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只见台下接连蹿起六、七个人,连滚带爬向外奔去。这几人显然打定主意,赖在场中,却找借口不上擂台,此时一听“格杀勿论”四字,登时吓得胆颤心惊,不敢再坐下去。
那女子笑道:“现在场中想必再没有混水摸鱼之徒了。”将小鼓一通乱敲,大声喝道:“武技大会开始,有请昨日优胜者上场。”
第八十四节、武技大会
话音未落,幔帐后走出一名男子,来到那开场女子身边站定,冲台下微一拱手。那男子三十多岁,体格粗壮,相貌普通,手里提着一柄短斧。
开场女子介绍道:“这位武者,是青龙城西武家庄的少庄主武全,江湖人称‘神斧开山’。昨日比试,武公子连胜六人,笑到最后,不知今天又会如何。”微顿一顿,又道:“有请今天第一位参擂者,青龙城顺威镖局副总镖头,‘劈风刀’朱羡日。”台下一人,离席上台,在开场女子另一侧站定。
这人也是三十多岁,五短身材,身后背着柄厚背大环刀。他往台上一站,仰头负手,撇嘴翻眼,一脸的自负,似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陈敬龙见他神情,忽地想起一人,却是那以自高自大、藐视他人而闻名江湖的尚自高,心中对这朱羡日顿生厌恶之感。
开场女子冲二人道:“比武较技,点到为止,还望二位较量时,手下留情。鼓声响起,便即开始;锣声响起,是为结束,不可再行追击。”说完退回幔帐后面。
台上两人互相对视,各自慢慢退后几步。武全短斧立起,双手握柄,贴在右胸。这一式起手式名叫“青松迎客”,虽然台下众人都不知道名称,但谁都能看出,这起手式十分客气,是在表示并非真正对敌的意思。
那朱羡日嘴撇的几乎要歪到耳根,十分不屑的轻哼一声,取下大环刀,右手平举,直指对方,左手负在背后。他这起手式,名叫“称斤试两”,本是师傅教徒弟时常用的起手试。兵刃指出,指到谁,谁便上前与师傅过招,让师傅了解自己武技水平;负着左手,表示对方武技不行,自己只是试试对方深浅,并非全力以赴。这起手式,师傅教徒弟时使用,再合适不过,但用在平辈人身上,明显是对对手轻视已极,甚至说是侮辱也不为过。
陈敬龙见那朱羡日如此狂妄,对他更加厌恶。林通拍桌大叫:“他妈的,居然比老子还嚣张!武全,一斧子劈了这狗日的。”他虽然不懂武技,但也能看出那朱羡日招式太过无理,因此有些不忿。
台下一片议论声,都对那朱羡日用这样的起手式有些反感。台上武全盯着朱羡日,眼中微显怒色,但并没有再多表示。
幔帐后,“咚”的一声鼓响。这不是方才开场女子所拿的那种小鼓响,而是牛皮大鼓,一响之下,振聋发聩,正是比试开始的讯号。
朱羡日一声大叫,急向前冲,大刀直刺对手胸膛。武全左足后退,双手向下微落,短斧斧面刚好挡住敌刀。朱羡日一击无功,立即收刀再出,斜斩对手肩膀。武全右跨一步,躲了开去。朱羡日一刀斩空,反刀上撩,武全左跨一步,又回到原处,将这一刀躲过……
二人在台上进进退退,转眼斗过了三十余招。这三十余招,都是朱羡日一人所使,那武全只是闪躲趋避,居然一招不出。他神情轻松,似是闲庭信步,可对手怒吼连连,出刀如狂风骤雨一般,偏偏连他衣角也碰不到半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陈敬龙越看越是心惊,对那武全的本领大为惊叹。仔细观看武全步法,隐隐感觉有种独特的规律,可又难以思索明白,心中猛地产生一个念头:“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玄奇奥妙、神乎其神的本领。我……我听都不曾听说过,真是井底之蛙!”对自己过去所学武技,忽然怀疑起来。
林通哈哈大笑,指着台上叫道:“‘劈风刀’果然刀刀劈风!我见他方才装得人模狗样,只当他多么厉害,原来只会劈风,却劈不到人。哈哈。”他不懂武技,只看热闹,心情十分轻松。如林通一样的看客,大有人在。台下一片嘲笑声,都在议论那朱羡日装模作样,却狗屁不如。
其实那朱羡日并非当真不济,不然,如何做得镖局的副总镖头?只是他所遇对手本领太过奇特高明,所以才显得自己太过无能。像陈敬龙这样精通武技的看客却能看出,他刀势迅疾凌厉,出招阴毒刁钻,与当今江湖上常见武技有着极大区别,十分厉害。
又斗了十几招,武全似乎失去了耐心,忽地举斧劈出。他这一斧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直劈出去,简单已极,但出斧速度奇快,力道极大,手臂微动,短斧已经劈到对手胸前。
他半天未出一招,朱羡日不免有些大意,猛见敌斧劈至,想要招架,已经不及,匆忙间向后仰倒,连滚几滚,躲到稍远处,灰头土脸立起身来,却见人家并没追击。这一下躲得狼狈不堪,连滚带爬,更显惊慌,真是丢脸已极。
武全收斧停步,气定神闲道:“你不是我对手。”朱羡日又羞又急,头脸紫涨,叫道:“那可未必,胜负还没分出来呢。”武全摇了摇头,道:“不必再打了。我若出手,你走不过三招。”斗这半天,朱羡日自然知道对方比自己高明太多,自己若坚持再打下去,无非是自取其辱,可要当着这许多看客,自己主动认输,却又感觉太没面子,闻言沉吟不定,不知如何下台。
武全皱眉寻思一下,又道:“朱镖头,我有些话,要奉劝阁下。我轩辕族武技博大精深、威力无穷。血族武技虽然凌厉,但只以强横霸道克敌,未免失之呆板,与我轩辕武技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你倚仗血族武技,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未免太过狂妄无知,还望以后收敛一些才好。”台下众人听了,都不禁愕然。那血族是轩辕族的大敌,朱羡日学的竟是血族武技,实在很有些出人意料。
陈敬龙心道:“原来这姓朱的用的是血族武技,难怪与常见武技不大相同。”
朱羡日听得自己武技出处被人识破,惊疑不定,不敢再立在台上,急忙纵身下台,直奔大门而去,竟是没脸再坐到席中吃酒、等着看蝶舞献艺了。随着他跃下擂台,幔帐后一声锣响,表示此局比试结束。
那开场女子又到台中,叫道:“有请下一位武者。‘翻江蛇’李混。”台下又一位大汉离席上台。
待女子退下,鼓声响过,李混与武全斗在一起。那李混本是流经青龙地区的宽江上的江贼,水下功夫了得,但武技并不十分出色。武全仍是只靠躲闪,并不出手。等李混用了十几招,武全似是失去兴趣,又一斧将其逼落台下,分出胜负。那李混十分光棍,输了也不生气,更不觉得丢人,自顾回到席中喝酒,还冲着台上武全连竖大拇指,称赞他本领高强。
跟着又有人上台,斗不多久,仍是被武全一斧击败。
斗了三场,武全退到台后休息。另两名武者上台较量,分出胜负后,又有人上台与胜者相斗。过了大半个时辰,武全又回台上,与胜者比试……
陈敬龙看了许久,见除了武全外,其他上台者都武技平平,心里感觉奇怪,问林通道:“今天怎么没有高手上台?”林通愕道:“怎么?上台这些,不是高手么?”他不懂武技,只知道看热闹,根本分不出武技高明低劣。
那健谈的神木教众听到陈敬龙问话,插言道:“陈公子,你有所不知。这蝶舞楼虽然名声不小,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地方,真正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的高手,是不好光明正大来这里的;所以,肯来参加武技大会的,都是些不很出名的角色,自然没什么高手。”
陈敬龙点了点头,心中却奇怪:“这里有什么不光彩?为什么高手不好光明正大的来?”想起楚楚提到蝶舞楼时,神情羞涩,知道有些事情不便明言,便不再问。
他不知道,这蝶舞楼虽然只表演歌舞,并不留客人住宿,但毕竟也是青楼,那些成名人物,自然不好在这里出现,以免于名声有碍。像林正阳、林玄之类,都不好意思前来,所以才没有参加武技大会。
台上前前后后,上去了二十几名武者,但都不是武全对手。幸好武全性情慈和,手下留情,因此并无伤亡。他始终也只是一斧便分胜负,谁也看不出他武技深浅,究竟如何。
待武全又将一名对手逼落擂台后,那开场女子上台宣布:“今天报名参擂者,已经全部上台比试过了。武全公子神技无敌,力压群雄,便是武技大会最后的……”刚说到这里,忽听幔帐后一个柔若无骨、犹如叹息一般的声音说道:“且慢。”正是那蝶舞姑娘的声音。
她这一声虽然并不很响,但台下众人无不觉得心中一动,似乎心里又痒了起来。
那开场女子愕了一下,转身回到帐后,不大工夫,又回转台上,扬声道:“武技大会暂停片刻,请大家先看蝶舞楼歌舞表演。武全公子,请你也先下台休息,喝酒观舞。”说完又退回帐后。
台上众人听得有歌舞可看,都是大声叫好。他们当中,懂得武技的并不很多,来这里完全是为了看蝶舞姑娘献艺,至于武技大会结不结束、谁最后获胜,并不很感兴趣。
那武全听到这样安排,也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跃下擂台,抬眼扫视,寻找座位。陈敬龙急忙起身,拱手道:“武兄,若不嫌弃,便在这一桌坐坐,如何?”
第八十五节、沙场点将
陈敬龙这一桌,离擂台最近,席间空位也最多。那武全见陈敬龙邀请,点了点头,道:“多谢兄台盛意!却之不恭,叨扰了。”到席间坐下。
陈敬龙给他斟上酒,举杯道:“武公子,你武技通神,令在下叹为观止。我敬你一杯。”说完,将自己杯中酒一口喝干。
武全听他这样说,很有些意外,将酒喝干,问道:“这位公子,原来懂得武技。为什么不报名参擂?”陈敬龙赧然道:“我本领较你相差太远,便是上去,也万万不是你的对手,还报名做什么?再说,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热闹,根本没想过夺得什么奖励。”
武全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想过夺取什么奖励。”陈敬龙奇道:“那你为什么来?”武全道:“我爹爹让我来,我便来了。他说,前天这武技大会已经有人死伤,再比下去,只怕仍会有人丧命。为了少死几个人,让我来把参擂者都打败,免得他们相互争斗,控制不好,再伤了人。”
他们说话工夫,一队粉裙舞姬走上擂台,跟着台后乐声响起,众舞姬跳起舞来。这些舞姬个个年轻貌美,舞技高超,随着乐声起伏,粉裙飞扬,纤腰款摆,台上一片旖旎景象。
台下众看客交头接耳,对台上舞姬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无非是赞叹这个腿长腰细,那个胸大臀圆。他们固然不大懂得武技,似乎也不大懂得舞技,所感兴趣者,无非是相貌身材,长得如何。
林通与那两名神木教众也都看得入神,呆呆望着台上。陈敬龙与武全向台上略看几眼,都感觉没什么兴趣,互相对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他二人都不明白,这些看客又看不懂人家跳得究竟如何,为什么会如此热情高涨,看得聚精会神。
陈敬龙又举杯敬道:“武公子,你来此参擂,只为防止多伤人命,这份仁慈心肠,比武技更加令人钦佩。我再敬你一杯。”
武全将酒喝干,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陈敬龙道:“我姓陈,名叫敬龙。”武全道:“陈公子,你别称我公子,我只不过是个樵夫而已,哪是什么公子了?”陈敬龙愕道:“你不是武家庄……”武全打断道:“哪有什么武家庄?我家住在一座荒山下,只有茅屋三间,薄田几亩。我爹爹在家种田,我便上山打柴,粗茶淡饭,聊以裹腹。什么武家庄、少庄主,都是那开场的姑娘为了给我壮门面,编出来的。倘若直说我是个樵夫,那些武者必定不屑跟我比试,对不对?她这谎话,编得很有道理。”
陈敬龙将信将疑,问道:“那阁下‘神斧开山’这外号,从何而来?”武全微微一笑,道:“自然也是编出来的。我又不是江湖中人,哪来的外号?再说,我这斧头只是平常砍柴用的,临时找不到武器,便拿来应付一下,怎敢称是‘神斧’?”
陈敬龙打量他半晌,见他衣着朴素,那柄短斧更只是砍柴用的普通斧头,与江湖人做为武器使用的板斧大不相同,这才信了他的话,奇道:“武兄,你这身本领,跟谁学的?”武全道:“是我爹教的。他教了我很多,可我资质太差,领悟不了太多,只不过学些皮毛而已。”陈敬龙惊道:“只是皮毛,便已经这样厉害。令尊大人岂不是无敌于天下?”武全笑道:“我爹只沉迷研究武技,虽然也学过斗气,却不曾好好修习。若与真正的武者高手相比,我们父子这点本领可就不算什么了。”
陈敬龙道:“武兄,我从没见过武技比你更为高明的武者。如有机会,我很想去拜访令尊大人,向他老人家请教。”武全笑道:“好呀,我们家很少有客人去,你肯去作客,再好也没有了。陈公子……你是做什么的?”陈敬龙笑道:“你也别称我公子了。嘿,你是樵夫,我是猎人,咱们两人,倒是身份相当。”武全愕道:“你是猎人?”陈敬龙点头微笑。
此时台上乐声渐低,慢慢停止。那些舞姬向台下蹲身施礼,退到台后。跟着那开场女子上台,扬声道:“众位贵客,咱们席中,仍有武技高手不曾报名参擂。武全公子虽然暂时获胜,但要当真称为今天场中第一武技高手,却还有些名不附实。武公子,你别生气。咱们要评出武技第一,自然要公公正正,让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来较量一下,获胜者才能不算浪得虚名,你说是么?”
武全站起身来,笑道:“我本来不为争什么虚名、奖励。能有人比试,让我见识更多武技,自然是好的。”
陈敬龙恍然大悟。武全方才与人比试,都先不出手,只是躲闪,原来是在观看对手使用的武技招式。到后来他出斧将对手击败,那自然是见对手武技再没什么新奇之处,失去兴趣了。
开场女子听武全并不反对,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