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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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灯区-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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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过来,捧在胸前,感觉那只盒子有千钧重。
  阿伦说:“记得在这里认识的那夜,我曾对你说过,能被千恕纠缠的女人在地球上还没出现过。现在,你应该明白我那句话的意思了。”
  我捧着千恕的遗物,一路流着泪回到家里。
  不知是怎么瘫软着挨进卧室的。我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用那只小小的金钥匙打开了盒子。
  竟是一只足有十五厘米高的纯金千面佛!
  我捧出那个千面佛,发现了一张红色的、叠得整整齐齐的香烟包装纸,我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千恕常抽的那种牌子的香烟包装纸。我飞快地拿起它,翻过来,看见了背面的一片细小却狂放不羁的文字:紫蝶,我千百年前就被你拿住了,只被你一个女人拿住过!在我眼里,你那说不清的美丽、忧郁和高贵呵……本想从这个世界嘴里夺下最后一块肉,就带你躲在深山,我刨土种田,你织布做饭,活得和小草一样普通。可天妒爱情,要活生生把我变成天使。我死了,我的魂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在天堂守望着你,等着来世。
  千面佛会保佑你的。
  你快乐,我快乐。
  ——你的天使 千恕
  也许千恕真的爱上我了,但他那种男人绝对承载不了我的爱情。
  千恕的死使我变得忧郁,也使我变得宽和了许多。这些天,我一直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思考着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同时,我也痛切地认识到,活着的人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善待缘分和真情。
  一周后的一个午夜,文栩终于出现在《红豆故园》里。看见他的那一瞬,我心里顿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动荡。
  他很快发话道:“在美国一直忙,才得空上来。你在等我吗?”
  “是的,一直等。”
  沉默了一阵,他又说:“我爱得很苦,你知道吗?”
  那句话像针一样,给了我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顿时想起了见面时他的理智。也许一见面,温柔的话就讲不出口了?
  “现实和网上,到底哪个你更真实?”我疑惑地问。
  “你更中意现实中的还是网上的?”
  “你先回答我!”
  他也毫不相让:“只有你先回答,谈话才能继续下去!”
  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奇怪,现实中他似乎不会这么容易激动。
  “我不会轻易爱上男人了。”
  “你是理智的。”
  “你希望我一直理智下去吗?”我有些失望。
  “我的意思是说,我对你的感情,早已失去了理智!”
  在网络里,他竟有如此强大的魅力,使我无法阻挡。现实中的他固然也是优秀的,可我却更喜欢发掘网上的感觉。
  “你是在两者之间徘徊?”他问。
  “不。”
  “想把两者糅合成一体?”
  “这么说更准确点吧……”
  他不再说话,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沉默三分钟。面对着花花绿绿、繁杂混乱的屏幕,焦虑等待的三分钟显得十分漫长。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我急切地问。
  “这边的网路不太通畅。”
  “见面使你失望了吗?”
  “不要问这么幼稚的话。”
  他的话未免太冷漠了,似乎不像被感情征服的人。
  “你今天说话很奇怪。”我感到委屈。
  “对不起。可能这几天工作太紧张了。”
  我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相信我,爱你!”
  我心里犹如一缕春风吹过,轻松而惬意。女人再老,在憧憬爱情的时候都像孩子般单纯。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不敢在电话中求证的问题,也许可以拿到网上求证?在网上,彼此看不到,听不到,不会那么尴尬。
  “你哪来那么多理智?能让我原封不动地在你家睡了一夜?”我终于问了出来。
  他没有立即回话,可能网路又出了问题,我耐心地等着。但是,足足十分钟过去了,仍没有任何动静。
  我急躁地复制着同一句话:“你怎么了……”
  “这里临时有点事情,我必须马上下。”
  “半夜三更会有什么事?”
  “这时美国是白天。”
  他连一声再见也没说,就消失了。
  我对着顿然寂寞下来的屏幕,呆呆地坐着,无所适从。他的神秘越来越重了,或者说他的隐衷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境地。总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的。我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我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三十二岁的妻子和母亲,一到深夜就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他似乎连安定感也给不了我,更何况爱情的归宿呢?
  那夜,我关机时发下毒誓:再也不开电脑,不和他在网上见面了!我要等他回来,电话联系或者见面。我再也不想在虚幻的世界里猜测和怀疑了,我要用耳朵、眼睛与他交往!
  只需再熬过几天,他就会回来。
  那几天,百合在外度假,我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朋友,困兽般在家里一秒一秒地苦熬着。加上千恕的死,我变得茶饭不思,只能靠安定片进入睡眠。
  终于熬到了文栩该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天。夜里,我坐在镜前,看见自己眼窝深陷、脸色枯黄,形容简直惨不忍睹。我几乎被马不停蹄的忧伤和刺激耗干了。
  直到零时,文栩也没有打响我的手机。我终于坐不住了,忘记了几天前发下的毒誓,又扑向电脑。但信箱里没有任何人发给我一字半句。我又怀着最后的希望登录了《红豆故园》,但他却令我彻底绝望了。
  我悲哀地意识到,已经在文栩面前输得一塌糊涂了。
  我只觉得眼睛酸痛、头重脚轻、浑身乏力,赶忙躺在床上,稳定情绪。床头那只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走着,不紧不慢,时间从它的脚步里一寸一寸地滑过、消失,永远不可逆转。也许文栩还身在美国?也许正在云彩里飞行?也许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打通我的电话……
  电子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他仍没有任何消息。我忐忑着拨下那个手机号码,听到的仍是关机提示。
  我轻飘飘地走向梳妆台,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往那张不忍卒看的面孔上涂脂抹粉。那张脸让我想起了一句俗话:“笑一笑脸上能掉半斤粉。”此刻,那个半老徐娘就是我。盯着那张面孔,一丝苦笑僵在嘴角。
  坐在出租车里,司机一路上一直警惕着我,不知是我的形容恐怖,还是神态失常。
  车子在那栋古色古香的别墅前停了下来。但是,令我极度失望的是,别墅里没有一丝灯光!也许他还没有从美国回来。但我还是下了车,想在门口伫立上一段时间。不为什么,只是想伫立上一段时间。
  我站在漆成暗红色的铁栅院门旁,望着别墅飞檐处的一轮弯月。时间已经整整过了半个月,弯月渐满,给人的感觉很好。我又想起了南唐后主的那首《乌夜啼》。此刻,我的心情和词中所描绘的密切吻合着。浓郁的离愁别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默默咀嚼着那些词句,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
  我想起上次宿醉醒来,和文栩站在院子里吟诵的情景,想起了他辗转的脚步和闪躲的              眼睛。而如今,人已远离,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我只能站在他的门外,望着旧时景物叹息。别墅影影绰绰地在我的泪眼中晃动,变成了一座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夜凉如水,秋意已浓,短短半个月的分别对我来说已恍如隔世。我瘫软般扶住了那扇工艺精致繁复的铁栅门,将面孔贴在上面,冰凉迅速传遍全身。我开始在凌晨的冷风里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车灯的光亮刹那间笼罩了我。惊恐地回头时,灯光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这里是人烟稀少的郊外,如果来者居心不良,对我有所侵犯,连个救助的人也找不到。在那束灯光里,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将现原形、濒临毙命的狐仙。我恐惧地蒙住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车子很快在我面前停下来,车灯灭了。我把手从脸上移开,从车里出来的竟是文栩!他走到我面前,惊讶地望着我,眼中饱含着浓重的怜惜,激动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只是那么盯着我看了很久。
  我也傻了似的望着他,蓄存了那么久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扶住我的肩膀,声音喑哑地说:“才半个月,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委屈地说:“我自己来了,你从美国回来不和我联系,我也自己找来了!”
  “别那么说,我心里不好受。”
  他掏出钥匙,开了大门。我站在美丽的庭院里,等着他把车子开进来。
  他放好车子,领着我走进客厅,给我开了一瓶矿泉水,打开音乐。
  一曲如怨如诉的英文歌飘了出来,磁性的男声悲叹着夭折的爱情。他似乎不该给我听那种曲子,而应该给我一杯酒,酒后的事情或许更令人向往。但是,他却任由一首接一首的哀怨歌曲不停地流淌。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前天。”
  “为什么不开手机?”
  “不太方便。”
  “为什么网下的你和网上的不一样?”
  他沉默地抽着烟,一语不发。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告诉我!我不想永远被迷雾遮住眼睛!”我悲哀地说。
  他忽然大声说:“别逼我好吗?我快受不了了!”
  他莫名其妙的失态把我的心刺得生痛。放下手中的那瓶水,我提起手袋,站起身说:“你误会了!我没逼你。”
  他也猛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既然不愿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要解释。”我匆匆往门口冲去。
  他快步追上来,狠狠抓住我的手臂,挡在了我的面前。他极力压制着激动,无奈地说:“对不起,我太难做了。”
  “难做是什么?”
  “如果对你做错半步,就会留下终生悔恨。”
  “算了,别故弄玄虚了。我这不是要走了吗?”
  “说话别伤人!”
  “伤人?你伤我还是我伤你?”
  他叹了一口气,模样显得很痛苦。
  我终于说:“你早就有太太了,或者另有所爱,是吗?”
  那句话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因为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一直不敢问出来。一说出来,我立即感到顺畅了许多。
  “不!什么也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神秘莫测?”
  过了一会儿,他痴望着我,颤抖地说:“请你告诉我,爱本身有错吗?”
  我急躁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只需好好回答我,爱本身有错吗?”
  “爱本身当然没错!”
  他似乎从我的话里找到了一丝希望,眸子闪亮了许多。但不一会儿,亮光又被痛苦代替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这样,我爱上你也是没错的了?”
  虽然他离我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但那一刻,他的话却显得遥远而陌生,似乎从没认识过我。他在网上给我的感觉,绝对不是停留在爱和不爱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到现实中,就开始倒退!
  我几乎绝望了,再也没有兴趣追问。他似乎不可能顺理成章地对我付出感情。
  “我太傻了,真不该来这一趟。”我说。
  他离开我,走到客厅门口,站在那里,对着天上的月亮望了很久。我僵硬地站在客厅里,望着他的背影,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着。泪正在脸上风干,凝结了浓厚的脂粉,痒丝丝地嘲弄着。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温和地说:“不久,我会有几天假期。到时候想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会接受吗?”
  “我提的那些问题,你还没给满意的答案。”
  “可以缓一缓吗?”
  “为难就干脆不再联系,不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我身边,郑重地说:“先接受我的礼物好吗?有时候,过于急躁只能让答案永远深埋。”
  我疑惑地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无奈地屈服了。也许他说得对,人生本来就像一盘棋,输赢胜负只有在结局来临时才会水落石出。
  虽然对他的猜测和怀疑并没有消失,但那个神秘礼物还是令我浮想联翩。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一直没和我联系。这夜,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又上了网。
  信箱里没有新邮件。我悬着一颗心,刚登录《红豆故园》,就收到了他的隐身发话:“你还好吗?”
  “是在等我吗?”我窘迫地问。
  “还能等谁?”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很快就被委屈和怨恨覆盖了,“为什么没再和我联系?”
  “想就可以见面。”
  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滚动的屏幕。
  “怎么不说话?”他问。
  “给我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好像处在一种憧憬和动荡之中,是吗?”
  看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顿时感到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话。
  “忘了就算了,我无所谓。”我说。
  “对不起。”
  “以后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感到非常委屈。
  他的发话变得很慢很慢,如果不是网路不通,就是忽然不会打字了。
  终于,他又说:“只要你快乐,我真心感到高兴。”
  “你怎么忽然像个旁观者?”我越发奇怪了。
  “或许我永远只能当个爱情和热闹旁观者。”
  “为什么你一到网上就像变了一个人?竟自卑到这种程度?想在网上为自己设计一个理想化的形象吗?不觉得那样做对心理健康来说很危险吗?”我已经忍无可忍。
  直到我等得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才说:“看来我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但那是主的旨意!”
  我被彻底弄懵了,激动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原谅我,不该说这么多。我应该把残酷的现实藏好。”
  “什么是你的‘残酷现实’?”
  “如果有可能,你慢慢会知道。”
  我一遍又一遍地复制着:“你有太太?还是另有所爱?”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他没有说话。
  “请回答!”
  “没有太太,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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