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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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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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淡淡笑道:“久仰,却一向无缘拜识。”

要饭化子略一犹豫,毅然说道:“相公说得是,敢做不敢当,畏畏缩缩,那不但有损舵主的英名,且有损本帮的威誉,再不承认,那显得小气。”

书生道:“那么,阁下跟踪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要饭化子未答,目光紧紧凝注,反问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光棍眼里也揉不进一粒砂子,你相公可是近年来崛起江湖,武林人称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

书生目中异采一闪,扬眉笑道:“阁下,好眼力,我也不敢示人小气,雪衣玉龙,那是武林朋友们的抬爱,碧血丹心,那是我自己加的,我叫朱汉民。”

要饭化子说道:“那就没有错了,阁下一向行道江南武林,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远来北方,且上北京?”

“怎么?”朱汉民笑道:“难不行行道于南七省的人,就只许在南七省活动,不许到北六省来,更不许来北京?”

要饭化子淡淡地笑了笑,道:“那倒不是,彼此皆武林同道,北京分舵又忝为地主,倘若你阁下有什么困难之处需要帮忙……”

朱汉民忙拱手笑道:“那我倒要谢谢阁下了,无事不敢北来,也犯不着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我确有点困难,只怕贵分舵帮不上忙!”

要饭化子双眉微挑,道:“阁下只管说,北京分舵固然自知能力有限,却愿竭尽绵薄!”

朱汉民道:“贵分舵大义令人感佩,我再谢了,我想进紫禁城找位当朝亲贵攀攀交情,贵分舵肯帮忙么?”

要饭化子脸色一变,道:“敝分舵一片诚恳,阁下奈何出言相戏?”

朱汉民道:“我字字由衷,句句发自肺腑,十足地实在真话。”

要饭化子脸色再变,冷冷说道:“抱歉得很,这种事敝分舵爱莫能助,帮不上忙。”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阁下适才不是说……”

要饭化子冷冷截口说道:“适才是适才,如今是如今,彼此虽同属武林中人,但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倘若有意高攀满清亲贵以作进身之阶,凭阁下这人品,所学,还不算难事,正阳门就在左近,阁下自己闯去,何必求助于他人?”话落,转身就走。

朱汉民大急,忙叫道:“阁下,阁下,请慢行一步,我……”

要饭化子霍然转头相向,脸上是一片鄙夷不屑神色,道:“你怎么?你令人心寒,令人齿冷!”冷哼一声,“呸”地一声,向路旁吐了一口唾沫,掉头不顾而去。

望着那要饭化子渐去渐远的身影,朱汉民那张冠玉般俊面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神秘笑意,转身行出胡同。

天下有些事儿很怪,往往不来便罢,一来便是接二连三,接踵而至,令人有应接不暇之感。

朱汉民转出胡同,刚踏上正阳门前那条大街。

蓦地里,急促蹄声响起,三骑快马由永定门方向疾驰而来。马是罕见的蒙古种高头骏马,鞍上的人儿却是三名绝色少女,一前二后,前面那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健马上的那位,艳若桃李,姿压尘寰,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耐不住那砭骨寒风,冻得有点发白,但白里仍透着娇红。

她那无限美好的娇躯上,裹着—袭雪白狐裘,粉首上高高地挽着—簇云髻,欺雪赛霜的玉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美目圆睁,柳眉高挑,那模样儿透着几分刁蛮,也透着几分高傲,更带着几分不知天高地厚,养尊处忧惯了的任性。

后面两名,似是婢女模样,姿色虽然也是人间少见,但比之前面那位人儿,那只有黯然失色,不知又逊了多少。

她两个各人一身黑裘,马也是通体漆黑,不带一根杂毛,鞍旁挂着两只雕弓,箭囊里还装着几枝雕翎,马后,更悬挂着几只山獐野兔雉鸡之类的飞禽走兽。

显然,这是不知去哪儿狩猎方归。

大年初一去打猎,这姑娘过年跟别人不同。

可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北京城哪个大户人家的闺阁。

但由那身打扮显见得这位姑娘不同于一般平日难见出绣房,长守深闺弄女红的柔弱女儿家。

由那名贵的装束,坐骑讲究的配备,及那流露自眉宇间的气质、神色,也可知她不是等闲人家的楼头千金。

大年初一的,大街上全是人,大街上放马疾驰,她也不怕撞死人,大年下给人找霉气!

由永定门起,路人忙不迭地纷纷往路旁闪躲,朱汉民看得眉锋刚皱,铁蹄已溅起一地雪泥,擦着他身边飞驰而过。

朱汉民那袭雪白儒衫下摆,本就泥星点点,如今更多添了好几片,狼狈不堪,令人有着惨不忍睹之感。

朱汉民陡有三分气,脸色一变,目闪寒光,冷哼一声,他微微地抬起了右掌,但,倏地,他又强忍怒火地放下了右掌,又哼了一声,转身欲去。

只可惜,他有息事心,人家却无宁人意,突然一阵马嘶,三匹健马昂首踢蹄而起,一个飞旋,三骑六蹄同时落地,跟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好精湛的骑术!

紧接着,背后响起声银钤般清脆娇喝:“喂,你站住!”

朱汉民充耳不闻,迈步就走。

背后那银铃般清脆娇喝又起:“喂,我叫你站住。”

她喊她的,朱汉民却如同没事人儿一般走他的。

“好大胆的狂生!”一声怒叱,蹄声再动,疾驰而至,越过朱汉民一控缰,健马长嘶声中扬起了前蹄,直向朱汉民当头罩下。

这下若被罩上,别说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就是块生铁也受不了,朱汉民他倏然停步,不闪不躲,昂然卓立。

路旁的行人紧张投注,俱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还好,朱汉民福命两大,不,该说是马上人儿的福命两大,她没有真的伤人,健骑半旋,砰然的一声,铁蹄落了地,雪泥横飞,泼出老远,只差半尺没溅上朱汉民。

路旁,响起了数声难以抑制的惊呼,朱汉民他却颜色不变地傲立如故,冷然投注,一语不发。

眼前,健骑上,是那后行两个婢女模样的少女之一,她“咦”地一声,说道:“不错嘛,是挺大胆的!”

适时,那白裘人儿领着另—名婢女模样的少女,也双骑分前后地驰了过来,当她一眼看清朱汉民之时,她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神色微微一怔,紧接着美目中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但,旋即,一片冰冷,又罩上了寒霜,那模样儿,比那刺骨的寒风,厚积的白雪还冷!

既有点像神圣不可侵犯,又有点像高傲不可亲近,令人目光丝毫不敢放肆,丝毫不敢随便。

适时,居左那名黑裘人儿开了口:“喂,你聋了么?”

朱汉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耳朵很好,不聋!”

居左黑袭人儿柳眉微挑,道:“那么,我家……姑娘叫你,你为什么不停步?”

朱汉民冷冷说道:“问得好,北京城里的人,该通礼数,连个称呼都设有,我知道她叫谁?即使她是叫我,我凭什么又非停步不可,大街上驰马,罔顾人命,污人衣衫,我还没有找你们呢!”

本来是兴师问罪,却不料挨了—顿抢白,居左的黑裘人儿脸色一变,叱道:“她呀她的,好没规矩的人。”

朱汉民道:“规矩也得看对谁,礼尚往来,不是她难道还是我不成!”

居左黑袭人儿哑了口,居右黑衣人儿却代她羞恼地怒叱说道:“好大胆的狂生,不给你点颜色看,你还不知北京城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马鞭一扬,“刷”地一声,当头抽下。

白裘人儿适时一声轻喝:“翠儿,住手!”

居右的黑袭人儿闻声沉腕,鞭梢由朱汉民眼前掠过,只差寸余便被抽上,朱汉民却是连眼都未眨一下。

白裘人儿美目中异采再闪,冷冷说道:“你的胆识,我领教过了,很不错,也不同于一般读书人,甚至于不亚于我所认识的几个人,不过……”

双眉一扬,接道:“北京城不是你炫露胆识的地方!”

朱汉民冷冷说道:“我无意炫露,不过,我不以为北京城有什么特殊!”

白袭人儿道:“你要知道,这儿是京畿重地!”

朱汉民道:“我明白,可是住在京畿重地里的人,也要讲理!”

居左那名黑裘人儿突然喝道:“你说谁不讲理?”

朱汉民看也没看她一下,冷冷说道:“大年初一,大街上驰马,罔顾人命,污人衣衫,我都有息事宁人之心,不愿追究,你们反倒不顾理曲,仗势欺人,动辄扬鞭,谁不讲理谁知道!”

居左黑裘人儿又惊又气,又待扬鞭,却又被白裘人儿拿眼色止住,她深深地看了朱汉民一眼,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什么地方人?”

朱汉民淡淡说道:“彼此缘仅一面,而且这一面也不大愉快,似乎没有通报姓名的必要!”

白裘人儿眉梢儿一挑,但又忍住,道:“该如此,我不愿相强,你可知道我是谁?”

朱汉民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懒得去想。”

居左黑袭人儿突然说道:“你是想死,我家姑娘是……”

白袭人儿横了她一眼,立刻截口说道:“不知者不罪,现在我叫你明白,别说我没有撞着人,就算我撞着了人,衙门里我一身承当,又干你什么事?”

朱汉民道:“那么阁下纵马飞驰,溅起雪泥,污人衣衫,这又怎么说?”

白袭人儿道:“你这身衣衫值多少钱,说吧,我赔你!”

朱汉民道:“那倒用不着,只要阁下知道这次理曲,小心下次就行了!”

白袭人儿眉梢儿又挑,尚未说话,居左黑袭人儿突又插口叱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不得了了,你要弄清楚,这是京畿,这是大清朝朝廷所在。我家姑娘别说放马疾驰,就是在大街上行猎,也没人敢哼一声,你不过一个草名……”

一句话听火了朱汉民,他目中暴射凛人威棱,居左黑裘人儿一凛住口,他却又微敛威态,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家姑娘是当朝亲贵了,那么我要告诉你,别仗亲贵之势压人,‘皇族亲贵’这四个字,我还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天下之地,天下人管得。什么是京畿,什么又是大清朝朝廷所在?若真要论起来,这莽莽神州该是汉家基业,贵朝强行窃据,最多暂时算个客人身份。”

这书生好大胆,这番话说得两名黑裘侍婢愣在了那儿,作声不得,白袭人儿则芳心连震,花容剧变,美目圆睁,尽射惊恐,好半天才贝齿紧咬地迸出几句,道:“不知者不罪,我对你一忍再忍,我也从没有过今天这般好脾气,但你不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竟然这般大胆,你难道不怕……”

“怕?”朱汉民扬眉笑道:“我这个人从来就不知怕为何物,别说当着阁下你,就是当着弘厉,我想怎么说也要怎么说……”

顿了顿,笑接道:“如果你一定要问我是谁,我可以这么告诉你,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武林一介落魄书生,如此而已!”

“够了!”白袭人儿气得娇躯颤抖,喝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上触皇上……”

本来是,朱汉民这番话,的确对这位出身满室亲贵的白裘人儿是一大刺激,她既惊且怒,简直就不明白眼前这书生何来偌大天胆!

她美目圆睁喷火,秀眉倒挑含煞,顿时发了那任性惯了的皇族千金脾气,话落,立又挥手沉喝:“翠儿、玉儿,把这大胆狂民拿下,即交九门提督。”

黑裘二婢早就跃跃欲动,蓄势待命,未等白袭人儿说完,便自同扬冷叱,马鞭齐挥,电击而下。

朱汉民忍无可忍,双眉陡挑,冷笑说道:“这就是你们满清朝廷的一贯作风,你们大概是仗着皇族之势及一点自以为不俗的武学欺人,我要再吞声忍气,你们会以为大汉子孙,先朝遗民永远可欺了,撒手!”

单掌电出,一闪即回,再看时,原拿在两名黑裘侍婢手中的尺长马鞭,已然到了他的手中。

他振腕微震,两根尺长马鞭立刻寸断,一松手,两支鞭柄也跟着落了地,没入—地雪泥中。

然后,他抬眼冷笑,道:“阁下,我不愿为己太甚,但我也不原惯了你的下次,毁去马鞭,不过略示警戒,那是告诉你们,大汉子孙,先朝遗民不是好欺负的,我在北京城会住上个一年半载,倘若不服气,尽管带领你们那些所谓帝都铁骑找我,我随时候驾!”

话落,看都不再看三女一眼,径自转身行去。

那两名黑袭人儿惊破了胆,也气炸了肺,别说是布衣草民,便是当朝大员也没几个敢惹她俩的。

她两个何时受过这个?一见书生离去,犹以为人家是畏罪图逃,怒叱一声,便要纵骑追赶。

一眼望见白袭人儿呆坐鞍上,娇躯剧颤,娇靥煞白,两只美目红红的,泫然欲泣,呆呆地痴望着书生背影,不发一言,生似不知书生已经离去一般,不由同时大惊失色,真正说起来,跑了书生事小,气坏了这位姑娘事大,两个人连忙拔马靠近,欲待慰问。

白袭人儿却突然颤声喝道:“别理我,你两个都给我回去,我找姑姑给我出气去。”

话落,玉手抖缰,蛮靴猛蹬,健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顺着永定门前大街向西驰去。

这一下,两名黑袭侍婢又怔住了,不跟嘛,又怕姑娘她一人出事,担不起这责任。

跟嘛,姑娘的脾气,她两个最清楚,姑娘她要是叫人向东,就绝不许人向西,不听?哼!

二人互视一阵,最后只有拨马直向正阳门驰去。

一天大事,刹时间云消雾散,再看大街上,空荡,寂静,早没了行人,只剩下朱汉民一个,儒衫飘拂,犹在街那头徜徉。

蓦地里,他忽有所觉,驻步停身,转望身右一条胡同内,扬声笑道:“看来,阁下当真是跟定了我来!”

话声方落,人影一闪,胡同口出现了个要饭化子,神色冷漠,满脸不屑,正是适才的那一位,他冷冷说道:“我为你扼腕,也为你可惜!”

朱汉民未在意,淡淡笑道:“阁下,这话怎么说?”

要饭化子未答,反问道:“你知道她是谁?”

朱汉民摇头说道:“我愚昧,阁下可否指教一二?”

要饭化子冷冷说道:“她便是当朝亲贵,德贝勒德容的掌上明珠,平日娇惯任性,便是朝廷大员也得让她几分!”

朱汉民神情一震,目闪异采,但立即恢复常态,笑道:“怪不得,原来是贝勒爷德容的女儿,怎么样?”

“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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