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哈哈大笑,指向远处,喝道:“大军追来,你们分明是尚队长所要捉拿的反贼,还想瞒我?”微一停顿,喝道:“放箭!”
众士兵早就准备妥当,号令之声未息,已经箭如雨下。
五人大惊,急忙勒马后退;一时走不迭,商容儿马颈、齐若男左臂已各着了一箭。
待退到弓箭射程之外,欧阳莫邪急问:“若男,你……你要不要紧!”齐若男抓住箭杆,猛力拨出,咬牙应道:“我有魔力护身,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不碍事的!”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长嘶,却是商容儿马匹受伤太重,支撑不住,颓然卧倒。
雨梦催马上前,将商容儿拉到自己马背上坐好。商容儿怒道:“这些守城的王八蛋居然敢放箭射我!龙哥哥,咱们冲进城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不待陈敬龙应声,雨梦叹道:“城门紧闭,怎能冲得进去?”商容儿寻思一下,无计可施,唯有望着城上连吐口水,稍泄愤怒而已。
陈敬龙回头望去,见远处尘土飞扬,来势甚快,急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何是好?”
齐若男叫道:“咱们逃往别处吧!”
欧阳莫邪慌道:“逃不得!”指向雨、商二人,道:“两人一骑,绝跑不快,用不多久,便会被追兵赶上!”
五人正在惶急,忽听城头上纷纷叫嚷,大乱起来;抬头望去,只见百余条大汉涌上城头,当先一个灰衣汉子手起刀落,已将先前发令放箭那军官劈死;众大汉横冲直撞,乱杀守城官兵,出手全都凶狠悍猛,狠辣异常。
这些汉子衣着各异,看不出什么身份,但全都灰头土脸,身上沾满泥巴,好似刚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
陈敬龙五人见突然出现这样一群不知来路的奇兵,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呆呆观望,心中猜测,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城头官兵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还不等拨出兵刃,便已被砍倒在地。百余条大汉往来冲突,转眼之间已将官兵杀散。那领头的灰衣汉子扬刀一招,引领众人又奔下城头,跟着城门内传出喊杀打斗之声。
又过片刻,“嗡”一声响,城门打开。那灰衣汉子立在门内,扬声叫道:“陈兄弟,追兵转眼即到,快快进城!”
陈敬龙听他叫出“陈兄弟”来,知道是友非敌;紧急关头,也顾不得分辨他究竟是谁,急催马上前。五人五骑,奔入城中。
五人刚一进门,“砰”的一声,城门又被关起。
那灰衣汉子叫道:“兄弟们,大功告成,扯呼了!”那些灰头土脸的汉子闻言轰然而散,分头奔走,转眼已全无踪影。
五人下马。陈敬龙冲那灰衣汉子抱拳谢道:“多谢壮士相助!不知壮士……”
那灰衣汉子不等他说完,猛上前按住他双肩轻轻摇晃,状极亲热;欢声叫道:“陈兄弟,你不认得我了?哈哈,浑河一别,老哥哥常常想念你呢!”
陈敬龙凝神细看,见他脸上虽沾满泥土,但五官轮廓却十分眼熟;仔细认一认,又听他提起“浑河”二字,猛然想起,大喜叫道:“李老哥,原来是你!哈哈,想不到这次又是为你所救;我可欠了你两次人情了!”
这灰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浑河凿穿冰面,阻断神木教追兵,救了陈敬龙一次的宽江水贼首领,“翻江蛇”李混。
二人久别重逢,均极欢喜。陈敬龙问道:“李老哥,你怎会知道我有危难,赶来相救?”话刚出口,猛然省悟,笑道:“哈,我知道了,又是张肖寨主请你来的!”
李混点头笑道:“当然是他。除了他,谁能如此料事如神,早早猜到你有危难?”微一停顿,道:“城门大乱,城中守军转眼便会赶来,这里可不能久留!咱们快些离开,边走边说吧。”
六人离开城门处,为免引人注意,连马匹也不要了。李混当先引路,不走大街,只在小巷之中穿来插去。
路上李混讲述,陈敬龙才知:李混等来到土城,是为救助自己不假,但却别有任务,至于抢夺城门,放五人进城,却是眼见危机,李混自己的主意。那张肖虽有智计,但没见过轩辕君主,不知他性情为人,哪能料到朝廷会反诬陈敬龙,派兵来与他为难?所以在陈敬龙受官兵围困时,却没有张肖安排的人马赶去相助。
陈敬龙说起全仗一个神秘蒙面人相助冲出重围,李混连道“万幸!”,却也猜不出那蒙面人是何来历。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避静的小客栈外,李混松了口气,笑道:“好了,进了这里,便可保无虞!”
陈敬龙抬头看去,见那门上牌匾正是“财来客栈”四字,忙问:“飞熊寨的黄守家老哥也曾传话给我,说到了这里,便可无忧。不知张寨主在这客栈中又有什么巧妙安排?”
李混苦笑道:“巧妙安排?这次可一点也不巧妙,却是真真正正的笨工夫了!你方才不见我们那些兄弟个个灰头土脸么?奶奶的,张肖把我们当成苦力,生生把我们一群水贼变成了土扒鼠……”口里说着,足下不停,已引领五人进入店中。
刚进店门,黄守家便迎上前来,向陈敬龙施礼笑道:“公子来了!哈哈,张寨主果然料事如神,这一番辛苦准备,当真没有白费!”跟着递上一个大大的包裹,道:“公子,这里有些衣食财物,都是给你准备的。”
陈敬龙愣愣接过包裹,奇道:“给我这些做什么?”
黄守家应道:“张寨主说,公子若当真逃来这里,便是成了江湖公敌,轩辕族中再无立足之处;唯有离开轩辕,远逃别处,才能保住性命!长途跋涉,这些东西都是用得上的。”
陈敬龙想了一想,黯然叹道:“我现在不只是江湖公敌,还是朝廷必杀之而后快的头号要犯!张寨主说的不错,轩辕族中,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了!可是……可是,我去往哪里才好?”只觉苍茫大地,无边无际,却没有一寸是真正属于自己,顿生身似浮萍,飘泊无依之感。
雨梦柔声劝道:“陈哥哥,不如到我家乡去吧。我奶奶很喜欢你,定会好好待你!”她当着外人,不敢提起“精林森林”,只说“家乡”。
黄守家问道:“这位姑娘,你家乡在哪里?”
雨梦迟疑答道:“在……在玄武城北,一个偏远小村。”
黄守家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从这里到玄武城,数千里之遥,沿途皆有城镇,官兵、江湖人到处可遇,一路凶险无比!张寨主曾说,公子若要逃亡,需向西南而行,那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轩辕境内,以保安全。”
陈敬龙问道:“向西南而行,是去往哪里?”
黄守家答道:“西南方是半兽族的领土。半兽族与其他种族向不来往,既不会相助血寇,与轩辕族人为难,又不会助轩辕朝廷缉拿要犯,是公子避祸的最佳去处。”
陈敬龙点一点头,叹道:“张寨主算无遗策,既然他说去半兽族最好,那一定不会错了。我就往西南而去吧!”
黄守家催道:“既然公子主意已定,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陈敬龙愣道:“现在就走?何必这样着急?”
黄守家答道:“张寨主说,公子逃到这里后,江湖豪杰定会来城中搜寻……”不等他说完,李混抢道:“现在情形虽与张寨主所料有些差异,但却也差不太多;方才抢夺城门,城中守军定会严闭四门,然后在城中搜寻乱党。陈兄弟,官兵随时可能到来,在这里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陈敬龙恍然道:“不错,快走,快走!”忽地一愣,愕道:“四门紧闭,如何出城?”
李混哈哈大笑,道:“我说的笨工夫,这便派上用场了。陈兄弟,随我来。”说罢当先引路,来到客栈后院。
那后院之中,空空荡荡,唯有一处墙角下铺着几片木板。
李混上前揭开木板,笑道:“陈兄弟,你来看,这便是我五百兄弟交替轮换,片刻不停,辛苦六天六夜,干出来的成果了!”
陈敬龙上前一看,只见那木板下四四方方一个大洞,斜斜向下,黑黝黝不知多深;奇道:“这是什么?”
李混笑道:“我五百兄弟,分为两伙,一半从这里向城外挖,一半在城外向这里挖,两伙相遇之时,便挖出了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
陈敬龙又惊又喜,这才明白为何李混等人全都灰头土脸;问道:“现在挖通没有?”
李混笑道:“今早便挖通了!咱们从这里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而去,官兵哪里料想得到?哈哈,过不多久,江湖豪杰得知你在城中,必定会集中精力在土城搜寻,却想不到,你早就离开土城,远走它乡了!”
陈敬龙迟疑道:“你那些兄弟,什么时候会来?咱们等他们来了,一齐走吧。”
李混笑道:“他们可不能来!此时许多人聚往这里,不是生怕官兵注意不到么?你放心,城中到处都是难民,我那些兄弟散在难民之中,官兵又不认得他们的相貌,不会有危险的!等过几天,风头过去,城门开放,我那些兄弟再出城也不迟。”说罢当先跳下地道,招唤道:“事不宜迟,早走早安全。这就随我出城去吧。”
陈敬龙问黄守家道:“黄老哥,你也随我们走么?”
黄守家摇头笑道:“我可走不得。这里好大一个洞口,官兵搜来,怎会发现不了?等你们走了,我得把洞口盖上,铺上泥土掩饰才行。放心,我把这家客栈买下来了,现在是客栈掌柜的身份,官兵不会怀疑我的!”
陈敬龙点一点头,正色道:“黄老哥,等你回寨时,请代我问候张寨主,你对他讲,他两次救我性命,敬龙将来必有所报!”
黄守家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话我一定会带到。官兵随时会来,你快走吧!”
陈敬龙不再多说,跃入地道;齐、商、雨、欧阳四人紧跟其后,接连跃下。
等众人全进了地道,黄守家迅速移过木板,将入口处盖起;地道里登时漆黑一片。
一百八十七节、离别在即
地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敬龙五人不知路径,正茫然无措,却见火光一闪,跟着大亮起来。李混手持一支点燃的火炬,笑道:“这里没有火把寸步难行,快在地上寻一支来!”
五人低头去看,才见满地尽是火把,也有用过的,也有崭新的,知道是水贼们为挖地道而准备的;当既各拾一支在手,去李混火把上引燃。
李混当先领路,陈敬龙五人随在他身后,依次而行。
那地道高不过人,需低头弯腰才在行走;两壁粗糙,凸凹起伏,显是时间紧迫,无暇仔细修整。
入口处颇为宽敞,斜斜向下,待行出十几丈后,徒然变窄,仅容一人行走,地势却平坦起来。
走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地势方缓缓上升;又行片刻,到了地道尽头,壁顶出现一个四方洞口,用几片厚厚的木板盖着。
李混伸拳在木板上忽急忽缓的连敲几下,木板霍地掀开,外面有人低声说道:“大哥,附近没有旁人,可以出来!”
李混丢下火把,嘱咐陈敬龙五人:“火把不要带出去,免得丢在外面,给官兵留下追踪线索!”说罢当先跃出地道;陈敬龙五人急忙丢下火把,跟着跃上。
地道外,立着十余条大汉,手中各持铁锨、锄头等工具。待六人全部上来,众大汉又将木板盖住洞口,再一齐动手,扬土将木板掩盖严实。
那地道里没有通风孔道,甚是气闷;六人在里面时,早闷出一身大汗,此时重呼吸到新鲜空气,都觉胸怀大畅,精神为之一振。
陈敬龙转头四望,见是处在一片乱坟丛中,远处土城城墙隐现,离了足有三、四里远;不由惊讶,道:“竟离城这么远了!挖出这么长的地道,可当真很不容易!”
李混笑道:“只要能救你出来就好,至于费点儿笨力气,算不得什么!幸好土城附近土质坚实,不易坍塌,才能挖出地道来,若在别处,就算我们肯卖力气,却也不会成功呢!”
陈敬龙心知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来,众水贼不知吃了多少辛苦,绝非如李混说的一样轻松;心中大是感动,正色谢道:“李大哥,你两番吃苦救我,敬龙真不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才好!”
李混笑道:“我是心甘情愿救你,何须报答?”想了一想,将陈敬龙拉到一旁,离众人远些,沉声说道:“陈兄弟,我与张肖寨主此次肯花大力气救你,实是寄重望于你身上;你……你千万莫要因一时挫折,自暴自弃,让我们失望才好!”
陈敬龙愕道:“重望?……什么重望?”
李混沉吟片刻,道:“你送给张寨主的请柬中,标有‘龙公子’名头;张寨主早猜出是你要冒龙公子之名,重建长缨会,也早料到你不会成功,甚至会成为江湖公敌!”(这李混是水贼头领,吃的是绿林饭,不便参加江湖人聚会,因此不曾接到请柬;请柬内容如何,他没有亲眼看见,只能从张肖口中听说。)
陈敬龙赧然叹道:“张寨主心智过人,自然能料在头里!可惜敬龙智计逊他太多,不然也不会搞到如此地步,无法收拾了!”
李混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你此番举动,虽然未能考虑周详,以至功亏一篑,但你这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我与张寨主都是很佩服的!张寨主猜出你的计划,深为你忠义所感,所以才费尽心力,誓要救你出来!我也是敬重你这一片仁侠之心,所以才不畏辛苦,尽力救你!”
微一沉吟,又道:“是不是真正的龙公子,并非关键,最要紧的,是有真正的为民之心!张寨主说,你肯为轩辕百姓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实是继龙总舵主之后的第一仁侠之士;只要你忠义之心不死,肯继续努力,将来引领轩辕豪杰驱逐血寇,扬我族威的重任非你莫属!”
陈敬龙惊诧不已,道:“张寨主如此看重我?这……这我怎么担当得起?”
李混郑重说道:“张寨主眼光锐利,看人绝不会错,他说你行,你一定行的!陈兄弟,或许……或许你便是龙总舵主所说那横空出世的英雄,也说不定!”
陈敬龙身心俱震,愣愣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