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男正色道:“既然这样,有些关键地方,需要欧阳二公子出言证明的,可也不能指望于他了。到时若男只好询问二公子,是与不是,二公子点头或者摇头,让大家明白既可,好吗?”
欧阳莫邪脸红如血,将头微微一点,便急忙深深垂下,果然不敢出声答应。
齐若男轻吁口气,道:“该提前说的,都已说过,下面该说正事了。”微微一顿,转头冲林正阳冷笑道:“林教主,趁这工夫,你最好先去磨一磨剑,免得自刎时一剑刺不死自己,多吃苦头!”
林正阳不知她要如何证明清白,心中颇为忐忑,虽听她嘲讽,却也顾不得与她口舌相争;只怒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负手静立,听她下面有何话说。
一百七十九节、无中生有
齐若男回忆一下,缓缓讲道:“我当日得陈敬龙所救,过不多久,便撞见了欧阳啸前辈与欧阳莫邪。这期间受高天彪追杀,只顾逃命,根本不可能谈及什么儿女私情,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在场许多赭狮帮众都知道当时情形,可证明若男所说不假。”
许多赭狮帮众纷纷点头,连林正阳身后的周立都忍不住轻点几下;那段良虽不表示赞同,却也不出声反对。众人见了,都知齐若男所说属实。
齐若男微一停顿,继续讲道:“欧阳啸前辈出面逐走高天彪,救了我们,从那以后,我与欧阳莫邪便天天在一起,我做过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了。莫邪,我说的对么?”
欧阳莫邪抬起头来,轻轻一点,又急忙垂下。
齐若男继续道:“我一直做男子打扮,陈敬龙始终不知我是女儿身,与我在一起时,兄弟相称,言谈无忌,却从不曾细心照顾于我;倒是欧阳啸前辈看破我是女扮男装,曾私下询问于我;欧阳莫邪想必是从父亲口里知道了我并非男子,所以总喜欢跟在我脚前脚后,纠缠不休。莫邪,我说的对么?”
欧阳莫邪不肯抬头,也不应声;但却连后颈都已经通红一片,显是羞不可耐。众人见他模样,知道齐若男所说不假,有些人实在忍耐不住,已经轻笑出声。
齐若男见他不答而答,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后来,我们遇到洪断山洪大侠,陈敬龙随洪大侠而去,与我们分开,直到前不久,才又重逢。这中间,我与陈敬龙不得相见,哪有情事可言?倒是跟欧阳莫邪天天在一起,被他磨的狠了,慢慢感受到他一片真心,为其所动,不由也对其生出情意!”
她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似乎有些害羞。
欧阳莫邪却再顾不得害羞,蓦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齐若男,脸上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怀疑,嘴巴张大,合不拢来。
齐若男横他一眼,嗔道:“我说的不对么?你我天天见面,感情日增;你对我越来越缠的紧,我也……我也对你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欧阳莫邪嗫嚅半晌,不住挠头,直憋的脸红脖粗,终于憋出一句:“你对我越来越好么?你越来越……越爱打我骂我,倒是真的!”
话音刚落,会场暴起一片哄笑声。连欧阳干将都忍不住又叹又笑,再顾不上理会是谁取笑自己弟弟了。
离不凡狂笑大叫道:“打是亲,骂是爱,自古便有定论。她越来越爱打骂你,自然是越来越对你好了!傻小子不解风情,居然连这也不懂得!哈哈——”
他这一说,众人笑的更加起劲。
欧阳莫邪寻思一下,也嘻笑起来,痴痴望着齐若男,再不争辩。
待众人笑声稍歇,齐若男朗声说道:“众位,我齐若男虽非大家闺秀,却也颇知礼仪廉耻,既与男子有情,自然不肯不清不楚,须得有个名份才好来往。因此我与欧阳莫邪两情相悦,便议及婚嫁之事,已于日前定立婚约。此事虽无父母之命,只是我二人私订,但江湖中人,一诺千金,欧阳莫邪是我未婚夫婿,此事再无更改!”
此言一出,旁人倒还罢了,那欧阳莫邪却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泥胎木塑一般。
众人见他神情,不禁都感觉有些奇怪。
齐若男皱眉气道:“莫邪,你是怪我当众说出此事么?既然订了婚约,我齐若男早晚要嫁给你,又有何说不得的?”
欧阳莫邪惊疑不定,疑惑道:“不……不是,我们……我们……”
楚楚插言道:“欧阳二公子,婚嫁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不能出尔反尔!你二人既然有了婚约,自然便要算数,哪还能更改得了?难道你想反悔不认账不成?”
欧阳莫邪急道:“不是,娶若男为妻,实是我做梦都想着的美事,我又怎会不认账?只是……只是我们并没有……”
楚楚抢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么?傻子,咱们江湖人行事,哪顾得上那许多讲究?再说,你们私定终身时,我是在旁作证的,你还想抵赖么?这件事如今宣布出来,在场众豪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日必定传遍江湖,人人皆知,哪还更改得了?哼,二公子,就算你想反悔,只怕铸剑山庄也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呢!若男不能不顾铸剑山庄的脸面,自然不会反悔,你可也不能拿铸剑山庄名头开起玩笑,视婚约如儿戏啊!”
她这一番话如炒豆一般蹦出口来,中间毫无间歇停顿,欧阳莫邪虽急躁不堪,却根本插不上话。
待楚楚终于说完,欧阳莫邪急道:“楚楚,你这不是冤枉人么?我求之不得的事,哪会反悔?可是,若男对我……”
楚楚知他犹未省悟,忙打断道:“你不必多言。哼,终归有人做主的,怕你不肯认账么?”转向铸剑山庄看台,叫道:“欧阳少庄主,正所谓:长兄如父。令尊既然不在场,这件事少不得要阁下来拿个主意了。齐若男身为一帮之主,手下三百健儿,也算颇有实力身份,须不辱没了铸剑山庄,难道配不起令弟么?这婚约之事,你究竟肯不肯认?”
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欧阳莫邪身在局中,一时未悟,欧阳干将在旁却听得明明白白,早明白了楚楚的意思,闻言毫不迟疑,正色道:“有约在先,岂可不认?那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么?铸剑山庄子弟,可不许做出那无行无德之事!”微一停顿,冲欧阳莫邪喝道:“二弟,你方才也曾向我提起与齐帮主婚约之事,为何现在又不承认?难道你想悔婚么?哼,食言而肥,岂是男儿所为?”
欧阳莫邪见亲哥哥也认定了自己与齐若男有婚约在先,甚至说自己先前曾跟他提过此事,不由惊得呆了;愣愣站在那里,满脸茫然,竟浑不知是醒是梦。
楚楚嫣然一笑,冲欧阳干将微一蹲身,遥施一礼,道:“少庄主深明大义,不愧名门子弟!尤其明辨轻重,知晓厉害,这份见识胸怀,当真令人佩服!”
欧阳干将拱手还礼,笑道:“楚楚姑娘过奖了!姑娘不但深知舍弟为人,更只凭初见,便断定在下性情,当真是慧眼如炬,洞人肺腑。如此聪敏,才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楚楚笑道:“小女子人微言轻,纵有其心,难成其事;少庄主堂堂男子,还望多有担当才是!”
欧阳干将笑道:“必不辱命,姑娘放心!”见欧阳莫邪仍满脸痴相,呆立不动,忙正色劝道:“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因滋事体大,事先未能告知父亲,怕受责罚,所以不敢承认,对么?你这担心大可不必。齐帮主统领一帮,大有身份,况且美貌如花,侠肝义胆,实是江湖上少见的女中豪杰。父亲得此儿媳,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说到这里,寻思一下,又板起面孔,声色俱厉的喝道:“你要背信毁约,却万万不可!齐帮主顾惜铸剑山庄名声,必不至毁背婚约,你却来推三阻四,置山庄名声于不顾,究竟意欲何为?哼,我对你讲,铸剑山庄侠义名声得来不易,岂能容你恣意破坏?今天你若打定主意,要令铸剑山庄出丑,便是山庄罪人;到时可别怪做兄长的绝情,不认你这个弟弟了!”说罢气愤愤地看着欧阳莫邪,等他回应。
欧阳莫邪听兄长说完,呆呆立在那里,脸上惊疑渐褪;稍过片刻,向齐若男看去,忽地哈哈大笑,兼且臂动腿摇,上蹿下跳,竟是狂喜难耐,手舞足蹈起来。
众人见他状若疯癫,无不愕然,只有楚楚点头微笑,似是早已经料到,不以为怪。
须知,那欧阳莫邪虽然胆小怯懦,却并非蠢笨之人,否则如何能年纪轻轻,便跻身高手之列?又如何能明白军国大事?如何能懂得经营之道?
齐若男凭空提起个婚约来,欧阳莫邪初时不明所以,不免迷茫,但接着听楚楚与干将不住提起“铸剑山庄的名声”,却渐渐省悟过来:齐若男当众宣布婚约,在场千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再不能反悔,否则岂不是令铸剑山庄出丑,沦为江湖笑柄么?以齐若男为人,自然不会不顾铸剑山庄名声,连累欧阳家抬不起头来;虽然所谓的“有婚约在先”是假,但她既然当众说出来,便确定是要嫁给自己,假的也变成真的了。眼前这个媳妇,算是十拿九稳归了自己,此事无须怀疑。
欧阳莫邪对齐若男早怀爱慕之心,只是敬她畏她,不敢明白表露而已,但平日言谈举止中,却掩饰不住迷恋之意,多多少少流露出来一些;陈敬龙懵懵懂懂,自然不会看出名堂,齐若男豪气豁达,虽有所觉,却也不很在意;但那楚楚冰雪聪明,眼光锐利,却早看的明明白白,不然又怎敢贸然指引齐若男,咬定与欧阳莫邪有婚约?实是她心中有数,欧阳莫邪对齐若男钟情已久,若明白了自己终于可娶意中人为妻,自然不会揭穿谎言,将到手的意中人推出不要。
果然,欧阳莫邪一想明白了关键所在,立即大喜若狂,竟连平日的娇羞怯懦都抛在了一旁,当众发起癫来。
至于欧阳干将,龙行虎步,霸气隐现,楚楚早看出他是个胸怀大志,不甘人下的;因此故意对他强调“一帮之主,大有身份,手下三百健儿”等语。欧阳干将既有成就大事之心,自然巴不得有一个颇具实力的弟媳,以为日后之助,自然也不会反对此事,反要全力撺掇了。
于是,一个本不存在的婚约,在楚楚一番谋划指引之下,由齐若男、欧阳干将咬定,就此无中生有,生生变了出来。
一百八十节、以诈应诈
那林正阳也是个乖觉的,方才见欧阳莫邪诧异莫名,有话说不出来,兼且见楚楚、欧阳干将言语隐晦,竭力撺掇,岂能不疑?此时见欧阳莫邪狂喜失态,显是这喜事突出其来,事先未有准备,所以才导致情绪失控;登时明白过来,急忙喝道:“这欧阳二公子惊喜不已,分明婚约是假的,他以前并不知道!你们编造个假婚约出来,有何岂图?”
不等楚楚与齐若男接口,欧阳莫邪已稳住心神,大笑道:“我本担心家人怪我私定终身,所以不敢承认,现在兄长并不反对,我自然是要高兴的,有什么稀奇?哈,你这人说话当真有趣;婚姻大事,关系终身,难道也是开玩笑的?难道婚约也是想造假便造得出来的?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成?”
他本就不笨,此时狂喜之下,将平日的羞怯尽数抛在脑后,胆气大增,居然侃侃而谈,伶牙俐齿起来。
旁观众人听他说的有理,都不怀疑那婚约的真实性,反倒感觉林正阳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有些惹人生厌。
齐若男斜睨林正阳,微微冷笑,扬声道:“众位,若男自与未婚夫君相识之后,日日不离左右,总在一处。我与陈敬龙之间来往,他都看在眼里,毫无遗漏;我与陈敬龙清清白白,并无奸情,他尽可以证明得了!”
欧阳莫邪听齐若男称自己为“未婚夫君”,直喜的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当此时节,自然是妻唱夫随,以讨其欢心,哪敢丝毫违拗?就算齐若男说太阳是方的,欧阳莫邪也必定会说:“是啊,从来都是方的,什么时候圆过?”更何况是出言证明一件本就真实之事?
齐若男话音刚落,欧阳莫邪便即点头应道:“正是,正是,若男与敬龙毫无逾理之举,我可以证明!”
林正阳气道:“你能证明什么?他二人有私,自然要背着旁人,难道会让你看见不成?”
齐若男怒道:“林正阳,你这话好没道理!莫邪自与我相识,便形影不离,从无一日分开,就算是夜里休息,也不过是同院两室,相隔不过数丈而已;难道我有什么异样举动,他会看不见?你当他是瞎子不是?”
她刚说完,欧阳莫邪便接口喝道:“是啊,是啊,若男说的不错!林正阳,你当我是瞎子不是?”语气含怒,与齐若男毫无二样,便如她的应声虫一般;但脸上却笑嘻嘻地,只见喜色,哪有半点怒气?
众人见欧阳莫邪模样,无不好笑,但都觉他说的有理,却是林正阳无理取闹;有的按捺不住,便冷嘲热讽道:“是啊,人家日日相处,有什么看不见的?当世上只你一人长了眼睛不成?”
“哈,笑话,笑话!说人家背人通奸,别人看不到,他又凭什么指责人家?难不成人家日日相处的自家人都看不见,却被他个外人看到了?分明是乱安罪名,冤枉人么!”
“这人说话,真是幼稚!亏他怎样挣出个偌大名头?当真奇怪!”
……
众人碍于林正阳势力,虽不敢大声斥责,但许多人一齐低声议论,声音集在一处,仍是不小。
人群义愤,斥声嚷嚷,矛头直指过来;饶林正阳极有城府,定力过人,当此情形却也不禁有些着慌。
他此时是与人性命相赌,一旦众人确信陈、齐二人清白,自己便要自刎谢罪;事关生死,又岂能容得他不慌?
林正阳无可辩驳,情急之下,顾不得深思,脱口叫道:“大家不要信他几个!这……这欧阳莫邪分明是他们一伙的,如今装模作样,撒谎替朋友开脱;一面之辞,怎能取信?”
他放声一吼,正在议论之人都是一惊,停住了口;场中顿时静下来。
楚楚冷笑道:“林教主,你的意思,是欧阳二公子甘心戴绿帽子,做王八了?”
她话音未落,欧阳干将从台上猛立起身,手按剑柄,厉声喝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