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并不太明白所谓的麻烦,只是相信他的说辞,认为幽谷公主的美色在南陈,中魏公主之上。“我听从你的建议,现在就去。”席撒不及欢喜,不及询问是否带他同出,直觉一阵晕眩,眼前漆黑一片,重新看清周遭景象时,人已回到虎啸天后宫寝室床榻,身旁的白虎王后仍在沉睡。
庆幸欢喜之余,抬头看那床头上的纹章仍在,伸手过去就抓,这一抬手,才发觉不妥。浑身力量孱弱的如同书生,抓上那纹章,如何使力都只感到指掌疼痛,而纹章却纹丝不动,哪里拔的出来!
惊惧之余,暗查内脏肺腑经脉,发觉内力尚在,不禁一喜,旋即发觉肌体中了阴毒侵害,又是一悲。所谓阴毒,即集诸多性寒的破坏性毒素于一体,中者肌体神经缓缓衰弱,腐烂,至死。说是毒,实则是种没有实质的能量,犹如煞气般的存在,治愈术自然对其无能为力,口服的药物自然也徒劳无功。
大多修炼煞气的人类都有对抗阴毒的办法,从不致让阴毒有可能积累太多,此刻的情形,已经远远超出他自行炼化的能力范畴,缓慢消除,没到去除两成时,他人已烂的不剩骨头。
黑暗纹章意识体煞气之浓重远远超乎他的想像,随手一击造成的阴毒伤害竟到这种程度。席撒猛的爬起,冲纹章里头呼喊,久久,不得回应。想来那意识体接受他的建议,好主意立即实施,早已经奔西蜀而去。
化解阴毒的办法席撒所知有两种,足够强大的精纯煞气控制和足够强大的精纯浩然正气消弭。此时此刻,他发觉只有一条活路,在二十一天内赶回前线战区,西妃的煞气修为或可救他性命。
但事如今,全无力量的他如何离开王宫?如何带走纹章离开王宫?席撒的目光不由落在身旁沉睡的女人脸上,她是唯一的指望。席撒双臂抱头,一时内心煎熬。他有把握能骗得这女人相助,然而他很清楚利用她的结果,或许不等他到达前线,这女人就已被虎啸天残忍处死。
‘若不利用她,此刻法术都不能释放的我,如何得活?’席撒辗转反复,难以入眠,注视身畔女人许久,终忍不住叹气。‘你真是个可怜的女人,碰上虎啸天,又碰上我这个恶魔……’
天色放亮,席撒身畔的女人已从沉睡中醒来,见到他醒着,欢喜的朝他微笑,面带几分羞色,投进他怀里。“我还怕醒来已经看不到你,一切只是场梦。”“愿不愿意跟我走?”
席撒本没有这个打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花言巧语骗她在此等候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回来带她走的诺言。或许是对她身世的同情,或许是良心的一点发现,最后改变主意,带她同走,至于能否将她活着带回去,则听天由命。
女子吃了一惊,显得惊喜,旋即又有几分担忧和害怕。“我们逃不出去的,况且你……”席撒知道她言下之意指他本有绝症,时日不多,与其如此冒险,不如在王宫中相伴多些时日。“我没有痨病。”
“什么……”女子吃惊坐起,被褥滑过落楼的肌肤,也浑然不知在意。席撒轻叹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席撒,不错,就是北撒席撒。”“你,你……”女子吃惊失措之余,完全不知如何应辞。
“原本来此是为偷窃对我族事关重大的黑暗纹章,也就是床头上那枚。不料会遇上你,不得不说这时前世既定的缘份。本打算多留些时日再伺机带你同走,奈何昨夜触摸黑暗纹章时,遭受阴毒附体,此刻形同废人等死……”
女子一返片刻前的吃惊失措,急道“是很可怕的毒吗?”“非药物可治,二十一日内,如果不能返回携带纹章返回前线寻求医神使西妃相助,必死无疑!”“啊……”女子吃惊掩口,惊愕之极。“可是,白虎王他常爱抚这纹章,也不见有事,为何你却?”
“他修为有限,不似我精修煞气,故而会早黑暗纹章内的浓重煞气伤害。”“那……如何是好!”席撒也不敢断定这女子是否当真相信,只能故作哀愁,一副矛盾又无奈语气道“只能立即带你同走,无论如何必须赶回前线,虽然知道此行风险重重,但若放你一人在此,纹章失踪,虎啸天必然拿你问罪。”
第一百六十五章 黑暗纹章(七)
女子神色焦急不安,似乎全无主意。“可是,这宫中守卫严密,如何能够离开?”席撒假作绝望,握了她手,深情状道“实在没有办法,干脆我就留此陪你一天是一天,陪你一刻是一刻。”
女子神色稍定,深深凝视他许久,轻柔道“这是真心话?”席撒握她手,轻放胸口心房,柔声道“你感觉的到。”一时相视无语,女子轻轻倒他怀抱,久久,忽道“我要和你厮守一生,不要只有短短二十一日之数,你且穿戴军甲回去,我已想到办法!”
席撒早知会是如此,王后就是王后,哪怕暗地里再怎么不被虎啸天重视,也绝不会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可想。
午时,领队带来命令。说王后昨夜梦见白虎先王托梦,决定前往先王战逝之地祭拜,命宫中禁卫随行护驾。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有虎啸天才能断然否决的主意,然而此刻,虎啸天不在王宫。更高明的是那白虎国先王战死之地,正在前线战区方向,相距不过百里。
出行准备,极其短促匆忙,这种大事原本需要数日准备,即使如此,也没有人太多疑虑,只当王后为先王托梦所急,一切从简。当天黄昏时分,队伍已离开王城三十里,晚饭过后,连夜赶路。
抵达目的地后,王后称需亲自在临时搭建的祭祀坛上斋戒跪拜祭奠三日,又不许众军接近祭坛,不准于祭坛东北上方守卫,尽管命令古怪,但众禁卫军都以为是祭祀道士要求,也就无人在意,且此地属联盟范围,禁卫也不怕有人胆敢来犯。
远远在看见远处祭坛上王后跪拜祈求的背影,无不暗中称赞她的诚心。直到第二日,众军见王后不吃不喝一直跪地,才有随行侍从着慌,担心是否出事,但禁令当前,一时仍不敢违背。
直到天色黑沉,终于有人怕王后倒下,带头令太监侍从上前劝阻,不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祭坛上跪拜的哪里是王后?根本是个穿上王后衣裳的假人!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快马回城禀报太后,同时散布人手搜索找寻。
回宫的人送来消息,白虎王龙塌上最喜爱的刻章失踪不见,怕已有两日。又有人在祭坛东北方向发现不见的禁卫尸体,中剧毒而死,尸体已腐烂变形,又在不远处发现具同样中毒溃散的女尸,看着装服侍,疑似王后。
那两具死尸都是席撒临时准备,男的那具倒罢,众禁卫对他认识不多,未必能够认出究竟。但女的那具,不过只能争取些时候而已,宫里来人一查,必知有假。但他如今不能施展治愈术,事出匆忙,也无法做的更好。
有这三天工夫,他已凭租借的兽骑带王后赶路百里,前线战区近在眼前。三日中,王后多番喊泪,席撒都不敢多做耽搁,好言好语的哄骗她坚持赶路,途中仅休息过两次,加起来不过四个时辰。
接近前线时,终于能够暂做歇息,考虑混出关又或联系上西妃的办法。这才发觉,王后情绪颇显失落,对他不似之前般热情温顺。席撒也觉一路上让她太过辛苦,从未如此奔波的弱质女流,的确不堪承受。
便抱她入怀,好言安抚,不久,女子又挂上笑容,最后却又沉下脸色,语气黯然的道“我心里知道,你并非真如口中所说般待我,不过是想利用我携带纹章逃出来罢了。”席撒大惊失色,暗中琢磨哪里做出破绽被她察觉。“为何又如此疑心?”
“不是疑心。是早便知道。在王宫那夜,你怜我之情多于爱慕,否则岂会以礼相待?后来身中阴毒,功力全失,莫可奈何才出此下策。是不是?你若真如口中说的般,时至今日为何都没有询问过我的名姓,没有询问我的过去,沿途怎会只顾逃走,将我忽视?”
听她这么说,席撒反而不那么慌张。明白这女人的确没有那么单纯好骗,但这世上本没有多少女人易骗,聪明的女人同样会被骗,只因为她们甘愿被骗,明知是骗却情愿入局而已。
她早已起疑,却仍旧相助,只说明甘愿被骗,在谎言中祈求存在能满足感情需求的真实,哪怕只有些许。此刻虽在质问,实则并不最希望听他说出真相,更希望听他为此编织更让她甘愿被骗的美丽谎言。
“回到北撒族后,你的一切都有时间知道,所以不急问。况且你在我心中已成刻骨铭心,决无法忘怀,名字与过去,哪里还那么重要?不要如此轻视自己,疑心于我,若非不能与你分离,岂会带你同走?”
女子不再面若冷霜,升起甜蜜微笑,轻轻靠躺席撒怀抱,享受着片刻温存,喃喃轻声,细语绵绵。“我也知道你对我有情的,方才只是生气你多日冷落,不要当真。只要过了关隘,必能离开危险,医神使西妃定能治你阴毒,只要那时不会嫌弃于我便是。”
“如你这般对我的人天下能有几个?我席撒怎会嫌弃你?”口中如此说,席撒心中却暗自叹气。当初决定带她同走时已知不是好主意,一则出关难度增加,二则带她回去,于情于理于形势都不该正名收留。
那势必成为北撒在人族中永远不能抹去的污名,拐带别国王后私奔,据为己有,必为天下所不齿,于王之门素来声名背道而驰,实属不智。一路上,席撒不止一次自我反省,总觉如今越来越心慈手软,越渐不像自己。
边南时候为屠杀景象所动,如今为一女子行不智之事。此时最恰当做法,一则骗她留宫中等死,二则路上杀害藏尸,让真相永远封藏他记忆深处。然而他明知该如此做,偏偏竟做不出来。
席撒情绪复杂的自关隘道路返回战区边缘荒上村地,王后在荒废的民居中苦苦等候,见他回来,极其欣喜,扑他怀里,紧抱不肯放手。许久,才想起询问状况如何。“能出关吗?”席撒叹气摇头。“抓捕的公文已经送到,虎啸天已派遣重兵把守要道不说,还发布人马开始大肆搜索。”
王后便沉默下去,半响,忽然仰首,神色坚决的凝视他道“它们不知有你,我去自首,你必然能得脱逃!”席撒暗想这当然是好主意,但他能不早想到?若做的出此事,早已将你杀了抛尸出去吸引注意力,还有机会由你此刻来说?
“这种话不必说。”“可是这般下去,总有一日会搜到这里……”席撒也知道这残酷现实,几番打算,也没有太好办法。倘若发放信号,必为虎啸天的人马察觉,西妃全力以赴亲来救援,从战区那头过来最快也需要一个时辰,此刻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如何支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因无知而无情的脆弱不堪
想到关防一带到处是过去轻易可翻越穿过的山川峻岭,如今却莫可奈何,他便忍不住为阴毒残害的肌体而痛苦。却又无暇沉浸痛苦,没有力量的孱弱,素来如此对形势莫可奈何,只能用可怜的智慧,在凶险中极力挣扎求生。
最终不得不归于可悲命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唯今之计,只有听天由命。我们这就上山,待夜深时分燃放信号,北撒族必然来救,如果能撑到那时,一切好说,如果不能,你我便葬身于此,做对苦命鸳鸯。你怕不怕死?”
她当然怕死,微微发抖的身躯已说明了恐惧,然而眼眸中只有飞蛾扑火的无畏,没有因此对死亡的恐惧选择否则这个提议。“你愿意如此,便是葬身此地也可瞑目!”席撒轻道声好,牵她奔出荒废山村,攀爬上峰途中,远远望见山道上奔来一群白甲军卒,被一个山村猎户打扮领路。
暗叫不妙,知道在此行踪被猎户无意中发现举报,急忙从怀中取出信号光弹,透过林木缝隙,朝天绽放,飞射上天的光弹,在半空绽放耀眼光华,形成个遥隔百里亦能看见的古怪图案。那群追来的兵卒看见,发足奔过村庄朝山上追来,席撒拉着王后,拼命攀爬。
此时此刻,只剩争分夺秒,寄望于能通过山地形势周旋支撑至西妃赶到。
但很快,席撒发觉事与愿违。数百人的抓捕队蜂涌上山,攀进速度极快,而他体力远不如常,勉强能够支撑,但同走的王后,却成累赘,无论她如何努力支撑,终不免一次次滑道,一次次气力不继的要靠他帮助才避免滚落。
席撒只听敌众吆喝的声音方位,已知被包围无法避免,心中哀叹之余,只暗笑自己活该如此。望眼牵着的女子,那气喘吁吁,体力过度透支,如纸般的脸色,偏却拼命攀爬的支撑神态,一时滋味百般。
不知该笑自己太过心慈手软而愚蠢,还是该为她努力而展现的美丽心满意足,只是很清楚,让他将这样一个女子舍舍弃求生,实在做不到。知道再逃也是多余,便一把将她拉进怀抱,一手抽出长剑,柔声道“逃不掉了。与其落进虎啸天手里被折磨致死,成为他要挟北撒族,坏南陈大事的祸首,不若在此求个痛快。”
怀中的女子将这话听在耳力,蓦的一愣,忽然朝他微微笑开。席撒莫名其妙,旋即暗道不好,人已被她极力推开,眼睁睁看她奋力后跃,席撒伸手去抓。这一刹那,成为定格他记忆中不能忘怀的画面。
面前那女子的面容挂着满足的微笑,眼眸里带着不舍的留恋,还有不言后悔的坚决,无限柔声的语气在他耳畔响亮。“不要忘了我……”和着一身染满风尘的白衣,跌落山坡,翻滚落下,不仅没有惨呼喊痛,反倒只怕追兵不知的大叫“哀家在这里!哀家在这里……”
这一刹那,席撒几乎有跃下去同赴黄泉的冲动。却仅仅是几乎,伸出的手伴随身躯的在轻轻颤抖,久久不能收回。脑海中回荡着这傻女子那句‘不要忘了我……’,他无心用那番言语骗她舍身为己,然而他脑海中的理智却在悄悄为此欢喜,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是这般的诉说。
那翻滚着落下的女子已望不见踪影,上山的追兵纷纷寻声朝她围拢。席撒无力坐倒,靠地,心房莫名揪痛。‘这是最好的结果,最有利的结果……’理智如此在脑海中诉说,然而他的心,却疼痛抽搐。
他明明不会为她去死,明明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不但能够获救,更不必因她损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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