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望着面前的阮离,终于决定问出心底的疑虑:“阮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再让你做一次选择,你还会离开么?”
姽婳等了许久,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突然听到他答:“不会。”
“若再让我选一次,我会听了爹娘的嘱托,放下仇恨,在欢乐谷里好好生活。”阮离曾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初他没有离开欢乐谷,那么这一切是不是会因此而不一样呢?
姽婳听了这般话,握着筷子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如果这一切可以推翻重来,那他是不是宁愿,从来没有遇见她?
想到这里,姽婳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即使明知他看不见。
她拿起桌上的酒,语气如常地道:“阮大哥,我爱你。自从那年你救了我以后,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你。所以无论是否可以重来,我从不后悔自己遇上你。”
“所以,这一杯,感谢你当年救了我,如果没有你,也许就没有如今的我了。”姽婳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爱情就像这毒酒,明明知道有毒,却还要不顾一切的喝。
阮离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姽婳一直喜欢自己,可此刻对于她□裸的表白,他只能怀带歉意道:“对不起。”
他一直很喜欢眼前这个爱笑的姑娘,可他清楚,那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在那年炎热的玉州城,他的心底就住进了一个人,那个他决定用一生去呵护的人。
姽婳对于阮离的话,置之未闻,只替自己再倒了一杯酒:“阮大哥,如果你可以看见的话,你第一个想见到的人是谁?是不是她?”
阮离不语。
姽婳却突然笑出了声,语气嘲讽:“果然……”她端起酒,与阮离道:“阮大哥,我好不容易才煮了这么多的菜呢,这一杯是敬我们在一起的四年时光。你看,一眨眼,四年就过去了……”
阮离犹豫了一下,终于端起酒杯。他心想,自己所欠的,又岂是这一杯酒可以抵的清的。
姽婳见他终于喝下,露出如花的笑靥。
她说:“阮大哥,你既看见我在这酒里下了药,为何又要饮下这酒?”
阮离答道:“我相信你。”
姽婳听道他的话,咯咯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再后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阮大哥,若我死后,你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想我呢?”
只要一点也行啊,姽婳期待的望着阮离。
阮离闻此,连忙用内力打翻姽婳手中的酒杯,有些慌乱的道:“丫头,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姽婳站起身,走到门边,缓缓推开,外头的月光泄了进来,满地都是。
“今晚的月亮真美。”她眼神悲凄,脸上却是绝美的笑。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月亮也是这般的明亮,她在爹爹屋里偷看见那一幅美人图。画上女子的笑靥,让她至今都难以忘却。于是她努力的学习那个画上之人的笑容,她学会了用笑容来掩饰一切,无论爹爹怎么打骂她,她都只是笑。笑到后来,她都以为自己本就是爱笑之人,却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如此这般的讨厌别人脸上的笑。
长大了一些,她便发现,爹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都会把她认错为另外一个人,而那人却不是死去的娘亲。
直到几年前,阿卿姐姐请她去参加花魁大赛的初选,在见到那个紫衣女子时,有掩不住的震惊。那个画中人,如今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后来她发现台上的女子与画中之人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她从来不笑。
她当日也在心底否定的……可谁知,那女子偏偏就与那画中人有干系……娘在世时没能赢得爹爹的痴情,她到了最后也没能赢得那个人的爱……她与娘终究都败给了那对母女……
姽婳眼前好似又见到了那幅。画中的女子紫衣飘飘,皓齿明眉,目光如水,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把这全天下的光芒都尽收眼底,让人再也不忍移开眼。
姽婳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朝空中抓了抓,什么也没有。在身体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有一只手接住她。姽婳凭着最后的力气,手轻抚上眼前之人的脸,|Qī|shu|ωang|冰冷而细腻的触感缓缓游走于他的脸颊、额发、眉头、鼻梁。她笑里带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可惜这些,他都看不见。
她用剩余的气力,对他道:“再见。”
阮离感觉到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从空中滑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明明双目已盲,可他却看见了。
心里猛然地一跳,他不觉抱紧了姽婳,才发觉,她身上已是连最后的一丝余温也消失,软软的,死寂无声的。只是脸上,仍盛开着比桃花还艳丽的笑容。
阮离抱着姽婳,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未动。
窗外的夜月亮逐渐隐去,夜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有一滴泪自阮离眼角流出,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姽婳脸上。
然而终究,枉了红颜。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
(七十一)
天阴沉沉的,如同阮离此时的心情。
自把姽婳葬好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不曾离开。
姽婳留下的最后两个字,到底是希望能够再相见还是生生世世永不再见?他不知道……
可他宁愿是后者。
他这样的人,遇见一次便足够了,他能做的惟有愿她下辈子能找到相爱一生的良人。
天微微暗了下来,原本阴沉的天,突然就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阮离最后看了一眼姽婳的墓,转身,离开。雨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他走的很慢,脑海里闪现的是他们四年来的点点滴滴。
他没爱过她,却不代表他不会伤心难过。
人生的际遇往往是这么奇怪。多年前,一个少年在临江畔边救了一名溺水的少女,几年后,被救的少女反过来救了少年一命。
如果当初他没有救过她,那么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番际遇?
离开后的阮离却没有直接回到住处,而是连夜出了小镇。他此刻的心情犹如眼前这下不停歇的雨丝,带着迫切和焦急。
他已经看了姽婳提前写好的信。
信里只是让他去把那个人找回来,并且一定要赶在她生辰那天。因为安家的女子都活不过二十一岁。
他虽然不大清楚事情的脉络,可他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干系,若他晚了,也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已经八年没有见过她了。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今,他们都已经各自成长,不知她已长成怎样的女子?那些相处的日子里,他莫名就憎恶起自己是个瞎子来,因为他看不见关于她的一切。她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曾见证过。现在他如此急切的想要见到她……想要问一问,一直搁在心底的话,问一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那丫头现在唯一可能去的地方,恐怕只有欢乐谷了。
想到这里阮离不禁加快了马速。
夜很沉很沉了,可如若这时候有人没睡,定会听见街道上马声哒哒,那急促的节奏像似要赶去见心上人的多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结束啦~~撒花。然后俺明天回学校备考啦……也许可能大概等到考完试再更新……就酱紫鸟~!鞠躬ING……
第四卷:谁和谁共倚黄昏
(七十二)
五月末。
天色明媚,光华正好。
欢乐谷的小屋内却一片寂寥。
床榻上的人儿悄无声息的躺着,倘若不仔细听,便会忽略那细微的呼吸声。彼时,青衣男子正提着一篮子或暗红或紫黑的桑果推门而入。
他把门掩上后,又把篮子置于一旁,这才在床榻一侧坐下。
“陌陌,今年的桑子又大又好,你一定要快些醒来,不然过了这个季节就要等到明年了……”
他只是坐着,静静的诉说着那些有他和她的那些回忆,也不知道床榻上的那个人是否会听得见,一直重复不断的述说着。也许他知道她不可能会听到,却又固执都坚信自己所说的那些她都听见了,只是无法醒过来而已。
他不知自己讲了多久,只是屋外原本光亮的天一点一滴都黑了下来,直到窗外银白的月光微微透进来,他才知晓一天又要过去了。
至他离开那个小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初抵达欢乐谷之时,看见的便是桃花林里满地的花瓣以及花海中那抹熟悉的紫色。他循着记忆抱着她回到她儿时的房间,这样一晃一个月的时间就在昏迷中逝去,可她至今未醒。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迫切的希望天时老人的归来。他内心慌乱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不断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阮离不知自己是第几回趴在床沿睡着了,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紫陌坐在床榻上对他笑,她说,小哥哥,我想吃桑子了。
他是被溜进屋内的阳光吵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准备去洗把脸,突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唤道:“小哥哥,我想吃桑子了。”
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于是继续走了几步,突然发觉不对劲,连忙扭过头,正对上那一张略显苍白却又满带笑靥的脸。
阮离仿佛不相信,双手又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发现床上的人依旧在对他微笑,于是赶忙折回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怀抱很紧,好似一松手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紫陌反手抱住阮离,熟悉的怀抱让她笑到想哭。这是距那年阮离离开后为止,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小哥哥,我想去外边晒晒日头。”
“好。”阮离这才松开怀抱,起身替紫陌披好外衣,搀扶着她下床。
屋外的阳光金灿灿的,紫陌有些不适应,微微眯起了眼。阮离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好,这才道:“我去洗桑子。”
“好。”紫陌点头。
阮离走后,紫陌偷偷拉起衣袖,手臂上那朵花,已经由原先都拇指大小变成如今的半个手掌那么大,红艳的宛如血滴。这便是那日为摘取夏生花研制阮离眼睛的解药而导致的。
夏生花。
生于夏,枯于夏。
中毒者,手臂现花形,夏至花始,夏末花开。
无解。
安家的女子从来都活不过二十一岁,所以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陌陌——”身后传来阮离的叫声,紫陌连忙放下衣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看见阮离拿着洗好的桑子向自己走来,眉目俊朗,身上的青衣被风微微扬起,唯有额间那淡淡的掩盖不住的愁绪,让她心底一片酸涩。
阮离把一大盘的桑子放在矮桌上,自己则在紫陌身旁坐下,“今年的桑果结的又大又好。”
紫陌捻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中夹杂的酸味,还是让她的小脸全皱在了一起,随后舒缓开来。她满足的呼了声:“真好吃。”
阮离看着她的表情,笑了起来:“慢慢吃,吃完了再去摘。”
紫陌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的应了声,又不停歇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桑子全都被解决掉了,阮离看着眼前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子,只得道:“我这就去摘……”
起身却发现衣角被人扯住,他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无奈的叹息:“好吧,我们一起去。”
紫陌听到了,脸上的欢喜不言而喻。她偏过头盯着阮离好看的侧脸想,也许往后自己再也无法和这个人一起去做任何一件事了……
这样想着,她伸出手紧紧握住阮离的手,恶作剧似得道:“小哥哥,我发现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怎么办?”
紫陌本以为会看到他不自在的表情,谁知却听到他说:“那么正好,我发现我很爱很爱陌陌呢!”下一秒,他反握住她的手,在她还呆愣的时间里,拉着她朝前走去。
她似乎还沉浸在那话里,久久无法言语。
原来他也喜欢自己,两情相悦,多好啊。可是明明就该感到幸福的,她内心却涌起无数的酸涩把那些幸福全部都覆盖住了,表面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她知道自己此刻其实很想很想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大哭一场。
如果说出去的话可以收回来,她情愿自己刚才那句话没有说出口。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假装他从没有爱过自己。这样的话,她在离开这人世之前就可以少一份牵挂,少一份愧疚。
“小哥哥,”她突然自沉思里抬起头来,撞上他眼底浓浓的深情与怜惜。她假装没有看见,只是抽回手娇笑,“我想听你吹笛子。”说完,自怀里掏出那把玉萝笛,塞进阮离手里。
“好。”阮离握着玉萝笛,突然揽着紫陌的腰朝几里外的桑树飞去。紫陌刚醒身体虚弱无比,本就使不上什么力气,这下子只得仅仅抱住阮离,生怕一个没抱紧掉下去。
在确定紫陌坐好后,阮离这才拿起笛子吹了起来。晌午的阳光透过细碎的叶缝,一点点的漏下来,映在他好看俊朗的面容上,让紫陌看的有些入迷。
阮离所吹的曲子,那年午后她无意间听过一次,之后漫长的的岁月里她便再也没有听过那么好听又哀伤的曲子。
这一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也不知道阮离到底吹了多久,只记得遗落在他身上的阳光逐渐染上了红色的光晕,树干上,他们的影子倒影在树干上,中间隔着纷乱交叉的树枝影儿,永远也凑不成一对。
罢了,至少在她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她也曾与他一起鉴证太阳的落下。
只是,她可能再也无法陪他一起等待它的升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
(七十三)
紫陌从外头回来后,便开始发起低烧。虽然她一直微笑的说没事,可是阮离明白她是不想看到自己难过自责的模样。
自那晚开始,紫陌整个人便愈发的憔悴了,眼中的光彩一天天黯淡下来,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体内一点一点的流逝。
六月初一那天傍晚,紫陌挣扎着要起身,说是要庆祝他们相识十五年,可是连着两次都没能坐起来。
“小哥哥,给你一次替我效劳的机会哦。”紫陌佯装出一副施舍的表情,把那一份悲伤紧紧的掩盖起来。
阮离自然瞧出其中的端倪,可是既然她不说,他便装作不知道,能换的她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替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他走上前,抱起她,眉头蹙的更深了。这丫头现在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在饭桌上,紫陌执酒对他道:“小哥哥,你不要拦我,这一杯酒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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