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璇影木然,她已不知其所以然,迷惘的双眸看着天空中的那轮血月,已浑然感觉不到那股让人亡魂丧胆的巨大能量正在向她和她的士卒袭来!
众人只觉一片的昏暗,一片的眩晕,他们想跑,可,为时已晚,他们已丧失了逃跑的机会和能力。他们的身体里好似有东西在翻搅、噬咬,浑身的气力仿佛要被抽空一般,身体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抽搐。这种痛苦是极为难受的,一个又一个的人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翻滚。他们宁愿直接给他们一刀让他们痛快地死去,也不愿这般折磨而死。
这才是黑蝶的残忍之处——她学这些邪术正是想让对方在经历极度的痛苦之后再让他们死去,让她欣赏这面对死亡与痛苦时的惊恐欲绝。
萧璇影的脸色变得苍白,虚汗不断地泛上来,浸湿了她的衣衫。她无力地倒在了沾满鲜血,遍地都是尸体的土地上,剧烈的翻搅使她全身都痉挛起来。
忽地,银光暴涨!
盈盈地,慢慢地将萧璇影的身体包围,然后又将其他人包围住,柔和得一如缥缈的云烟,如梦似幻。
狂风渐渐变得温柔。
“噬月大法”竟被这乍起的银光给破解了!
一道银色的身影闪过。
萧璇影只觉有人轻轻地将她抱起,她虚弱地睁开双眼,一张清俊绝美的脸映入她的眼帘。他的银发在空中飞舞着,犹如上好的绸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透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是龙孤行!
“你……”一个字低低脱口,却难掩震惊。
只听龙孤行柔声道:“你没事吧?我得带你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他……他们……”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气息有些紊乱。
龙孤行将她抱紧,轻声道:“有白衣和金衣在,还有一百名士卒,你不必担心。”
闻言,她微微一笑,毫无血色的脸上有一丝满足,然而眼前一阵眩晕,昏死过去。
龙孤行心头一紧,忙道:“退!”
令下!那一百名士卒皆亮出兵器,扶起那些受伤未死的士兵,飞身上马,踏着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向山下疾退。而白衣和金衣相视一眼,一齐向那群欲阻止他们逃离的精兵发动攻势。
掌风四起!
如神龙暴怒,引得树叶激飞,尘土飞扬,银白色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天地。众人但觉眼前全是银白色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黑蝶微微一愕,而银雾已至。一切,快若星驰!
龙孤行向白衣金衣打了个招呼,抱着萧璇影上马,飞奔向山脚。
白衣和金衣见状也飞身疾退。
一刻钟后,银雾渐散。
黑蝶愤怒地望着已在玉盘山下的树林中穿行的队伍,眼神凛冽如冰,沉声道:“回宫!”
话音落,众人皆整队向山下行去。
——这场大战,双方死伤都很多。月蝶宫的幻影阵术只剩下四十几人,而蝶灵儿蝶信儿的部下皆只余三十余人,他们踏着欲堆积成山的尸体跟着黑蝶行下山去。
“萧璇影,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本宫等着你……”
第十二章 天幕无晴人有情(1)
1。 万物皆冷寂
寒冬的天空是铁灰色的,没有一丝云。风轻轻掠过,寒意彻骨,仿佛极薄的刀子割在脸上让人一阵生疼。树梢上的鸟儿们也冷得没有了精神,脑袋瑟缩着,蜷成一个个灰黑的小点。
这距玉盘山顶一役已有半个多月。
一切好似平静了下来。
那一役,九霄聚贤城的损失极大,而更让他们丧气的是他们非但没有救出俊,反而使彬和平以及四百余名士卒葬身于玉盘山顶。
痛心疾首,更多的是难堪。
萧子轩将他们的骨灰运回了九霄聚贤城,为痛悼死难烈士他还将国库里三成以上的财帛发放给了那些或死或伤的士卒家属,以抚恤民心。
庭院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疏落有致的枝干映着苍蓝的天空。风中飘着一点小雪,飘在人脸上冰凉冰凉的。
入殿。
暖气逼人。
萧子轩危坐于大殿的尽头。他的身边萧璇影木然地坐着,粉红色的罗衫衬紫黛褶裙,眉宇间有一种娇气和骄气——风采依旧。她的眼睛宁静清澈,美丽的面容上流淌这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仔细看便不难发觉此时的她脸色有些苍白,清澈的眼底有些幽黯与凝重。然而,这一刻却只有萧子轩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龙孤行、白衣和金衣坐在他俩的下首。
大殿里一片得宁静,抑或说是萧瑟、沉漠,空气有些凝滞,良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半晌,才听萧璇影打破了宁静,肃然道:“我要向月蝶宫下挑战书!”
“什么?!”众人皆是一阵得愕然。
萧璇影睇了一下龙孤行等人,又回头看着萧子轩道:“哥,我是说真的。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让月蝶宫血债血偿!”
“这……”萧子轩刚想说什么,却被萧璇影打断道:
“哥,士可忍孰不可忍!玉盘山一役,我城在江湖各派面前丢足了面子,外面有多少人咸一句淡一句地给我们难堪。不要以为我整日待在宫中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已不是三岁小孩了,你也不是父王护荫下那无所事事的少城主了,你的肩上挑着的可是整座九霄聚贤城,你知道吗?”
萧子轩为之一时语塞, 怔怔地许久才道:“小影,你知道吗,战争只会给人带来不幸,有多少家庭会在战争中被破坏,又有多少人在战争中变得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龙孤行颔首赞成道:“城主说得极是,战争不是解决问题的主要办法。”
“可它却不失为一个解决事情的方法。既是方法我们就应该考虑采纳。”萧璇影反驳道,此话虽有些牵强,却是让龙孤行无言以对。
“你可知道月蝶宫的地理位置是易守难攻的吗?”萧子轩问道。他不想小影去冒这个险,月蝶宫是何等的实力那一战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答案与预警。仅是五百对二百五十人的阵仗他们已输得一败涂地,更何况是倾尽这个月蝶宫的力量。一旦下了挑战书,那么与月蝶宫之间就必须有个了断,那么他们就必须认识到一个后果,就是会有更多的人死亡与灾难。
所以他要千方百计地阻止她向月蝶宫挑战,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他不想她有事,且,此战能战胜的机率很小,他更不想他的士卒们,他的子民们再受到战争的迫害。
萧璇影听出了他的言中之意,却装作迷惑,只是回答着他最表面的意思:“平哥哥有说过此事。月蝶宫西北两面靠山,东边又有高峻的玉盘山作屏障,要进攻只能选择其南面。而南面的入口有一片竹林,林中的雾气乃是千年不散的神仙千日醉。这迷药药性极强,要通过此处必须要有此毒的解药。所以月蝶宫的确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而我们若要进去就必须从那个竹林以及神仙千日醉处入手,方有可能攻破它。”她说得很流利,似乎对于此事已是思忖已久,志在必得,此番向他提起不是商酌,而只是想知会对方一声,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和立场。
萧子轩蹙眉,认为她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直截了当地道:“小影,你要知道你这样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是的,我知道。大不了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敛紧了秀眉,难掩千层杀气。
“小影!”萧子轩狠声地打断,然而他终究是恨不下心,他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跟她说过话,就算上次她偷偷地跑到玉盘山,弄了个昏迷着回来他也不曾有过一句斥责她的话——他对她始终狠不下心啊!
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咬着嘴唇轻轻喘息着。他知道这次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大得让她变得焦躁,变得让她失去了理智。然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却异常得平静,甚至是连一声哭泣都没有。他知道她在隐忍着,压抑着,当哪一天真的爆发了,他怕她会承受不住,会崩溃。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想方设法让她把所有的抑郁都宣泄出来。
萧子轩的声音又变回了原来的温柔,更多的是对她至深至沉的关心:“小影,自从山上回来后,你就变了……”声音轻柔无害,他顿了顿,却不再讲下去。如果再说下去他的心也就会跟着很痛,痛得让他窒息。他真的不忍心见她伤心、难过、痛苦、郁郁寡欢,更不愿见到她因为这件事而变得不像她自己。
她笑了,笑得很单薄:“哥,我没变……只是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月蝶宫它是武林正道的公敌,这样的邪魔外道只会做一些草菅人命,惨绝人寰之事,我不想再让它存在于这血雨腥风复杂多变的世间,它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灾难,让江湖更加得晦黯、可怕。我要让它彻底消失。”静若止水的语气,蕴含著坚定和恨意。
她顿了片刻后,续道:“我已想到了进攻之法。只要我们得到了进入月蝶宫竹林的解药,我相信我们可以配制出大批的解药。只要我们能进入月蝶宫,我相信我们有这实力将之夷为平地。”
萧子轩为之一愕。
而站在她身后的婢女绒儿在闻言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只见,萧璇影望着下首正襟而坐的金衣又道:“我听说金衣长老对奇毒秘药特有研究,我想问你,如若我将神仙千日醉的解药取来,你能否试出它的成分,再将它大批研制出来?”
金衣听罢,思忖了片刻,抚须道:“那要看它用药的数量及其研制的程序了。”
她又问:“那你觉得会有几成把握。”
“虽不敢妄下定论,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好!只要你有把握,我这就派人去办。”萧璇影说得很轻松。可谁又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呢?焦灼、矛盾、痛苦、沉重、难受,还有不知所措,更多的是迷茫——她这样做,错了吗?
也或许,只有萧子轩明白。
龙孤行一直都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有些憔悴的萧璇影:他还不够了解她,也无法安慰她,看着她难受,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过。他垂下眼眸,银白色的长发闪着亮丽的光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个美丽的扇形阴影,俊逸的脸上是一种若有所思:
我和黑蝶已教过两次手,她确实是个可怕的人,不仅可怕,还十分残忍。倘若萧璇影与她交手,必定会吃亏,必定会有危险。
那么……只要能让她安全,再宝贝的东西都可以给她……
心想至此,一丝淡淡地浅笑逸上了他绝美的脸庞,似已下了什么决定。
庭院中,秀石流水,朱红镏金的长廊绕过这座院落伸向远方。这院落的前面是一方小湖,小湖泛着涟漪,曲意阁在这方水池上亭亭而立。
虽时已过午,可缥缈的白雾一直缭绕不散,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窗纸侵进屋内。
屋内,静谧的气氛中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萧璇影木然地坐在窗前,一双盈盈秋水望着窗外,犹言往漫无止境的地方阔视着。她的手中紧握着一个小木偶,手指苍白如雪,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下透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神色黯然。
……
“你,放开她。”声音已略带着哀求。那柄闪着紫光的长剑架在已然昏迷的俊的脖子上。冰冷,她只感觉到冰冷。是剑,更是人情!
蝶灵儿冷笑道:“听说你这次出来是为了他?”
萧璇影的心开始下沉。
“那我怎么可能放了他?”
“求你,放了他……”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可,蝶灵儿依旧摇着头。
剑影一闪!
鲜血飞溅!
萧璇影无力地倒下,浑身颤抖!
一颗沾满血污的头颅滚到她的眼前!
空中传来了黑蝶的狂笑声!
她的世界,已在天旋地转!
……
狂涌的思绪使她前胸后背冰凉一片,她冒着冷汗的手将木偶握紧。她的心已在哀号,伤痛如利刃在心头狠狠地划下: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残忍?如果俊注定死去,她宁愿他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什么要让他死在自己的眼前,让她永远都忘不了那血腥的一幕?!
她身体开始发抖,苍白的嘴唇不停地翕动:好冷!心,好冷!
一道黄绿色的身影进入了屋内。
——是萧璇影的贴身丫鬟绒儿。
她轻轻地将门掩上,敛起眉头,有些担心地望着她,轻声道:“公主,外面风吹进来很冷的,为何不把门关上啊?”
萧璇影不作声,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绒儿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暗忖:平日里,公主笑嘻嘻地同我讲她和俊少爷、城主小时候玩耍的事,是那样得平易近人,那样得开朗。可自从从江南回来,她便整日坐在窗口发愣,神色苦痛,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唉……真不知这次在玉盘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她变得如此憔悴、沉默寡言啊?
她默默地收拾着屋子。待一切整理完毕,她回过头,望向萧璇影。但见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单薄而孱弱的身子像深夜里沁着凉气的露珠。她心中一凛,忙从柜中取出一件白狐滚边的斗篷为她披上,急道:“公主,您冷吗?为什么要坐在窗口,这儿风这么大,小心受风寒啊。公主无论你有多么不快,都不应该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啊!”
萧璇影回过神,望着已急得不知所措的绒儿,淡淡一笑,声音如竹叶上的飞雪,有着数不尽的清煞:“绒儿,我没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绒儿紧蹙眉头,道:“公主,让奴婢帮您去端个火盆来吧。”
她疲惫地摇首,拒绝道:“不,不必了,你下去吧。”
“我……”绒儿欲言又止,见她那沉郁的样子,觉自己应该让她静一静,于是道:“既然如此,公主您好生休息。绒儿告退了。”说罢,正欲开门离去。
“吱”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可,不是绒儿开的门,而是萧子轩。
绒儿一愕,忙福了半礼,道:“奴婢参见城主。”
萧子轩点了点头,踱了进来。
萧璇影转过身看着萧子轩向她走来,于是轻轻地唤了声“哥”。
“小影,”萧子轩见她脸上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