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听说他治病救人,颇有善名,却从没听说有他制毒害人的消息;我知道他是听了我的警告,这才彻底放下心去!
但从那件事后,我深自戒惧,再不敢轻易收徒……要知道,绝大多数病人,只须寻常医者诊治便可,真正须得高明医术救命的,毕竟极少;就算我穷尽心力,教出许多‘神医’,所救人数也必定有限,但若教出一个恶徒,可就要死人无数了!你们现在可明白我为什么不广传医术了吧?”
迪蒙怔怔点头,喃喃笑道:“虽然我听不很懂……不过……不过……好像很有道理!厉害毒药,没有制成,好极了;不然,防不胜防,真是可怕!”
陈敬龙却心中纷乱,无暇感叹,只是暗自念叨:“青龙城……毒虫……毒药……”隐约之中,感觉似有一件旧事与这三个词有关;但其中却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无法将这三个词联系起来,所以无法想起那件旧事究竟是什么。
陈敬龙苦思旧事,心不在焉;迪蒙体力未复,精神不足;又闲谈几句之后,二人便先后告辞,各自回所居石室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古利部青壮男子与吴旬等镖局中人,全都尽力打猎,古利部女子,结队外出摘拾野果,人人忙的焦头烂额。至于陈敬龙、迪蒙这两个伤势未愈者,无力帮忙,只能与古利部老弱之人为伍,守护孩子们在洞外整理猎物、野果,割切晾晒。
那魔兽谷野兽无数、野果无数,取之不尽;众人劳作之下,每日收获均极丰富。半兽族地区天气炎热,阳光猛烈,切好的新鲜肉片、果片,在外晾晒,不用半日便可干透,极是方便。
雨梦却没时间帮忙。她保护姬神医出谷两次,去其它部落查探疫情,然后又帮着姬神医调制药物,也是终日忙碌,不得空闲。
那个云不回,却无所事事,整日不是烂醉如泥,呼呼大睡,便是半醉半醒,在谷中乱撞乱走,从不肯干点正经事情。众人各忙各的,对他也都无暇理会。
最让陈敬龙惊喜的,却是商容儿有了极大变化。她被暗族人追擒殴打,遭遇了前所未有之大惊吓,娇蛮性情大为收敛,回谷之后,居然也不再贪玩胡闹,对六子也好的多了,虽仍不免偶尔发发脾气,骂他一顿,但至少不再动手痛殴。
这几日雨梦忙的不可开交,无暇顾及众人生活,商容儿便在六子协助下,全部承担起来。而真正操劳之下,尝到辛苦,体会到雨梦先前之不易,商容儿不由更对自己以前行径深感愧疚,劳作起来,便也更加努力。在她与六子的极力操持之下,众人生活虽不似雨梦打理时一般齐整舒适,但也勉强说得过去。陈敬龙见商容儿有此巨大进步,自然是喜不自胜,虽然每天吃焦糊食物,吃的反胃,却仍不自禁常常在梦里笑醒。
(实况报道:其实主要劳作者是六子。以商容儿对家务操作之了解,顶多打打下手,似乎还不大够格;只不过,这事虽人人心里有数,但却没人敢明说出来罢了,毕竟商容儿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不管怎么说,容儿总算干点儿正事了,阿弥陀佛!)
到了第八天,陈敬龙双手果然尽复如初,再无半点不适。他时时惦记要替艾得乔部解决盐源之患,见伤势已愈,再无顾忌,便打算去往塞特部一行。
雨梦却不赞成,说道:“当日容儿刚离塞特部不久,便受暗族人追袭,那些暗族人,却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得知容儿消息的?塞特部的兀喇忽酋长,早知容儿遭遇危险,他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出居地,便知外面事情?兀喇忽酋长曾失口说过:‘轩辕族人,跟他们说的不一样。’这个‘他们’,又能是什么人?从这些事上看,塞特部定是与暗族人有所来往,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就有暗族人居住在塞特部居地内,也说不定。那日所遇的暗族人,对轩辕族人敌意甚重,咱们有目共睹;既然塞特部与暗族人有关,便难保不会对轩辕族人不利。依我看,这自陷险地的事情,还是不干的好!”
陈敬龙沉吟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都曾想过;可是……我答应过艾得乔人,岂可言而无信?那塞特部我是非去不可的,只是感觉不可轻往,所以才找你商量,想你给我出些主意,如何能减少危险才好!”
雨梦对他性情深为了解,情知劝也无用;思索片刻,道:“我见识短少,心思又笨,遇到这样的大事,可想不出什么管用的办法,不过……云大哥极是聪明,咱们去问问他,或许能有良策!”
陈敬龙深以为然,当即与雨梦一同去云不回所居石室,寻他商议。
那云不回正躺在室中喝酒,见二人到来,忙起身招呼二人坐下,问道:“你们今天不忙么?怎么有空来找我说话?”
陈敬龙见他言语清楚,居然并未喝醉,不由大喜过望,忙将去塞特部的顾虑简单一说,请他帮忙想办法。
云不回听过之后,却不应声,坐在床边,举着酒囊,只顾一口接一口的猛灌。
雨梦气道:“你这算什么意思?难得你没有喝醉,正好给出出主意,你却又猛喝起来。等你喝得醉了,还能出主意么?”
云不回恍若未闻,无动于衷;待连灌十余大口后,才放下酒囊,哈出酒气,含混不清的嘟囔道:“塞特部,咱们不是去过了么?平平安安回来,哪有什么危险?”他此时眼睛发直,口舌僵硬,显是已经颇有醉意。
雨梦大怒,斥道:“我们说的,不是上次去,是再去一次……你……你果然又喝醉了!我居然指望你这烂酒鬼帮忙,真是自己昏头,太过糊涂……”气愤之下,疾立起身,扯着陈敬龙叫道:“陈哥哥,咱们走,不要理他!”
陈敬龙犹不死心,试探又问一次:“云兄,你究竟有没有主意?”
云不回直直望着陈敬龙,怔怔笑道:“哈,你这人可真够啰嗦!咱们上次去,安然无恙,便再去一次,又有什么要紧?这又何必出什么主意?”话未说完,身体一歪,已经躺倒在床,显是不胜酒力,再坐不稳。
陈敬龙见他如此模样,终于不再指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云兄睡一会儿吧,敬龙告辞!”说着便欲离去。
云不回歪躺在床,闭着眼睛,似没听见他告辞之语,兀自醉醺醺嘟囔着:“去过一次,没危险……我记得的……同古利部人一起去的,我记的清清楚楚……”
陈敬龙一只脚已跨出石室,却正听见他说的最后这一句,登时心中一喜,不自觉又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二百三十三节、夜访塞特
陈敬龙听见云不回醉语,不由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暗自寻思:“是啊,塞特部不愿与古利部结仇,不敢滥杀古利部人。古利部人分明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只要有古利部人陪同前往,塞特部便不敢加害,甚至在我们遇到其它危险时,反要尽力救护才行!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早没想到?真是够蠢!”
想通这一节,登时顾虑尽去,心中轻松;忙转身谢道:“有劳云兄指点,多谢!”
那云不回不言不动,连眼睛也不略睁一睁,好似已经沉醉入睡一般。
陈敬龙此时却已明了:“识破林正阳无所举动的意图,与此去塞特部的保身之策,都是经他提点,我才想到。他两次醉语,都恰好说在关节处,点醒于我,若说是酒后胡言,无意间碰的巧了,天下却哪有如此巧法?他头脑清醒的很,这醉态分明是装出来的;我若再看不明白,可当真连傻子也不如了!”想到这里,再忍耐不住,低声问道:“云兄,你费心帮我,却为何不肯明言?为何总要借醉掩饰,隐晦提点?朋友间理当坦诚相待;云兄故弄玄虚,不肯明言指教,莫非是不把我当成朋友么?”
云不回眼睛微微睁开一线,随即又再闭上;过了良久,方轻声叹道:“投机取巧,无可奈何;不必多问!”说罢翻了个身,背对陈敬龙而卧,明摆出不愿再谈的意思。
陈敬龙满头雾水,愕然心道:“投机取巧、无可奈何,这是什么意思?跟我所问,有关系么?这没头没绪的一句,谁能听得明白?”虽然这句没能听懂,但“不必多问”四字还是懂得的,只好把老大个疑惑忍在肚里,不再追问;道声“告辞”,出室而去。
这些天古利部人忙忙碌碌,均都不得空闲;陈敬龙欲找古利部人随行,想来想去,只有那迪蒙伤势未愈,无力劳作,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当即去与迪蒙商议。
迪蒙得姬神医开药医治调养,这许多天里,身体又恢复不少,虽干不得什么活计,但行走已经无碍。他本少年,正值活跃好动的年纪,却身受重伤,在床上一躺两月有余,其中苦闷,自不必言;听陈敬龙说要自己陪同去往塞特部,不由兴奋不已,喜道:“好极了!出谷走走,散散心,再好不过。你带我去塞特部,好极了;我跟你去,现在就走!”
陈敬龙见他痛快应允,便去与坤卡酋长打了招唤,免得这老人家不见了众人,又再担心;跟着与雨梦、迪蒙,略一收拾,饱食之后,出谷往南而去。陈敬龙担心商容儿不知轻重,到塞特部胡乱说话,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因此瞒着不叫她知道。
到达塞特部时,天已全黑。塞特部北门紧闭,门内却隐隐传出低语声,显是有守夜之人正闲谈解闷。
陈敬龙三人走到离门丈许处,门内守夜者已听到脚步声,低语声立止;一人喝问道:“外面,是什么人?来这里,要干什么?”
三人停步。陈敬龙朗声应道:“轩辕族人陈敬龙,前来拜访兀喇忽酋长;有劳尊驾通禀一声。”
他话一出口,门内登时传出数声惊呼;过了片刻,一人迟疑问道:“陈敬龙?……是……是前些天,推断槐树的那个人么?”
陈敬龙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先前问话那人又惶急问道:“你……你又来做什么?你们来了多少人?”随着他说话,门旁粗木栅栏的缝隙间,已露出几双眼睛向外窥视。
陈敬龙哈哈一笑,道:“怕我来找麻烦么?放心,我与塞特部无怨无仇,不会无事生非。门外除了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再没有第四个人,你们大可不必紧张!”
栅栏缝隙里的那几双眼睛又观望片刻,确定外面属实只有三人,方才移开;跟着一人大声道:“陈敬龙勇士,请你们等一等。我去请酋长来!”话声未落,脚步声已起,向内奔去。
过不多久,一阵纷乱脚步声急急响起,奔到大门处。跟着“嘎”一声响,坚木大门打开,兀喇忽带领十余名手持长矛的大汉快步迎出。
陈敬龙拱手笑道:“酋长,别来无恙!敬龙黑夜造访,唐突莫怪!”
兀喇忽却不回礼,真奔到陈敬龙身前方才停步;瞪着眼睛问道:“你来的正好!闲话不要说;我问你,那个……那个红衣女人,找到没有?”语气焦躁,颇显惶恐忧虑之意。
陈敬龙点头应道:“找到了!她安然无恙,有劳酋长惦念!”
兀喇忽皱眉又问:“那些追她的暗族人,哪里去了?”
陈敬龙笑道:“我要救人,他们不许,打斗起来,我便将他们都杀了!”实际那些暗族人大半死于古利部人之手,但陈敬龙不愿多费唇舌解释,便一股脑揽在自己身上;左右他是与古利部人一道的,那些暗族人死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也用不着分辨清楚。
兀喇忽一听这话,登时呆住;过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喃喃叹道:“果真是这样……我……我料想的,竟没有错……”语音苦涩,饱含痛楚,竟好似死了亲人一般难过。
陈敬龙见他如此,颇觉诧异,奇道:“怎么?酋长与那些暗族人很有交情么?上次我来,怎没看出……”
兀喇忽不等他说完,忽地神色又变,满脸怒气,瞠目喝道:“想不到你这样凶残!你要救朋友,救到就行了,何必杀暗族人?”口中质问,声色俱厉;手臂微曲,双手紧握成拳,便似欲殴击陈敬龙一般;敌意大显。
迪蒙见他模样,登时大怒,喝道:“要打架么?来,我跟你打!陈敬龙勇士,太厉害,你绝不是对手;跟我打,便宜你!”一边说着,一边躬腰拔背、握拳张臂,摆出放对的架式。
兀喇忽身后众人见迪蒙如此,齐显紧张,纷纷平持长矛,矛头直指迪蒙,做好冲击准备。
迪蒙怒笑道:“你们一齐上,我也不怕!来呀,尝尝我的拳头!”他原来使用的铁斧虽已由范三爷寻人修好送还,但他身体虚弱,无力负重,所以往塞特部来时并未携带;此时他是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但面对兀喇忽等人,却毫无惧色,跃跃欲试。
陈敬龙明知他虚弱不堪,绝无体力与人打斗;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又是好笑,又是赞叹,暗道:“这迪蒙天真惧勇,遇强不屈,虽知必败,亦不退缩,倒与我初下勿用山时性情颇为相似!”霎时间,与迪蒙亲近之心大盛,隐隐感觉,竟好似自己多了个孪生兄弟一般。
兀喇忽上下打量迪蒙几眼,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是古利部人么?”
迪蒙怒哼一声,微一点头。陈敬龙接口笑道:“他叫迪蒙,古利部前任酋长之子!兀喇忽酋长,你想杀我,为那些死去的暗族人报仇么?嘿,杀我并不要紧,但我劝你,这迪蒙可万万杀不得,不然,古利部必倾全力报复,永不干休,塞特部从此再别想有一天安稳日子可过!”
兀喇忽被喝破心思,也不辩解掩饰,索性来个默认;眉头紧锁,盯着迪蒙又着意打量几眼。迪蒙喝道:“看什么?我对你讲,陈敬龙是我恩人,你要杀他,我便跟你拼个死活,没的商量!”
兀喇忽沉吟不语,眼睛在陈敬龙与迪蒙二人身上移来移去;两只拳头,松开又握上,握上又松开;显是对迪蒙身份颇有顾忌,但又不甘就此放过陈敬龙,心中踌躇,难下决断。
陈敬龙暗自诧异:“想不到连古利部威胁,都无法打消他杀我报仇之念;他跟暗族究竟有何关系,竟如此替暗族卖力?”一时间好奇之心大盛,极想破解这一迷团;又想:“他不能立下决心,显然对古利部实力还是颇为顾忌的。且静观其变,看他如何取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