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变化。
有些旅客不是前来“投奔”的,而是抱着好奇的态度前来看风色。
双方已有接触,好戏即将上场。
汝上客栈也陆续住进一些旅客,品流当然比信州老店的旅客低一级。
杨明落店之前,他的邻房已有旅客住宿。他早上被女皇蜂邀走,邻房的旅客也出店进城。
天快黑了,邻房的旅客才返回,瞥了他上了锁的房门一眼,眼中有疑云。房门上锁,表示旅客还没返店。
这位旅客已住了三天,是跟着三阴手那群人到达的。
三阴手十一位男女并没落店,直接持毒怪的信记,前往孙家大宅拜会双头蛇,住进去就不出来了。
这位旅客是一个身材瘦小、年届古稀、容貌干枯的老人,面容毫无特征,年老气力衰,走几步就得停一下。
天下各地,有许多这种风烛残年、无依无靠只好至外地求生,投亲不遇在低级客栈熬日的老人,毫不引人注意。唯一关心他们的人是店东主,随时得准备报官派杵作前来验尸。
城外大街有夜市,旅客逛夜市不足为奇,谁也懒得关心旁人是否返店,说不定在半开门的妓户过夜呢!老人实在不需疑心邻房的旅客出了意外。
客栈人声嘈杂,落店时光店伙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留意老人关上房门,悄然从房后的小窗走了。
出了街南的小巷,住宅渐稀,行人也稀少。小径沿宽有七八丈的护城河向北绕,老人钻入一座小树林。
不久,出来时多了一个身材相差不远的同伴。
两人皆穿了活动方便,具有隐身作用的夜行衣,背上有大工具包,手中有手钩,腰间有飞爪百链索,举动灵活,哪像一个快人土的干枯老头。
不可能问出什么口供了,杨明已奄奄一息,甚至被浮肿眼皮掩盖的双眼,扒开眼皮用灯光照射,也没有眼光波动的反应。
鞭打、用棍挑拨伤口、盐水洗脸……他连叫哼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身躯对所加的伤害,也不再发出抽搐挣扎扭动的反应。
泼了一盆冷水,他仍无反应。
“这小子这次昏迷,不易苏醒了。”上刑的大汉放下手中挑伤口的木棍,走近桌旁喝茶。
前后已换了四次拷问的执刑人,这三位大汉已经对迫供不再感兴趣。
“别管他啦!”另一位大汉也放下皮鞭,拖长凳坐下打开酒葫芦喝了两口酒:“这小子身材结实硬朗,昏迷了几十次,一口气仍然不断,真了不起,好汉子。白天我在练武场,看到他和大爷比轻功,不论是人才武功,我看都比大爷……他娘的!女皇蜂这贼淫妇,怎么会得把这么好的大男人,任由大爷摆布?”
“也许她喜欢和粗蠢的枯牛般大汉,在床上斗牛。”
第三位大汉淫笑:“杨小子把她当活宝,当淑女,哄她依她,哪能满足得了她?反正男人多的是,今晚她床上就有一个铁门神欧阳壮,比大姑牛更壮一倍,恐怕整晚都在盘肠大战呢!”
“有了新人,当然要忘掉旧人呀!女皇蜂已经是三十余虎狼之年的女浪人,杨小子把她当淑女看待,注定了要倒媚,栽得真是活该,”
“咱们该歇息了。”负责上刑的大汉站起伸伸懒腰:“快三更了吧?”
“快了。”另一名大汉瞥了不远处的定时香盘一眼:“他娘的,老七三个人怎么还不来换班!”
“我去叫。”第三名大汉往室外走。
片刻,门外响起脚步声。
室门一直是大开的,门外走道有照明的灯笼。
“他们来了。”第一名大汉开始整理刑具架的刑具,并没向门外瞧。
“得用冷水把这小子泼醒,不然无法交代,可别让老七说咱们交出的是死人。”第三名大汉取水盆,俯身在水桶内舀水。
两人的脸都半向着室门,并没察看来的人入室,眼角看到人影进入,刚发现动的人影有异,打击已碎然光临,耳门受到沉重一击。
是两个仅露出双目,穿夜行农戴头罩,身材不高的夜行人,入室袭击的技巧妙到颠毫,配合得恰到好处,似乎早已料定,脚步声一定会引起预期的反应,料定两大汉不会注意入室的是不是自己人。
“真是见了鬼了。”身材稍高的夜行人把玩着手钩,目光落在杨明身上:“果真是刑室。天杀的!城里大户人家的大宅,把应该做藏金地窟的地下室,改作杀人的刑房,在这里谋财害命,真是天地不容神不知鬼不觉,这恶魔罪该万死。”
“爷爷,走吧!另找秘窟,找不到藏金窟实在不甘心。”另一夜行人的嗓音十分悦耳:“今晚如果不成功,以后便不能再来了。”
“时辰不够了,丫头。白白浪费了一个更次,地窟找到了,却……咦!这人还活着呢!”
杨明肿胀的眼皮硬是张开了,仍有一线空隙可透视线,血淋淋的身躯,居然开始扭动。
“救……我……”语声低弱,但语意可辨。
“爷爷,怎办?”女夜行人居然不介意一个赤裸的大男人。其实杨明浑身血污,状极可怖,已经不能算是鲜活的裸男了。
“我们能见死不救吗?”夜行人爷爷拔出靴统中隐藏的小刀递给女夜行人。
“好吧,救。”女夜行人接过刀。
夜行爷爷抱起杨明,女夜行人割断吊绳。
“走,小心身后。”夜行爷爷将杨明扛上肩,一手挽住他的腿弯,急急奔向室门。
走道不远处的墙根,躺着前往叫同伴换班的大汉。
一连串恶梦纠缠着他,感觉中,天地一片混饨,意识始终无法集中,连生理上的本能活动,他也感觉不到。
比方说,有液体流入咽喉,咽喉自动出现吞咽的活动,这活动他无法感觉到,浑然无知,可知他的神智仍没恢复。
但生理上的活动本能,却发挥了求生的作用。
囫囵吞枣是可能的,急欲吞食的本能,驱使嘴巴等枣刚入口,便本能地急吞入喉。
饿惨了的人,一旦有一块肉突然塞入口内,本能将驱使嘴巴立即吞入喉中,不会慢慢咀嚼品味吞咽。
他就是凭本能进食的,他并不知道,所以他虽然昏迷不醒,不曾饿死保住了老命。
混饨的浪潮终于消退,他内在的求生本能,克服了难关,神智逐渐恢复,痛楚的感觉也立即淹没了他。
“哎……唷……”他第一次发出叫声。
“他醒来了!”悦耳的嗓音明显地是在欢呼。
信州老店这几天,成了江湖朋友注目的中心。
飞虎派有专负责打交道的大太岁铁臂熊娄义,为商谈的代表。
九州会的全权代表是天霸星范宏,是名号响亮的前寿州名捕,退休后弃白就黑,摇身一变作了黑道的名人。
双方的信使来来往往,好像条件一直就谈不拢,随着时光的飞逝,气氛愈来愈显得紧张,风雨欲来,已可看出不能善了的征兆。
从两方人士脸上的表情反应上,可以嗅出强烈的火药味。
这天一早,通向西湖的小径警哨开始出面,留意往来的行人,看到江湖朋友立即挡驾,尤其是佩了兵刃的人,一律禁止通行。
西湖在城郊西北三四里,是与杭州西湖齐名的风景区,长十里宽两里余,是颖河汇合附近小河积聚区,也是仕女们游春的胜境。
日上三竿,飞虎公孙成带了五太岁,策马驰上环湖小径,沿途没有警哨出面干预。
前面,有八名骑上;后面,也有十名男女骑上。
这两群劲装打扮佩剑带刀的男女,是他的亲信爪牙,昨天才化暗为明公开露面,是暗中先期抵达的策应主力。
总人数二十三名,声势浩大实力坚强,这位横行淮河的黑道司令人,似乎全力卯上了。
淮河在州南百余里,颖州不是淮河好汉的势力范围,但死对头九州冥魔,居然在他的势力范围邻近开山门,未免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新仇旧很促使他倾巢而至,不但誓要讨回被勒索的两千两金子,更要将九州冥魔逐出千里外,或者杀掉永除后患。要是等对方打出旗号气候已成,就没有机会雪耻复仇啦!
三队人马经过之后,小径立即被封锁,以威力阻止跟来看风色的江湖群雄通过,警戒区内如果有人胆敢潜入,格杀勿论。
湖湾底部有一块里余宽的台地,在这一带低洼平原聊可称“台”,其实仅比其他湖岸高出几尺而已。
临湖一面绿树成荫,向外是绿草如茵,可任由仕女嬉戏的短草坪,可供给游春人士广大的活动空间。
草坪中间搭有一座彩棚,两列长案,案后各有十张交椅,案上有茶具酒器。有八名男女健仆侍女,听候差遣。
东面一列长案,高坐着十个内穿劲装,外穿华丽长衫的男女,彼此交头接耳谈笑自若。
迎宾的十余名男女,引领三队骑士在树林系马。飞虎仅偕同五太岁,随领路人进入彩棚。
主人与九位同伴,仅站起笑吟吟迎客,并没出棚迎客,可知经过几天的接触商谈,并没化解敌意,不必见面时称兄道弟言笑宴宴。
飞虎六个人在西面长案就座,拒绝接受健仆侍女奉上的茶酒。
双方客套一番,正式就座怒目相对。
主人与双头蛇再次起立,气氛重新呈现紧张。
飞虎独自起立,虎目彪圆,不但狠盯主人,眼神不住变幻,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
“阁下真是九州冥魔?”他终于抢先发话,口气存疑,神色阴冷。
这位主人的气势相貌,与传闻完全符合:年轻、雄伟、古铜色面庞、粗眉大眼、大八字胡、瞟悍凶猛,十足的恶魔形象,气势低人心魄。
“有什么不对吗?”九州冥魔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就算你是九州冥魔。”飞虎知道在浪费唇舌,反正也没看过九州冥魔的真面目,虽则双方曾经交过手。
“这段期间,公孙老大,你一直不松口,坚持要当面和我决算。既然你坚持要武力解决,在下只好如阁下所愿,在这里彻底了断,虽然我并不想兵戎相见。你带了不少人,可知道有多少成胜算?”
“有了结果,就知道是你是我了。”飞虎的目光,扫过对方在座的人:“阁下就这几个人?”
“在下还嫌来多了呢!”九州冥魔傲然地说,向左首最外侧那位灰发流道警老人抬手虚引。“王屋丹士老前辈,大概接下尊驾五太岁围攻绰绰有余。”
王屋丹士,当代号称十大长仙的第二仙,横行江湖四十载,迄今余威犹在。
飞虎脸色一变,死盯着没穿道装,一脸阴笑的王屋丹士,眼神呈现惊容。
“会主不必抬高贫道的身价。”
王屋丹士安坐如故,仅抬起手阴笑:“老不以筋骨为能,浮名虚誉吓唬不了雄心万丈的年轻好汉。贫道恐怕气衰力弱,岂肯夸口声称对付得了五太岁?雷火星君一具五雷火龙,就足以将贫道化骨扬灰。不过,贫道仍然勉为其难,替会主接待五太岁联手围攻,即使知道势必被雷火所化,贫道也认了。刀兵水火皆是修道人所要面对的凡劫,能否度过劫难只能归于天命。出场时,请招呼一声,五太岁是贫道的。”
话说得前半部谦虚,后半部可就傲气十足杀气腾腾啦!指名向对方的主力人物挑战以一比五,任何人也不会认为老道是存心自杀的傻瓜。
在气势上,飞虎已输掉一半了。
“我还有一些人,已在贵山门所在地孙家,布下了雷火大阵。”飞虎不服输,杀气腾腾须发皆张:“就算你在这里是胜家,城内孙家你绝对胜不了,我保证你的山门化为瓦烁场,贤良坊将成为火海。”
这可是严重的威胁,山门还没正式亮起旗号,便被仇家一举铲平,九州会哪还有日后可言?
“两败俱伤,对你有何好处?”九州冥魔知道付不起如此重大的代价,口气一软:“整座江山全给你,而你没有向坐上龙椅,划得来吗?”
“是你在逼我。”飞虎大叫大吼:“你追我走极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咽不下这口怨气,只好和你拚骨。”
“在下不是在逼你,而是帮助你。”九州冥魔冷笑:“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在帮我?你没出了毛病发高烧吃语吧?”飞虎嘲弄地说。
“你没听错。”
“你尽管胡说八道好了。”飞虎开始脱掉长衫,露出里面的劲装:“我仍是坚持我的两个要求,要求不遂就拼个两败俱伤。其一,还我两千两金子;其二,九州会的旗号,不许在淮河两岸城镇亮出来。你在帮助我什么?帮助我搬金抬银?”
“你与九州冥魔誓不两立,对不对?”
“没错,你心里明白。”
“九州冥魔如果不露面,你永远休想追回两干两金子。”
“对,你真不该露面的。”飞虎仍没听出话中的含义。
“我在帮你追回金子。”
“什么?你说这些疯话有何用意?”飞虎总算听出有什么不对了。
“我大张旗鼓露面,九州冥魔肯定会前来调查根底,你我就可以联手对付他了。我盗他的名,你夺回你的利,皆大欢喜。”
“咦!你……”飞虎大感惊讶。
九州冥魔抬手,撕掉粘在唇上的八字胡,再拔掉粗眉,露出剑眉与一字短须。
“看看我是谁?”九州冥魔笑问。
“你……你是……是……”飞虎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长上,他是武林三秀士之一,神萧秀士东门秀成。他衣内一定藏有致命的尺八长,外貌像斑竹,其实是铜铸的神箫。是这十年来的讹诈专家,一度曾经是高邮扬州帮私盐贩子的护法。”
二太岁追魂一钻沈忠在旁大声说:“他的神箫不但可以驭音杀人于五丈内,箫内的神针也可杀人于五丈左右,比我的夺魂钻威力更远些。”
“你……你冒充九州冥魔?”飞虎大为吃惊。
“不冒充他,能将他引出来吗?”神萧秀士从衣下取出箫囊,改悬在腰带上:“我冒充他,必须担负他的恩怨是非。一旦我能度过前期的风险,声势便可如旭日东升。江湖上有几个绰号的人并不少,我多一个绰号,并不损及我的名头威望,而且声威倍增。”
“老天爷!你这种想法做法太危险。”飞虎颓然坐下,怒火熄了:“那恶魔神出鬼没,我有基有业,不能永远昼夜提防,所以我认了。他一旦露面,我就不怕他啦!你冒充他站在明处,就不怕他找你?”
“我就是要他来找我,我一定可以悄悄埋葬他,夺取他的绰号据为己有。找相信他已经得到九州会开山门的消息,而且正向这里赶。不管他是否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