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海命骁骑营士卒将这伙人绑上了,趋前对康熙跪倒,叩头道:“皇上万福金安!宫中出此大逆之事,是奴才失职所致,请皇上重重治罪!”心下忐忑不安,却连偷眼瞧一瞧康熙脸色的勇气都没有。
康熙淡淡地道:“此次宫中谋逆,居然有侍卫参与其中,你身为侍卫总管自然难辞其咎,待事情查明之后,朕自当一体处置。传喻刑部,将这些逆贼详加审讯,为首者以大逆论处,余者充军宁古塔!”
图海已是满头大汗,叩头应是不迭。
康熙道:“太皇太后和皇后那里可曾受惊?”
图海道:“请皇上宽心,太皇太后和皇后安然无恙,奴才已派人去守卫,以防宫中余逆兴风作浪。”
康熙摆手命他退下,瞧了崔安一眼,温言道:“你随朕来。”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乾清宫内。康熙一进屋便命所有宫女太监退出,对崔安道:“想不到又是你来救朕,你……当真是崔安?”
崔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瞧见旁边有太监为康熙备好的净水,径自过去洗去了易容之物,这才转过身来。烛影摇摇之中康熙只见对面女子嫣然微笑,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不是崔安却又是谁?
康熙喜道:“果真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朕时时派人寻找你的下落,却总是杳无音信。”一边说着,一边疾步上前,似乎想将崔安拥入怀中。
崔安方才情势危急,没有时间细细打量康熙。此时与他在屋中独处,陡然之间觉得他身材比六年前高大了许多,不但肩宽背阔,语声也低沉了许多,君临天下的气势亦是逼人而来。
六年!
六年前日日陪伴自己的那个青年如今已是消失在康熙皇帝的身影中。
她轻轻向后退出半步,康熙似也发觉自己失态,矜持地停住脚步,笑道:“咱们坐下说。”
说着当先坐到了暖炕之上,崔安亦走过去和他隔着炕桌坐下。
康熙似乎并未注意到崔安的神情,笑道:“那年你和图海去天坛后便即下落不明,朕派人去找,却只在第三天上找到了图海。可图海这家伙偏偏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朕一气之下几乎革了他的职。”
崔安胸中一热,嫣然笑道:“皇上幸亏手下留情,今日我若非是先找到图大人,拿了入宫的金牌乔装进宫,图大人又点了骁骑营前来救驾,只怕此刻局面已难以收拾了。”
当下便将这几年的经历大略叙述了一遍,讲到中了拜月教风雷二老的独门奇毒时,康熙情不自禁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崔安的双手,失声道:“好险!”
崔安只觉得他手中冷汗津津,知他确是为自己担心,也就并不挣脱,任由他握着,讲了下去。
康熙听完,这才放开崔安双手,站起身来笑道:“这世上历险最多,遇事最稀奇古怪的,只怕是非你莫属了。”
崔安亦是站起身来,低声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皇上的恩典。”
康熙诧异道:“什么事?”
崔安道:“今日之事武当派也牵涉在内,皇上日后自会查明,我也不必隐瞒。方才与我交手的正是家师和两位师兄。”
康熙面上笑容慢慢隐去,淡淡地道:“那又当如何?”
崔安听他口气不善,但此事却是不能不说,低声道:“武当派参与今日之事,定然是受人愚弄,首恶是朱三太子。我想请皇上开恩,饶了他们谋逆之罪。”
康熙面色一变默然不语。历来君主最痛恨之事便是叛上作乱,今日康熙几乎命丧付英杰剑下,又如何能对武当派轻轻放过?
崔安心下一沉,道:“皇上若是觉得武当派罪不可赦,那我也是武当门下,自在株连之列,请皇上先杀了我罢!”说着从怀中取出短剑,倒转剑柄递了过去。
第54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大家好,第二更送上,大家晚安,明天争取中午更新第53章,晚上送上53、54)
康熙却不接剑,目光炯炯地盯着崔安,半晌方道:“朕只是不明白,你被师父师兄冤枉险些丧命,为何还要舍命回护他们?再说,你师父早已将你逐出武当门下,你和武当派早就毫不相干了,又何苦如此?”
崔安心下一酸,摇摇头道:“我只问皇上一件事,倘若太皇太后身处险境,有人说用皇上的性命可换太皇太后平安,皇上怎么办?”
康熙沉声道:“这人想要朕的性命,必然是要图谋我大清的天下,大清基业若是不保,太皇太后自然也难保平安。”
崔安道:“倘若这人这只是要皇上一人的性命呢?”
康熙缓缓地道:“那自然要换!朕蒙太皇太后抚养成人,太皇太后对朕呵护备至,这皇位亦是蒙她老人家所赐。朕怎能贪生怕死,置皇祖母的安危于不顾?”
说到这里,他心下一凛,已明白了崔安问话的用意。
崔安点点头,道:“皇上英明睿智,自然都已经明白了。我全家被吴三桂这恶贼灭门,自幼便流落江湖。若非是师父救我性命又将我收留门下,我只怕早已成为孤魂野鬼,师父之恩我粉身难保。若能以我一人性命换武当派上下平安,就算是我报了师父的抚育之恩。但若皇上不准我所请,我就当真成了武当叛徒,祸及师门,亦无颜再苟活于世间。”
康熙握住剑柄,将短剑缓缓出鞘,道:“此刻你若把我一剑杀了,就再不会有人追查武当派谋逆之事,又何必苦苦求我赦免武当?”
崔安庄容道:“我若存此心,方才也不必舍命相救。皇上倘若被刺,天下必然大乱,刀兵纷起,百姓岂非又要饱受流离之苦?崔安虽不自诩为侠,却也知道一身性命与苍生福祸孰轻孰重。”
康熙苦笑一声,涩然道:“原来如此,为天下苍生……朕宁可听到你说,你是不忍看到朕命丧别人刀下。六年以来,朕没有一天不想起你……朕对你的心意,你当真是毫无感觉?”
崔安心下一痛,毫无感觉?
在这六年之中,她最初时时想起的,仍是和大师兄柳剑鸣在武当山上的日子,当日柳剑鸣指证自己是拜月教奸细时冷冷的眼神,仍能令她锥心伤痛。
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知从何时起,柳剑鸣已不再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反倒是当初五台山下气度不凡的白衣少年、御花园中爽朗大笑的黄衣青年、乾清宫中雄心勃勃的青年皇帝,一次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影却反而愈来愈清晰。
为什么会这样?每当午夜梦回,崔安都尽量让自己不去细想其中的缘由。
可今夜,康熙的一句话,却令这六年间的思绪刹那间涌上心头。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是谁的诗?她已经记不清,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看似伸手可及,却相隔千山万水。
有些距离可以用时间拉近,可有些距离却是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
崔安抬眼望着康熙,望着这个注定令她铭记一生的男子,不知何时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喃喃地道:“不错,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看着你命丧他人刀下。”
康熙眼前一亮,他一把抛掉手中的短剑,将崔安拥入怀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道:“六年了,朕时时能梦到你回来,今夜若还是梦,朕只能祷告上天,不要让朕从这梦中醒来。”
崔安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只觉得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阵阵而来,不觉又是害羞又是害怕。当年在武当山上时,她与大师兄柳剑鸣虽然海誓山盟,却从未如此亲近。而此刻靠在康熙胸前,心里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宁静和安全。
康熙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鬓发,在她耳边低语道:“答应朕,这次不要走了。吴三桂已反,朕定会把他押回京城,让你亲手报他杀你父母的大仇。”
崔安低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留下,在金碧辉煌的屋檐之下,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等待。用一生的时间等待着与一个人的片刻聚首,她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
六年的时间仍然没能让他明白,他注定是这紫禁城的主人,而她注定要离开。
崔安轻轻挣脱康熙的臂膀,退后一步,看着康熙的失望的神情,泪珠已不觉从面颊上滑落。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康熙望着眼前的女子,这两句诗忽然浮上心头,以前读李商隐,觉得他的诗句过于哀婉顽艳,并不十分喜欢,可今夜,此情此景之下,这两句诗却清清楚楚描绘出了自己的心境!
他只觉得一阵心痛,难道今生缘分仅止于此?
便在此时,忽听屋外太监大声道:“太皇太后驾到!”
康熙一怔,疾步走到门口,只听一阵脚步声响,皇后、惠妃纳拉氏、淑妃拥着太皇太后走入屋中。
崔安此时已侧身退到一边。偷眼看时,六年一别,皇后丰腴依旧,可太皇太后却是更见苍老。
康熙待太皇太后在暖炕上坐好,上前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见康熙衣冠虽有些狼狈,也沾了几处血迹,但似乎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道:“皇帝请起。”
康熙立起身来,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在地,道:“孙儿不肖,宫中出此大乱,惊扰皇祖母慈驾,设若逆贼得逞,冒犯了皇祖母,孙儿真是万死莫赎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皇帝每日操劳国事,宫中之事自然管不了这许多,今后我和皇后自当严加防范。”
康熙心下感动,哽咽道:“皇祖母年事已高,还替孙儿如此操劳,孙儿真是不孝之至!”
太皇太后摆手命他起身,笑道:“皇帝不必自责,这次没被反贼伤到,就是我大清之幸。”
康熙立起身来,亦是笑道:“这次若非有人救驾,只怕事情已至不可测之境地。”当下将崔安救驾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中间添油加醋,将诸般惊险关节说得天花乱坠,直将太皇太后等人听得忽喜忽惊,念佛不已。
康熙好容易说完,太皇太后笑道:“这妞儿忠心护主,实在难得,要怎生好好赏赐才是。”
康熙笑道:“若说起赏赐,她的功劳还大着呢!”又将六年前崔安在南苑猎场救驾之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到崔安为武当派求情之事,太皇太后默然不语,半晌方道:“依皇上所说,她竟是不要功名富贵……”
言犹未了,忽听窗外有人阴恻恻地笑道:“有人不要功名富贵,送给我们如何?”
第55章 乾清宫内听惊雷
(今天第一更,康熙急啦,不知众位读者急了没有,我尽量加快速度啊,请大家多多点击,多多推荐,也让我多一些动力!在此先谢过了!)
两个身穿骁骑营服色之人破窗而入,直奔康熙,在屋中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半空中刀光一闪,两柄钢刀已架在康熙颈间!
康熙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镇定如恒,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左首那然阴笑道:“在下郝明谷、顾道特来向皇上讨一件物事。”
康熙冷冷地瞧着他,并不说话。
郝明谷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物事,皇上只需把出入京城的金牌令符交出,再写下一道旨意,命任何人不得阻拦手持金牌之人,便即足够。”
康熙冷哼一声,道:“你们是吴应熊的人罢?”
郝明谷面色微变,道:“皇上圣明,既然已知道我兄弟俩是奉了吴世子之命前来,我们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康熙冷笑道:“吴三桂既然已反,还想要朕就这般轻易放过吴应熊,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道面上肌肉牵动,森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少不得请皇上出宫陪世子出城了。”
康熙冷哼一声,身子挺立不动。
太皇太后一直并未说话,此时站起身来,缓缓地道:“吴三桂逆天行事,指日必败,皇帝不必为了吴应熊意气用事,金牌就给了他们也无妨。”
顾道笑道:“太皇太后英明,还请皇上赐下金牌,我兄弟二人这就离开。”
康熙叹了口气道:“金牌放在内间书阁之内。”
郝明谷道:“老顾,你好生伺候着皇上,我这就去拿金牌。”环顾室内,却发现屋中只有一名宫女立在墙角,不觉微微奇怪,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细想,对那宫女一指道:“你进去把金牌拿给我!”说着持刀在那宫女面前一晃。
那宫女似乎甚为恐惧,抖抖索索地走向内间书阁,郝明谷手持钢刀紧随其后。这边顾道阴笑道:“皇上,这就请拟旨罢!”
那宫女一进内间,便径直向书阁走去,郝明谷眼尖,已瞧见书阁的第三层上放着一只金漆牛皮匣子,料是金牌必在其中,不由大喜,喝道:“快点去拿!”
那宫女走上一步,忽地转过身来,嫣然一笑道:“你的功夫可高明得紧啊!”烛光之下,郝明谷只觉得她的笑容犹如鲜花饱含朝露绽放一般,心下不由一荡:这宫女容貌好美!康熙这皇帝当真是艳福无边!
便在此时,那宫女双掌疾如闪电般拍出,郝明谷未及抵抗胸前已然中掌,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不由自足地撞到了墙上。
那宫女不屑地一笑,道:“原来是个脓包!”郝明谷嘶声道:“你……”
那宫女笑靥如花,道:“我怎样?”突然之间面色一变,颤声道:“万岁爷,金牌不见了!”
时值隆冬,乾清宫内各道屋门均挂了厚厚的毡绒门帷保暖,这门帷不但保暖,还颇具隔音之效。
顾道听不清二人在屋内的低语,但那宫女颤声惊呼却听了个一清二楚。皱眉道:“老郝,出什么事了?”挟持着康熙走到内间门外。他右手钢刀不敢离开康熙颈间,伸左手去掀开门帷,不料门帷刚刚掀起,蓦地里一只纤纤玉手从门内伸出,紧接着左腕一麻,已被人扣住了脉门,左半身立时酸麻无力,动弹不得。
顾道为人凶悍之极,武功亦殊非泛泛,左腕脉门被人所扣,居然处变不惊,右手钢刀便要向康熙颈间斫下,竟是意图同归于尽。
但未及他右手有所动作,门帷掀起处一阵寒光闪耀如电般扑面而来。人在危急之中出于本能便是保护自身要害,顾道此时也顾不得康熙,急忙侧头躲避,只听“叮叮”两声,钢刀已被削为两截,右手中空握着一个刀柄。
顾道面如死灰僵立当地,眼睁睁地瞧着康熙缓缓退出数步,出了自己的掌握。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二人奉吴世子之命潜伏宫中,一旦谋逆不成,便要盗取出入京城的金牌令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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