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时,户口已迁离。
金大军,金石林长子。在村里有承包村小的校办厂已十年,分家所得楼房约180平方,猪舍40平方左右。离婚有女朋友,一对双胞胎儿子在上高中。
金小军,金石林次子。东城区建设分局司机,分家所得楼房约180平方,猪舍40平方左右。妻子是商场营业员,一个上小学的独生子。
金玉娟,金石林长姐。有两楼两底楼房约120平方,位于村口,底楼一间堂屋用来作杂货店进行日常经营。儿子、女儿均在国外,独居。
沈蕴秋花了整整一下午和大半个晚上,才把五户人家的资料详详细细地看完,除了五户人家那些粗略的人际关系外,更多的是他们在整个拆迁过程中所提的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以及各方关系为这些人家的诉求所进行的请托等等,事无巨细不一而足。
很显然,修水根的要求很单纯,二十几田间地头的生活,他的家一直是五里村最穷的。拆迁,对于他来说,是人生角色的转变,从此,他不再是农村人,但他更希望的是财富的转变,摆脱贫穷拮据的生活。
金家的四户就复杂得多了,不但他们每户都有自己的诉求,还有关联的诉求,更有亲戚朋友的出谋划策。从头起,就是热热闹闹的利益搏斗,有和zf搏的、有和竞豪搏的、有自己人和自己人搏的。看得沈蕴秋那叫一个头昏眼花,一时都找不到方向。
夜深人静,沈蕴秋终于将所有的材料看完,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桌上的饭盒,才惊觉自己竟然两顿没吃,正想着,肚子就“咕噜……咕噜……”不停地响起了空城记。看看凉了的饭菜,她弯腰从抽屉里找了个瓷盆出来,将饭菜倒进去,然后去茶水间,准备用微波炉热了吃。
经过小会议室,沈蕴秋意外地发现,里面有灯光漏出来。想是有人忘记关了,就推门进去关灯,却赫然发现余竞冬在窗口坐着,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余竞冬听到开门声,透过窗玻璃上的反射,看到是沈蕴秋,就转身,叫她过来坐。沈蕴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瓷盆,余竞冬也注意到了,走过来见里面装着饭菜,惊愕地问:“你没吃饭?”
沈蕴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余竞冬叹了口气,将她手里的瓷盆拿过来放桌上,又拿起桌上的皮风衣,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沈蕴秋有些别扭,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g市的,更没想到余竞冬这么晚了会在公司。现在被拖着往外走,她估计多半是要找地方让她填肚子,可她心里老大不愿意跟他去,这脚下也就下绑了沙袋似地走得沉。
两个人便一个大步在前,一个小步拖沓在后,别别扭扭地出了大楼。一月的夜风有些凛冽,余竞冬终于停下来,看看沈蕴秋单薄的套装,用手里的皮风衣将她裹起来,嘱她等他去把车开来。
沈蕴秋在风里跺着脚转圈子,看灯光落在大楼的幕墙玻璃上发散开来,一圈圈,明亮地如同白昼,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意盈在她的眼角。
不一会功夫,余竞冬的车就停在她边上,开了门叫她快上。
奔驰600在夜色里驶离大楼,淡青的尾烟画出长长的弧线,像女子曼妙的舞蹈。
……
余竞冬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夫妻店,让老板炒两个清淡的小菜,烧一碗皮蛋瘦肉粥。东西很快上来了,沈蕴秋也不客气,低头捧着粥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间或抬头朝余竞冬不好意思地笑笑。
余竞冬从裤兜里掏出烟,扔了根给坐在门口的老板,走过去给他点了,自己也点了根,两人在门口聊上了。
沈蕴秋吃完了,人也热乎了,才想起来,余竞冬的皮风衣还在自己身上穿着,赶紧脱下来叫他来穿。余竞冬摇头,将车钥匙给她,叫她先上车,然后结了帐,跟老板挥着手出来。
直到了沈蕴秋的小区门口,停了车,余竞冬才打破一路的沉默,“蕴秋,工作干不完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沈蕴秋笑应:“嗯。”
“你一直在看那些材料吧?”余竞冬终于问。
“是啊。明天要跟李耀祖他们开会,看完了,心里她有些底。”沈蕴秋说。
“你明天什么时候开会?”
“上午十点。”
“那来得及。”
沈蕴秋有些奇怪,不知道余竞冬指什么事情来得及,就看着他。
“我让秦海华明天一上班就来公司,你们可以先碰个头。他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点子又多,你可以和他商量商量。”余竞冬解释。
提到秦海华,沈蕴秋心里有些不悦,就说:“我开始还以为你是真觉得过意不去,想帮他呢。不会又是一开始就想好了,拆迁用得着他吧?”
“你就这么看我?”余竞冬反问。
沈蕴秋一时语塞,就悻悻地推门下车,余竞冬跟下来,说:“我送你进去。”
“不用,你回吧。”沈蕴秋拒绝。余竞冬也不理她,自顾自往小区大门走进去,见她还站在那里,就停下来等她,沈蕴秋只好跟上去。
到单元楼下,余竞冬说:“去吧,我看你上去就走。”
沈蕴秋没再说话就上了楼,到三楼平台时停下来,从楼梯间窗户往外望,见楼下早没了余竞冬的影子,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第057章 突击拆违
正如余竞冬说的,早晨八点未到,秦海华就等在了沈蕴秋办公室门口,一见到沈蕴秋来,就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全没有当日股东会上的嚣张。
沈蕴秋照样还是热情地待他:“秦叔,这么早就到了啊!快进来坐,外面冷。”
秦海华自是没想到沈蕴秋还这般抬举他,一时间倒有点小青年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沈蕴秋对他的窘迫,全当没看见,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才坐下来和他说话。
秦海华像是表决心一般地说:“沈总,我原来那样对你,都是我有眼无珠!今天你还叫我秦叔,叔就谢谢你能不计前嫌了!”
沈蕴秋笑道:“秦叔,做生意无非就是做人。有你们这些前辈提点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那么多计较啊。”
两人说话间,余竞冬敲门进来,甫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人还没坐下又打了一个。沈蕴秋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问:“你是不是感冒了啊?”
余竞冬捏了捏鼻子,说:“大概吧。没事。”话没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沈蕴秋在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翻了老半天,找到一板白加黑,取了白片让余竞冬吞了,三个人才坐下来。
余竞冬让沈蕴秋先说说自己的想法,沈蕴秋想了想便道:“其实,修水根这户可以先好好谈谈的。材料上反映出来,他一直都赞成拆迁,无非是zc框框卡死了,满足不了他的条件。另外的四户我还没头绪,他们每个人都有主意,又好像谁也没主意似的,找不到入手点。”
余竞冬又看秦海华,让他抓紧时间,给沈蕴秋说个框架。
秦海华到底是地头蛇,在云桥乡浸yin数十年,乡民们的祖祖辈辈都被他摸得个清清楚楚。
他觉得,修水根确实可以是当作首个突破口,但解决的仅仅是他这一户,因为他与其他几户向来没有牵扯。所以,这户早拆晚拆对全局来讲作用不大。
而另外的四户中,看似各有各主意,其实金家的钉子是小儿子金小军。金小军在家里向来以他为中心,说话做事跋扈得很,金家老小向来看他眼色行事。加上这几年在机关给头头开车,认识了一些场面上的人,更是眼睛往天上看不带一点向下的。此外,还有一个人就是金家嫁出去的女儿,有点难缠,是个小学老师。虽然没她户口在这儿,却一副老爹代言人的角色,扎着白布条到市府门口静坐过好多次了。事实上,她跟她爸说好了,只要她把房子多吵出来一套,那套房子就归她。
沈蕴秋没想到,这些人之间还有材料中没反映的故事,更加觉得里面复杂得很。
秦海华说,“我摸过底,金石林那老小子就想拿钱,并不想拿房子,以前分家的时候,他那俩儿子讲好等他过了七十,接他们老俩口轮流住的。明年他就整七十了,所以他看重的是钱。那几间破平房都几十年没翻新了,本就不值钱,如今能换上钱,他就更不怕儿子们不照顾他的晚年了。”
沈蕴秋插道:“那你的意思是,先和老爷子接触?”
“不是。先和那个女儿接触。她不是代表她爸吗?你要找金老头,绕不过她去。再说了,她没拿到房子肯定不会让金老头签字。那老小子现在住在女儿家呢!”
“他没住自己家啊?”沈蕴秋问。
“三兄妹搞得像打仗似得,抢老头呢。也别说,这金家女儿多喝了几年墨水就是管用,愣是让她接走了老头。”秦海华说。
余竞冬突然插了句:“长话短说。”
秦海华拍拍自己脑袋,马上说:“我听说,李铁脚最近在网罗打手,怕是要动这些人。这几家里只有金老头夫妻俩年纪最大,万一吓出个好歹,事情就大发了。所以,怎么看都该先找他。”
沈蕴秋奇道:“不是还有个金玉娟吗?她是金石林的姐姐,也是老人啊。”
“你不知道,这老太婆从夏天就被女儿接去新加坡了,没回来过。”
“啊?这样啊!”沈蕴秋一下呆了,“那就算都解决了,也还有她不在国内,可怎么拆啊?”
余竞冬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开口:“先这样吧。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去开会吧。蕴秋,记得,会上还是让海华兄多发言,你多听。等你完全了解了里面的道道时,有时间给你定自己的杠杠,别急于一时。”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沈蕴秋的眼睛。
沈蕴秋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这回恐怕真的是踏进龙潭虎穴了。她分明从余竞冬的眼里看到了深切的担忧,这些担忧是从认识他以来从未看到过的。尽管短时间内,秦海华介绍的也只是皮毛,却足以让她意识到,五里村这几户人家并不是像拆迁材料里罗列的那么直接了然。这种丝丝缕缕的利益牵绊,如果再加进李铁脚这样肆无忌惮的蛮子,那么,非搅成一锅浑汤不可。
更让沈蕴秋想不到的是,在她和秦海华匆匆赶到四海公司租用的办公点,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未见到李铁脚出现,却等来了谭红梅的电话:“蕴秋,你马上到城投来一趟!”
谭红梅的口气是从未有过的生硬,沈蕴秋自是不敢怠慢,让秦海华先去忙自个的事,自己则马上赶了过去。刚踏进谭红梅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就听到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她加快自己的脚步往谭红梅的办公室赶,却在一间会议室门口停了下来,谭红梅在里面。
会议室里除了谭红梅,李铁脚也在,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一脸眼泪搂着那个呼天抢地的老妇人,会议室门口蹲着一个约摸七十来岁的老汉,默默地抹着眼泪。另外围着一大群的人,也不知谁是谁。
沈蕴秋大致能猜到,这两个老人和年轻女子的身份,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谭红梅看见她,就说:“你来得正好!这是五里村的金石林夫妇,那是他们的女儿金小芬。”
听谭红梅跟沈蕴秋说话,正哭着的三人都停了下来,金小芬更是快速地冲到沈蕴秋跟前,一下拉着她狂摇,嘴里喊着:“你是不是人啊?你是不是人生爹妈养的啊?怎么这么没人性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亏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上了年纪的老人啊!”
沈蕴秋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骂与推搡弄得如坠云雾,只好好言安慰地说:“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得先让我知道啊!”
金小芬听见这话,一下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尖问谭红梅:“你不是说拆迁公司的法人过来了吗?她是谁?”
谭红梅还未开口,李铁脚已经应道:“笑话,她不是我们的法人,难道你是啊?”
金小芬闻言重又一把扯住沈蕴秋,言辞激烈:“原来你不光没人性,还猪狗不如!动物尚且知廉耻,你却连廉耻都没了。做了坏事,装得没事一样。行,你们都很横,这世道没人为我们作主,我今天就要用死来让大家说话!”话说一半时,她就已推开沈蕴秋往窗边冲去,好在沈蕴秋反应快,在她跑到窗边的当口,已牢牢抱住了她的腰。
两个人在窗边拉扯着,金小芬的手击碎了窗玻璃,哗啦啦落下的玻璃砸伤了她的手,也溅在沈蕴秋的脸上。
沈蕴秋回头朝呆看着的众人喊,你们谁来帮一下啊,快来一起拉住她啊。没人出声,包括谭红梅,以及金石林夫妻俩。
最后还是李铁脚看沈蕴秋实在快没力气了,走过去一把扯开俩人,又将金小芬拽着拖到会议桌边。
沈蕴秋彻底愤怒了,本来她还记着余竞冬对她的提醒,可刚才一屋子的人对一个跳楼女子的冷漠,让她觉得忍无可忍。
她指着李铁脚大声地说:“你立刻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铁脚睨了沈蕴秋一眼,无所谓地说:“我们昨晚去现场拆违,见那房子空着没人住,以为是违章房,就拆掉了。哪知今天一早他们就闹到城投来,说我们拆了他们的房子。”
沈蕴秋一听这话,惊得老半天没合上嘴巴,气愤使她的身体不停地打着摆子。好不容易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对谭红梅道:“谭董,借你的会议室用下。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全部离开?”
金小芬忽然抬起脸看着沈蕴秋说:“你想干什么?想趁没人打我们还是怎样?不行!有话一定要当着众人说才行!”
沈蕴秋看着固执的金小芬,好半天才道:“人太多是不适合谈话的。如果你不信任我,就挑几个你信任的人留下来,其余的人让他们散了,好吗?”
谭红梅终于朝众人喊:“不要看了,都该干吗干吗去。我留下来吧,金老师,你可以相信我。”
金小芬瞟了谭红梅一眼,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第058章 金家父女
会议室里只剩下金石林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