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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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灯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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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会很幸福!又有谁逼迫你来和我好?过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就是刚才,你还这样说……你刚才吻了我的手,现在还是热乎乎的。喏,就是在这里,在地毯上,你跪在我脚下,发誓永远爱我。两年之中,你让我做着一个最美丽、最温馨的梦……你还记得吧?我们出走的计划?哦,还有信,你那封信,把我的心都撕碎了!可现在,我又来见你,来见一个富有、幸福、自由自在的人,求你给予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帮助,同时带来我满腔的爱情,却被你一口拒绝,因为这要让你破费三千法郎!”
  “我没有!”他的声音颤抖着回答,眼泪充满了眼眶。
  我本该摇摇欲坠地冲出门去,却被他失误的表演弄懵了,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他说最后一句台词时本应是冷冰冰的,却颤抖得流下了眼泪。
  他怎么会演错呢!
  他的泪像一剂迷药,使我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就泪如泉涌。我望着他,感觉着从他的泪眼发出的、迷漫了整个舞台的暖流。那暖流终于窒息了我,一下子倒在了舞台上。依稀听到了人山人海的观众里爆发出剧烈长久的掌声。掌声使我一下子清醒起来,意识到自己也演错了,维凯的本子里并没有晕倒的情节设计。
  大幕拉上之后,几个人把我扶起来,搀到后台。我头晕目眩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紧闭着眼睛。维凯赶忙打开一瓶矿泉水,送到我嘴边。我喝了几口之后,感觉好了一些。
  人群散去后,维凯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
  我垂下眼睛,哽咽着说:“你怎么失误了?怎么哭了?”
  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艰难地说:“别问了,已经演完了。”
  “告诉我!”
  “也许真情只在戏里。尽管演绎的是别人的爱情,使我动心的却是你!”
  我的泪突然就像决堤的江河奔涌不止。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淡漠地说:“千万不要被我感动。戏已经结束,什么都没有了。”
  没等我擦干眼泪,“大胡子”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久久说不出话。他并不了解我和维凯之间的恩怨,当然也不了解我难言的伤痛,顾自狂乱地说:“紫蝶,你天生就是块演戏的料!上帝眼睛瞎了?到现在才让维凯发现你!看吧,这次你会轰动本城的,会出大名的!”
  “大胡子”又激动地转过脸去,对维凯说:“我看下个片子就叫紫蝶演主角!娜娜是              个俗胚,观众不会接受的!相信我,维凯!”
  维凯沉思了一会儿说:“大胡子,先别忙,容我好好考虑一段时间。”
  我不容置疑地说:“不必考虑,我这一生只会演这一场戏!”
  “大胡子”急了:“没那个道理。相信你能演好任何角色!维凯让我担任那部新片的副导演,我有话语权!”
  我再次说:“我不会再演了!”
  第二天,本城的各大媒体开始出现关于春季艺术节的热烈报道。我和维凯演出的《包法利夫人》片段竟真的成了媒体的焦点。其中一家大报的一个记者竟看出了我晕倒在台上是情感过于投入所致,并对之大加褒扬。
  紧接着,不少热心人打来电话问候我的身体是否恢复,为什么会那么投入地演戏,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在哪里工作……甚至还有人问及我的个人隐私。舒鸣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从美国发来E…mail,委婉地警告我,不要活得那么张扬。
  从此,我把家里的电话线暂时拔掉了。我真怕还会有什么奇怪的电话打过来,把事情闹大了。
  一个星期之后,维凯打响了我的手机,约我出去吃晚饭。
  “我对你还有什么用处吗?”我说。
  “为什么总像小女孩一样任性?”他意味深长地说。
  他的话使我浑身发冷,牙齿开始失控地打颤。
  他非常敏感,马上温和地说:“你冷吗?是不是穿少了衣服?”
  我的眼睛热了,喉头也哽住了。
  “出来吧,我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他带我去了一家粤菜餐厅。面对着一桌子的海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两个人只是慢慢地喝着啤酒,彼此对望着。
  我忍不住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狠狠地说:“你冷血!”
  “对于女人,我早已没有热血了,没办法,请你理解我。”
  “但你为我流过泪!”
  “我再说一遍,那是在舞台上!”
  我直觉得心如刀绞,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他抽了几口烟,又沉重地说:“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我的心曾透明得没有一丝瑕疵,简直就是为艺术和爱情而生的。但是,半辈子过去了,这世界给我的只有累累伤痕。做导演之前,我是个穷小子,没有女人正眼看我。做导演后,漂亮女人像成群的苍蝇一样围着我,争相献身,为的是角色。那些下贱到骨子里的女人们教坏了我、毁了我。既然她们一个接一个毫无廉耻地送上门,我何不拿着鞭子把她们当牲畜驱赶?我和任何女人都只有一夜,和你是两夜,足以证明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疯狂地说:“别再说了!我讨厌你!”
  “那是对付下贱女人的办法,我绝对不会主动招惹规矩女人。”
  “我也是下贱女人吗?”
  “你既然不傻,一定看得出我喜欢你,哪怕只有一闪念。但你更应该清楚,我不可能和任何女人天长日久。”
  我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说:“所以,在你不想结束的时候,我必须结束。”
  我拿起皮包,站起来说:“叫我出来吃饭,就是为了侮辱我?”
  “不!想和你建立长久伙伴关系,我们做爱的感觉确实不错。你丈夫不在家,我是单身,都需要滋润。”
  如果第一次喝茶时他说这些话,我也许一拍即合,但现在听起来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我顿时感到羞愤难当,低声喊道:“别做梦了!”
  他按灭烟蒂,正色说:“还有一件正经事,希望你能答应我,出演那个新片的女主角。”
  我立刻想到了娜娜,心中升起深刻的厌恶。如果我是个狭隘的女人,即便纯粹是为了和娜娜赌口气,也要接下角色。但是,向我提出要求的人是维凯,操纵角色的导演也是维凯!我不能重蹈覆辙,再次做他手中的木偶。
  我决绝地说:“我不会再演戏。”
  “你想清楚了,那可是一部电影!一部有影响力的电影!”
  “不,我已经说过了。”
  “娜娜确实不适合那个角色。并且,那部片子的男主角不是我。”
  “哼!”
  我站起身,抛下仍在喋喋不休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一个月后,关于艺术节的事情彻底平息下来。世界是势利的,人们的遗忘能力历来比记忆能力要强得多。
  日子在慢慢流过,仿佛为了让我疗伤,格外放慢了速度。
  我三十一岁的生日来临了。百合刚好出差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里伤感地度过了一天。没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对我表示祝福。他们或者从没记住过我的生日,譬如舒鸣;或者已经失去了对我表示祝福的资格,譬如我的初恋情人慕哲……谁来祝福我?谁能来抚抚我的肩头?我们天生就要受到伤害吗?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人!
  暑假来临了,辰辰的学校举办为期一个月的野外生活训练夏令营,地点在一个遥远的山区,要求家长陪伴。虽然收费高昂,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一来能让辰辰过个愉快的假期,二来也能给我一个外出散心的机会。
  在舒鸣背叛了我之后,我之所以还在努力维持这婚姻,完全是为了辰辰。他才八岁,他还需要我。以前,我从没意识到应该在儿子身上倾注过多的爱心,现在,该对他付出我所              有的爱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心灵依靠。
  夏令营完全是另一种生活,尽管是精心设计出来的,不乏商业意味。但山区对每一个在城市中久住的人来说都是新鲜的。住在半山腰上,每天都有神奇的体验。我很快融入人群单纯的快乐中了,淡忘了那个喧嚣而苍白的南国都市,淡忘了小宝和维凯。
  这天,骄阳似火,但山林里却清凉惬意。孩子们要进行半个小时的爬山训练。家长们爬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叫苦连天。孩子们却有意想不到的体力和毅力。
  辰辰背着水壶,一直走在最前面。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回过头,看见我落在了后面,果断地折了回来。他打开水壶,让我喝了几口水,又使劲拉着我往上爬。
  “辰辰,你这么帮妈妈,就得不了好成绩了。”
  “你不是说,爸爸不在家,我就是你的男子汉吗?”
  我的孩子!我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训练结束了,尽管辰辰的成绩不理想,老师还是表扬了他。除了辰辰,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孩子想起帮助落在后面的家长。
  辰辰深情地望着我,对我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他近来似乎一下子懂事许多。
  辰辰开学之后,我空闲下来,常邀百合来家里喝下午茶。
  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我们谈起了小宝。
  百合淡淡地说:“小宝已经在那个富婆面前失宠了。听说那个富婆很狡诈,包了小宝一段时间,给的钱只有承诺的十分之一。现在,富婆把小宝甩了,又包了一个比小宝更年轻俊美的鸭,带到日本度假去了。”
  我吃惊地说:“你不是说过那个富婆被小宝的美貌和‘爱情’打动,想把心掏给他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他甩了?”
  “富婆和鸭的关系,就像嫖客和妓女的关系一样,靠不住。”
  “怎么会这样?包鸭的富婆也会不讲信用?”
  “这世界上什么事情的信用度是百分之百?你以为那种富婆会善良到哪去?她们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的胜利者,所以成了富婆。摔过一次跟头,就会学乖一次。她们不知被摔得头破血流多少次了!”
  “那小宝怎么办?”
  “没办法!做那种营生本来就不合法,当然不能去告那个富婆不讲信用。前几天我路过他的服装店,看见他瘦了很多,正准备转让店子,说是干不下去了。”
  一种沧桑感包围了我。我难过地啜着红茶,不知说什么好。
  “你为他难过?”百合问。
  “他很可怜。”
  “他可怜?做鸭的可怜?真是妇人之仁!现在的很多出卖肉体的男女是自甘下贱,为的是走捷径挣大钱。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可怜,他们和嫖客一样可恶可恨!”
  “他们也许有他们的难处,不然,谁愿意去做那种下作的事情呢?”
  “紫蝶呀,你真笨!做鸭的哪个不赚大钱?你知道吗?他们比妓女值钱得多。男人可以出五十、一百块睡一个妓女,但女人睡鸭要出成千上万的钞票。为什么?因为这是个男权社会,做鸭的都比做鸡的值钱!”
  “那你说女人们该怎么做?”我不知所措地说。
  “我已经为你这样的女人们做出了榜样——主动睡男人。如果我有很多钱,睡的男人会更多!”
  “你这么极端,我不行。”
  “好,既然不敢做,那就压抑自己吧!人生就这么几十年,要等你等,我不等,我要在有生之年充分享受男人!”
  “三十岁以后的女人,光是压抑生理上愈来愈强的需要就很难。趁着上帝还没有把我们完全抛弃,趁着还向往着男人,好好把握机会吧。”我叹了口气。
  “紫蝶,不要为任何人而活着,要为自己活。”百合斩钉截铁地说。
  那天黄昏,送走了百合,我变得心乱如麻。
  坐在镜前,我挑剔地审视着镜中失去水分和弹性的面孔,竟脆弱地流下了眼泪。我已经三十一岁,谁会真正在意一个三十一岁的已婚女人的存在?谁会给她一丝爱情?那些带着好奇和试探前来光顾的男人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辄止。出现在我面前的两个男人,小宝是为了钱,维凯是为了猎奇。这个世界永远是年轻女人的。一个三十一岁的已婚女人,已经渐渐退入被男人忽略的角落。
  清冷濡湿的风吹到脸上,我拂开眼前的一缕乱发。在那样的风中,我感到了时光的缓缓流动。百合不是说过,没有哪个笨蛋男人肯把时间和生命赔到一个老女人身上吗?是啊,我即将老去,在眨眼之间。
  那么,对于老去的女人来说,小宝们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交易的存在也有意义。起码给她们提供了用金钱购买男人重视的权利。尽管小宝们能给予的只有晓梦与露珠,但总比无尽头的寂寞要好。
  黄昏在风雨中渐渐逝去。时光在流逝,却永远也流不尽,老去的只是女人的青春和美丽。现在我三十一岁,那么,四十岁、五十岁呢?到时候,恐怕连探究爱情和男人的心思也没有了。我心里忽然升起一阵躁动,很想去见见小宝,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我拿出化妆品,打扮起来。在嘴唇上搽了亮色的口红,那是今季最流行的色彩。我得用时髦掩盖年龄,不能在小宝面前有一丝懈怠。我没有忘记带上那包花花绿绿的保险套,那是属于我和他的象征。我要还给他。关系已经结束,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提示。
  一出门,才意识到外面在下雨,但我没有折回去拿伞,也没叫出租车。我有一种别样的欲望,想造成一种效果,要小宝看见一个湿漉漉的我。很久没有这种自虐的表现欲了,也              很久不愿意制造那么浓重的浪漫了。
  缓缓地走在雨里,我回想着自己的情感经历。从初恋的十六岁到三十岁生日之前,我只经历过慕哲和舒鸣两个男人。他们一个担负了我的初恋,一个担负了我的婚姻。前者痛苦,后者平淡。三十岁那年,我经历了小宝和维凯。对于我的婚姻来说,他们两个的性质和意义是等同的。但是对于一个纯粹的女人来说,他们又是截然不同的男人。小宝开启了我欲望的闸门,维凯承载了我一次短命的爱情。我不能肯定明天还有什么发生,但可以肯定维凯绝对不会是我最后的男人。
  雨中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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