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山洞口出现隐约的两个人影,正是卫庄抱着端木蓉冲了出来。“怎么只有两人?乌断姑姑呢?”
珂月见只有二人冲出洞口,便想迎上前去寻找乌断,却被荆天明一把拉住。“月儿,别冲动!依计行事!”
荆天明知道,乌断此刻只怕是已不在人世了,手指着山洞口不远处的乱石阵,毫不慌乱地说道:“快!进入乱石阵!”
珂月眨眨含泪的双眼,跟在荆天明身后,一起退入乱石阵。
端木蓉被卫庄自身后托住腰际不断向前,脚下足不沾地,身似腾云驾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甬道里飞奔。此刻终於感到前方有光线传来,愈来愈亮愈来愈亮愈来愈亮……端木蓉简直张不开眼,但手中却紧紧扣住了那个装有长生不老药的小木盒。卫庄抱着端木蓉,提起真气脚下急奔,但耳中一直听见徐让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追逐的脚步声。卫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护住端木蓉冲出洞口,与荆天明、珂月合力杀死徐让,唯有如此,才能保得端木蓉一世平安。
“但愿苍天有眼,成全我卫庄。”
卫庄咬紧牙关,冲出洞口,双眼虽然也被洞外的太阳刺得几乎打不开,他却凭着记忆冲向了荆天明、珂月两人埋伏的乱石阵中。
“我的仙药!我的仙药!仙药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徐让的喊叫声阵阵从山洞中回荡出来,几乎是这叫喊声方落,徐让已随着卫庄冲入了乱石阵中。卫庄脚才站定,大喝一声,右手将断剑向后扔击,左掌奋力将端木蓉送上乱石阵中的一块大石头上。
“卫大叔,接剑!”
珂月见卫庄手中无剑,当即将黑剑抛了过去,手中白剑“咻咻”两下已刺向飞奔而来的徐让。徐让甫出一掌,打落卫庄断剑,忽觉面前阵阵剑光闪烁,耀眼刺目,身子急缩,霎时避过两道凌厉剑锋,他脚下却没有稍停,只是斜身歪绕穿过了剑光。方躲过这两剑,便听得身后阵阵剧风压来,却是荆天明手拔足踢,将乱石阵中的巨石当作暗器,颗颗向徐让砸去。
“又是你们两个臭娃娃!”
徐让虎吼一声,不耐烦已极。他只想奔到簌簌发抖的端木蓉身旁,吞下仙药,杀死神医;可荆天明、珂月、卫庄三人却偏偏不让自己如愿。荆天明手里、脚上不停地甩开大石;珂月自忖九魄降真掌尚无把握,手中白剑只将三十二路临渊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卫庄也丝毫不敢怠慢,手执黑剑便是一招百步飞剑中的“一以贯之”在滚滚大石的掩护中,白剑在阳光底下晶光眩目,径削徐让周身要害,黑剑却如劈雷急下,一径戳向徐让双目之间。徐让被太阳底下的白剑晶光映照得难以睁眼,但他听风辨位,接连拍出一十八掌。十八记掌风有一半落在了荆天明踢起来的大石头上,大石先是被激得颤晃不已,继而爆裂之声大作,化作石雨一般飞溅起来;另一半则四面八方紧紧压制住卫庄、珂月分持的黑白双剑,宝剑虽轻,此时却怎么也动不了。荆天明、珂月、卫庄在这十八记掌风的凌厉疾攻之下,犹若置身惊涛骇浪,耳朵里一片嗡嗡振鸣声响,徐让内力如此猛恶,远远超出三人所料。
珂月只是微微一愣,徐让右手便已抓住了白剑剑尖。
卫庄情知徐让打算要如法炮制,震断珂月宝剑,珂月内力远不及自己,怎吃得消徐让这一击?卫庄惊骇中急忙大喝道:“撤剑!”
珂月尚不及转过念头,但出自对卫庄向来的信任,当即照办,右掌立松。此刻当真是间不容发,徐让果然双肩一抖,急运内力,就看那白剑明明被他震得激荡急抖,久久不息,剑身却未见有丝毫断裂。
“当”地一声响,白剑落地。徐让脚下忽停,“咦”地一声,看向那珂月剑,不禁脱口赞佩道:“风朴子老儿果然了得,竟留下如此神剑!”
卫庄、珂月和荆天明三人在旁吓得一身冷汗,宝剑不断,表示经其传送的内力更无消减,珂月方才倘若没有依言撒手,只怕此时已身受重伤。
眼见石块不能扰乱徐让,荆天明双臂直贯,便是九魄降真掌中的第一招“一见钟情”朝徐让下腹撞去。徐让隐隐觉出下方有劲风袭来,势道犹如排山倒海,不得不左架右格,先挡过荆天明这一拳一掌。“是九魄降真掌!”
徐让虽听赵楠阳说过荆天明会使九魄降真掌,但到此时才真的相信了,居然史无前例地连串叫道:“是谁教你的九魄降真掌?是马水近?你叫马水近出来!”
“马水近?”
荆天明一愣,嘻嘻笑道:“阿月,他想要去找你曾祖父,咱们快快送他去。”
“死老鬼!”
珂月柳眉倒竖,娇声喝道:“我曾祖父都死了快六七十年了,你装什么傻?”
徐让倒抽一口冷气,竟然忘了攻击,自言自语道:“六七十年?马水近已死了六七十年?已经这么久吗?”
霎时间,数十年的记忆翻江倒海而来,将他淋满一身。他自少时败於马水近手下,闭关数十年不知江湖世事,待得出关才惊闻马水近已死,一怒之下夺走襁褓时的珂月,抱着一个婴孩在山中乱奔乱走,最后坐倒在溪边气得嚎啕大哭,完全忘记了那被他随便搁在旁边的婴孩。
马水近一死,徐让从此成了武林第一人。他接下来还剩什么可追求?只剩下风朴子留下的竹简,那竹简内所蕴藏的长生不老药。
徐让从此深居简出,也曾试图自行炼药,只可惜仙丹并非能以一人之力完成,他只得将九十八片竹简献给秦王,自己投身鬼谷,为的是借秦王之力搜弃白玉,寻来神医、月神炼丹制药。哪想到这么一晃眼,竟然又是数十年时光流走。徐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和现实脱节,外面的世界也逐渐将他遗忘,直到此际,他方才惊觉前前后后竟已有半百以上的岁月,悄无声息,瞬间,全部自他身外奔逝无踪。
而这一切的原点,皆始自於他败在马水近手下的那一刻。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徐让咧嘴发出恐怖的笑声,仰天大吼:“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我徐让,不知道我的千狱寒圣手,无知后辈,这就让你们尝尝厉害。”
荆天明不敢轻敌,立即使出九魄降真掌法相迎。珂月眼见自己的白剑被徐让踩在脚下,深吸一口气,也使出家传绝学九魄降真掌来。就看珂月一个矮身在下,登时犹如一朵随风打转的黄花也似,全身腾转疾上;荆天明则先是纵跃上去,瞬间却化成一只风中陀螺,反往下拧。两道人影,一个上旋、一个下转,四掌轮番递出,罩得四面八方皆是掌风掌影,正是“四顾茫茫”、“五内俱焚”两招。
徐让眼前四掌顿时化作了数十道掌影,上下左右封住了他的去路,徐让“咦”地一声,吃惊地道:“怎么小女娃儿也会使九魄降真掌吗?”
说话时气运腰腹,微拧肩肘,闪过珂月拍来的九掌;接着翻腕下压,平掌作刀,猛往荆天明下阴砍去。荆天明“哎哟”一声,肚腹疾缩,眼见这“五内俱焚”使到一半,便讨不了好,索性也不使完,随即双手内扣如作参拜之状,却要将徐让的掌刀拍拿在手。徐让自从输给了马水近之后,这九魄降真掌便在脑子里萦绕不去,立刻认出荆天明此时使得这招便是“九死不悔”这招看似御守,其后却有诸多变化,最是莫测难防,当即右肩回带撤掌。
一旁珂月亦抢了上来,也是一招“九死不悔”拍到。徐让正想侧身避过,却没想到脚步一踏,反被珂月一掌打中左肩,原来珂月以这家传掌法与人对战,还是第一回,对此掌法还陌生得很,又加上她出招向来任意施为,喜欢将自己所学即兴并用,既然想不起来这九魄降真掌下一步怎么使好,干脆就拿一招杳冥掌法来补也无所谓。
这一掌拍下,珂月与徐让都是一惊。珂月是万万没料到自己竟能打中徐让;徐让则是被珂月的掌法给搅浑了,“怎么女娃儿的九魄降真掌法不一样?到底你们谁使的是九魄降真掌?”
“我们使的都是九魄降真掌。”
荆天明、珂月异口同声答道,两人对望一眼,都笑了。“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徐让摇头道:“你们其中定是有一个人使错了。小女娃儿,你的只怕使错了吧?”
“你的千狱寒圣手才使错了呢!”
珂月大声道:“天明哥,我们上!”
说着两人并肩同时使出“一见钟情”霎时间,只见一套掌法,两种千秋。珂月飘逸灵丽,仙姿绰约;荆天明则潇洒狂放,神威凛凛。
珂月身子轻轻一旋,黄衫飘飘,裙摆划出个花儿圈,扬腿朝徐让左肩劈落踢下,双臂同时上下斜分,封住对方闪避的去路,轻飘飘如仙女降世;荆天明使来却是凶猛狠辣,势如夜叉,无论徐让往上下左右任一方闪避,都会吃上他一掌。“好。好。好。”
徐让嘿嘿冷笑,“马水近有徒如此,倒也不枉。只可惜,过了今日,这世上就再也没人会使九魄降真掌了。”
说罢口中发出阵阵厉啸,催动真气,两只掌心竟渐渐结出了一层白霜。
什么花俏也没有,两只冰冷至极的手掌正面拍了过来。
寒霜袭面……
冷得连发抖的时间都没有……
荆天明和珂月刚刚感到或许有一丝希望能战胜徐让,没想到这希望竟破灭得这么快,两人面现惊惧之色,相顾互望,却又不由得同时胸口一热。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的明白,且确定,今日在徐让手下,两人只怕是有死无生了。绝望之余,二人却也想起,很多年前,在桂陵城遭众人围剿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并肩作战。当时曾有过的感觉此刻又再度浮现:只要他们互不分离,万事皆无所惧。
荆天明咬着牙硬接了徐让右掌,只震得他体内真气翻涌;珂月这厢也避无可避,眼见徐让左掌即将拍到胸口,珂月将全身真气运到右掌,也是一掌拍出。“碰”地一声巨响,两掌相接,一个人影飞出,重重地摔落地上。
卫庄呕出一口鲜血,那血沫还微微带着白泡,仿佛被冰冻过一样。
徐让一愣,他没想到荆天明小小年纪,竟能受自己这一掌;更没想到卫庄会突然拍出一掌,替珂月接下了自己极寒无比的内力。“哼!”
但徐让也只是微微一愣,立即又是一掌向荆天明补去,“马水近啊马水近!今日便教你知道『九魄降真掌』终究不敌我的『千狱寒圣手』!”
就在卫庄代替自己受了重伤的那一刻,珂月也不扶他,只瞧了荆天明一眼,便往端木蓉身边扑去,脑中只想着:“无论如何,要保住天明哥的性命。”
“你干么?”
端木蓉大吼着,“这仙药是我的!是我的!”
珂月哪有工夫理会端木蓉吵闹,一把抢过木盒,跳下大石,足踏杳冥掌法的奇妙步伐,三步一窜、五步一滑,顷刻间便溜出了乱石阵。
那药瓶宛若一块肥美的鲜肉,无时无刻深深牵引着徐让这头饿狼。珂月夺药飞奔,徐让登时收掌,弃荆天明、卫庄、端木蓉於不顾,转身飞扑向珂月奔去的树林。
随着珂月冲进树林,树林子里有几条人影登时东逃西窜。这些江湖上的好手,早在端木蓉未曾出现前,便埋伏在这树林子里,虎视眈眈地等着夺取仙药。荆天明、珂月两人不是不知,只装作没看见罢了。
“这些混账,眼见我跟天明哥要命丧徐让之手,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
珂月心中怒不可抑,高声叫道:“长生不老药!长生不老药在此!”
一面叫一面跑,仿佛怕人不知道她手中的小木盒里装的就是长生不老药。果然她这么一喊,许多原本藏得比较隐秘的家伙们都露头露脚了。
“哼!”
珂月两眼滴溜一转,见到好几名身穿白袍的儒家弟子便在左近,刘毕更在其中,心中恨道:“好,今日倒要借徐让之手,为天明哥报个仇!”
“长生不老药在此!诸位武林前辈、侠士豪杰、英雄好汉、叔叔大哥!长~生~不~老~药~我~交~给~刘~毕~啦!”
说着振臂便将木盒往刘毕掷去。刘毕不假思索,扬臂张手接下了木盒,本能地却还在怀疑,“珂月的话可轻信不得,我怎知此药是真?”
但下一秒钟,刘毕马上知道他手上的长生不老药绝对货真价实。原本和荆天明打得不可开交的徐让,忽然自荆天明面前消失了踪影。紧接着,便出现在刘毕的眼帘之中。但见那徐让如鸟似猿,蹭蹭几下,跃入林中,朝自己飞奔而来。而珂月还在高声到处叫喊着:“长~生~不~老~药~我~交~给~刘~毕~啦!交~给~刘~毕~啦!交~给~刘~毕~啦!”
霎时间,束百雨惨死的情状又活生生、血淋淋地重现在刘毕脑海,他心中大骇,喝道:“快结八佾剑阵!”
刘毕这么一叫,他身边十来个儒家弟子纷纷靠了过来,抽出长剑严阵以待。几乎是剑一抽出,徐让便来到众人眼前。徐让武功深精奇诡,当今之世无人能出其右,几名儒家弟子在他手下就跟蚂蚁没啥两样。有几名弟子尚未走到八佾剑阵应有的位置上,便已惨遭徐让毒手,加上人数不足,兼之又身处在森林中,实难发挥出八佾剑阵的效果。儒门弟子一个个轮番倒下,鲜血四处喷溅,惨叫声不绝於耳。
“掌教快走!”
万勃卢忘了斯文,大吼大叫道:“我来断后!”
谁知话才说完,万勃卢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是现在!不是这般死法!”
刘毕惊惶失措,转身就逃。幸得他手下儒家弟子,个个严守教条,知道仁义为先,接连上去送死,这才缓得一缓,让刘毕往前奔出了数十步。
“这是何人?武功深不可测!”
鬼谷徐让长年来不涉江湖,年岁又高,一干武林人士向来只有耳闻,未曾得见,这时亲眼看到老人的几下身手,众人早就惊得骇异莫名,心胆俱裂,就连新任儒家掌教刘毕不战而逃,大伙儿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刘毕虽是吓得魂飞魄散,心中却忽然有了计较,“珂月那妖女这样对我,我何不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