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
“看你。”回答完,立刻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
“喔?”起身逼近苏雨,“我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说,你对我有不该有的期望?”
“看,看,看……”
鼻尖接着鼻尖,翼的脸在眼前放大,近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看什么?”
双眼一闭,大声道,“看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此话一出,又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就跟他说了些这些话?特没面子地别开脸,脸蛋也是红红的。
片刻静默,翼大笑道,“这也能看出来?逗我呢?”咬着苏雨耳朵,“那你看出结果了吗?”
咬着下唇,很是难为情地摇了下头。
又是一阵狂放的笑声,“担心你。我确实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这么说,陈怀已经来过这儿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事实。“你和他,似乎挺合得来啊。”
苏雨一惊,身子明显一颤,脸色有些尴尬,明明没做什么,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见不得人的感觉呢?
“陈怀是我亲自选来的人才,我了解他,绝不会做出逾矩的行为。至于某些人,我就不那么清楚了。”特意在,某些人,三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
“陈怀是个有前途的孩子。千万不要因为某些人的误解,耽误了大好前程才好。”
翼冷笑道,“是啊,千万不要因为某些人……”
突然,羽箭破空而来的声音,刺入耳中。伸手揽住苏雨,在翼的庇护下,两人匍匐在地上,静静不动。
回看了眼有些惊吓的苏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正迈出一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那么喜欢她,就不用出来了,好好呆在里面受死吧。”
“绿曲。”苏雨猛地站起来。
咚咚咚,密密麻麻的箭羽破空而入,攻占了闭月宫的各个角落。浓浓的硫磺气味儿,夹在着明晃晃的火头箭,整个闭月宫瞬间变得亮堂。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苏雨急道。
一把抓住苏雨,带起,就要向外飞去。
“省点力气,这不是普通的火。你们是逃不掉的。”
翼冷哼一声,凭这区区小伎俩,还困得住我?拿出翠笛,音律忽起,层出不穷,这火势依旧不减,越发猛了。怎么回事,瞪大了双目,看着能够站脚的范围越来越小,正被吞噬。
细长的笑声,活跃在贪婪的火舌中,“都告诉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灌入翠笛的内力,全部都存到了我体内。对这火势丝毫不起作用啊。”
“你好卑鄙,把翠笛和自己连在一起,就不怕我带着它一起消失在这火海里?”
“哈哈哈哈,”尖声的狂笑,慎人的,“卑鄙?不卑鄙,又怎么能给雪吟姐姐和大师兄报仇?又如何把你困得住呢?”
绿曲双瞳忽瞪得老大,咬牙恨道,“我就是要你,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挣扎痛苦。”
笛音起,因为吸入翼的内力,被控制的火势,侵蚀得速度更快了。刚入春的季节,苏雨已是汗流浃背。见她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翼一掌灌入苏雨真气,一边化内力为结界,保护着这最后一片后方。
“振作点。”苏雨两面因缺氧越发变得血红,双目张得吃力,借着翼不断传来的真气,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外面,绿曲丝毫没有作罢的意思,穷追猛打,力量只增不减。明显感觉到背后灌入的真气,在慢慢衰弱。
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故作凶狠道,“不要你管我,你,走。”
体内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直喷了一地,不消片刻,就被乱窜的火舌吞入胃中。
似乎料到屋内的惨状,绿曲加快了音律的变换。周围的火光,顿时变为白色,刺目的白,简直睁不开眼。温度更是比刚才还要让人难耐三分。
这一室的白光,忽然全集结成一束,犹如利剑一般,直追二人而去,势不可挡。
苏雨就势倒在翼的怀里,紧紧地,来不及拉回她,只见那利剑一样的白光早已刺进她的心口。没有痛苦的,带着笑意,躺在翼的怀里。火势已然静了下来,这屋里也静了下来,只是没有了生气。
“苏雨。”翼轻拍她脸蛋,小心唤道。
“放心,她不会死,要死的人,是你。”殿内完全烧变了样,门已经找不到了,绿曲就那么随意地走进来。面对此种情境,竟是没有半分动容。
“你走。”苏雨微弱道。
“你在这儿,他又怎么舍得走?你说是吗,皇上?”
一个掌风劈向绿曲,灵巧躲开,扬舞着手里那管翠笛,笑道,“看来皇上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陪她啊。”
“走啊。”苏雨用尽气力,极尽嘶吼,“我没有力气,可以帮皇上再挡一剑。走啊。”
鬼妙的笛声,将苏雨狠狠从翼怀里脱离,嗖,扔到绿曲脚边。翼正要动作,却又顾忌她手中那管翠笛,不是怕被自己的力量伤到,只是怕,波及到她。眼下,她无法再承受任何。只得站着,什么也不敢动作。
绿曲冷哼一声,“今天,谁也别想走。”
不待片刻停留,笛音入髓,无形地牵制住苏雨的思想、心灵,甚至行动。双目瞳仁赤红,像是要滴血了般。方才筋疲力竭的重伤状态,早已全然不在,直立立地逼近不远处的翼。
可以分明地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正在靠近,这气息,就是从苏雨而来。没有退后,亦没有向前。似已经决定了一切,就在原地等着她。
“哼。真是感人啊。摄心音一出,别说是你,就是她最爱的夜兰沚出现在她面前,也是照杀不误。”志在必得的淡出了惨败的闭月宫。
迎面来的杀气,越发浓烈起来。翼的眼神却越发的温柔了,以前,从没见过的神情,也是外乎想象的一种神情,似乎,这样温柔的眼睛,从不属于他,只是今晚,只在此刻,超脱了死亡,之外,只剩下无尽的柔情,对她。
就在那里站着,不管她送来的究竟是不是一把刀子,或是毒药。
已经到了近前,眼里没有任何情感,没有迅速地掐住翼的脖子,看得出,瑟瑟颤抖的手臂,是因为她尚保留一份清醒,正极力挣扎着。额角渗出层层汗珠,暴露了她此刻的痛苦。
一把抓住苏雨颤抖的手臂,朝自己的脖子掐去,眼里依旧是无尽的温柔。
贴近翼脖颈的温度,死命掐住,再也松不开来。眼角却还有泪珠滑落,真不知,她是清醒,还是糊涂。
吃力的抬手,擦去苏雨眼角正要滑落的泪,也是几分震惊。被摄心音控制的人,未完成任务之前,是绝不会恢复自己的意识的。可这泪,是真的。
你,究竟是因何落泪?眼里附上了几许迷离。
遐思得愈深了,竟没有留意到自己腰间的墨色短笛已经握在苏雨另一只手上。眼里一瞬而逝的解脱,狠狠地朝自己心口刺去。
墨色短笛,上润下锐,不及片刻思虑,就用墨笛尖锐的尾部,让自己的心脏迅速静了下来。自然,那只掐住翼不放的手,也在切身感受到痛楚的那一刻,陡然松懈了。
两次重击,落在了同一个位置,心口。如此重负,还能笑着说道,“没事了。”
眼皮落下,没有威胁,也不会伤害别人,再无后顾,侧身颓然而下。
翼敏捷地接住昏迷的苏雨,探上她的鼻息,还在的。长舒一口气,搭上她的脉息,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也是紧紧皱起眉头,深深的“川”字,印刻眉间。两次重击,全都落在心口,唤醒她的时候,不是本心。倘若,想要救活她,这一次,就必定打开她的记忆封印。若,不愿她想起过去的一切,那么,就剩下死路一条。
绿曲,你真是狠毒。不管她最终杀没杀死我,从今以后,我都再也无法靠近她的心里。你要的,是给我,比死更残忍的报复。眼神里最后一抹温柔,不舍地从苏雨脸上抽离,再也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痕迹。可惜,你低估我了,儿女情长的美好感情,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我也,没有资格拥有。
我不会让你有事。即使,被反噬得,谁也不再认得出我,也没关系。因为是你。
☆、第七十二章 海角天涯石枯烂
看到口角含血,怀里抱着昏迷的苏雨,急促走进寝宫的翼,黑一显然被吓得不轻。瞪大眼珠,看得仔细了。
“还愣着干什么?我要替她疗伤,门外守着,谁也不准踏进这里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是。”黑一重重答道。已经掩上了房门。
明晃晃的屋内,随着苏雨支离破碎的记忆,重新的整合,翼的一头黑发,全然不在。收敛内息,看着铜镜里,不甚清晰的,满头银发。虽是在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冷笑一声,原来,我也有怕的时候。这种感觉,真奇妙。怕的,是什么……
看着床上闭目的苏雨,紧蹙的眉头,急急跳动的眼皮,始终没有张开,让看的人,心里直调调的。现在,你应该是在极力整理过去的碎片吧,我怎么样欺骗了你,如何把他逼到绝境,又是怎样卑鄙的把你留下,有了些许记忆,又是如何被我无情抹杀掉……你又是如何以命相救,当你睁眼看到我的时候,目光还能不能稍稍停留片刻?这该是奢望了吧……
坐在床沿边,头靠窗棱,闭目胡思着。只要你醒来,我,就放你离开。自嘲的一笑,等你醒来,想必是不用我的允许,也一定会要离开的,不是吗?从今以后,这个让你讨厌心烦的人,再也不会和你有交际。
“主子。”黑一在旁边看着翼时笑时泪的模样,不忍地叫了声,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脸上,露出的是担忧。
翼依旧闭着眼,不说话,和着那满头银发,仿佛已不是活物一般。
无奈地退回到门外,默默守着。
秋天,灰色石板路上,铺满的金色月桂花,在一阵风拂地后,聚合一起。没有了零散的美,显得严肃起来。
“夜师父。”撕心裂肺的吼声,拉醒了重组记忆的苏雨,惊了窗边的闭目人。
黑珠子的眼仁,自若的漆黑眼睛,对视上,从对方的神情里,静得看得到自己的样子。
“你,”
“你,”
两个你字,一起出口,碰撞从眼神稍作了转移,停顿少时。
“你,随时可以离开。”
轻得恰可以听到得音调,似是无情。
刚落下的目光,因为完整的、严肃的记忆,突然变得尖锐,从没在苏雨的眼里见到过这样恨意的神情。飞快,又恢复了平静,像冬夜,浓雾隔开天际的圆月,几分残缺不齐的月光,慎人得冷。
“我,为什么?”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为什么要离开?我就要留在这儿,看着你,”在翼满头银发停留片刻,继续道,“痛苦地死去。你越是不开心,越是痛苦,我,就越是高兴。等到,你生不如死的那个时候,不用你说,我自然会离开。”
“哈,”哑声还没笑出口,一口热血先湿润了嘴唇,浸满了衣襟。
眉目间有一瞬动容,被絮中的手紧握成拳,柔软的那一席之地,立刻还原到坚硬。面含讥讽地瞅着他,无尽的言语,都在这绝情的注视中,成为了不可商量的境地。
不知门外的黑衣是如何察觉到室内的异样,正要冲进来,翼反手一掌,劲道地把门又狠狠阖上。
半边嘴角轻微牵起,眼里还挂着笑意,好像没事一样,“是吗?看来,朕,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苏雨皱眉,奉陪到底?不屑地从那片银色一扫而过,暗道,都这样了,我只消坐看你笑话就好,你还有何能耐到底?因为我的记忆,你已经被反噬,剩下的时日,也是所剩无几,还在这信口雌黄。
“好啊。”苏雨修眉一挑,“我就等到皇上奉陪到,底,的那天。皇上可千万不要反悔才是。”
翼轻笑道,“朕,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第七十三章 无畏倾伊苍穹斗
“主子。这样做,太鲁莽,一点都不像主子。反噬,对身体内脏伤害极大,年轻的内脏瞬间就衰老五十年。就算主子愿意,黑一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西花国冷宫地下,漆黑潮湿的暗室,两侧火把的照耀,仍旧是阴森森的,比地上的冷宫还要寒冷几分。翼褪去上衣,赤身盘腿坐在黑暗正央,闭着眼睛,嘴角都未曾动过一下,如常的表情后,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主子。唤醒苏姑娘,本已就是逆天行事。银针穿骨虽可暂时保全性命,但绝不是长久之计,渡灵术本就属邪术,没有人能够战胜天。主子您可以撑过今天刺骨的疼痛,那明日、后日,以后呢?就算主子撑得过去,黑一也没有信心下这个手。三千根银针刺穿全身骨头啊……”
“那你是要我坐在这儿,等死。”
黑一说得眼泪鼻涕都模糊了,翼却依旧一副沉重重的样子,完全无动于衷。
黑一如此高大的形象,在他主子面前,全都瓦解不见了,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比刚才还哽咽,“黑一,不是这个意思。黑一以为,这有违天道的事,做一次都嫌多了……”实在是抽泣得说不出话来,停顿片刻,“苏姑娘那般无情,主子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全当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了。该做的主子也都完成了,不如,黑一随主子回北雪国……”
“回去安度余生吗?”翼又是冷冷地来上一句,“我既敢应下奉陪到底,那必定也就承受得起。与其安稳的不知何时死去,我宁愿痛苦地过完这最后一年。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在她心里成为一星忘不掉的记忆。”
很少听到翼说这么长的话。暗室里,是死寂的无语。右手紧紧握住腰间大刀刀柄,指节都泛白了,垂着脑袋,看不见神情,似在激烈地思考。
双膝着地,从怀里掏出一卷银针,在地上摊开来。盯准翼的后背,看也不看地上密密麻麻躺着的银针,随手拿起一根,精准地插入脊骨最上部。每根针都灌入内力,和翼体内的骨头分庭抗礼。
刺骨的疼,该有多痛?越是不容易刺进去,就越能够知道翼此刻是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嘴里心里,说着承受得起,可绝不会撒谎的身体,却如实地向黑一指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