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见他哭泣,颇觉诧异,奇道:“你哭什么?”
莫邪哽咽道:“好朋友就要离别,我怎么会不难过?敬龙,你此去千万保重,一定要早些回来;我还想与你一同……一同行走江湖的,你千万别……嗯嗯……别让我等得太久……”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陈敬龙见他真情流露,也觉一阵鼻酸;强笑道:“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有什么可哭的?你放心,咱们一定有机会再同行江湖,不用难过!”
莫邪点点头,抽咽道:“我不……不难过。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嗯嗯……尽管说吧!”
陈敬龙嘱咐道:“这第一件事,便是楚楚。她身体娇弱,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甚是可怜;我此番逃亡,不能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很是放心不下。令兄答应我,会将她带去铸剑山庄,希望你回家后能常去看看她,对她多加关照,别让她受了委屈!我与令兄并无深交,之所以肯将楚楚托付给他,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你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莫邪连连点头,抽咽道:“你放心好了,我若照顾……嗯嗯……照顾不好她,以后还……嗯……还有脸见你么?”
陈敬龙点了点头,寻思一下,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与令尊的约定。我不是不守承诺之人,可是现在情形你也明白,我若不逃,唯有死路一条,终究无法赴那半年之约。希望你回家之后,能对令尊认真解释,讲明我的不得已之处。请转告令尊,只要风头一过,江湖人找我找得不再那么紧了,我一定会去铸剑山庄,当面给令尊一个交待,绝不食言!”
莫邪抽泣渐止,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我爹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料也不会怪你!”
陈敬龙点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唉,不论欧阳前辈怪不怪我,陈敬龙这回终究是……终究是失信于人了!”
一百八十九节、边境小城
此时天色昏暗,已是到了黄昏时分。
陈敬龙想想再无话说,便收拾心情,强笑道:“若男,莫邪,我要嘱咐的都已经说过,这便要走了!来日方长,咱们……咱们后会有期!”
齐若男定定看着陈敬龙,眼中尽是不舍;嘴唇颤抖半天,似是有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发出如若哭泣的一声长叹。
欧阳莫邪眼圈通红,拉起陈敬龙手掌紧紧一握,道声:“保重!”说罢松开手来,转过身去,号啕大哭。
陈敬龙听他哭声,心中酸痛,不敢再迟疑;冲齐若男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急奔,再不回头。
刚出坟场,商、雨二女便迎上前来。
商容儿见陈敬龙眼角带泪,奇道:“咦?你哭过了?这可当真稀奇,我还从没见你哭过呢!为什么要哭?”
陈敬龙并不接口,只闷闷说声:“走吧。”当先便行。
商容儿还要再问,雨梦急拉她衣袖阻止;扯着她跟在陈敬龙身后默默随行。
三人往西南方向行去,怕被官兵、江湖人追袭,整整走了一夜,不敢稍停;直到天快亮时,商、雨二女实在支持不住,三人方在野外荒僻处歇息个把时辰,略睡一睡。
黄守家所送那个包裹,里面是几套衣服、十几张面饼、几块干肉、一个装满清水的皮囊、两瓶金创药,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五十枚金币。
陈敬龙打开来看,见都是逃亡路上极有用处的东西,深叹张肖安排周详、黄守家办事机灵,对他二人感激不尽。
待三人休息过后,体力稍复,吃些面饼、干肉充饥,便又上路。
沿途不乏城镇村落,但三人怕给追踪者留下线索,却不敢进入休息,只从周边绕行;实在太过疲劳时,也只在野外胡乱休息片刻,体力稍复,立即便行;至于饮食,则全靠包裹内的一点食物应付。
如此急行五日夜,离土城已经有六、七百里路程。三人见始终不曾有人追袭,这才放下心来,晓行夜宿,正常赶路;夜间也敢去村镇之中寻客栈投宿了;只是怕惹人留意,始终不敢购买马匹代步,依旧只靠步行赶路。
又走了几天后,城镇村落渐少,地势逐渐荒凉;有时接连两、三天也不见人烟,只在荒野中穿行,其中苦楚,自不必言。
所幸陈敬龙得与商容儿相伴,心情逐渐好转,慢慢将别离伤感、逃亡悲愤放下,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那商容儿天真烂漫,不知愁为何物,能与“龙哥哥”在一起,已经十分快乐,至于肉身之苦,倒不很在意;至于雨梦,更不必说,能与陈敬龙相伴便别无所求,也丝毫不把其它苦楚略放心上。
三人一路谈谈说说,颇不寂寞;朝夕相伴,相扶相依,感情与日俱增,越来越觉亲近。
尤其商容儿和雨梦两人,一个娇痴活泼,惹人爱怜,一个温柔大度,可亲可敬;一个如姐姐对妹妹,关爱有加,一个如妹妹对姐姐,信赖依恋;又都是女孩子,极有共同语言,容易沟通;因此感情一日亲似一日,密不可分,常常私下低语,唧唧咯咯说笑不停,竟有逐渐将陈敬龙冷落之意,令陈敬龙郁闷不已。
如此又行了近半个月,终于来到一处繁华小城。
那小城规模极小,比个普通镇子也大不多少,但城中建筑整齐,店铺林立,南北货物齐全,无一不有;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三人见如此偏远之处,竟会出现这样一片繁华景象,颇觉诧异;寻人打听才知:从这里再往南去,便是半兽族地界了,这小城临近两族交界,地理位置便利,是两族商品集中互通之处,因多有商人来往,所以热闹。
三人得知即将离开轩辕族,进入异族领地,不免有些情怯起来。
雨梦建议道:“陈哥哥,半兽族情形究竟如何,咱们并不了解,此去或会碰上凶险,也未可知;不如咱们在这里休整一日,恢复体力再走,到时就算遇到意外情况,也好有精神应付。你说呢?”
商容儿也道:“是啊,异族毕竟与轩辕族不同,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再说,咱们这样邋邋遢遢的去往异族,实在丢脸的紧;在这里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也是顶要紧的事情!”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许久,食宿马虎,体力损耗极大;况且一直顾不得整理外表,此时狼狈形状,可想而知;
陈敬龙听二人说的有理,便道:“此处已极偏远,料想不会有追兵赶来,咱们稍做停留,想也无碍。好吧,咱们在这里住一天!”
三人计议妥当,便去寻客栈投宿。
三人在野外只靠干粮过活,早都苦得紧了,待安顿下来,顾不得整理衣着,只略净一下手脸,便先顾去客堂用饭。
商容儿最是嘴馋,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只管鸡鸭鱼肉点上一桌子。三人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待吃过饭,店小二送上茶来。陈敬龙一边饮茶休息,一边便向那店小二打听有关半兽族的情况。
那店小二得知他三人是要去半兽族的,便问:“三位客官还有多少同伴?不知此去所贩是何种货物?”
陈敬龙应道:“只我们三个人,再没有同伴了;我们也不是商人,此去并不贩卖货物。”
店小二诧异不已,奇道:“只三个人,怎能去半兽族,那不是送死么?再说,不贩卖货物,何苦冒此大险去那险恶地方?”
陈敬龙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半兽族人讨厌轩辕族人,见到便杀么?”
店小二解释道:“半兽族人虽然野蛮强横,但只要别人不去招惹,他们倒也不会胡乱杀人;不然也不会有商人敢去行走了!半兽族境内,可怕的不是人,而是野兽。我虽没亲自去过,但在这里久了,听过往客商讲述,可着实听了不少。据说那半兽族境内,多是山野,十分荒凉,野兽成群结队,无处不至,就连人群聚居之处,也常有野兽闯入……”
不等他说完,商容儿已经面如土色,慌道:“啊哟,成群结队的野兽?那可……那可凶险得紧!都是什么野兽,有铁背魔狼没有?”原来她又想起了与陈敬龙去精灵森林时,遭遇铁背魔狼群之险。
店小二寻思一下,道:“铁背魔狼?这我可没听说过,想是没有吧。不过,比狼更厉害的野兽那里也是常见的,而且其中不乏魔兽!去半兽族的商人,都得雇佣许多保镖,仗着人多势众,野兽不敢轻犯,才能减少危险;但饶是如此,每年死在野兽口中的商人也着实不少呢!有时一个商队几十甚至上百人,尽数丧送在野兽尖牙利齿之下的情况,也是有的;可见去半兽族是如何凶险了!不是小人小看客官:你们只三个人,而且有两个是娇滴滴的大姑娘,想去半兽族,那不是自寻死路么?依小人说,要么别去,要实在非去不可,便先去寻个大商队依傍,一同行走,要不然,恐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商容儿听他说的厉害,更加胆怯,迟疑道:“龙哥哥,要不……要不咱们不去了吧!被人一刀杀了,死个痛快,倒不可怕,若死在野兽口中,被咬破肚子,拖出肠子……啊哟,我好怕,不敢想了!”说到这里,已是面无血色,瑟瑟发抖,不知不觉往雨梦怀里偎去。
雨梦轻轻搂住她肩头,以示安慰,却忍不住感觉好笑,揶揄道:“容儿妹妹,我看你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当你无所畏惧呢,原来却如此胆小!野兽有什么好怕的?我家乡野兽也是不少的,我自幼天天与它们相伴,可也没见它们伤了我不是?”
商容儿苦着脸,嘟囔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家乡是你们族人的天下,野兽都认得你们,不敢去伤害你们;半兽族的野兽可不认得咱们呢,见了咱们岂有不大咬特咬,咬个痛快之理?啊哟,反正半兽族我是不去的;被野兽咬破肚子,却又一时不死,滋味可不妙!”
雨梦听她不住说“咬破肚子”,不知此言何来,望向陈敬龙,眼神露出询问之意。
陈敬龙笑道:“当初去你家乡时,她不肯听话,我曾说些话语吓她来着,想不到她现在还记在心里!”又劝慰商容儿道:“容儿,不必害怕。当初你病的动弹不得,我也没有多大本领,咱们不也一样去了雨梦家乡么?现在你魔法有成,我本领也大有长进,还怕什么?”
商容儿唾道:“你本领很了不起么?自己说嘴,不害羞!做人要懂得谦虚,我魔法厉害,又何曾跟人显摆来着?”说着已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样子,对半兽族野兽的恐惧,似乎也有些减轻。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好,好,当着魔法大高手夸耀自己本领,是我不对!就算我本事不济,雨梦的神箭可不是假的吧?你们两人,一个魔法厉害,一个神箭无双,联起手来,还怕什么小小野兽?哈哈,你们照顾我些,必能护得我周全;我看这半兽族之行,大可去得!”
雨梦见他二人笑闹,也不禁起了兴头,莞尔笑道:“啊哟,我这三脚猫的箭法,算得什么,哪里称得起神箭无双?咱们陈少侠武技盖世,悍勇绝伦,何用我们两个弱女子照顾?这不是取笑人么?”
陈敬龙假装正经,沉吟道:“武技盖世,悍勇绝伦……嗯,原来我这样厉害!”说罢轻轻一拍桌子,叫道:“既然如此,区区野兽何足为道?有我陈少侠在,必能护得你们周全,半兽族之行,不必担心!”
商容儿见他装模作样,也笑起来,登时将对半兽族野兽的恐惧忘在脑后;刚想接口打趣他,忽听旁边一桌“砰”的一声大响。
一百九十节、咄咄逼人
陈敬龙三人跋涉许久,早苦的紧了,好不容易吃上一顿正经饭菜,都颇觉愉悦。心情既好,说笑起来便不禁有些忘形,声音越来越大,不曾顾忌旁人是否听到。
三人正说的热闹,忽听旁边桌上“砰”一声大响,却是有人重重拍了桌子一掌,跟着听一人粗着嗓子骂道:“自吹自擂,好不要脸!我呸!”又一人冷笑道:“叫花子一样的人物,居然当着咱们吴总镖头的面夸耀武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跟着数人一齐大笑起来。
陈敬龙三人转头看去,见那桌旁坐了七、八个人,除一个身穿绸衫的中年胖子之外,其余都是携有兵刃的粗壮汉子。
此时那胖子向三人望来,脸上带着歉意微笑;微微摇头,连使眼色,示意三人不要理会方才的无礼言语。那些粗壮汉子却都在仰头狂笑,对三人不理不睬,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以商容儿的性情,哪肯容人如此叫骂?一拍桌子,当时便要发作。陈敬龙赶忙扯住她衣袖,低声喝道:“容儿,不可招惹事端,忍一忍罢!”
雨梦去凑在她耳上,低声劝道:“逃亡之际,不可惹人关注,露了行藏!小小口舌冒犯,不必理会!”
商容儿寻思一下,不再说话;怒目瞪视那些汉子,胸口不住起伏,显是气的厉害,就此退让,极不甘心。
那店小二见三人忍让,争端不起,微松口气;去陈敬龙耳边悄声叮嘱道:“客官,那伙人是咱们这城里本领最高的镖师,个个身手不凡,万万得罪不得!”说罢匆匆退去,免得争端再起,受了池鱼之殃。
众镖师见陈敬龙三人不应声,只当他们怕了,不由得意非凡;大声说笑,呼呼喝喝,旁若无人。
陈敬龙不愿惹事,只想避开;又喝了两口茶,便对商、雨二女说道:“饭也吃过了,咱们走吧。”
商容儿怒气未息,闷声哼道:“去哪里?这样早便回房憋着不成?”
陈敬龙想了想,低声笑道:“咱们这幅模样,难怪别人把咱们当成叫花子。你不是说要买衣服替换么?趁着天还不晚,咱们这便去买吧!”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许久,衣裳早就满是泥垢,肮脏不堪,更有些地方被荆棘刮破,颇显狼狈。黄守家所给包裹中,只有给陈敬龙准备的男子衣服,却没有女装,商、雨二女除了身上一套,再没衣服可供替换了。
商容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羞笑道:“啊哟,这副样子实在见不得人!快买衣服换过才是要紧,快走,快走!”
三人站起身来,刚要走向门口,却听旁边桌上一个汉子喝道:“站住!你们当着我面,自夸武技盖世,难道想一走了之,就此算了不成?”
三人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