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官,可是要到六合镇去?”他左手持着烟杆,从矮凳上站起身。
“嗯。”男子点头,然后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头手上。
老头用手掂量了一下,下一个动作是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这才把它藏入怀中,勤快的回声道:“好嘞,外面风雨大,两位请里面坐。”老头说完,确定两人都坐好后,这才撑起竹篙,瞬间船已经远离了渡口,朝对岸缓缓驶去。
船舱里很安静,只听到呼吸声,不过外头的雨声盖过了里头的呼吸声,沙沙声,在这夜里像一根被拉紧的弦,有一股窒息在小小的船舱里蔓延。
紫陌靠坐在那里,微低着头,似乎在闭目休憩,良辰则望着外头的黑夜出神。船舱外老头在撑着船,脸隐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倘若你睁大眼睛瞧,定然会发现此刻的临江水下,波涛汹涌,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忽然,只听天空中有声音响起,好似鸟声但仔细一听却又像是联络的暗号声。船舱内的两人却依旧没有动静。声响过后几秒钟,一群黑衣人纷纷自水下浮出,迅速包围了整条船。
不知谁先动的手,只见有青色的剑光闪过,那一场厮杀被拉开序幕。
那些猩红在黑夜里显得愈发的可怖,四周弥漫着血腥味,人的命突然就变得一文不值,在那些锋利的剑下,一个个的倒下。雨水滴滴滑落下来,与那些血色混合在了一起,临江水面终于被一一染成了红色。
紫陌手里拿着的是敌人的剑,因为甚少用剑,所以初开始时,剑在她手里没有任何杀气,逐渐到了后来,剑已经能够运转自如了。她用力拔出插入对方身体里的剑,血瞬间溅了满脸都是。但是她却丝毫也没有理会,那双眼睛里已经被血染上了颜色,满是杀气。而反观良辰,手持软剑,面对敌人时,除了沉稳还有就是从容不迫了。
当满船的黑衣人如数倒下后,紫陌用剑指着老头的喉咙,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老头古怪的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她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然后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缓缓倒了下去。但眼睛却瞪的斗大,似乎隐约在笑些什么。
紫陌秀眉紧蹙,然后看了一眼浑身上下的血迹,突然就扔掉手里的剑,走到船头,在良辰身旁坐下。余下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良辰也只是静静的撑着船,整个江面上唯有船行驶而过发出的细微声响。
紫陌抬头望了望天,突然发现原来雨已经在不知不觉停了……
“书生,你说我错了么?”紫陌抱着膝盖,眼神有些迷茫。出谷之后至今,她心底越来越彷徨。对于她心中那个一直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愈发的疑惑了,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世上没有谁对谁错,当初你决定踏入江湖,就应该想到现在的境遇了。”良辰回答,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过一会儿就能到六合镇了……他心想。
“江湖?”紫陌呢喃,扯出一抹嘲讽。呵,原来她找了这么久,早已陷入其中却不自知。她忽地想起无须老人说过的话:江湖十条不归路,进去了若想抽身可就难了……
紫陌伸出手端详了半响,终于悄叹了口气,把手放下。
她这双手,已经染了太多的鲜血了,怕是再也无法洗净了……而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那就只能走下去了。
可是小哥哥,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二》……乃们BS我吧……
(五十八)
秋天的暮色里,六合镇的一家偏僻的客栈内居然聚集了那么多客人,据桌而坐,各自默然,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店中气氛颇为诡异,虽然表面上与平常无异,只不过安静了些,可这过于安静的表象里似乎又透露着不寻常。
角落里坐着一对男女,眉眼淡定,从容的喝着酒,对于客栈内的变化好像全然不知情,却又好像早就知晓一切。客栈的老板与伙计偕同在柜台后,整理着东西,可是那忙碌的手却分明在抖动。
“老板,再来一壶酒。”良辰把手里的空瓶子往桌上一放,瓶子与桌子发出的细微碰撞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很响亮。
老板听到良辰的话,抖着手用稍结巴的语气交代店小二道:“阿阿福,你你……去……把这酒……给给那位客官。”
“……哦哦。”那店小二明明一脸胆怯样怕得要死,却还是硬着头皮领着酒朝良辰的桌子走去。
在快接近桌子时,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以至于没看清一旁微突出的椅子,一个踉跄手里的酒瓶从手里脱离直直朝良辰他们的方向飞去,连人也顺势迎面朝前方倒去。
本来良辰是背对着店小二的方向,所以当紫陌看见那个瓶子时,连忙喊了声:小心。良辰倒是一脸平静,抬起一只手往后空一抓,酒瓶立刻被牢固的抓在手里。可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那本应该摔倒在地的店小二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两寸长的匕首,直直朝良辰刺去。
良辰一个侧身,避开了攻击。熟料整个客栈内的食客,此刻已经围拢上来,将他俩的桌子周围全数圈了起来,而良辰这一避,无疑让他与紫陌陷入了被动局面。
“把玉萝笛交出,兴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把玉萝笛交出来……”
“把玉萝笛交出来……”
紫陌扫视眼前的众人一番,眼中寒意渐拢,却并未开口反倒是微低下头。良辰还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各位口中的玉萝笛,在下却是从未见过。只是不知各位是听谁说的这玉萝笛在我们身上?”
“呸,别给老子装了。如今这江湖上谁人不知玉萝笛藏在一位身穿紫衣的姑娘身上?而且那姑娘正好就是你身旁的这位。”大汉冷哼。
良辰没有丝毫生气,温着声反问道:“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怎可人云亦云?试问,你们当中是否有人敢站出来保证那消息真实可靠?”良辰说完,扫视了众人一眼。那眸中的寒光,让众人心下一凛。
早就听说暝然山庄的少庄主是个药罐子,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怎么今天居然被一个眼神吓到了?大汉甩了甩心底的不安,嚷着声道:“今天你们若是不把玉萝笛交出来,就甭想踏出这客栈半步!”
“是么?”一直微低着头的紫陌,抬头瞥了那大汉一眼,眸光中居然闪着……嗜血的光芒?
“少废话,上。”大汉心下又是一惊,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
良辰与紫陌各自应对,纷纷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刃。突然,有剑朝良辰而来,他伸手自腰间抽出软剑,缠上对方的剑身,借力使力震断了对方的剑,软剑直直刺进胸膛。反观紫陌,不知使的是何种功夫,身形犹如鬼魅,只一招便出手卡住了那个小二的咽喉,纤细的手指微一用力,“咔嚓”一声,毫不犹豫地扼断了对方的喉头软骨!
没有用刀剑,只是以指代刀,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拈花手、碎梦刀……出手迅捷凌厉,一招一式精妙非常。可是这些武功,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个人会……良辰心里震惊,但此刻却也无暇顾及太多,只得专心应对眼前的厮杀。
那些人似乎发了狂,个个眼睛充血,一副不拿到玉萝笛决不罢休的模样,纵使他们眼前已经倒下太多的同伴,可是那又怎样?关于分赃向来是少一个是一个。
这些人的眼里已经被隐藏在玉萝笛身上的巨大财富蒙蔽了双眼,甚至可以为此牺牲性命……呵,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众人。紫陌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侧身避开攻击,身姿迅捷,只一转身就靠近那人身旁,以指代刀砍落了那人手中的剑并顺势接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那人脖子砍去,顿时——鲜血四溅,头颅离体飞了起来。
客栈外的天黑了下来,客栈内除却醒目的鲜红色彩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了。紫色的衣衫已经染满了血迹,手臂上有些微的划伤,但是目光冰冷可怕,剑到之处定是人头落地。整个客栈,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修罗场,四周弥漫着血腥,在安静的夜色里愈发的吓人……
“叮”的一声,良辰手里的软剑击败了最后一个对手,瞬间如蛇般紧紧缠上腰间,看上去竟与腰带无异。
“丫头,走吧。”良辰看了一眼天色,目光又恢复平日的温和。紫陌点点头,与良辰一道出了客栈。
而外头的天已经微明。
这是自他们二人离开唐门后的第十七次被追杀。可六合镇终究也没能找到要找之人,寻找还在继续,而厮杀却还没有结束。
在离了六合镇之后,紫陌与良辰去了许多地方,一路上遇见许多人:有老人、小孩、等等,可是她们的目的无一不是为了夺取玉萝笛。
在江湖的波澜里,这个萧条的漫长的秋天终于在血雨腥风中结束了,冬天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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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错字
(五十九)
这个冬天来临之时,宁祁阳正独自站在窗前发呆。宁浩天派丫鬟来叫他,说是李家姑娘来府里做客,让他去招呼。
李家姑娘单名一个笑字,是平城李府的千金。早前宁浩天擅自作主替宁祁阳与李家小姐定了亲事,后来宁祁阳反悔硬是要退了。但是自从上一次回家听闻宁浩天说,那李家小姐也是个倔脾气,坚决不肯退婚,然后这一拖就拖了整整两年。
一个人的青春能有多少个两年?宁祁阳后来终于是被感动,前去与李家姑娘见了面。二人倒也相谈甚欢,于是逐渐开始频繁走动。当然,亲事自然也就没退。
这个世上,与你携手走到最后的女子,未必是你最爱的,但却一定是最爱你的。那个年少时遗留在他心底的女孩,如今只能剩下回忆了。那么他所能做的,唯有惜取眼前人!
宁祁阳正准备去大厅,走到半路正好瞧见李家姑娘迎面走来。
“你怎么来了?”宁祁阳微笑。
“我亲手做了些糕点,特意带过来让你尝尝。”李笑说完,示意丫鬟把手里的点心盒递到前面。
“下次不用特意送过来,大冬天的小心着凉。”宁祁阳拉过李笑冻得微红的手,低头替她搓手取暖。
“没关系,我才不怕冷呢。”李笑脸上的笑意,融化了这个冬天来临所带来的寒意。
宁祁阳听到她孩子气的话,抬起头正好看见李笑娇羞的笑意,不禁感染了笑意,牵着她的手道:“外头凉,先回屋再聊。”
“好。”李笑望着眉眼,眼睛里满是宁祁阳的影子。她终于在单恋了眼前这个男子五年后,与他有了交集。即使他现在心底的那个人还不是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天,她会成功取代他心底的那个影子……
自那日李笑离开宁府后,宁祁阳主动向宁浩天提出与李笑完婚一事。宁浩天在询问了儿子数遍,得到的都是肯定答案后,终于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开始着手准备一切事宜。
十二月初一,宁祁阳与李笑成亲。前一日,宁祁阳收到良辰他们的贺礼,可是派人捎了口信,说是要事缠身无法前来,祝他新婚愉快。姽婳与阿卿姐姐都纷纷送了贺礼,但人却也没有来。
宁祁阳心底不是没有遗憾,毕竟那些人都是他成长的岁月里最亲的人。现在他要迈入另一种生活,但愿大家在天的另一端各自安好。
这一年的冬天,宁祁阳握着李笑的手,许下与子偕老的誓言。李笑笑的花枝乱颤,眼里的泪光因为终于等到幸福这一天而缓缓落下。
从这一年冬天之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有些人从此永远离开,而有的人终于不再被记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宁祁阳每每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心底总是浮起无限感伤。
可是幸好,还有一个人永远陪在他身旁,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话说,第二卷快要结束了……第三卷就几W字。
撒花!!全文大概十五W就可以完结了……
(六十)
这一年严冬方过,紫陌与良辰自北方的荒漠挣脱了敌人的困阻。在春末夏初之时,紫陌与良辰分手,两人约好在平城相聚,一道去看望宁祁阳。
紫陌一袭紫衣自落日尽头打马而来,满身风尘和着春末夏初的泥土清香,定格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良辰说她太意气用事。她其实,并不是不明白江湖里的波涛汹涌,可是她之所以来江湖,唯一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到小哥哥么?那么就算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她出谷的第四个夏天,她十五岁那年出来寻小哥哥,历尽艰辛却还是没能找到他……
她抵达绵州事,直奔万花楼方向而去,却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徘徊许久。余晖下的万花楼,犹如一朵高傲的牡丹,高雅却不奢华。门口进进出出许多人,热闹的表象下又透着一股平静的淡漠,好似那个像谜一样的红衣女子,慵懒却兀自带着淡漠与疏离。
四月十五,万花楼选出了新花魁。据传此女容貌与智慧兼并,引得无数人前往,甚至一掷千金。自古,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紫陌在人潮汹涌的大街掉转马头,离开。无论对错与否,她选择了就必须走下去。素瑰素瑰,何处与归?
六月初一这一天,黑云压城。
整个绵州称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氛围当中,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纷纷在这一天涌入城内,一场预谋已久的厮杀即将在这一天上演。
紫陌悄然潜入万花楼,换上了妆扮,漠然登场。
台上泰然自若,台下波涛暗涌。曲还是那曲,人也还是那人,只是台下的听客,却已不知换了几番。而如今的台下又有几个是真正来听曲的呢?
当笛音响起时,低下静默的听客无一不屏住呼吸,两眼发光的盯着素瑰手中的笛子,局势一触即发。那笛子色泽普通,看似与平常的笛子无异。可是这些人似乎认准了什么,眼神专注,企图伺机抢夺。笛音婉转悲凉却没能抵住万花楼大厅内的压抑与紧张的氛围。
曲子最后收尾时,安静的大厅内,只听‘唰’的一声,三枚飞镖齐齐朝台上低眉的女子飞去。
紫陌并未抬头,只是以耳代眼,判断出暗器的方向,然后一个侧身顺带着借由轻功将整个身体凌空飞起,台下的江湖剑客也在这一时刻涌向表演台。此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