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老爹正色道:“你想报答我,那也不难。据说远古时候的习武之人,修为达到绝高地步时,可以后发先至,以无招胜有招;依我想来,达到那一境界,也无非是速度快过常人太多,随便出手,便可克敌取胜,已经无需使用招式。我与全儿,是无法达到那一境界了,但你却很有可能。如果将来你真能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地步,便再来我武家一次,让我亲眼见到无招胜有招的威力,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陈敬龙郑重应喏。
二人又闲谈片刻,武全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叫大家去吃。
吃过早饭,陈敬龙起身想要回房,欧阳啸却叫道:“不许走,坐下!”陈敬龙暗暗叫苦:“该来的迟早会来,他又要逼问武技书的事情了!”只得无奈坐下。众人都关心事情结果,于是谁也不走,都围着饭桌团团而坐。
欧阳啸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我今天要回铸剑山庄去了……”欧阳莫邪喜道:“要回家了,太好了……”欧阳啸怒道:“我说我要回去,又没说让你回去,高兴个什么劲儿?一心只惦着回家,没出息的东西!”欧阳莫邪愕道:“不让我回?为什么?”
欧阳啸不去理他,转对陈敬龙道:“我听全儿说,你与他教量时,能主动收住招式,不下杀手,又听齐若男说,你与他不认不识,却肯舍命相救;看来你心怀侠义,并非凶残奸恶之徒,学了我家的武技,想必也不会倚之为祸江湖!”说到这里,定定看着陈敬龙,若有所思。
陈敬龙忙道:“我当然不会去做坏事!”欧阳啸点头道:“很好!”微顿一顿,道:“既然如此,你学我武技一事,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陈敬龙忙问:“什么条件?”欧阳啸沉声道:“第一、你不许将我铸剑山庄武技传于别人,就算是你最最亲近的人也不行!”陈敬龙笑道:“这并不难。前辈放心,我绝不教给别人就是。”
欧阳啸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你要找到你驼叔,问清武技书的来历,帮我寻到夺书之人!”陈敬龙踌躇道:“这可不大好办。我驼叔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得到他,只怕短时间之内……”欧阳啸道:“我也不难为你。武技书被夺,至今已有半年多,我索性凑个整数,再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你去铸剑山庄给我回复,如何?”陈敬龙喜道:“前辈既然给我时间,晚辈自然尽力而为。半年之后,无论是否寻到驼叔,我都会赶赴铸剑山庄,给前辈一个回复!”
欧阳啸道:“我把你当成好人,所以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语气一转,森然道:“如果半年之后你不来,我必倾全庄之力追杀于你,明白么?”陈敬龙正色道:“前辈放心,男儿一喏,胜似千金。晚辈既然答应,自然不会食言;到时就算被人打断双腿,爬也要爬去铸剑山庄的!”
他说音未落,楚楚与齐若男不约而同,一齐喝阻,一个说:“公子,不许胡说!”另一个说:“陈兄弟,晦气的话,不可乱讲!”二人说完,互相对视一眼,又一齐拉下脸孔,将头转向一旁,不理对方。
她二人这些天来,一直互相排斥,虽不至于翻脸,却始终不能好好相处。陈敬龙虽不明原因,但已经见得惯了,此时也不放在心上。
一百二十六节、庄名由来
欧阳啸道:“好!半年之后,我在铸剑山庄等你。”微一沉吟,看着欧阳莫邪缓缓说道:“我离家这么久,有些不大放心,所以必须回去。你此番出来,并没能得到什么历练,如果就此跟我回去,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你就跟着敬龙他们三个吧,在外面闯荡闯荡,长长见识。半年之后,他去铸剑山庄,你跟他一齐回去就是。”
欧阳莫邪急道:“我不。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害怕!”欧阳啸冷道:“我就是要你全无倚仗,在外面受些磨练。你总也离不开我,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半年里,无论遇到什么难事,你都要自己解决,不许倚仗我的名头,听见没有?”欧阳莫邪见老爹脸色不善,不敢再说,只得委委屈屈答应;眼中涌上泪花,却又不敢哭出来,一副可怜模样。
齐若男看着不忍,低声安慰道:“莫邪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你的!”欧阳莫邪看向齐若男,朦胧泪眼中,尽是感激亲近之色。
欧阳啸向齐若男略一点头,以示谢意,转问陈敬龙道:“你们带着我这儿子,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陈敬龙喜道:“前辈说哪里话来?我们有了莫邪兄这样一位高手相伴,无论走到哪里,底气都能足上许多,高兴还来不及呢!”想了一想,又道:“只是,我有些厉害仇家,莫邪兄跟我在一起,必定会遇到许多危险,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前辈,您能放心么?”
欧阳啸笑道:“多遇危险,才能多受历练,如果只求安安稳稳,我又何必让他出来闯荡?你放心,如果他死在外面,那也只能怪他太没出息,我不会怪在你头上的。哼,我欧阳啸的儿子,如果连保住性命的能力都没有,那还不如死掉的好!”微一寻思,感觉自己说的太狠,又对欧阳莫邪温声说道:“莫邪,你莫怪爹爹心狠。爹爹像你一样大时,已经纵横江湖,闯出好大名头了。你如今却只知跟丫头婆子打混,全没半点能力、担当,这怎么行?爹爹隐居二十年,只为……只全力培养你和大哥两人,希望你们有了本领,能帮爹爹完成心愿。你不会让爹爹失望吧?”欧阳莫邪低下头去,轻轻一点,眼泪却劈里啪啦,落个不住。
楚楚轻声问道:“欧阳前辈,请问……令长公子,可是叫做干将么?”欧阳啸道:“不错。原来姑娘也听过那远古传说。”楚楚点头道:“我是从古书上看到的。难怪您将山庄取名‘铸剑’,却又从不铸炼兵器;原来,您铸的是这样两柄绝世宝‘剑’!”
欧阳啸叹道:“我年轻时,听人简单说过那个传说,便用那两柄剑名给儿子作了名字;却不知道,原来那两柄剑名本就是人名,而原来的‘莫邪’,更是个女人。唉,等我从书上看到时,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可儿子的名字已经叫熟,也就不便再改了。从那以后,我便广读诗书,以免再因无知,闹出笑话!”说到这里,看着欧阳莫邪,叹道:“他现在一身女气,也不知是不是名字带来的!”
众人听他一说,都笑了起来。陈敬龙问道:“楚楚,究竟是什么远古传说,你说给我听听?”楚楚低声向他讲述。
又聊一会儿,欧阳啸便要动身。
众人将他送到门外,欧阳啸问道:“师兄,你真的不肯去我铸剑山庄享福?”武老爹笑道:“我能安稳种地,就是享福了。如果天天大鱼大肉,安稳享乐,我会生病的!”欧阳啸笑道:“你的脾气,跟师父一模一样!”说完向大家微一拱手,转身大步向西而去。
眼看他去得远了,众人方才回屋。欧阳莫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衣袖揩满了眼泪鼻涕,一塌糊涂;齐若男只得将他拉到一旁,温言劝慰。
又在武家将养了半个多月,齐若男伤势方才痊愈。陈敬龙体质远胜于他,不但外伤早就好了,连缠绵已久的内伤也已无碍。他终于去了这块大心病,自然是精神振奋,意气风发。
众人向武全父子告辞。陈敬龙要送金币以报恩德,武全父子坚不肯受,只得作罢。众人相处几近一月,已经有了感情,此时分别,心中都觉不舍;欧阳莫邪更是泪飞顿作倾盆雨,幸好他这半个多月颇受齐若男照顾,对齐若男的依赖已经胜过武全,这才不至哭晕过去。
四人离开武家,向玄武城而去。此时没了马匹,只能依靠步行,楚楚与欧阳莫邪却又都是不惯走路的,一天只走出三十余里。当晚四人找不到村镇,只能露宿野外。
陈敬龙堆起四面半人高的雪墙以挡风寒。齐若男寻了一些枯草生火,将携带的冻马肉在火上勉强烤个半熟,枯草便已燃尽。四人胡乱吃些,便挤在一起取暖休息。欧阳莫邪不以为苦,反觉新鲜有趣,居然不哭,大出众人意料。
睡到半夜,陈敬龙忽被轻微的踩雪声惊醒,跟着听雪墙外一个粗野如兽嚎的声音叫道:“齐若男,我又来了。这次没有欧阳啸撑腰,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哈哈!”大笑声中,纷乱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显然许多人悄悄摸来,已经将雪墙围在中间。
楚、齐、欧阳三人一齐惊醒。欧阳莫邪慌问:“怎么回事?”陈敬龙沉声道:“是高天彪。想不到刚离武家,便遇上了他!”话音未落,听高天彪叫道:“不是遇上。我安排人在那农夫家外面蹲守了这许多天,你们刚一离开,我便知道了,所以能找到你们。哈哈,你们当欧阳啸出面,我便会放弃么?这次我要将欧阳啸的儿子一并拿下,看那‘十年磨剑’,还能不能嚣张得起!”刚说完,又是高声大笑,显是得意已极。
欧阳莫邪慌道:“他……他要捉我!怎么办?”楚楚气道:“你本领不弱于他,怕什么?”欧阳莫邪嗫嚅道:“我不……不敢和他打架……”陈敬龙低声道:“高天彪的本领,不见得比仇虎更高。我与齐兄合力一拼,他也未必能讨得好去,不用惊慌……”话未说完,又听高天彪叫道:“你们不出来受死,难道等我冲进去么?”陈敬龙此时内伤尽去,正是斗志昂扬之际,心中全没有半点畏惧;低声吩咐道:“欧阳兄,你在这里保护楚楚。齐兄,我先出去,给你夺把刀来,咱二人联手跟高天彪斗上一斗!”说罢立起身子,提刀跃出雪墙。
雪墙周围三丈开外,围着一圈人,至少有三十多个。高天彪也在众人中间,正笑得满脸是牙,似乎已将被围四人当成盘中鱼肉,张嘴便可吃到。
陈敬龙一出雪墙,足下不停,向高天彪相对方向急冲过去。高天彪喝道:“拦住,别让他逃了!”面对陈敬龙的几人一齐上前挥舞兵刃阻拦。
陈敬龙钢刀连挥,将攻来兵刃挡开,同时右足急抬,踢向离自己最近一人的小腹。他这一脚,是听了武老爹的教导,凝聚全力、简单直接,只求一个‘快’字,当真是迅若奔雷。黑夜之中、忙乱之下,等那人看到飞来一足时哪还躲避得及?小腹正中,连一声惨呼都不及发出,便已经兵刃脱手,双脚离地,向后飞退。
陈敬龙不等那人兵刃落地,左手猛探,已经抓住柄部;身体急转,飞奔而回。他这几下举动兔起鹘落、迅捷连惯,毫无半点停顿滞涩;等众赫狮帮人明白他并非要闯出包围逃走时,陈敬龙已经跃回雪墙之内。
齐若男喜道:“这么快便得手了!”向陈敬龙抢来的兵刃一看,愕道:“这不是秦老二的短枪么?我……我不会用枪的!”陈敬龙仔细一看,自己抢来的非刀非剑,却是与在勿用山上被自己杀死的那个秦老大所用一模一样的一柄乌沉沉的短枪;当即将自己的钢刀往齐若男手里一塞,笑道:“我学了许多枪招,还不曾用过,这次正好试试。”向那被踢之人看去,见他倒在雪地上,身体蜷成大虾模样,一动不动,显是已经凶多吉少,不由叹道:“以秦老大的本领,我这一脚绝不会伤他太重。这秦老二本领可大不如兄!”
高天彪扬声叫道:“秦老二,你怎么样?”秦老二身边一人在他鼻间一探,应道:“帮主,秦老二死……死了!”高天彪大怒,嚎叫道:“都跟我上,把那大胡子碎尸万段!”当先向雪墙冲去。
陈敬龙跃出雪墙,迎上高天彪,双手紧握枪柄,一招“贯喉式”,直刺而出。齐若男紧跟他跃出,挥刀向旁边冲来的两名赫狮帮人斩去。
高天彪向旁闪身,钢刀斜劈陈敬龙肩膀。陈敬龙上身急扭,借着扭转之力抡枪往刀上碰去。
刀枪相撞,一声大响。陈敬龙手臂剧震,向后连退两步,高天彪身形一滞,钢刀被荡开两尺。齐若男此时已经将那两人逼开,纵身而上,挥刀向高天彪左臂削去。
高天彪钢刀荡在一旁,急切间不及收回招架,只得向后退步避开。陈敬龙一甩双臂,大叫道:“既然不能震得我兵刃脱手,咱们便可以拼上一气!”猛冲上前,短枪往高天彪小腹刺去。齐若男一刀削空,急回身将攻来的一剑挡开,接着反刀横斩,将一名攻向陈敬龙的帮众逼开。
高天彪挥刀要将短枪挡开。陈敬龙不等兵刃相撞,手腕猛地一抖,枪头挑起,斜戳高天彪咽喉,正是一招凶狠毒辣的“蟒抬头”。高天彪见他变招奇快,不禁吃了一惊,急向后仰身躲过,同时挥刀在身前横扫,要将对手逼开。陈敬龙足下斜跨,已经到高天彪侧面,同时手臂下落,枪身“砰”一声击中高天彪胸膛。
他这一招,正是从当初武全剁中高天彪那一斧学来。这一招精要所在,是斜跨的一步,而这一步,又正是“一咏三叹”的步法。陈敬龙早就会用“一咏三叹”,对这步法并不陌生,因此学起武全当初的打法,轻车熟路、挥洒自如。
一百二十七、一件工具
高天彪胸膛中招,大吃一惊,向后急退几步,吸了口气,感觉胸口有些闷痛,却还不至受伤,这才放心;眼见对手武技卓绝,虽然不用斗气,但力量却远非常人可比,一时摸不清敌人底细,不敢冒然攻击;便又后退几步,静观手下与其相斗,打算看清门道再说。
陈敬龙一招得手,正想趁势追击,却被两旁冲来的赫狮帮众阻住,只得先抵挡攻来人众,放弃这大好机会;见高天彪立在一旁,脸上并无痛楚之色,心中暗叹:“他斗气浑厚,虽然被我用枪身击中,却没受伤!我以为全力一拼,未必便输,可有些小看他了!”
便在此时,数名赫狮帮众已经冲到雪墙旁边,举兵刃向墙内击落。齐若男大急,叫道:“欧阳胆小鬼,还不出手,等死么?”话音未落,只见雪墙内暴起一团光华;几名赫狮帮击落的兵刃与光华一触,“哧哧”轻响声中,尽数断折。
那几名赫狮帮众吃惊不小,一齐退后。雪墙内,欧阳莫邪立起身来,手中软剑急舞,织成一片滴水不漏的剑网,将全身护得严严实实;剑身银光闪烁,眩目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