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英身回势转,但见镖贴肋旁,倏然穿过。刚说得一个“好”字,蓦见寒星飞溅,迎面扑来,杨仲英知是唐家的拿手暗器七煞白眉针,急运内家真力,双掌齐推,掌挟劲风,呼呼两声,白眉针未能近身,纷纷坠地。唐金峰道:“好呀,再接这个。”手扬处,呜鸣怪响,五团黑忽忽的东西,当头罩下,杨仲英弹弓一曳,连珠打出,暗器在半空相撞,唐金峰所发的五个圆球,一碰即裂,忽然射出数十道火光!
杨仲英和身一滚,翻起身时,已扯下了身上的长袍,旋风急舞,火星飞溅,幸未伤身,但已沾了满身泥土。
杨仲英知道唐家暗器,层出不穷,只有争取机先,控制主动,才能幸免。唐金峰三斗暗器,未能伤敌,窒了一窒。杨仲英大叫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弹弓一曳,铁弹子已似冰雹一样打来。
唐金峰叫道:“好呀,今日才撞到对手!”改用金钱镖应敌,以满天花雨洒金钱的手法,将铁弹子也碰得纷纷坠地。杨仲英的神弹虽打不着他,但已逼得他忙于应付,自己可以喘口气了。
打了一阵,双方俱无损伤,忽然静止下来,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似斗鸡般互相注视,一个是手扣弓弦,沉腰作势,一个掌翻暗器,双眼圆睁。两人此进彼退,绕场三匝,兀是不发一弹。杨柳青看得暗暗纳罕,却不知这已是他们两人决战的关头!
两人都知难伤对方,所以大家都寻暇抵隙,等机会施展杀手。绕场多匝,蓦地发一声喊,两人都跳了起来,杨发弹丸,唐施毒箭,所击的都是对方咽喉要害,手法之快、劲、准,令人叹为观止。换了一招,仍然各自避开,又停了下来,两人都俯伏作势,目不转睛的凝视对方。
杨柳青见父亲紫张之极,汗珠沿着面颊滴下,却仍是手扣弹弓,宛如石像,动也不动。那唐金峰也是如此。杨柳青心道:“那老头目不旁视,我用连珠弹暗袭,取他穴道,岂不甚好。”弹弓一曳,连发三弹,一取唐金峰上盘的“眉尖穴”,一取中盘的“灵府穴”,一取下盘的“窍阴穴”,三弹齐发,摹听得父亲叫声“不好!”杨柳青吃了一惊,忽觉一股劲风扑来,屏风碎裂,唐金峰发了一枚铁弹,又将杨柳青所发的三枚铁弹子反震回来。幸得杨柳青见机,屏风倒时,她也随倒地上,弹丸从她头顶飞过,嵌在后面的墙壁之中。
到杨柳青再站起身时,庭院中暗器已是满空飞舞。唐赛花左手发白眉针,右手发毒蒺藜,助父袭敌。他们唐家的规矩,从不以二敌一。可是对方有人助战,这禁例就可解除。唐赛花的功力可比杨柳青深得多,父女俩一夹攻,顿时如虎添翼。唐金峰喝道:“杨老儿,还不服输吗?”杨仲英闷声不响,唐金峰双手一扬,蝴蝶镖夹着毒蒺藜四方飞到,那蝴蝶镖中藏机括,忽地斜飞,忽走直线,防不胜防!杨仲英顾不得发弹,运掌成风。将蝴蝶镖击落,蓦地腿弯一麻,脚跟一软,扑空倒地。唐金峰叫道:“赛花住手,他两腿都已中了我的毒蒺藜了!”
杨柳青一跃扑出,唐金峰道:“是此人吗!”叶横波道:“不是!”唐赛花,一口飞刀,将杨柳青的弹弓劈成两截。杨仲英道:“青儿,不准上来!”翻身坐起,面色灰白。
唐金峰磔磔笑道:“杨大哥,这番真真得罪你了!请你将凶手交出来吧!”杨仲英抗声说道:“唐老二,你想我向你低头,那是万万不能!”唐金峰道:“你不是不知我们唐家暗器的厉害,你中了毒蒺藜,没有我的解药,纵不亡,也要残废!”杨仲英哈哈笑道:“我杨某若然怕死,也不能在武林中混几十年了!”唐余峰翘起拇指说道:“好,你有种!若你与凶手有过命的交情,为朋友两肋插刀,那还值得!但我们已查知你与那小丫头一无亲,二无故。你凭什么要庇护她?”杨仲英道:“江湖上道义为先,她是一名孤女,既然到了我家,那就不能容外人欺负。”唐金峰大笑道:“事到如今,你就不容她给人欺负也不能了。你自己性命难保,还凭什么包庇凶徒?哈!对不住,我们可要动手搜你铁掌神弹的贵府了!”
杨仲英气得眼睛发黑,忽听得叶横波道:“不必搜了。”大门外走进了两个人:正是唐晓澜和冯瑛。
杨仲英叫道:“晓澜,你快带她逃走!”唐金峰道:“是这个小丫头吗?”叶横波道:“正是!”身形一晃,抢先却堵了大门。冯瑛兀然不俱,和唐晓澜飞步抢进,齐声叫道:“公公、师傅,你怎么啦?”杨柳青横了冯瑛一眼,道:“都是为你,我的爹已中别人的毒蒺藜啦。”冯玻双眉倒竖,叫道:“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什么事我来承当!唐叔叔,你扶公公回去。”
冯瑛这几句话原是江湖上的口头禅,唐金峰听了,却以为她就是凶手。杀了人还口出大言,大怒喝道:“野丫头,你小小年纪,出手这样毒辣,杀了人还不服罪吗?”唐赛花已忍耐不住,扬手就是三柄飞刀!
唐晓澜和杨柳青将杨仲英扶进静室,杨仲英跌坐床上,气喘喘的道:“晓澜,有青儿服侍我就够了。你快出去,用宝剑开路,一定要把瑛姑娘救出去!我们杨家的人,绝不能容人捕去!”
冯瑛身形一晃,小手一抄,避过两把,接了一把,唐赛花再度出手,打出三把毒蒺藜,冯瑛把飞刀还掷过去,正拟再接,忽听得唐晓澜叫道:“他们的暗器有毒,不能乱接!”冯瑛肩头一缩,一个镫里藏身,三把毒蒺藜也打空了。
唐金峰见冯瑛身法奇快,心道:“怪不得王敖会丧在她的手中。”叫道:“赛花,你让我来!”双指连弹,用金钱镖打冯瑛穴道!
冯瑛一听风声,已知劲疾,嗖的一声拔出宝剑,横剑一披,只觉剑尖乱颤,火星飞溅,心道:“这人的腕力不在杨公公之下!”
唐金峰见三枚钱镖都给宝剑劈碎,勃然大怒,左手金钱镖,右手蛇焰箭,纷纷射至!冯瑛展剑磕钱镖,腾身避火箭。蛇焰箭落处便是一溜蓝色的火焰,蓬然炸裂!
冯瑛听了他刚才的喝骂,明知又是一场误会,可是一来对方的暗器如雨,欲解释已不可能。二来她恨唐金峰伤了杨仲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哪肯向敌人低声下气,求他停手。
冯瑛身法轻灵,剑招紧密,唐金峰打了一阵,伤不到她,心头火起,展出绝招,暗器满空乱发,互相击撞,有的斜飞,有的直落,冯琅全身己在暗器笼罩之下,唐晓澜叫声:“不好!”正待拔剑助阵。忽见冯瑛宝剑一舞,骤的飞起一圈银虹,护着头面,顿时卜卜连声,暗器纷纷打在她的身上。
冯瑛身上穿的是钟万堂所送的金丝软甲,刀枪不入,何惧暗器?冯瑛虽给暗器的力道震得跳荡不休,一阵如雨般的暗器过后,冯瑛倏然提剑冲去,身上竟是全无损伤!
唐金峰大吃一惊,心道:“她的身躯难道是铁铸的不成?这仇万万不能报了!”唐金峰的暗器虽多,经了两场恶斗,也已是所余无几!
冯瑛趁着唐金峰一窒之际,身形骤起,疾如飞鸟,剑光掠处,迳取唐金峰左肋的“魂门穴”,唐金峰飞腿一踢,左掌疾斫,两人换了一招,冯瑛喝道:“你也接我的暗器看看!”左手一扬,一把飞芒,闪电射出。
唐金峰是暗器的大名家,接暗器的本领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但见他双袖一挥,把飞芒卷得无影元踪。但冯瑛剑法何等厉害,她是以暗器扰敌心神,剑招随至。唐金峰才挡了暗器,便觉冷气森森,剑风刺面。饶他是武林名宿,也自心慌!疾退之时,顶心一凉,头发已被削去了一绺。
唐赛花见父亲危急,急发飞刀袭敌,冯瑛道:“你也尝尝我的暗器!”唐赛花见飞刀射中她的心窝,却忽地反弹回来,已自目瞪口呆,飞芒骤至,待闪避时,右肩一阵剧痛,软骨已被飞芒透过!
唐金峰拉起女儿便走,冯瑛如飞追扑。叶横波绝未料到唐家父女也会落败,大为震惊,冯瑛扑来,叶横波横剑一封,退后一步,冯瑛杀得性起,刷,刷,刷,连刺三剑,都是追风剑法的绝招,迅捷无伦,叶横波武功虽高,挡了几剑,亦已无心恋战,抽身退出大门。这时庭院中已被蛇焰箭所引发的火烧了起来。唐晓澜深知叶横波的武功绝不在冯瑛之下,而那唐老头更难对付,冯瑛虽然幸胜,追出去必定吃亏,急忙叫道:“救人救火要紧!”冯瑛心中一凛,大声叫道:“你们这批贼男女,再敢来扰我杨公公住宅,我剑下决不留情!”
奔回来时,杨家的人已纷出救火。冯瑛急忙跑进后堂,入了静室,只见杨仲英双腿肿得如水桶般大,杨柳青低头饮泣,冯瑛好不难过,说道:“杨公公,都是我累了你了。”杨仲英极为奇异,问道:“他们呢?”冯瑛道:“他们都给我打跑了!”杨仲英道:“是真的吗?”冯瑛道:“怎么不真!”杨仲英大喜道:“好孩子,这回全靠你保全了我杨家的威名了!”
说话之间,唐晓澜也已进来。杨仲英笑道:“杨家总算未吃过败仗,我死也瞑目了。”唐晓澜见他双腿又肿又黑,急道:“阿英,快把碧灵丹拿出来!”
杨仲英道:“这唐家的暗器,最为歹毒,除了他们的本门解药,任谁也不能救治。这碧灵丹可以治别的内伤暗损,别糟塌了吧。”冯瑛哪里肯依,仍是要他服了,服后果然稍好一点,毒气不再上升,但双腿麻木不灵,所中的剧毒仍是未能消解。杨柳青唐晓澜冯瑛三人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
杨仲英吸了口气,道:“死生有命,我不急,你们替我急什么?何况它也未必能致我死命。这碧灵丹虽非对症解药,但只要毒气不再上升,那我就绝死不了。”
冯瑛道:“既然只有他本门解药才能救治,那么我与唐叔叔去追他们便是。”杨仲英道:“他们既与韩重山的婆狼同来,想必还有大内好手在后,你们只有两人,如何可去?”冯瑛心想:我与唐叔叔拼死无妨,但住宅空虚,若他们有人乘虚侵袭,那岂不是害了公公与姑姑性命。因此虽然焦急万分,却也不敢离开杨宅。
其实杨仲英与冯瑛都猜错了。允祯有把柄在唐晓澜手里,一年之内,绝不会派大内高手前来捕捉,这次叶横波带唐家父女前来,不过是她个人的行动。而唐金峰也只是为女婿报仇而来,并非清廷的走狗。
唐金峰数十年威名,被一个女孩子杀得惨败,又羞又气,逃出杨家之后,默不作声,叶横波与唐赛花都不敢逗他说话。走了十多里,唐金峰突然问道:“真是这个女孩子吗?你有没有看错?”他想起叶横波曾告诉他:王敖当日曾剧斗半天,而且是中了那女孩子的飞刀才被杀的。不禁起了疑心,想道:“王敖本事还在赛花之下,若然是今日和我恶斗的那个丫头,只怕不到三招就要送命,何须半日之久?而且那女孩子所使的暗器也并不是飞刀。
叶横波也起了疑心,冯琳当年在四皇府时,叶横波也曾传她技艺,对她的本领,极为熟悉。后来在陈留附近相遇,冯琳的技艺虽然大进,也还不是她的对熟酰但今日看冯瑛的武功,决不在她之下,叶横波心想,相隔不到三月,纵有神仙传授,进步也不能如此神速。
叶横波正在疑心,被唐金峰一问,沉吟良久,呐呐说道:“相貌极似,武功不似。我也不知是何道理?”唐金峰拍掌说道:“糟了,若然不是,那岂不白白害了杨仲英的性命。杀王敖的仇人是谁,以后我们再查个水落石出,杨仲英的性命,我却不能让他在死在我的手上。”
唐赛花一怔,道:“爹,那你欲如何?”唐金峰道:“送解药给他!”唐赛花给冯瑛的飞芒刺穿软骨,虽无大碍,恨在心头,立即说道:“纵然不是这个人所为,但我们都吃了她的大亏,这粱子是结定了。如何好给他再送解药。”唐金峰道:“又不是送给她,是送给杨仲英。”唐赛花道:“杨仲英和她还不是一样?我们送解药给他,总是先向他们低头,这岂不折了我们唐家的威风。”
唐金峰只有这个女儿,很听她的说话。想想也不无道理。便不再言语,继续前行。可是心中越来越是不安,蓦然站住对女儿道:“好,我另有主意了!”
唐赛花问道:“什么主意?”唐金峰道:“我们不必亲送解药给他,托人转送便是。杨老头在武林中也算一等人物,我们虽不怕他,但江湖上的朋友若知他是死在我们手上,麻烦却免不了!”唐赛花一想,父亲的顾虑确非虚言,不敢拦阻。唐金峰立近叫住一个过路行人,拿出一两银子,请他代送东西给杨仲英。那人笑道:“杨老爷子这几县的人谁不钦佩。银子你收回去吧,我代你送到便是。”取了解药立即奔去杨家。
偏偏这人是个胖子,跑了半里,便觉气喘。他又不知解药重要,他想亲手交给他所尊敬的人,不肯托其他小伙子代送。行行歇歇,走到杨家,已是掌灯时分。
这时杨仲英的双腿已完全麻木,用刀刺腿,放出毒血,也不觉痛。这人气喘喘的敲门跑进,叫道:“杨老爷子,有人送东西给你。”杨仲英一瞧,是镇上熟人,笑道:“李大胖,辛苦你了。是谁托你送来的呀?”那人见杨仲英这个模样,吃了一惊,说道:“是一个姓唐的客人托我送的!”
唐晓澜这一喜非同小可,杨柳青道:“那老头居然还有这样好心?”疑那解药是假。杨仲英一面叫家人备马送那胖子回家,一面拆开解药,看了用法,立刻内服外敷,正色对杨柳青说道:“唐老二虽然有时行事乖谬,但凭他身份,岂肖送假药害人。”服了之后,肿毒果然渐消,但因时间隔得太久,肿消之后,两腿仍然麻木不灵。
过了三日,毒性化净,可是杨仲英腿血管已经硬化,走路不能用力,一拐一拐的,还要扶着墙壁而行,看来已是残废定了。
家人和冯瑛等当然难过,不过杨仲英得以拾回一条性命,也算不幸中之幸,杨柳青心中暗暗埋怨冯瑛,认为父亲的残废,都是因她而起。
这一晚冯瑛又偷到唐晓澜房中,他们在这三日之中,衣不解带,在杨仲英病塌之旁看护,未曾研习武功。
也是合当有事,这一晚杨柳青半夜醒来,想到父亲房中一看,走过回廊,忽见唐晓澜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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