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衣衫,颇显空荡,似只裹着一幅没有血肉的骨架;额角颈间,薄皮贴骨,青筋隐现;除满脸虬髯依旧外,却哪还有半分昔日模样?
二人错愕片刻,慢慢反应过来;鲍兹喘息叫道:“奸猾小贼,我杀了你……给我兵器,我打死他……呼呼……给我拿兵器来……”一边嚷着,一边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可挣的头颈涨红,却终究坐不起来。其实他的兵刃链甲等物,就堆放在屋内墙角处,离他不过数尺距离,可惜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无力去取。
陈敬龙眼见他如今奄奄欲毙的瘦弱模样,再回想起以前那个严冬之际赤膊而着链甲,肌肉虬结,壮胜熊罴的鲍兹,不禁心中恻然;原本想斥责几句再气他一气的念头霎时打消;稍一沉吟,缓步上前,在他榻边坐下,按住他挣扎扭动的手臂,轻声叹道:“罢了;你已虚弱至此,还张牙舞爪个什么劲儿?便是现在给你兵器,你能拿得动么?依我说,趁早消停一会儿,养养精神吧!”
鲍兹见他语气平和,似与朋友聊天一般,不显丝毫敌意,不禁一呆;寻思一下,微微点头,咬牙恨道:“你说的不错,我现在确实没力气打架……呼呼……你现在杀我,不费吹灰之力;尽管动手吧!”言毕,不再挣扎,闭目等死。
陈敬龙笑叹道:“好端端的,我杀你做什么?闲极无聊,解闷玩儿么?”
鲍兹愕然睁眼,奇道:“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如今我落到你手里,你怎么能不杀我?”
陈敬龙缓缓摇头,叹道:“你我之间,几番相斗,都是因为种族之争,并无私人恩怨在内,谈不上什么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若是战场相逢,你我各为种族而战,自当竭力相搏,拼个死活,但这里不是战场,你我现在不是敌人,我没理由杀你!”
鲍兹怒道:“怎么没有私人恩怨?在半兽族,你引人围攻我,把我打成重伤,差点死掉……”
米娜在旁轻声插言道:“鲍兹大人,那时您受了重伤,可陈敬龙勇士饶您不杀,又是他的朋友给您治好了伤;说起来,恩怨相抵,其实不必再有什么记恨……”
不等他说完,鲍兹已气的浑身颤抖,喘息骂道:“放屁,放屁!趁早闭了你的狗嘴吧!你们夫妻……你们夫妻两个,都是叛族狗贼,没资格跟我说话!我……我早晚把你们碎尸万段!”
米娜被他辱骂,脸上涨的通红,垂下头去,不敢再说。
陈敬龙见米娜受委屈,不禁心头有气;冷道:“包子,你就是如此对待你恩人的?他夫妇二人一片好心,收留照顾于你,你却张口就骂,丝毫不留脸面;你究竟还有点儿良心没有?”
鲍兹怒道:“我是贵族,比他们高贵万倍;他们不过是两个贱民而已,我当然想骂就骂,又何需给他们什么脸面?再说,他们叛族助敌,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陈敬龙气不可耐,厉声打断道:“且莫论叛族之事。我只问你,你这贵族,究竟高在何处,贵在何处;他们这两个贱民,又贱在何处?你凭什么瞧他二人不起?”
鲍兹愣了一愣,随口应道:“我是贵族,自然高贵;他们是平民,自然下贱……”
陈敬龙怒道:“哪来那许多‘自然’?贵族便很高贵么?哼,罗伯斯是贵族,可他凶残暴虐、荒淫无耻,哪有半分高贵之处?你是贵族,可你丝毫不念他夫妇二人万里服侍、送你还族之德,对他二人没有过半点报答,等到落魄无依了,却又想起投奔他们,平白让人花钱操心,奉养照顾于你;似你这般没心没肺、恬不知耻的下三滥,又如何配得起高贵二字?难道在我们轩辕族人眼里,低劣到令人作呕地步的无耻品行,便是你们暗族人眼里的高贵么?”
鲍兹被他一通指责斥骂,气的只顾急喘,再说不出话。
米娜见鲍兹喘的太狠,到底忍不住同情怜悯,叹息一声,踱到榻边,伸手给他轻轻揉按胸口,助他调匀气息。
鲍兹见米娜依旧温柔照顾自己,对自己方才辱骂全不记恨,不禁茫然失神;怔怔望着米娜面容,呆若木鸡。
陈敬龙见米娜如此作为,赞叹不已;寻思片刻,又沉声对鲍兹说道:“多尔与米娜,当初带着你一个重伤累赘回暗族,万里迢迢,谈何容易?他二人没有嫌苦嫌累,没有将你半路丢弃,这一份仁义胸怀,已非常人可比!你风光时,不知报答,他们毫不计较,等你落魄了,他们又平白付出,收留照料于你;如此豁达、善良、重情重义之人,当真称得上世间少有,古今难寻!若论高贵,他二人便是我见过的品行最为高贵之人,比你高贵万倍;他们没有丝毫下贱之处,绝不是贱民;你若再瞧他们不起,便是不折不扣的颠倒黑白,便是真正的不知廉耻!你若当真龌龊到这般地步,我可真是羞于与你为敌了!”
鲍兹听他说话,眼神不住变幻,渐渐显出些羞愧自惭之色;待听到最后一句,却又愕然不解,怔怔问道:“羞于与我为敌?……什么意思?”
陈敬龙冷笑道:“这又什么不明白的?英雄只与好汉相敌,岂肯与土鸡瓦犬争长短耳?你若当真不明黑白、不知廉耻,卑劣龌龊到极处,便是做我敌人,也会玷污了我陈敬龙的名头;我当然豁不出那脸面与你为敌了!”
鲍兹听他这一说,羞惭之色更盛;默然良久,方轻轻叹了口气,嗫嚅说道:“这仔细一想,倒真的是多尔夫妇品格高贵;我们贵族……我们贵族……嗐,我品行比他二人差的太远,还有脸称什么贵族?”言毕,不住摇头叹气,懊丧羞惭之情显露无遗。
陈敬龙喜道:“你总算还懂得些是非黑白,总算还知道凭着良心说话!”
鲍兹忽又眉头紧皱,显出些怒色,沉声道:“他二人有值得敬佩之处不假,但叛族助敌,大错特错,不可容忍……”
陈敬龙摆手打断道:“先别论什么叛族之事!我只问你,你肯承认贵族并非当真高贵,平民并非当真下贱了么?”
鲍兹寻思一下,微一点头。
陈敬龙含笑问道:“既然你承认此事,可见你暗族贵族自命高贵,是极没道理的;如此看来,你们暗族人自命高贵,鄙视别族之人,也是极没道理的,是么?”
鲍兹怒道:“这两件事全不相干,怎么能牵扯到一起?异族人,愚蠢肮脏、呆顽无知,根本不能算做是人,只如猪狗一般,怎么能跟暗族人相提并论?”
陈敬龙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暗族大军在我手底连受重挫,竟都是挫于猪狗之手了?你们连猪狗都打不赢,可谓猪狗不如,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鲍兹大怒,呼呼急喘,瞠目叫道:“不是打不赢,不是猪狗不如……呼呼……你被打败了,现在正在逃亡……呼呼……还是我们暗族人厉害……”
陈敬龙冷笑打断道:“我兵败逃亡,是受奸人算计,后院起火而至,却非你暗族人凭本事把我打败。半兽族之战、三星城之战、镛城之战、暗族大营南部小丘之战,这许多次恶战,我都是以寡敌众,伤敌远远多过自家折损;你们暗族人在我手底总也赚不到便宜,我若是猪狗,你们便是猪狗不如,不容置疑!”
鲍兹无可辩驳,迟疑半晌,无奈叹道:“好吧,你不是猪狗,你是人!我们在你手底吃亏,不算猪狗不如!”
陈敬龙笑道:“仗不是我一个人打的,而是许多半兽族人或轩辕族人一齐打的!”
鲍兹憋了半天,又无奈应道:“好吧;我承认,异族人,都不是猪狗,都是人;这总行了吧?”
陈敬龙面容一整,沉声言道:“既然都是人,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多尔夫妇这两个平民,品行可赞,远胜你这贵族,可见你们暗族贵族自命高贵之事是错的了;推而论之,暗族人自命高贵,鄙视别族之人,也是错的!半兽族人诚实忠厚、热情淳朴,品行极佳;我轩辕族人讲究礼义廉耻,智勇之士又数不胜数,何来愚蠢肮脏、呆顽无知之说?比较起来,我们这两个种族之人,又哪里不如暗族人了?你们有何理由鄙视我们?”
鲍兹眉头紧皱,默默思索他所说言语。
米娜插言道:“陈敬龙勇士的话,我觉的是有道理的!我见过半兽族人,也见过轩辕族人;他们都跟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头脑,哪有什么不同了?都说我们暗族人更为高贵,可我们究竟比异族人高贵在哪里呢?我可真是不知道了!”
鲍兹怔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米娜微一点头,轻声叹道:“我只是凭着良心说话,怎样想的,便怎样说;你说我是叛族狗贼,那也由得你,总之,我说这话问心无愧!”
鲍兹听她这一说,眉头皱的更紧;出神片刻,喃喃自语道:“那许多贵族朋友,没有肯收留我的……大帝知我没用了,便一脚踢开……他们无情无义、虚伪下流,高在何处、贵在何处?……高贵……高贵……当真是自命的罢了!……自命的虚假高贵,又凭什么鄙视别人?……人就是人,或许真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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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七节、包子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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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七节、包子心病
那鲍兹本是个爽直之人,没有太多心机,又方经大变,由高峰骤然跌入低谷,缠绵病榻、潦倒凄凉,心中隐己对暗族贵族之虚伪凉薄生出反感,况且他又是虚弱至极,正值心神不稳、最易浮动之时;是以在这关头被陈敬龙一番言语打动,立时便心态变化,对往昔暗族人自命高贵、蔑视别族人一事大起质疑。
陈敬龙听他感叹,喜不自胜,追问道:“你承认人便是人,没有高低之分了?半兽族人、轩辕族人,与暗族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并没有谁贵谁贱之说,对不对?”
鲍兹沉吟片刻,轻轻叹息一声,沮丧应道:“贵族的高贵,是自命的,并不真实;以此看来,暗族人的高贵,似乎也是自命的,并没有确实的根据!你说的话,也许……也许是对的吧!……唉,我现在心里乱的很,需要静静的想一想才行……”
陈敬龙好不容易才打动其心,又岂能容得他再有浮动改变?当即不容他多想,脸色一沉,厉声问道:“既然人命相同,无非贵贱,各种族便都有生存之权,你暗族又凭什么不容别族,妄图独霸大陆?无理杀伐、草菅人命,与禽兽何异?暗族轻启战事,欺凌虐杀别族百姓,所作所为,可有道理?”
鲍兹心乱如麻之际,又被他声色俱厉的一通追问,本已薄弱的心理防线在其强势压迫之下霎时崩溃,想法不由自主便跟着陈敬龙意思而行;怔怔应道:“没道理!……不容别族、轻启战事,这……这……没有道理……”
陈敬龙丝毫不肯放松,厉声喝道:“既然轻启战事是没道理的,你为此无理战事出力,又有何道理?你不辨是非、为虎作伥,我保家卫国、护我百姓;你我为敌,究竟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鲍兹茫然失神,怔怔念叨:“我不辩是非、为虎作伥?……我……我……为无理战事出力,有何道理?……”怔了片刻,霍地身心俱震、幡然醒悟,闭目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是我错了!……我为虎作伥,为全没道理的战事出力,落到如此下场,不值的……太不值得……”叹息未绝,声已哽咽,显然心潮激荡、悔愧无及。
陈敬龙见终于将他说服,不禁长吁口气,含笑问道:“你既认识到错处,想必以后不会再为入侵别族之事出力了吧?”
鲍兹缓缓点头,凄然叹道:“当然不会了!无理杀伐、草菅人命,与禽兽何异?我何苦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去做禽兽?我……我为无理战事落到如今地步,真是后悔的很……唉,悔之晚矣……”叹到这里,忽地一顿,随即又苦笑一声,叹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永无康复之期;你担心我以后再为入侵轩辕之事出力,可着实多余!”
陈敬龙笑道:“我这担心,并非多余!我总要确定你是否有会害于我轩辕族,才好决定是不是要拉你一把!”
鲍兹睁目愕道:“拉我一把?……什么意思?”
陈敬龙笑道:“我们轩辕族有句老话,叫做:心病还需心药医。还有句老话,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这心病,是因我而起,别人无法医治,但我若想想办法,未必便没有解你心结、去你病根的希望,你说是么?我虽不知是否真能帮得了你,但有心尝试一下,所以要先行确定,你不会再与我轩辕族为敌才行!”
鲍兹愣了片刻,皱眉问道:“陈敬龙,你我是敌非友,你不害我也就罢了,有什么理由帮我?”
陈敬龙笑道:“你不为入侵轩辕之事出力,便不是我的敌人;既然不是敌人,我又为何不能帮你?况且你是个忠厚爽直的汉子,没什么坏心,虽然以前因种族之争,你我为敌,但我并不真正恨你;我曾使用诡计,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也着实觉得有些不忍;若真能帮到你一些,我心里便能舒服一些;这理由够用了么?”
鲍兹疑道:“可说到底,我们种族敌对,终该彼此仇视才是……”
陈敬龙打断道:“我做事,讲的是良心道理,并非只计较种族之分。轩辕族多行恶事的坏人,被我撞上,我亦必杀之,绝不会因同族之情便心慈手软;半兽族遭受欺凌,我亦不忿,定要拔刀相助,并不因其非我种族而稍有迟疑!说句到家的话,如果是你暗族被人欺压,百姓陷身水火,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幸灾乐祸,定要尽我所能、仗义相助。我恨的,是侵我轩辕、害我百姓之人,并非整个暗族,并非所有暗族人,你懂了么?”
鲍兹愕然半晌,愣愣言道:“不顾种族仇恨,那……那不就是叛族狗贼么?”
陈敬龙怒道:“你怎么还不懂我意思?你这脖子上长的究竟是脑袋不是?”
米娜见陈敬龙发火,忙温声劝道:“您别着急,让我说几句吧!”微一沉吟,轻声说道:“鲍兹骑士,我们普通百姓,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并不想打仗,更没把轩辕族人看成敌人;与轩辕族敌对的,是奥马大帝及支持他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