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堵住了街两端。
内围的一群人是燕子楼帮的弟兄,分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摩拳擦掌咋咋呼呼叫骂。却又不敢冲上递爪子。
“没错,我吃定你这混蛋了。”他的嗓门提高了一倍:“我离开没几天,你就吃到城外来了,派了些不三不四的货色,满街耀武扬威,连我的东主也受到你们的恐吓,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存心向我挑战……”
“你算了吧!你又不是兴隆老店长雇的人,多臂猿沈如山是好汉,不需你替他挡灾。哼!你不要不上道,乖乖给我撒手不管,不然……”
“不然,你咬我鸟。”他粗野地怒吼:“闲话少说,揍扁你这混蛋再和你讲理。你是逞英雄和我单挑呢!抑或你一帮蛇鼠一起上?说!”
鸟,读吊。骂这个字,下流得不像话。
人被揍扁了,还能讲理?
本城的人都知道,打起架来,对方三五个人上,他是不会动家伙的。
单挑,他甚至不用脚踢仅用双手,他输的时候并不多,输了也禁受得起伤害,三两天伤便可愈,依然生龙活虎。
“他娘的,单挑就单挑。”混世星宿将铁棒交给同伴,拉衣掳袖吹胡子瞪怪眼:“先说好,爬不起来的人,永远不许管对方的闲事。”
“一言为定。”他拔出双怀杖,信手向人丛一抛:“你最好不要爬不起来就哭爹叫娘。”
沉重的双怀杖抛出,谁敢接?份量沉重,散开时每一部分皆可伤人。
一人群急让,一声怪响,被人按住了,一手巧妙地并握住双怀杖,似乎重量消失了。
是一位穿青衣长衫的英俊青年,脸上有奇怪的笑意。
青年身旁,站着一位眉目如画,穿了彩衣裙的灵秀少女,也用怪怪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美丽的面庞也呈现奇怪的表情,笑容十分动人。
两人的面貌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便知定然是兄妹俩。
“去你娘的!”混世星宿一拉马步,开始吸气提手。
“赶快运起你那什么狗屁混元气功,我可不能等你头发白了再动手。”
“你任何时候都可以上……”
话未完,人影近身,“砰”一声大震,肚子挨了一记重拳,接着后续的打击,有如狂风暴雨,拳打掌劈,打击着肉声像联珠花炮爆炸。
混世星宿的混元气功刚聚气,还来不及驱动发功的潜能,腹部便挨了一记重击,刚汇聚的气一泄而散,苦头吃大了,挨一下叫一声,东摇西摆,发疯似的双手乱封乱架,封不住长驱直入的拳掌,只感到浑身痛苦难当,满天星斗,不知人间何世。
“翻!”响起杨明兴高采烈的大喝。
“砰”然一声大震,他被杨明扣住右腕来一记大外挂,被摔翻出丈外,似乎地面也在摇晃。
一声咆哮,他爬起来一记莽牛头猛冲。
杨明向下一挫,身形半扭,让他像疯牛似的贴身冲过,右手奇准地拍中他的小腿,像用绊棍把人绊倒。
又是一声大震,他冲倒在丈外。
刚晕头转向跳起来,双踝一紧,身形一栽,接着飞升而起。
“看我的山东大擂。”杨明的叫声震耳欲聋。
他被扣住双腿摔起飞旋,眼前发黑已一无所见。
一圈、两圈、三圈……越旋越快,血往脑部冲,五脏六腑似要往口外挤。
“我……认……栽……”他含糊地狂叫,受不了啦!
旋的速度减慢,“砰”一声斜向贴地滚出两丈,被抢出的四个爪牙扶住了。
“呃……”他终于昏厥。
“还有谁上?”杨明拍手高叫。
没有人理他,爪牙们一哄而散。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离去,青年兄妹俩却留在原地。
“逗这些九流痞棍,很好玩是不是?”青年将双怀杖递过,笑容怪怪地:“该找相等的对手对不对?打倒九流痞棍,决不可能被人尊为英雄。”
“哈哈!英雄你们项家才有。”杨明大笑,将双怀杖插入腰带:“我不会把你当成相等的对手。我这点点花拳绣腿,哪敢在你们面前撒野?而且,我对打倒英雄取而代之毫无兴趣。”
“你行吗?你不要以为打倒混世星宿,就可以……”
“项二少爷,可不要把混世星宿这种九流痞棍看扁了。”他掩上衣襟。举步走向街尾。“他敢在中原镖局和兴隆老店抢地盘,凭这点胆气就令人刮目相看了。飞枪将和多臂猿,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
“那是凭放泼得来的胆气,两位成名人物不屑计较呀!”项二少爷说。
兄妹俩和他并肩而行。
“飞枪将董局主如果把地方的乡亲打一顿,他还敢在外面叫字号吗?”
“真的吗?叫两位镖师出面不行吗?真要拚起命来,董局主在百招之内也难操胜算。混世星宿之所以没入流,被看成混世泼混,问题出在他一直没离开本乡本土,没出去见见世面。只要他敢在外闯一段时日,江湖道一定有他的地位。”
“所以你经常出去见世面?”少女转螓首笑问。
“走走不至于是井底之蛙呀?”他回避少女的目光,脚下加快。
“也想出人头地?”少女追问。
“也许吧!”
“改行做镖师?或者做英雄?”
“哈哈!咱们徐州英雄已经够多了,还出了一位霸王呢!我配吗?我有事先走一步,少陪。”他往小巷子一站,溜之大吉。
笑益尝有两子两女,他本人武功出类拔苹,剑术名列宗师,家学渊源不同凡响。
青年是次子项家福,比杨明大一岁,已经成家,被尊称为徐州三公子之一。
少女是长女碧瑶,二八芳华恰是尴尬年龄,表面给人的印象是文文静静,但生起气来相当厉害。
本地的泼棍如果惹火了她,她伸一个指头轻轻一点,保证会让泼棍叫苦连天。
不过,她生气的时候不多,本城的泼皮喜欢逗逗这位本城的小美人项大小姐,可真不敢说脏话逗她生气。
算起来项杨两家是多年的老乡邻,杨明兄弟俩几乎与项家的子女在一起长大。
但项大爷是本城的豪绅,身分地位甚高。
在外地,是侠义道名宿,交往的全是江湖风云人物,有财有势,难免有点高不可攀的气势流露。
因此杨家兄弟可能不想高攀,一直避免与项家的人接触,见面客气地问好打招呼,其他的话能免则免,礼貌周到,保持距离。
项大爷是最近的两届粮绅,杨家正是辖下的粮户,因此每年缴粮赋时必须有几次接触之外,其他时间兄弟俩从不踏入项家的庄门。
问题出在杨明身上。
项大爷对他丢下庄稼不管,而在外游荡厮混不务正业的行为不满。
项家的子女,也少不了有时冷言冷语,双方难免有隔阂,能保持表面礼貌,已经难能可贵了。
其实,项大爷自己也不管田地上的琐事,不时离家与侠义道的朋友相聚,甚至朋友有事,也义不容辞拔剑相助。
总之,这两家人尽管有点貌合神离,仍然是表面和睦的好邻居,项家也没有强邻的恶劣嘴脸。
杨明是看着项大小姐长大的,初次见面时,大小姐只是七八岁的黄毛丫头,不时在田地里见面,对小丫头仅小有印象。
小娃娃们在冬季,见面的机会多。秋收时,地里作物上仓之后,便是放鹰猎兔的大游戏场,最为热闹,在一起疯狂嬉戏其乐融融。
直至杨明十八岁外出厮混,这才切断了童年的嬉乐岁月。
他不但忽略了小丫头的成长,也忽略了小丫头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项家是武林世家,他从不和项家兄弟比武角力。
项家兄弟也不和他玩斗牛式的夺山争王游戏,因为知道他力大如牛不易抵挡。
兄妹俩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底,摇摇头苦笑。
项家在田地里有田庄,在山麓有旭园,在城内有宅院,所以能称富豪。
宅院在南门大街的幡龙坊,门前有广场,有院门楼,有角门。
院门楼在南房的左首,格局按左青龙右白虎开设,所以停车驻马的地方占地不大,其他地方是玩童们游戏的经常集会处。
已是午后时光,广场居然没有顽童游玩,广场中心站着一位穿紫色衣裙,明眸皓齿曲线相当夸张的年轻美妇。
说妇,因为她的一头秀发梳成双凤朝阳髻,那是大闺女们不可梳、禁止梳的发型。
腰带间系了一只精美的绣鸳鸯彩缎荷包,大得几乎可称之为革囊。
漂亮的女人如果手中空无一物,手便不知该往何处放,必定减去不少风华,所以她手中就有一条绣鸳鸯的水红色长丝巾。
江湖朋友如此颇有名气,该知道这条水红色、绣鸳鸯长丝巾的来历,绝对不敢用色迷迷的眼光调戏亵渎佳人,除非他甘愿牡丹花下死。
鸳鸯销魂巾,江湖上几位名荡妇之一、毒娘子卓鸳鸯的致命武器,即使不配合毒物使用,功注巾身足将人的脑袋勒断、抖飞。
兄妹俩踱入广场走向院门,广场中心的毒娘子也向左面的院门方向移动,柳腰款摆,罗裙轻飘,莲步轻移,神韵极为诱人,那双清澈的明眸,盯牢在项家福身上,异彩涌现,似乎颇感惊讶。
项家福也看清她了,剑眉深锁,目光落在那条飘扬的鸳鸯销魂巾上,涌起警觉的神情。
项二小姐也黛眉一挑,哼了一声。
“不愧称徐州三公子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毒娘子在丈外挡住去路,媚笑如花:“看光景,两位似乎知道我这号人物。”
鸳鸯销魂巾俏巧地向前飘拂,兄妹俩不约而同侧移两步。
“听说过。”项家福镇定地说:“在下少在江湖走动,毕竟对江湖的人物不算陌生。卓姑娘光临敝地,在敝舍现身不是偶然吧?”
“你猜。”毒娘子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你说岂不省事。”项家福冷冷一笑:“据在下所知,家父与卓姑娘似无过节。”
“喀!有过节才能来吗?”
“如要作客,请移驾寒舍。”
“是这里呢?抑或到旭园?”
“彼此一样,同样欢迎。”
“不必了,敬谢盛邀。”毒娘子一口拒绝:“我是受朋友之托,向令尊致意的。但我改变主意了,希望和你另找地方谈谈。”
“在下没有谈的雅兴。”
“项二公子,不必急于拒绝,谈谈绝对有益尊府,可能会化干戈为玉帛,请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我对你有十二万分好感。”
“好,我愿谈。”项家福拍拍乃妹的手臂,示意乃妹赶快进屋。
“我请你喝壶茶,到燕子接好不好。”
“燕子楼不容许平民百姓登临,连我都不许进去。到太白楼,我作东。”
“我知道燕子楼不许平民百姓登临,看守的人不多,那地方清静没有人打扰,所以……”
“不能去,我可不想被知州大人抓我法办。要去,就去太白楼。”
“我坚持。”毒娘子扭着小腰媚态十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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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鸳鸯毒娘
这时街上有个人影大踏步进入广场,脚步声沉重,有意引人注意,所以放重脚步。
“二少爷,何不请我作陪?”杨明的嗓音声震全街:“燕子楼只许官绅登临,是官方宴客游览之地,平民百姓不敢去,我敢。那几个管楼的老卒我认识,我吃得住他们。哦!这位……我该称你夫人呢?抑或称姑奶奶?”
他是向毒娘子说的,一双虎目显得色迷迷,流里流气嬉皮笑脸,目光在曲线玲珑胴体间瞟上瞟下。
毒娘子居然不生气,媚目中又现异彩,而且以巾掩住樱口,妖媚地噗嗤一笑。
他的衣襟半掩,古铜色的健壮胸膛半露,站在那儿英气勃勃,浑身充满活力,放荡不羁的形象极为鲜明,与项家福那公子哥儿的气质,相去十万八千里。
一个是公子,一个是泼皮,哪能比?
腰间的双怀杖不在,身上似乎没带有武器。
“你就叫我姑奶奶好啦!”毒娘子显然喜欢他这一类的人,声调嗲嗲地:“唷!你又是谁呀?”
“我姓杨,叫杨明,兴隆老店的管事,年轻力壮相当能干。我向店东主多臂猿学暗器,向中原镖局的局主飞枪将学弓马拳棒,武功是第一流的,只比项二少爷差那么一点点。姑奶奶,我配不配做陪客?”他信口胡扯,口沫横飞状极得意自负,说话嗓门大,像连珠炮喋喋不休。
项家福一皱眉,碧瑶小姑娘向他翻白眼。
“很配,很配,我就喜欢你这种人。”毒娘子笑得更媚了:“杨明,好名字。哦!你与项家……”
“同一个城的老乡邻。项二少爷是本城的公子,我是本城的蛇鼠,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哦!你这条漂亮的丝巾……晤!用来吊人,一定可以吊断脖子。”
他放肆地挽起那条丝巾,双方略拉了拉,他随手放了:“好香,令人心猿意马。”
“放肆!”毒娘子笑唤:“你知道我这条丝巾的底细,居然不怕?”
“冤枉。”他怪腔怪调:“我看过把玩过不少姑娘的饰巾,各式各样都各有特色,怎么可能知道这条丝巾的底细?除非你送给我加以说明。我连你贵姓芳名也一无所知,怎么怕?姑奶奶,你贵姓芳名呀?”
“我叫毒娘子卓鸳鸯。”
“哎呀!”他大惊小怪,装得神似。
“你又怎么啦?”
“燕子楼去不成了。”
“怎么说?”
“你有同伴在兴隆老店投宿,那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
“这……对,我有同伴。”
“有一位叫天杀星的人,和另一位旅客起了冲突。天杀星不小心挨了揍,正在召集出店的同伴。卓姑娘,天杀星是不是你的同伴?你不回去替他分忧?”
“哎呀!”毒娘子惊呼,裙袂飘飘飞掠而走。
项家福兄妹脸色一变,互打眼色。
“可能有二十四五个人,分批落店的。”杨明低声说:“他们要前往南京。但我听到他们的谈话,牵涉到令尊。所以我赶来报讯,你们家要小心提防。这些三山五岳的龙蛇,恐怕没有一个好人。我走了,注意提防意外。”
“他们……”项家福想加以解释。
他飞步离去,急于返店。
“天杀星,那天杀的杀手。”
项家福向乃妹示意:“你留在这里戒备,我赶回旭园向爹禀告。
“街上他们不敢行凶,我随后赶回去。”小姑娘匆匆奔向院门。
警卫派出了,大宅戒备森严。
项大爷笑益尝是侠义道名宿,有是非不足为奇。
兴隆老店生意兴隆,即使不是落店时光,有也旅客落店,这得靠军运频繁渡口拥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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