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相窃情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碰巧遇上的偷儿,没想到她竟是他心底最牵念的儿时玩伴──凤灵儿,他贪恋地撩拨着她,爱看她脸红羞窘嗔怒的模样,却不教她瞧见他挑逗中隐着的温柔情意,现下的他背负着太过沉重的担子,处处潜伏的危机,教他再要不起她的丁点爱意,为免她日后伤心,他就算再留恋不捨,也得冷着心腸、想尽法子让她离开……人说这冷面閻罗斐冷看似和煦如春风,下手却毒辣似閻君,不过她凤灵儿可不怕他,尽管他故作轻浮且无情,对她好似没个真心,但他仍是她打小心底最记挂的好哥哥;即便现下的他像一池施了咒的深潭,一涉足便有滅顶的危险,她亦坚持要寻回真正的他……
第一章
子时,穹空如墨,星月黯淡,这时合该是京城名窃……凤灵儿下手的最好时机。
怎知她运气不好,恰巧撞见另一个蒙面黑衣人,从「烈焰大将军」裘恨的宅第翻跃而出,那黑衣人竟不由分说地和她对上手。
「尊驾……」游走在纵错的屋脊上,凤灵儿不断闪身避开他的攻势。「咱们应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吧?」
那名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步步逼近,几个起落都是取人性命的招式。
「不会吧?!」凤灵儿翻身,翩然地定落在另一家的屋顶上。「您这几手都是要命的,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黑衣人冷瞪,视线冰寒得让人发毛。「多话。」他动手击发一枚飞镖。
凤灵儿错身接住飞镖,玉颊上渗出冷汗,再差一点,她那双招子可就没了。
凝敛心神,凤灵儿定定瞅住他。「看来你在这『裘府』里,必然做了见不得光的事。你怕叫人看见是吗?」足尖轻点,她向后一跃,落离黑衣人三尺之遥,抿出一弯巧笑。「那我就叫醒其它人来看。」
「什么?」黑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凤灵儿手圈围在口边,朗声高喊:「有、贼、喔!」
什么叫「做贼的喊捉贼」,就是她这般。
黑衣人微怔,没料到她有此一招。
凤灵儿手指巧转,迅速地把飞镖揣入怀中,掏出一件精巧的对象。一抽,射出道响亮的火光,照亮夜空。「抓贼喔!」
「好家伙,人头寄着。」黑衣人眼见附近几户人家亮了灯,不再恋战,足尖轻点,没于夜色之中。
凤灵儿身形似风,掠隐于旁边的树影中。
「哪儿有贼?!」邻近「裘府」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快的,几家的家丁都窜了出来,手中掌灯,面面相觑。
凤灵儿抿笑,在一旁观望。她耳力极敏,听到「裘府」也传出骚动。
「夫人,您别出去哪!」
「外头要真有贼人,您出去可危险了。」一言一语的劝说,都没法制止裘夫人开门的念头。
「我说开门。」裘夫人柔声,语气却是再坚定不过。
听她开口,凤灵儿转了视线。
这裘夫人……楚绫嫣可是号称索罗王朝的「第一美人」呢!现下有了机会,怎么可以不看哪!凤灵儿在树上仔细等着,只见「裘府」终于开了门。
外面几户的家丁纷纷和裘夫人问好,她匆匆地点头回礼。一双玉手揪紧着胸口,不安地四处张望,转了个身,倩影迅速落在凤灵儿眼底。
凤灵儿只见到她一眼,如流星划过,随即殒坠。
可一瞥,一瞬,一眸中,便叫凤灵儿领略什么是「惊为天人」。只有遗落人间的沧海明珠,才能这般生辉。
不过,明珠不知何故蒙尘,凤灵儿敏感地看见裘夫人水眸里的担忧牵记。
担忧?!凤灵儿蹙眉,思不透这裘夫人的反应,怎么会是担忧。
「奇怪了,外面声响得大,怎么不见贼人的影。」一个贴靠在夫人身边的婢女,嘟嘴嚷着。
「夫人。」这次说话的人,像是总管。「没什么好看的,您回房吧。」
「裘府」手底下的人,零散地搭了几句话,都是在劝裘夫人返回。凤灵儿注意不在他们的言语中,而是隐约传来的达达声响。
照她听来,那马有三匹,都奔得狂疾。她揣测驭马之人,必然也是善骑之人,才能驾控自若……会是谁呢?
她极目高眺,三个年轻汉子,狂驰而至。
凤灵儿吐口气,今天晚上可热闹极了。身为有判断能力的小偷,照理说,她应该在这时候离开的。可是,若这三个人,是这几天回京受封的「索罗三杰」,她可就不能错过了。
半晌,凤灵儿还是决心继续待着,看着这裘府的家丁奔出窜入的。
好半天,终于有几个人张声。「好象有马蹄声耶。」马蹄声继续奔近,开始有人不断张望。「有三个人呢!」人群中传出的声音拔高而亢奋。「说不定,真是咱们『索罗三杰』回来了。」
「索罗王朝」开国至今七十余载,国势鼎盛,原称富庶。不过,五年前先帝驾崩,今上十五岁登基时,内朝政权不稳,而外有敌国环伺,偌大王朝岌岌可危。所幸,内有皇叔索罗莽安邦定国,而外有「索罗三杰」东征西讨才安稳局势。
这「索罗三杰」指的是……烈焰大将军裘恨、军师斐冷,和上将仇煞。
他们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呢!凤灵儿蛰伏在树上,眼眸绽亮。
「来了,来了。」几户的家丁,全挤成一团,早忘了本是来抓贼的。
领头的男子,勒止马缰,那君临的态势,不容错认……他是裘恨。
凤灵儿自忖是个胆大的,可见了裘恨,脊柱还是不由自主窜出寒意。难怪皇上御封他为「烈焰大将军」,那双野性噬人的眸子,像团炙热灼烫的火。
伟岸昂藏的身形,一下马,就是逼得人不敢靠近。「怎么了?」
「你们不会是专程赶来替我们洗尘的吧?」另一个人轻巧地自马背翻下。他俊容含笑,颀长挺拔,还优雅地翻出一折扇子,虽满脸风尘却仍掩不住他天生惑人的潇洒。
他不过随口说了句,四下的人,便七嘴八舌争着把情形说给他听。
「斐爷,我们是来抓贼的,方才听到一声喊捉贼的……」
凤灵儿盯着人们口中那位「斐爷」。
传言无误的话,这人应当是「玉面阎罗」斐冷……裘恨的谋士。若说裘恨是一团火,他便是一池水,看似无波,可深浅无从探量;若翻了浪,只怕吞了人,就不会吐出尸首了。
凤灵儿贝齿轻咬,身子不自觉地缩了下,惹得树叶轻瑟。
斐冷有意无意朝凤灵儿藏身处淡投了一记眸,转身却又径自摇扇。
凤灵儿心头漏了拍,她强压下隐隐冒出的惧意,执意探出黑瞳。
她不想错失机会呢!这次她对上的,可是当代人杰哪;这三人,执牛耳、操干戈,其才能足以扭转乾坤、撼动山河。光是思及这点,就已然叫她热血沸腾了。
「相公。」楚绫嫣莲步轻移,从人群中走出,敛身施礼。「一路辛苦了。」
她的再现,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喧嚷的碎语含回嘴里。
凤灵儿却不再瞧佳人了,一对乌眸转而注意另一杰……仇煞。
仇煞一身黑衣,下得马来干净利落。
凤灵儿瞟他,看来是个铁硬的汉子。
那刚毅的面上鲜有表情,有力的指尖扣握佩剑,神思不动如山,静默得像是一抹影子。影子追随的光源,只有一个,便是裘恨;即使像是楚绫嫣这样的国色仙姿在前,他也没纳入沉静的眸里。
裘恨见了楚绫嫣,声音倒是绵为绕指柔。「听说有贼人,惊了你吗?」
「虚惊而已。」楚绫嫣迎上他,谨守礼分地温言回道。
当世英雄配上绝色红颜,一对璧人并立,琴瑟和呜、鸳鸯交颈,该当羡煞众生;可是当凤灵儿视线掉到两人身上时,却觉得少了什么。
裘恨执上楚绫嫣的凝脂柔葛,楚绫嫣温顺地由他牵引。
触上楚绫嫣青葱似的玉指,裘恨神色一黯,那指尖竟冰凉得没有温度。
凤灵儿眼睛却是贼亮。是了,她晓得怎么回事了……这对本当人人称羡的夫妻,竟少了久别重逢的狂喜,缺了拋弃礼俗的亲昵。
这发现端是有趣,即便他们口里,说来指去的「贼人」,正是凤灵儿自己,她也不得不冒些危险,继续待下来看戏。
只见裘恨收手,别转过头。「仇煞,贼人扰了安宁,去把他抓来。」
「不……」楚绫嫣急切地攀住他。「相公……」
「娘子。」裘恨瞳光倏暗,烛火照在俊容上,忽显明灭不定。
觉察了自己不寻常的急切失态,楚绫嫣虚扯了个笑容,缓了神色。「我们出来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贼人的影,说不定只是有人作弄扯谎。况且若真有贼人,听到三杰在此,早闻风丧胆遁逃了吧,相公何必劳师动众、费心追寻呢?相公与两位将军一路奔波,风尘劳顿,想必十分疲累,还请早些沐浴安歇吧!」
楚绫嫣的眼神惴惴不安地探量。
躲在一旁的凤灵儿秀眉皱锁,她心中暗自叫苦,料想楚绫嫣的说辞,必定启了裘恨的疑心。说不定,他还以为「她」这「贼人」,与楚绫嫣有何干系,更不愿善罢干休了!果然裘恨目中火炬闪烁。「夫人,若没抓到贼人,我心不能安,如何能歇?」说完随即摆了个手势。「仇煞。」
「是。」仇煞飞身直掠向屋顶。
裘恨眼神瞥向高处,吩咐道:「举烛。」
「是。」家丁赶忙举着灯火,照向屋顶。
四下光明乍现,纵是树影交叠,凤灵儿藏身处还是露了馅。
仇煞提剑而出,使招刺向凤灵儿。
凤灵儿不敢轻敌,身子一偏,闪滑而过。
空了施力处,仇煞剑尖在树梢上折弯,旋身足踏树枝。
凤灵儿拈笑,她清楚仗着身形灵便,仇煞在树上是讨不了她的便宜。
看凤灵儿的身手,斐冷一向沉静的目光,莫名地暗潮伏荡。
楚绫嫣眼眸也是打直地睁盯,一直到看清凤灵儿体态与她熟悉的影儿并不相似,她才偷偷地松了口气。
不过,裘恨眼观凤灵儿游走逃避,滑如泥鳅,腻如灵蛇,心上便是冒火,眉头一挑,他持剑飞冲。「让开。」
凤灵儿分神不及。「啊!」右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她痛呼出口。
裘恨落地,俊眉再扬。「嗯,是女的?!」
凤灵儿忍痛嗤笑。「见我是姑娘家,大将军可以放心了,我不会是来与尊夫人私会的汉子了。」
楚绫嫣花容刷地惨白,朱唇尽失血色。「你……」
「好刁嘴的女贼。」观战许久的斐冷折扇一收,嘴角似笑非笑。「你不知道将军这等尊贵之人,是不屑与女流动手计较的吗?」
斐冷话虽不多只有一句,可反复却有双层的意思……第一层,明里保全裘恨的颜面,说明了裘恨脱口说出「是女的」,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和女子动手。
第二层,暗底则是帮助凤灵儿活命。将军英雄是不会与女流计较的,自然再恼再气,也不会为了她两句恶话,就要她丢了小命。
闻言,裘恨收剑,紧握的拳头暴出青筋。「仇煞,送客。」
「仇将军。」凤灵儿笑道。「我人在这里,就看您本事了。」霍然从怀里扯出一物,轰地一声,爆开一场烟雾。
裘恨旋即将楚绫嫣扯入怀里,掩袖为她护住。
斐冷速度更快,几乎是在同时开扇屏息。
「咳!咳!」弥散的雾气里,溢出另股呛人的味儿,弄得其它人咳嗽不止。
混乱中,但闻马匹嘶呜,女贼「喝」地一声,一匹骏马四蹄生风,奔踏而去。
烟雾略散,仇煞未有怠慢,飞身驾马。「喝。」随后奔窜追逐。
「咳!咳!」雾尽,众人狼狈的挥手。
不过,斐冷仍是潇洒依旧。他从容地摇开扇子,望向马匹消失的方向,魅人的唇角抿出抹莫测的笑。「贼啊!」
他挥挥扇,轻散掉遮蔽真相的烟雾。
???好痛!凤灵儿搭着手臂,臂上的鲜血又消了出来。
方纔她放了烟雾之后,抓着电光石火的片刻,射了马匹一镖,那马吃痛,才会拔足狂奔。她适时地喊上一声「喝」,在混乱中,便制造了驾马逃逸的假像。
不过,她晓得依仇煞的速度,只怕不多时,就会发现她的诡计,返身回来捉拿她。所以当下她便决定,简单地在伤处掺上药粉,趁乱潜入「裘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料仇煞一时是寻不到她的。
只是,她本想往更僻静处挨去,可半途中伤口又绽开。
「呼!」凤灵儿吐了口气,左手掏出药瓶,以口衔开瓶盖,掺上药粉,药粉与伤口融成一线。秀眉在这时蹙折,不为臂上的疼,而是因为她听到□□□的足音。
凤灵儿扫了一眼,四下没适合藏身的地方,她只好拐进最近的房间。掩上房门,她贴靠着门板,侧耳倾听是否还有动静。
她听得真切,有两对脚步声,一老一少。那年轻的脚步,落地几乎无声,显见行走的人,必然拥有上乘功夫。
凤灵儿心中暗自叫惨,来的人不会是……「斐爷,前头就是为您准备的房间了。」
一句从外头响起的话,应了凤灵儿心头的想法。看来她的运气似乎不大好,才脱虎爪又入了狼口。
凤灵儿悄叹,今儿个不知道是没翻黄历还是没烧好香,怎么倒霉成这般。
不过,她没多少时间哀怜自伤,脚步声已然逐渐逼近。吁衡情形,她身子一窜,轻盈地攀上屋梁,像条蛇似地趴伏在上头。
「斐爷。」总管手持灯烛,单手推门。「您进里边安歇,一会儿,底下人就把热水给抬进来了。」
「偏劳了。」斐冷拱手。
「这是应该的,您别客气。」总管为他点亮腊烛,转身揖拜离开。
斐冷趋步送他出门,虚掩上门,再踅回床边,卸下包袱。
凤灵儿盘卧在梁上,观看他的一举一措。
其实,她说不清楚斐冷这个人,是敌是友的。
照理,他和裘恨是一挂的,本来也该要抓她才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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