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侠武心中骇然,终于踏出一步,试图将主动权抢回自己手中。
唐方见他背向自己,立即扬手打出三枚蜻蜓镖,五枚蜻蛉刺,八枚暗器齐齐钉上朱侠武背心,被他护体真气反震,又齐刷刷地倒射回去。
跟着萧家人来见天洞的外人只有唐柔、邓玉函、苏芒和她,此时邱南顾、邓玉平等人也都闻讯赶到,听萧秋水说了来龙去脉,人人如临大敌,将见天洞围的结结实实。萧易人也及时传下命令,命浣花弟子进行警戒,让朱侠武不能轻易逃去。
朱侠武面前寒气大盛,光雨奔流,使他的气脉不得不跟着对手运转,只觉那剑势愈来愈凌厉,重重剑影冲击铁网,如同飞蛾扑火。
铁网是他二十年来未曾离身的成名兵器,用时如蜘蛛织网,随着交手时间的增长,越织越密,越挣扎困得越紧,配合他浑厚无匹的内力,不少名侠高人被活活困死累死在网中。但覆雨剑法剑出如雨,注定苏芒不会被轻易困住。
就算她是一只飞蛾,那也是庞大无比,全身长满了尖刺的毒蛾。
朱侠武不知她被铁网逼得无处可走,奋力抵挡,先天真气反而又深了一层,只心惊于她千变万化的剑法,手上奋力一扯,意欲将铁网收回。苏芒竟不趁此机会,逃出铁网的范围之外,反倒随着这一扯之势疾冲朱侠武。
逝水剑终于重重击打在铁网上。
两人的先天真气一触,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爆响。滚滚气浪中,千锋汇成一线,一线又幻作千锋,苏芒持剑点劈刺扫,铁网四分五裂,裂成一块一块的,向四周崩飞。每块碎网上都贯满了惊人的气劲,旁观者纷纷闪避。其中一块击中了院中松树,只听一声闷响,树干现出一条极大的裂缝,然后从中摧折,向旁边欹倒下去。
萧雪鱼俏脸煞白,她恰好站在另一块铁网的崩飞路线上,看着它破空而来,想躲却移不开步子。
在这避无可避的时候,她肩上一股柔和的力道涌到,身不由己地跌撞出去。铁网扫出的劲风扬起了她的鬓发,她总算躲过了这致命的“暗器”。
救她的人是柳随风,青衫微笑的柳随风。他的身法竟比被真气激飞的碎网还要快,瞬间掠过离萧雪鱼更近的两个人,救下了她。
苏芒仿佛笃定柳随风能成功救人一般,脚步丝毫不停,继续攻向朱侠武。她刚刚割裂铁网,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时候,本来不应这么强硬地抢攻,但她恍若不觉,随随便便就向前踏出了一步。
朱侠武伸指,向她剑锋不疾不徐地点下,竟是后发而先至。指力至刚至寂,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极为难练的“阿难陀指”。指风如剑,苏芒侧身再踏一步,避开他这一击,剑芒朵朵闪起,只攻不守,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少林金刚不坏神功,武当先天无上罡气,两大绝技齐集在一人身上,本该所向披靡,但朱侠武实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地要和自己拼命,心下一惊,只觉面前剑气直扑而来。
朱侠武厚重的手掌或削或砍,或运指连点,全是属于少林武当两大派的罕见绝技,正面切入汹涌澎湃的剑雨之中。气劲交击奔腾,爆竹般的连串脆响再度响起,苏芒将全身内力催至极限,暴涨的剑芒将她自己和朱侠武吞了进去。
蓦然两声巨响,仿佛晴空霹雳,剑雨倏然而收,朱侠武身子摇晃,右肩上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沿着他铁色的衣袖流下。苏芒却连退了七八步,喷出一口鲜血,勉强立定调息,立刻又喷了一口。
她以衣袖拭去唇边鲜血,神色自若,甚至还掩口笑道:“若前辈肯让我砍掉你的右臂,此刻说不定已经可以取我的性命了。”
朱侠武破开剑雨,一拳击在她胸口,这一拳若是劲力用尽,将被她砍掉一条右臂。他不愿当独臂天王,急忙收力,她又用北冥真气化去了他的少许先天罡气,逃掉一条小命,饶是如此,内伤仍然颇为沉重,罡气侵入经脉,所到之处犹如针刺刀削,疼痛异常。
她借着衣袖的遮掩,迅速将一颗小还丹送入口中,又笑道:“前辈武功高,心机深,我是很佩服的。如今机关已经算尽了,可你的勇气呢?”
柳随风曾言朱侠武绝不可能是悍不畏死之人,苏芒深以为然,血性和隐忍本就是两个有些矛盾的词。然后她挑战李沉舟,虽未能全力以赴,也看出自己和这个世界里顶尖高手的实力相差不远,更添信心。
而这个几十年来隐遁幕后,送死部下去做,黑锅也让部下去背的朱大天王,或者武学天分极高,却不会有李沉舟睥睨天下,燕狂徒独战江湖的气概。
朱侠武古井不波的面容上隐隐透出几分狰狞。他没有追击苏芒,是因为他也需要时间调息。他拳伤苏芒的同时,逝水剑的剑气也破开了他的护体真气。这种伤口与寻常兵器的创伤不同,很难以内力封住,更难止血。
苏芒出言嘲讽,只是因为要化解小还丹的药性,可不想让他也有机会疗伤,话音一落,已是足尖点地,从一种极为玄妙的角度飘向了朱侠武。
她衣袖上尚带血迹,萧秋水看得着急,只恨自己武功不够高,不能上去助战,向柳随风急急道:“你怎么还不帮忙?”
柳随风一笑,明明是淡若春水的眼神,萧秋水却觉得他一眼看到了自己心里,只见他一耸肩,淡淡道:“我倒是想,她不让,我有什么办法?”
苏芒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已全身心投入和朱侠武的决战里。这一番拼斗更是凶狠,先天高手的拳风剑气何等霸道,地上的野草被他们的内劲吸附,连根拔起,杂在枯叶落花里,绕在他们身畔狂乱地飞舞着。
在如此险恶的局面下,苏芒反而信心大增,愈发镇静,渐渐心如止水,进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澄明境界。
覆雨剑法可巧可拙,可放可收,大概正是从李沉舟身上,她意识到自己只能巧不能拙,漫天剑雨固然眩人耳目,真正的剑道至理她却没有领悟。其实她也不知道剑道的道到底是指什么,但是她愿意抓紧一切机会试一试,即使这机会会给她带来痛苦甚至死亡。
朱侠武臂上鲜血飚出,右臂力道终是比左臂稍弱了些。苏芒剑剑搏命,他却直到刚才方生出拼命的觉悟。当然,以他的实力,什么时候拼命都不晚。
他亦忘了苏芒之后,还有个柳随风虎视眈眈,要全力杀了这女子,再图其他。
沙土地面已在朱侠武脚下迸裂开来,泥土和石子像方才的铁网一样四散飞溅。他双掌竟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单掌一竖,剑锋刺上,顿时被掌力消解,滑了开去,连剑身都有些弯曲了。苏芒手腕急转,长剑忽地一分为二,在虚空中拖出两条淡淡的痕迹。
这两剑将朱侠武的出手全部封死,已是她如今的巅峰之作,但少武真经实在也非同凡俗,朱侠武双手一分,太极气流涌出,硬挡了她的剑势,反倒把她冲得向后退了一步。
还是不行啊——
先天真气并无枯竭之虞,却有强弱之分,尤其朱侠武和扫地僧一样,练成金刚不坏之体,更是难打,继续打下去,决计是她吃亏而不是朱侠武。她心中从无成败得失四字,只是在专注地考虑着朱侠武的出手。这人简直就像披了一层铁铸的……不,钻石做的乌龟壳,一剑劈上去连个痕迹都没有,很难以真正的实力胜过他,能得到这种平手的局面,已是意外之喜。
要让柳随风帮忙吗?
只要一个示意,客舍青青或万一雷震子便会击向朱侠武后脑。她对柳随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就像柳随风信任她一样。
她知道他不会失手,却忽然想起了赤壁一战,柳随风偏不要她帮忙,拼着重伤,独自击杀朱顺水的锐气与傲气。
“……算了,”她忍不住一笑,浅浅的笑容在剑光中更增俏丽,“总不能连他都不如吧!”
朱侠武触及她清澄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头一凛。
光雨于刹那间撤去,剑气并未因此而稍减,苏芒一连劈出了十三剑,剑剑平实无华,角度刁钻无比,每一剑都发出了铿锵响声,如击金石。朱侠武催动罡气硬挡,第十三剑上,他厉喝一声,双掌同时轰出,将剑锋荡开。
这一喝震得人人均是一颤,柳随风霍然变色,人已闪出。
或者因为在他心里,苏芒的分量比他自以为的更重,他并没有用极易伤及他人的暗器。一片淡青刀光,斜斜洒向朱侠武后心。
他的身法甚至不能只用“快”这个字来形容,但终究还是不及朱大天王和苏芒的出手。
苏芒身前门户大开,朱侠武想都不想,右掌左拳同时轰上。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趁之机,出手甚至比动脑还要快。他身上的金刚不坏神功于此时消散,全身功力同时击向苏芒胸口。
劲力倾注的一瞬间,苏芒似乎软弱无力的逝水剑猛地倒卷而回,一剑刺进了朱侠武喉咙,蓄势待发的剑气尽数爆发出来。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再怎么超卓的武林高手,也无法违背月满则亏的定理。朱侠武所有的真气都打在了她身上,根本来不及护住要害,终于被她得手。
苏芒的情况并不比一个死朱大天王好多少。朱大天王全力一击,几有开山裂石的威力,她胸口重穴被巨力震荡,全身经脉似乎马上就要爆裂。她勉强看了一眼朱侠武凌空飞起的头颅,只觉眼前光线刺目,晕头转向间,脑袋里轰的一声,几乎是立刻失去了意识。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大部分人甚至没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苏芒被朱侠武一拳打出十丈开外,在空中连续翻滚了几下,萧秋水眼睁睁看着柳五青色的身影凌空转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疾射而出,将她稳稳接住。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成功击杀朱侠武;判定摧毁长江水道,本次轮回世界所有强制任务完成,获得生存点数两万。轮回者随时可以选择离开世界;是否离开?”
如果苏芒还醒着,一定会立刻选择回归;她的伤势委实很重。但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这个愿望注定不可能被完成。柳随风刀上劲风触及朱侠武后心,让他本能地分了一小部分真气护住要害;这一小部分真气;就是苏芒当场身亡和重伤昏迷的界限。
柳五低头看她;她的脸色很正常,一如平时,甚至太正常了一点。她胸口平伏;鼻端无气,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但他知道她还活着,活人和死人总是不同的。
就像叱咤风云,韬光养晦,骗过江湖所有英雄耳目的朱大天王,死后也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柳五漠然看了一眼尸首,飘然转身,他从不在死人身上花时间,肯给一眼,已经是因为朱大天王身份非凡。然后他看到,一个英气精悍的青年,手按剑柄拦在他身前,扬声道:“把人留下。”
柳随风笑了,毫不掩饰笑容中讥刺之意,道:“凭你们?”
萧秋水道:“你要走,请便,但你不能把苏姑娘带走。”
剑庐里繁花异草,琳琅满目,萧栖梧、萧西楼父子两代人手植的青松垂柳更是不知凡几。已经入秋了,园中的柳树不复浅金吐碧,但只要柳随风在,便如风拂柳丝,翠色缱绻。萧秋水瞧见他淡淡的微笑,不知不觉间,深吸一口气,右手已变成了拔剑的动作。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柳五柳随风,心惊于他惊世骇俗的轻功,又想到他心狠手辣之名遍传武林,苏芒生死未卜,落在他手中,多半没好下场。
柳随风笑道:“留她在这里等死?”
他说完了这句话,目中讥诮更浓,淡淡道:“你们还没有资格拦我。”
苏芒也说过相似的话,但苏芒说时,众人只觉她是情急关心,难免心生感激,柳五却是蔑视不屑到了极点,让人恨不得抽剑砍上去。当真不知这截然迥异的两个人为何会联手合作,对抗朱大天王。
萧秋水一怔,只怕苏芒伤势太重,剑庐中无人能救,那时难道请柳随风回来诊治?这一怔间,他眼前人影一闪,柳五倏然不见,再现身时,淡青色的人影已落在了见天洞的墙头上。见天洞中有萧秋水、萧雪鱼,也有萧易人、邓玉平,却没有一个人跟得上他的动作。
他手中明明抱着一个人,竟似毫无影响,看向萧秋水的目光变得十分冷冽,仍以那种轻柔如柳絮的声音道:“我这样的轻功,你留得下她吗?”
风乍起,柳五一袭青衫被风吹出了浅浅的褶皱,他的人就随这阵风远去。
朱大天王的势力彻底完了,长江七十二水道,黄河三十六分舵,以摧枯拉朽之势颓然倒塌。有些人自立门户,有些人投入了权力帮,剩下的意图不明,也许找到了别的靠山,也许就此隐遁,先看看江湖动向再说。
长江水道与权力帮本来二分黑道天下,朱顺水和朱侠武一死,顿时成为权力帮一家独大的局面。白道没有行动则已,一旦出手,目标只会是这个庞然大物。金国和秦桧失去了江湖中的代言人,必定会另觅其他人选,再对权力帮下手。
朱侠武死后,柳五和苏芒的约定已经作废,即使向浣花剑派和神州结义出手,也不算背约,但他暂时没有采取这样的行动。
苏芒当然不知道江湖上的风起云涌,她正全心全意地在生死关中挣扎。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一开始的确非常痛苦,感觉就像被重型卡车碾成散架的状态,再被扔进没顶的冰水里面。但后来痛楚渐渐消退,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却没死成,甚至连意识都还保留着,只不过不能感应到外界而已。
在真空般的与世隔绝中,她甚至没能听到碧落天的返回提示,也因此有了些许惊惶。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像常人那样惧怕死亡,但是活不了死不掉的状态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她的头脑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糊涂,感觉亦越来越迟钝。
迷茫徘徊中,她忽然被什么东西催动了似的,忆起了对武功的残存印象,迷迷糊糊地试着将体内真气运转不息,让自己的心神进入止水不波的境界。
踏入先天之境以来,她曾不止一次进入这种境界,每次都能感受到它的好处。此时她完全察觉不到“真气”的存在,但是混沌的状态反而更有利于灵台空明。先天真气无为而作,却并非当真不能被主人操控,否则若说先天高人连体内真气都不能自主控制,简直是个笑话。
她反正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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