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肖慢慢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沉吟道:“若真如姑娘所说,他们的阴谋可谓是大到惊天动地了!如此大胆的猜想,张肖倒还真的不曾有过。”
楚楚重新坐下,沉声道:“方才我忽然想起,在逃亡路上,黄大哥曾经说过,神木教有一个大马场,养了数千匹马。当时我追问情况,因急于逃命,黄大哥无暇解释。”
黄守家忙道:“可不是么,那马场真是不小!大概三年前吧,我们坛主去那里办事,因为我还算机灵,又腿脚利落,便于差遣,所以带了我同去。那马场所在,十分偏僻,周围都是荒原,人迹罕至,所以外人都不知道。从那里离开后,我们坛主还特意叮嘱我,马场的事情,是教中机密,不许对任何人说,连最要好的教友都不行。我觉得奇怪,建了那样大一个马场,为什么又怕人知道?我当时问过坛主,可连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楚楚道:“我虽然不懂江湖事情,可也知道,江湖中人很少骑马。神木教虽然庞大,但终究是江湖组织,要那么多马有什么用处?林正阳手下,人是不缺的,再加上这许多马匹……”
张肖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叫道:“他要组织军队!”
楚楚道:“三年前,已经有几千匹马了,发展到现在,可又不知究竟能有多少;据我估计,组织一、两个万人骑兵队应该不成问题。张寨主,你们十三寨实力如何?”
张肖微一算计,傲然道:“十三寨离青龙城如此之近,始终不被剿灭,实力岂同寻常?各寨加在一起,共十多万人,这其中除去老弱妇孺,至少应有四万多有战斗能力的喽啰。这些喽啰,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个个彪悍凶猛,视生死如儿戏,绝非懒散孱弱的官兵所能比较。如果与官兵对敌,这四万人足抵朝廷二十万……不,三十万精兵。”
楚楚沉吟道:“神木教力量本就不弱,再加上十三寨这四万虎狼之士,无异如虎添翼。如果突然起事,里应外合,夺下青龙城,应该不是难事!可是……如果想以这些力量推翻朝廷,未免还差的太远。”寻思片刻,缓缓摇头,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猜想的不对?”
陈敬龙忽然高兴起来,欣然道:“汪明道以前曾经加入长缨会,对抗血寇。他会不会志气未改,与林正阳联合起来,想组织义军,驱逐血寇?”
楚楚摇头道:“我不认得汪明道,不知他是何等样人;但知道林正阳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我曾听他说过,当年龙总舵主曾给他写信,邀神木教与长缨会联合,同抗血寇,被他拒绝了。他说起来时,还嘲笑龙总舵主,尽干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真是愚不可及。”
陈敬龙大怒,拍案而起,大叫:“林正阳个王八蛋,说的是人话么?”楚楚劝道:“公子,龙总舵主为国为民,咱们都是很佩服的。但对抗血寇,劳心劳力,甚至要赔上性命,除了名垂后世,再得不到半点实惠,在林正阳那样的小人眼中,确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像林正阳那样的人,很是不少,否则血寇也不会嚣张至今了。咱们若为这种人生气,只怕气不过来呢!”
陈敬龙怒道:“为国为民,本就应该一无所求,就算连名垂后世都得不到,那又如何?大义所在,不得不为……”楚楚打断道:“公子,那些名利小人,又怎会懂得什么叫做‘大义所在’?”陈敬龙急道:“可是……可是……”他连说两个“可是”,却又想不出该“可是”什么;瞠目半晌,长叹一声,默默坐下,垂头不语。
张肖神色微显尴尬,拱手道:“陈兄弟正气凛然,令人敬佩!张肖终日沉迷温柔乡里,不愿吃苦受累,虽也有意抗击血寇,扬我轩辕族威,却总是下不定决心,真是惭愧!”
陈敬龙有些消沉,懒懒说道:“敬龙空发议论,于事无补。只恨我本领低微,手下无人,若能像张寨主一样,智计盖世,手掌一寨兵马,早就去战场上与血寇决一雌雄了。”楚楚听他说话,紧盯张肖,眼中露出岂盼之色。
张肖仰天打个哈哈,岔开话头,笑道:“林正阳与汪明道勾结,是否密谋造反,跟咱们也没有多大关系,不必深究。不过,既然他们打起十三寨的主意,张肖便不能坐视不理。只要对汪明道不利的事情,张肖都会尽力而为。我就是要让他不得安稳,难以集中精力,谋算十三寨。陈兄弟,这就是我肯帮你的第二个理由。”
楚楚轻叹口气,很有些失望。陈敬龙却又打起精神,问道:“我跟汪明道,又有什么关系了?”
张肖道:“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上次在小客栈中,他刚见到你时,显得十分慌张畏惧。我当时在他后面,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从他声音举止间,也能感觉一二。”
陈敬龙回忆一下,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他为什么那样?真是奇怪!”
张肖笑道:“那也没什么奇怪。要是我猜测不错,陈兄弟必定是与一个人长的极像,而那个人,是汪明道最为惧怕的。小客栈里不很明亮,汪明道乍见到你,分辨不清,把你当成了那个人。”
陈敬龙与楚楚对视一眼,都觉张肖分析的不错。陈敬龙想起李混所言,正要开口,楚楚已经叫道:“龙天河!”
张肖微微一愕,道:“陈兄弟知道自己长得像龙天河么?看来我猜测没错。”
陈敬龙奇道:“你猜我长得像龙总舵主?”张肖点头道:“山贼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汪明道更是十三寨联盟盟主,山贼中最大的头领,以他的身份,还会有什么可惧之人?以他的定力,初见你时,居然惊的手足无措,据我猜想,你所像之人,不但在他心中积威已久,而且绝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才会出乎意料,难以自持。我想来想去,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当年的长缨会总舵主龙天河。”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头道:“不错。汪明道当年是长缨会的堂主,自然认得龙总舵主。对顶头上司有些敬畏,也不稀奇。龙总舵主已故多年,自然不可能现身世上。汪明道把我当成了龙总舵主,所以惊慌,的确毫不奇怪。”
张肖沉吟道:“如果他只是一时惊讶,倒也罢了。可是,接下来,他似乎很希望你死在当场,这可就当真奇怪了!”
陈敬龙惊道:“他希望我死?”
第一百一十节、惊人秘密
张肖缓缓点头,道:“你或许没有感觉,我却看得明明白白。按照常理,他想逼问纣老怪下落,必定十分重视你的生死才对;可是,当我激得仇虎出手时,他却并不阻拦。那仇虎最是冲动,控制不住,失手将你杀死的可能极大,汪明道不会不知。以他盟主身份,明明可以阻止仇虎出手,却偏不阻止,可有些不大对头。”
陈敬龙愣道:“你不是说,仇虎斗气修为日深,性情也随之变化,已经很沉稳了么?”
张肖笑道:“那只是我奉承仇虎的言语,当不得真。他当时能收住招式,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虽然稍有智计,却也终究是人,你当我料事真能百无一疏、滴水不漏么?”
陈敬龙呼呼急喘,怒道:“原来你当时果然是草菅人命!我……我险些被你害死!”
张肖忙道:“陈兄弟,你别生气。当时我与你并无交情,当然不会在意你的生死。说起来,我当时倒还真有些希望你死在当场呢。”
陈敬龙大叫:“你承认了!”
张肖解释道:“我不想让汪明道抢得霸主奇牌,自然不希望你这寻找奇牌的重要线索落在他的手里。当时希望你死掉,只是为了让他失去线索,可没有半点针对你陈兄弟的意思。”
陈敬龙闷哼两声,冷道:“就算不是针对我,要的可也是我的性命。张寨主,你先前差点将我害死,后面又救我离开神木教,我对你应该喜欢还是恼恨,可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张肖笑道:“一功一过,两相抵消。你对我不喜不恨也就是了。”微一停顿,继续说道:“在客栈那晚,你败在仇虎手下,险遭断头之祸。汪明道当时离得最近,以他的本领,完全来得及将虎头钩架开,可他偏偏慢了一步,任仇虎钩住你的脖子。连我都没想到仇虎会留你一命,汪明道自然更想不到。他慢这一步,分明就是想要你死了。”
陈敬龙想起当时情景,感觉后颈冰凉一片,似乎那虎头钩仍贴在颈上,忍不住叹道:“好险,好险!现在想起来,当真有些后怕!”
张肖笑道:“你虽然受了惊吓,却也算是因祸得福。我正是从那时汪明道的举动判断,才确信他想要你死。我要与汪明道作对,所以后来全力救你,不让你死。”
陈敬龙点头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绝难逃出神木教掌握。说来说去,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张寨主,你对我如何安排,需要我替你做些什么?”
张肖笑道:“我对你全无所求,更不需要你替我做事。你在这里休息一日,明天便可离开。至于你何去何从,我并不关心,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能让汪明道心里始终有所顾忌,不得安宁。”
黄守家愕道:“明天离开?”
张肖正色道:“不错。我不敢举师动众前去接应,也不敢让你们在这里住得太久,就是怕汪明道得知陈兄弟的下落,暗算于他。那奸贼不是等闲之辈,他若在暗处算计,可真是防不胜防!”
陈敬龙本也不愿多麻烦张肖,听得明天便需离开,并无异议;追问道:“我与汪明道无怨无仇,他为什么想要我死?”
张肖点头道:“你这个问题十分关键。我虽然不知究竟,但据我猜测,这当中只怕大有玄机。说不定,会牵涉到一个惊人的秘密!”
众人听他说的严重,都紧张起来,连贺寨主也顾不得再吃,凝神静听。
张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缓缓说道:“他宁可放弃寻找奇牌的线索,也要你死在当场,可见你的存在,对他威胁太大。你既然与他无怨无仇,又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依我猜想,还是因为你的长相。”
陈敬龙愕道:“你是说,因为我长的像龙总舵主,所以他想要我死?”
张肖点头道:“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陈敬龙奇道:“汪明道当年是龙总舵主下属,他见我长得与龙总舵主相似,应该有些亲切才对,怎会想要我死?”
张肖道:“所以我说,这当中大有玄机。我将汪明道前前后后的反常举止联系起来,得出一个推想,虽然没有任何凭据,但却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他说到这里,又慢慢举起酒杯,呷了一口。
陈敬龙急道:“你别卖关子,有什么推想,快说出来!”
张肖寻思一下,说道:“汪明道当年做过愧对龙总舵主的事情,生怕被人揭穿。他见你长的与龙总舵主极像,认为你是龙总舵主的后人,担心你追究当年之事,所以希望你死。当然,他也没有凭据,只是推测你的身世,这样去做,那是宁杀错,勿放过的意思了。”
陈敬龙寻思一会儿,摇头道:“不可能。汪明道当年是长缨会的堂主。龙总舵主如果真有后人,他绝不会不认得。”
张肖神情郑重,缓缓说道:“十五年前,他或许认得,可如果十五年不见,当年的小孩子长大,变了模样,他又如何认得?”
陈敬龙愕道:“十五年不见?”
张肖点头道:“龙总舵主当年的情况,我知道也不很多。不过,上次我有幸见到祝老前辈,从她口中又听说一些。祝老前辈成名多年,广见博闻,知道的江湖旧事自然极多,而且,她身份地位非同寻常,说出话来,绝不会有假。她对我讲,龙总舵主原来当真有个儿子。”
此言一出,陈、楚、黄三人都是身心剧震,相顾愕然。(贺寨主听了半晌,听不明白,又去啃鸭子了。)
张肖道:“以龙总舵主当年的身份地位,他的儿子,怎会默默无闻,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头?这确实不合情理。所以,我初知此事时,也像你们一样惊讶。经祝老前辈解释,我才明白。
原来,十五年前,龙总舵主受血寇伏击,力战而死。在他丧礼那天,长缨会总舵又被高手偷袭。当时长缨会上下忙于丧礼,全无防备,偷袭者潜入龙夫人房间,将龙夫人,连同正在与她议事的缚龙堂主秋长天一同刺死;将龙总舵主刚刚两岁的独生儿子劫去。
等长缨会众发现时,偷袭者早已逃去无踪,所以那偷袭者究竟是何身份,始终没人知道。但与长缨会为敌的,只有血寇和朝廷两者。那偷袭者不是血族高手,便是朝廷爪牙,绝无其它可能。龙公子小小年纪,落在这二者任何一方手里,都是必死无疑。所以在长缨会风流云散后,也就没人再去提起龙公子,我们这些江湖晚辈,也就都没听说过了。”
陈敬龙纳闷道:“既然龙公子必死无疑,汪明道又怎会将我当成龙总舵主后人?”
张肖笑道:“按照推断,龙公子是必死无疑,但他的尸体,毕竟没人亲眼见到过。十五年前,龙公子刚好两岁,如果活到现在,正是与陈兄弟年龄相仿。那汪明道心里有鬼,生怕龙公子并未死去,见到年龄对应,又与龙总舵主相貌相似之人,自然是要怀疑的了。”
楚楚眼中光彩流转,盯着陈敬龙,兴奋道:“公子,你……你既然与龙总舵主长得极像,又从来不知父母是谁,或许真就是那个龙公子,也说不定!”
陈敬龙愕道:“怎么……怎么可能?我姓陈,不姓龙。”楚楚不以为然道:“你的姓名,也可能有假呢。你叫陈敬龙,敬龙,敬龙,分明是说,要尊敬龙总舵主。你不是龙公子,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假名?”
陈敬龙哭笑不得,气道:“敬龙就一定是尊敬龙总舵主的意思么?你又怎知我一定是假名?龙公子当年只是个两岁的小孩子,落在敌人手里,就算不死,也绝没有能力逃脱,又怎会在深山之中长大?楚楚,你这猜想,太过荒唐了!”
楚楚不再多言,看着陈敬龙,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陈敬龙问道:“张寨主,这就是你所说的大秘密么?”
张肖摇头道:“龙公子的事情,虽然年轻人很少知道,但江湖老辈人物大都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