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听得珂月扑哧一笑。
荆天明道:“你别光是笑,光是笑一笑我们怎听得出你是谁?”
珂月啐道:“荆天明,你无不无聊?”
荆天明嘿嘿笑回:“我就是看大家太无聊了。”
刘毕叹了口气,很不以为然地责备道:“天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宋歇山却尚自狐疑:“可是花兄弟干嘛一直不出声?难道在我背后的真不是他?”
辛雁雁俞想俞怕,忍不住颤声催道:“花大哥、花大哥,你快说话呀!”
花升将呵呵笑道:“别怕、别怕。珂月背后的是荆兄弟,荆兄弟背后的是辛姑娘,辛姑娘后头是刘兄弟,刘兄弟后头是宋大哥。宋大哥,在你背后的人是我。在我背后可就真的没有人了。”
宋歇山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花兄弟,你要是再不出声,我可就有回头一掌打过去了。”
几个人被荆天明这么一闹,原本紧绷的神经都稍微放松了些。辛雁雁没好气地道:“真是的,花大哥,荆大哥他老爱胡来,你怎么也跟着瞎闹!”
说话间,众人渐渐觉得前方有光线传来,似乎这甬道出口便在不远处。这时空气中的硫磺味也渐渐淡了。隔不多时,六人陆续走出甬道,来到一间方形石室。
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扇青铜门牢牢紧闭。石室上方的岩壁凿有天窗,清晨的薄光正自窗洞斜射而入,照亮了整间石室。
众人甫从黑暗进入光亮之处,陡然间看见站在自己身旁之人竟是赵楠阳、左碧星和鬼谷三魈,皆唬地一跳、各自退开,紧接着才想起,除了珂月以外,其余无人皆已易容,再望去时不禁哑然失笑。
荆天明抬头望着天窗,疑惑道:“我们不是已深入山中,怎么还能有光?”
“其中奥秘我也不能明白。”
珂月说道:“我只知道过了这间石室,便是真正的鬼谷圣域。我在这圣域里能够同性的范围很有限,但举凡我所去过的间间石室中都有光线,连呼吸的空气都异常清凉。”
“这真是巧夺天工。”
辛雁雁赞叹道。
“喂!喂!这是赞叹敌人的时候吗?”
荆天明言道。辛雁雁不自觉的吐了吐舌头。珂月不理会他两人拌嘴调笑,只道:“过了这间石室,里头的道路我也只去过几回,最深入的一次,便是我拿到刘毕身上的白玉直奔炼丹房那次。”
“宫主的意思是,你也只进去过那炼丹房一次?”
宋歇山问道。珂月点头,言道:“各位切记,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要保持镇定自若,依计行事,千万别往了自己扮演的角色。那么,赵老爷子,我们就进去吧。”
“赵老爷子?”
花升将歪着头,撞了撞荆天明言道:“珂月小姑娘她叫的是谁啊?”
辛雁雁在旁边不知两人正在开玩笑,紧张兮兮地提问道:“花大哥说什么哪?宋大侠不就是赵老爷子吗?”
“谁是花大哥?”
这回换荆天明耍嘴皮了,“白姑娘,听说你聪明过人,怎么突然糊涂起来?”
花升将听了哈哈大笑,辛雁雁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这兄弟俩恶当。
“事不宜迟,这就走吧。”
珂月拉开青铜大门,率先走入狭窄的石道间。
六人初入这甬道中,便听得脚下叮当作响。低头看时,却不见自己脚下踩着任何异常之物。“这是一条响道,但凡有人经过,便会叮当作响。”
珂月边走边解释,“前面石室中的青铜大门,与下头石室中的青铜大门乃是一对。方才我们拉开那青铜门的同时,下头的青铜们也会隆隆作响。”
“换句话说,前头镇守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没错。噤声。再下去他们便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了。”
明明珂月已叫大伙儿都别说话,刘毕仍忍不住低声嘱咐:“记住,大伙儿尽量避免开口,一切以安全为要。”
说话间,六人已见到一扇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青铜大门。珂月当下拉起门上的兽首环,大敲三下,“锵!锵!锵!”
撞击之声在甬道中震动出嘹亮回鸣,铁门后立刻传来了开锁声响。
咿呀声中,铁门被缓缓向外拉开,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座长宽俱有近百丈的巨大广场。众人虽说早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见此阵仗,还是不禁心下骇然。
广场左右两侧山壁,如蚁穴般皆有诸多通道入口。高达数丈的山岩,碗似地覆盖住整座广场。抬头仰望,片片光华的岩石金色晃耀,镶嵌在众人头上,只照得四处犹如白昼一般。
广场中央两道人墙,各个皆是身穿盔甲、手持长枪,一左一右地双排隔出一条长长大道直达彼端。尽头处则是另一堵石墙,森严矗立在上百道阶梯顶端,墙上两扇黑色巨门则沉默地紧闭着。
那负责开门的守卫一见到六人,便立刻先朝着宋歇山唤道:“赵老爷子。”
紧跟着又对花升将、辛雁雁和刘毕一一唤道:“春老爷子、白姑娘、束公子。”
最后方对珂月唤道:“珂月宫主。”
竟将辈分高下分得清清楚楚,言态执礼甚恭。宋歇山不禁暗自惊异:“如此看来,师父身为鬼谷护法,地位竟比鬼谷三魈还高。”
“打从进入此地,我便怀疑这儿实非一门一派之力可以建构而成。果然……”
刘毕却暗忖道:“瞧这些守卫身上的盔甲竟与秦兵相同,这鬼谷和朝廷的勾结比我意料中的还要深。看来白芊红如今手上依旧握有兵权。日后若想铲除鬼谷,势必得联合武林各派势力才有可为。”
“赵老爷子怎么这么快就便回来了?”
那守卫首领客客气气地问道:“不是才刚出去吗?”
宋歇山这一生从不说谎,更别提装扮成他人模样乱说乱道,被这首领一问,顿时一愣。花升将机巧地接话,“我们在外头刚巧碰上。咳!”
还装模作样地学春老咳嗽一声,吩咐道:“我们有要紧事说,没有吩咐,别来打搅。”
“是是是。谨遵春老爷子吩咐。”
“那,赵老爷子,走吧!”
花升将和嘴上这么说,手却推了辛雁雁一把。“喔!对哦!”
明明前两天已经排练过很多次,辛雁雁还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一行人中就属白芊红心高气傲,向来要走在众人前头。为此,珂月还几番交代,要她切记鬼谷三魈的石室位置。如今花升将推了她一把,辛雁雁赶忙仰起鼻子,谁都不看地开始往前走,其他人则紧随其后。
荆天明见辛雁雁装得很像,连忙忍住笑意。他却不知辛雁雁并非费劲刻意去学白芊红的骄傲模样,二四那鬼谷三魈所居石室位置太过复杂,此事辛雁雁心中只忙着背诵:“左、左、右。右,再往左。”
哪里有功夫去瞧这广场中、走道上,站得慢慢如石像般在守卫的秦兵。好不容易走出守卫的视线范围,辛雁雁这才呼地一声松了口气。“雁儿,做得好。”
荆天明轻轻拍了下辛雁雁的肩膀做为鼓励。辛雁雁则回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珂月假装没看见,只以眼神示意宋歇山、刘毕、花升将三人先在门外等候,跟着运功姜石门往内推开。石门一开,珂月率先跨入门内,荆天明与辛雁雁两人随即依计跟上。待得他二人一人入得门内,珂月便立刻又将石门重新关上。
荆天明望着眼前景象不禁好生愕然。万想不到,方才沿途那番森严威武,如今转眼间竟到了一座雅致庭院。园中绿池丝竹、凉亭水榭,竟是一派富贵清幽,三面厢房有回廊环绕,鸟鸣啾啾,声声入耳。“这白芊红好会享受。想当初桂陵一战,她便另开一处竹林,看来此地也是如法炮制。”
荆天明回头瞧了一眼,见辛雁雁已经藏身在树丛间,这才快步跟上珂月的脚步。
“但愿这鬼谷三魈轮班的时间没变,此刻若不是白芊红在此,那就非得要让宋大侠他们进来,双方大打出手了。”
珂月边往里头走,心中边暗自祈祷着。
凉亭内,一名身穿着一袭绛紫色衣裳的女子正黯然独坐。袅袅的香烟从紫金炉中升起。夏姬白芊红,一手捧着茶杯小口啜饮,一手轻轻拨弄着琴弦。她如今虽然已经是少妇,却依旧艳丽不可方物,风姿不减当年,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层不得志的淡淡抑郁之色。
“白姐姐,我回来了。”
白芊红听见珂月脚步声,又听她叫唤自己,却只微微挑眉,转眼一瞥,抱怨道:“你可终于回来了。为了块劳什子白玉,三个人轮流等你,弄得人连觉都不好睡了,你这丫头的架子可真大呀。”
珂月吐了吐舌头,回道:“我算哪根葱?你三位在这里保护月神和神医,何必把帐算到我头上?为了这块白玉我可没少吃苦头。哪像白姐姐整天在这里喝茶、弹琴、发呆、睡觉,多悠闲。”
“丫头好一张贫嘴,小心我哪天撕烂了。”
白芊红咯咯一笑,伸指往珂月的方向一点,道:“你当我真不懂?这世上有什么瞒得过我白芊红的?你小丫头自告奋勇揽下白玉这差事,第四块白玉你抢着要去拿,第五块也抢着要去拿。真奇怪了,怎么上回白玉得手,刘毕的一条性命却偏偏还留着?这回白玉得手,只怕那辛丫头也还活得好好的吧?”
荆天明一听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错、没错,当初若是由鬼谷的人出手来抢白玉,刘毕、雁儿焉有命在?”
白芊红直说得珂月哑口无言,这才朝荆天明上下打量,又道:“真是稀客,清霄派的左兄弟怎么有空来啦?”
“最后一块白玉非同小可。”
荆天明微笑回道:“我师父特别交代要我陪同照应。”
白芊红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道:“有我们鬼谷三魈在此,左护法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荆天明心中暗忖道:“左护法?白芊红称赵楠阳为左护法,莫非这鬼谷之中尚有个右护法吗?”
砖头看珂月,只见珂月也是满脸吃惊,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既然回来了,还不快点儿将那个白玉拿来。”
“春老爷爷、束大哥他们人呢?”
珂月问道。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在里头睡觉吧。”
白芊红言道,“理他们呢。给我也是一样。”
说罢便将纤纤五指向珂月伸去。说时迟那时快,白芊红手臂前伸,珂月右手顺势一拉,左手对住她身上三处穴道;荆天明则在白芊红哑穴轻轻一点。白芊红本来便不擅长武功,哪里禁得住珂月、荆天明两大高手联合,登时被他们制住。
两人对看一眼。荆天明旋即抱起全身软瘫的白芊红走到辛雁雁躲藏之处。当白芊红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躲在不远处的树丛时。真是又惊又怒。荆天明放下白芊红,转而拉起辛雁雁,辛雁雁起身后便急急忙忙往珂月所在的凉亭跑去,荆天明则转身就爱那个石室的门再度拉开。于是,真正的白芊红在树丛中,亲眼见到“自己”跑了过去,又见“春老”、“束百雨”与“赵楠阳”一个个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纷纷躲在附近的树丛。白芊红知今日遇上奇险,心中思绪急转,已将珂月心中算盘大致理清,只是哑穴被点、双足被封,只能眼睁睁看着罢了。
“你说什么?”
凉亭中珂月怒吼着:“什么叫做拿到白玉都是你的功劳?”
“嘿嘿嘿。”
左碧星冷笑道:“姑娘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若不是我为姑娘支开宋歇山,姑娘能如此顺利得到白玉吗?”
“什么宋歇山?”
珂月又吼道:“我压根儿没见到什么宋歇山。”
“那还不是因为我帮姑娘挡下了嘛。”
“我可不领这个情!”
珂月和荆天明在凉亭中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着。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果不其然,不久便听到回廊东边响起春老的声音,“姓左的,唉!你师父难道是派你来找麻烦的吗?非得吵醒我老人家。”
西边的回廊也传出束百雨的声音,“呵,没想到珂月妹妹生起气来,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话音甫毕,东西厢房木门豁然洞开。春老自东厢房内慢吞吞地踱步而……百雨却一个蹬身翻出回廊,立在珂月面前,笑眯眯地望着她道:“珂月妹妹,好久不见啊。”
“什么珂月妹妹,叫得这么亲热。”
荆天明心中暗骂,脸上却微微一笑,恭敬地招呼两人,“见过春老爷子、束公子。”
珂月眼见春老、束百雨两人行至凉亭,便自怀内掏出一个小布包,交到由辛雁雁假冒的白芊红手上,娇嗔道:“白姐姐,我可没撒谎。拿这块白玉时,这姓左的家伙可没帮上什么忙。”
春老与束百雨听得珂月取回最后一块白玉,心总皆是一喜,赶忙凑到白芊红身旁来看。白芊红左手捧着布包,右手来解。那布包乃是两层油布,将白玉裹在中间。“咦?白玉怎么脏脏的?”
珂月见布包打开,随即依计言道。白芊红眉头一皱,顺手抽起白玉下头的第一块油布去擦白玉。瞬间,无数细小白粉飞扬在春老、束百雨、白芊红、珂月四人面前,那白粉闻起来又香又甜。珂月拍手笑道:“啊!我知道了,这第五块白玉是从八卦门辛雁雁手上抢来,定是那辛雁雁脸上擦的脂粉太多,乱掉一通,这才搞得白玉脏兮兮的。”
辛雁雁假扮白芊红,未免春老识破,从头到尾不敢开口,没想到珂月竟趁这时说自己什么涂脂抹粉太多,忍不住对她怒目相视。“这个自然。那辛雁雁我也曾见过,庸脂俗粉一个,哪即得上珂月妹妹?”
自从数年前珂月来鬼谷露面,束百雨便惊为天人。此后,凡有机会能与珂月多说上几句话,他自是不会错过的。此事束百雨话说到一半,转眼见到白芊红脸上怒气,料想定是自己夸奖珂月过了头,赶忙讨好道:“当然啦,若论容貌,那辛雁雁便是来给白姐姐提鞋也不配。”
岂知平常只要赞美其容貌便会笑逐颜开的白芊红,今天怎地愈是生气?
假扮成左碧星的荆天明在旁看了这出戏,起先还觉得束百雨好笑。后来不知为何,愈看辛雁雁便俞感到心惊,俞听珂月便俞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好像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