者的一去不返,而感到一个人枯坐酒楼中索然乏味。
就当此时,一个堂倌已悄然走近她身边,含笑递上一个纸条道:“小姐,这是方才那位老爷子留下的。”
周幼梅微微一愣,接过纸条,只有上面潦草写着:“我老人家有急事,必须先走一步,酒饭钱已付清,你可以自行离去。”
她看完微蹙眉峰,挥手道:“知道了。”
但她心中却在苦笑着:“今宵,尽碰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
邻座的那三位,已在以普通语声,谈着一些不相干的事,虽然她对这三位的来历,仍然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为了急于赶赴文逸民的行辕,也只好怏怏地离去。
文逸民的行辕,就设在巡抚衙门之内。
有了今天午后行刺的事故,虽然文逸民本人并不在乎,但却急坏了以湖北巡抚李浩然为首的地方官吏,除了入夜后全城戒严之外,行辕内外的警戒森严,更是不在话下。
周幼梅是以一位玄色劲装夜行人的姿态,到达行辕附近的,行辕中尽管步步森严,刀枪耀目,但在她的眼中,自然没当作一回事。
此时,二更才过,就当周幼梅悄立行辕箭远外的民房上,向行辕中打量着之间。
突然,行辕中传出一声惊呼:“拿刺客!”
紧接着,警笛之声大作。那原本就是灯火辉煌的行辕,霎时之间,又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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