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假道:“大师,换大杯子,是兄弟谢大媒的,新娘女人家量浅,还是用小杯吧!”
智善大师道:“不成,你进了一趟洞房,就袒护起新娘来了,新娘也要谢大媒呀!”
“大师怎么也作难起兄弟来了?”孟不假道:“这样好不,新娘的三大杯,也由兄弟代喝总可以吧!”
一阵阵的喧哗,钻进楚秋帆的耳朵,他脑袋几乎昏胀欲裂,眼前的人影,也几乎模糊不清,这明明是喜筵,他却如坐针毡!
不知何时,他耳中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徒儿,孟师伯大喜,你也该敬他们一杯。”
楚秋帆心头一震,慌忙站起身来,随手取过面前的酒杯,朝一脸喜色的孟不假道:“孟师伯,晚辈敬二位一杯。”说罢,一干而尽。
孟不假含笑道:“秋帆,谢谢你。”和他干了一杯,新娘媚笑着,举杯略为沾了沾唇。
这是一杯苦酒,楚秋帆喝是喝了下去了,心头直是想吐。
完了,看样子孟师伯已经中了这厮(假裴元钧)的诡计,自己该怎么办呢?
这一席酒,足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大家才带着几分酒意,起身散席。
裴盟主囡需运功,单独住在书斋左首的静室里。智善大师、清尘道长是仁山庄的贵宾,被招待在西花厅右首一排五间自成院落的精雅宾舍之中。楚秋帆是盟主的高足,自然也住在宾舍里了。
这时筵席初散,仁山庄上到处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楚秋帆心中塞满了重重心事,一个人站在长廊上,手扶雕栏,凝视着远空,只是思索着自己该当如何行动。
对了!当日进入翡翠谷查勘的三人,师父和智善大师都已遇害,而且被贼人假冒了,只有清尘道长并未遇害,他是武当三子的老二,在武当派,在武林中,都有极高的声望,并不下于孟师伯。
如今孟师伯似已陷入对方圈套之中,自己何不去找清尘道长商量商量?
清尘道长房中还有灯光,他刚回来,当然还没有睡。
楚秋帆走近门口,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房门开处,清尘道长探出头来,看到楚秋帆,立即含笑道:“原来是小施主。”
楚秋帆道:“道长还没睡吧?”
“还没有。”清尘道长连连欠身道:“小施主请进。”
楚秋帆跨进房中,清尘道长随手关上了房间,一面稽首道:“小施主请坐”。
楚秋帆在他对面的一张椅上坐下,抬头道:“晚辈有一件事,想奉告道长,不会太打扰吧?”
“那怎么会呢?”清尘道长蔼然笑道:“小施主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楚秋帆道:“是有关家师的事。”
“令师?”清尘道长神情微凛,问道:“盟主有什么事呢?”
楚秋帆目含泪光,神色一黯,惨然道:“家师已经死了。”
清尘道长听得变了脸色,耸然道:“小施主,你说什么?”
楚秋帆拭拭泪,低声道:“不瞒道长说,当日和道长一同到仁山庄来的,已经不是家师了,连智善大师也不是了。”
清尘道长听得神色连变,目注楚秋帆,说道:“小施主此话不可乱说,盟主和智善大师,贫道相识数十年,如是有人假冒,贫道岂会看不出来?”
楚秋帆望着清尘道长,郑重的道:“道长,晚辈说的是实话,也是实情。”
清尘道长一手摸着垂胸黑须,面情严肃,问道:“小施主何有所据?”
楚秋帆道:“事情是这样……”
他从孟不假毒发说起,自己抱着他出外就医,中途也感到腹痛如绞,如何被人所救,在一处山洞中大概耽了七天之久,等到再度醒来,自己和孟师伯已在翡翠谷外……
清尘道长目中神光连闪,问道:“小施主可知道救你们的青衣使女是谁呢?”
楚秋帆道:“据孟师伯的推断,那位姑娘可能是翡翠宫的人。”
“翡翠宫?”清尘道长脸有惊异之色,莞尔笑道:“翡翠宫绝迹江湖,事隔百年,怎么还会有翡翠宫的人?”
楚秋帆认真的道:“后来证实那青衣姑娘确是翡翠宫的人。”
清尘道长道:“如何证实她是翡翠宫的人呢?”
楚秋帆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玉药瓶,送到清尘道长面前,说道:“后来晚辈在无意之中,摸到怀中有一个玉瓶,就是这个,瓶上刻有翡翠宫字样,道长请看。”
清尘道长接到手中,就着灯光注目一看,瓶上果然刻有“翡翠宫虔修祛毒丹”字样,不觉愣得一愣,点头道:“看来果是翡翠宫之物。唔,后来呢?“他随手又把玉瓶还给了楚秋帆。
楚秋帆接过玉瓶,收入怀中,接着又说了自己如何发现怀中另有一张字条,上面有一行小字写着“谷中绝壑千寻,欲明真相,可与孟老英雄同下一探。”
清尘道长听得悚然动容,问道:“她要你们到壑底去看什么?”接着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们下去了没有?”
楚秋帆道:“下去了。”
清尘道长神色微变,问道:“可曾在壑底发现了什么?”
楚秋帆把如何在壑底发现智善大师和师父的尸体,大概说了一遍。
“会有这等事?”清尘道长瞪大双目,惊异的道:“你们发现的尸体,既已面目全非,尸体腐烂,不可辨认,怎能确定是智善大师和盟主呢?”
楚秋帆道:“智善大师身边有一串念珠可以证明,至于家师,除了脚上一双鞋,晚辈认得出来,衣着、身材也和家师十分相似。后来晚辈在家师身上,发现一方紫玉汉玦,那是家师传家之物,从不离身……”他含着满眶泪水,从自己腰间解下紫玉汉块,双手递了过去,垂泪道:“道长请看。”
清尘道长只看了一眼,徐徐说道:“贫道和盟主相识数十年,这方玉佩,贫道倒是没有见过。”人家挂在身内之物,他当然没有见过了。
“唔!”他一手捻须,目光盯注在楚秋帆脸上,问道:“你们还在壑底发现了什么?”
“没有。”楚秋帆道:“晚辈发现了家师遗体之后,就没有再深入查看了。”
清尘道长轻轻吁了口气,点着头道:“既然孟老施主确认为那两具坠崖的尸体,是盟主和智善大师,那就不会错了,只是……”他又看了楚秋帆一眼,徐徐说道:“贫道和盟主,智善大师俱已相识多年,但眼前的盟主和智善大师,面貌神态,丝毫没有易容和改扮的痕迹。就算易了容吧,神情笑貌,不可能会如此逼真。贫道和他们相处已有多日,焉有瞧不出来之理?”
楚秋帆道:“他们计划周密,这是早有阴谋的了。就以这次在江湖上传播翡翠宫的谣言来说,一定也是他们事前就计划好的事。”
清尘道长微微颔首道:“小施主说的也是,盟主和智善大师真要业已遇害,由他们冒名顶替,取得了武林盟主和少林罗汉堂住持,后果那就不堪设想……”他目光凝视着地板,过了半晌,抬头问道:“孟老施主江湖阅历极丰,他既已知道此事,又和小施主同来,可有良策?”
楚秋帆道:“孟师伯在路上一再叮嘱,见到他时,切不可露出半点口风,更不可轻举妄动。”
“不错。”清尘道长连连点头道:“此事关系重大,小施主切忌冲动。”
楚秋帆道:“只是孟师伯自从进去静室之后,忽然和仁山庄春云姑娘结缡,晚辈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方才举行婚礼之时,晚辈看他一脸俱是喜色,好象已被老贼所迷,晚辈思量再三,只好向道长求援了。”
“唔!”清尘道长捻着他垂胸黑须,徐徐说道:“贫道也觉得盂老施主忽然答应盟主提亲,也颇感意外,但若说一个人如果神智被迷,他的眼神和举动必然会和常人有异,贫道看孟老施主眼神清澈,举动也极为自然,不似被人所迷……”
楚秋帆道:“那也是老贼施的美人计了。”
“唔!”清尘道长口中又唔了一声,忽然抬头道:“以贫道推想,目前知道盟主和智善大师遇害的,只有孟老施主和小施主二人。孟老施主如果坠入了他们预设的美人计,或者神志被迷,那么真正知道这一秘密的,已只有小施主一人了,若被对方发现,小施主只怕随时都有危险……”
楚秋帆道:“晚辈前来仁山庄,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危险更非所计,只要能揭破他们的阴谋,替先师报仇,就是粉身碎骨,晚辈也死而无怨。”
“唉!小施主这就是太冲动了。”清尘道长轻轻叹息一声,看着他,缓缓说道:“话不是这样说,你仅凭一方玉玦,岂能算是证据?要揭破阴谋,必须搜集更多的证据,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贫道既然知道了,我武当一派,自然责无旁贷。孟老施主说得不错,此事目前绝不可吐露半点口风,也切忌冲动。小施主仍须以师礼相事,方可在暗中查明他们是受人主使,还是他们自己的阴谋,有多少同谋之人,他们的目的何在?才能把他们阴谋公诸于世。”
楚秋帆道:“道长说得极是,晚辈自当全力以赴。”
“只是……”清尘道长修眉微拢,又看了他一跟,才道:“只是贫道耽心的是万一他们发现了小施主的秘密,存了杀人灭口之心,小施主设若遇害,不但盟主沉冤莫白,贫道纵然知道此事,也难以揭发了,因此贫道觉得小施主在他身边实在危险万分。”
楚秋帆道:“那么依道长之见呢?”
清尘道长道:“贫道认为他既非小施主的师父,自然早已存有除去小施主之心,小施主最好暂时离开他一段时间,使他无法对小施主下手。至于这搜集证据之事,不妨交由贫道来办好了。”
楚秋帆道:“道长说的自是实情,但在没有揭开他身份之前,他就是晚辈的师父,晚辈如何能离他而去呢?”这话没错,徒弟自然得随侍师父身边才是。
“这个……”清尘道长手捻长须,沉吟有顷。才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好在目前大家都在这里,他决不会明目张胆的向你下手,且让贫道想想。”
楚秋帆因时间已晚,这就起身道:“道长,晚辈那就告辞了。”
清尘道长跟着站起身来,低声叮嘱道:“小施主,切切谨记,不论在他面前,或是人前千万不可露出生毫形迹来。”
楚秋帆道:“晚辈自当谨记。”
第五章 搜集证据
“哦,还有。”清尘道长又道:“至于孟老施主,目前是否为人所迷,还不得而知,你不可再在他面前提起,万一他真要中了美人计,把你说的话,让新娘知道了,岂非泄露了机密?自古以来,有多少机密之事,坏在女子口中的。小施主要千万留意。”
楚秋帆道:“晚辈晓得。”
清尘道长含笑点头道:“好,小施主那就去休息吧!”
楚秋帆跨出清尘道长的房门,虽然已有清尘道长的保证,武当一派可以支持自己,但心中依然觉得十分紊乱,眼看月色如水,他循着长廊,走出月洞门。门外有一条白石铺成的小径,月光照在白石上,洁润得有如白玉一般。
楚秋帆沿着小径,走上白石小桥,桥有三曲,架在一个不规则的荷花池塘之上,桥左是一座假山,一丛翠竹,新篁初箨,看去像一幅墨竹,十分幽静。
楚秋帆就在竹丛边上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觉得胸头的烦燥,稍稍清静了些。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细碎,自然是女子了。楚秋帆要待回避,已然不及,但见一个苗条人影,轻盈的从假山一侧,转了过来。
月光再皎洁,总是有些朦胧的,他只看到那苗条人影身上穿着一套浅绿衣裙,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只要看到她玉立婷婷的身材,这姑娘一定是个绝色佳人无疑。
他看到她的时候,她自然也看到他了,他没看清她的面貌,她当然也没看得清楚。她一怔神,脚下蓦然停住,娇叱道:“你是什么人?”
楚秋帆连忙站起,抱拳道:“在下楚秋帆,惊动姑娘了。”
绿衣少女又是一怔,停下来的人,又踏着细碎脚步,款款走近,展齿喜道:“原来是楚少侠,我们方才还同过席呢!”
这一走近,楚秋帆认出来了,她就是乐大庄主的掌珠,方才坐在自己左首的乐大小姐!
月光照在她带着红晕的脸上,艳如芙蓉,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喜孜孜的正朝他投来。
刚才她坐在他边上,他没有看清楚她,这回面对了面,他才发现她的明艳,在月光之下,她有使人明亮的感觉。
他看得一呆,拘谨而嗫嚅的道:“是……乐姑……娘……”
绿衣少女被他看得脸上更红,腼腆一笑,低着头道:“我叫乐兰芬。”
楚秋帆道:“在下无意闯到姑娘的花园里来了,深感冒昧……”
乐兰芬嫣然一笑道:“这里是东花园,我住的小楼,还要过去呢……”她忽然发觉自己第一次和人家说话,就说出了自己住的地方,不觉口气一顿,低着头道:“我是睡不着,才出来散步的。”话声出口,又觉得不对,自己怎好把睡不着也告诉他了?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脸上不禁又飞起一片红云,低垂粉颈,用足尖蹴着碎石。
楚秋帆道:“我也是,今晚睡不着觉,才信步走到这里来了。”
乐兰芬偏过头来,含笑道:“刚才在酒席上,当着许多人,我不好意思和楚少侠打招呼,你不会怪我吧?”
楚秋帆道:“在下也有这样感觉,当着许多人,就不会说话。”
乐兰芬嫣然道:“我看得出来,方才楚少侠好象很拘束,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她没待楚秋帆开口,接着道:“其实我心里很想和楚少侠谈谈,因为你是盟主的唯一高徒,武功一定很高,我想请你多多指教呢!”
“多多指教”这四个字,本来是极普通的客套话,但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眼光之中,也同时流露着倾慕之色,就显得她说话的认真和诚挚。
楚秋帆道:“姑娘太客气了,‘指教’二字,在下如何敢当?”
乐兰芬郑重的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楚少侠如果愿意和我做朋友,我武功不好,你以后就要时常指点我,如果不愿意和我做朋友,那就不用说了。”
楚秋帆心头一阵跳动,嗫嚅的道:“姑娘言重,在下自然愿意了……”
乐兰芬挑着眉毛,眼中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喜形于色,说道:“啊,真的?”
楚秋帆看她娇憨神态,心中也着实喜爱,点头道:“只要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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