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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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纵横-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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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道。
    防风皱起一脸的刀。
    老乌乌着脸,像一个铁锅的浓缩了的骨瘦如柴的包拯包青天;何孤单脸上和眼里,都出现了一种茫然的神色,使得他的四白眼更混浊。
    苏眉却说:“他一定是往荒山绝岭走!”
    铁乎问:“问以见得?”
    苏眉冷笑道:“他作恶多端,还敢回到人间来?”
    铁手道:“若他自以为理亏,自知罪孽深重,他早都不必留在“杀手涧”了。”
    苏眉忿得两颊绯红一般,煞是好看:“你说的也对,他那么不要脸,当然舍不了凡尘欲世,声色眷恋!——只不过,他这次却是挟持了两个美人儿走,他就算要遁世也可享受齐人之福了!”
    铁手道:“你很恨他吧?”
    苏眉一仰首:“有人杀了你娘,你会不恨?”
    铁手冷静地道:“你的恨却不是——至少不只是那一种杀亲之恨。”
    苏眉用一双丽厉色瞩着他:“那我可是什么样的一种恨哪?你且说说看。”
    铁手却反问道:“我也听过江湖传闻;孙青霞一度和你爹爹相交投契、武林中引为美谈,怎么却闹得如此下场?”
    苏盾的神色是悲大于愤,但语音却是愤大于悲的说,“他不是人。原本,他与爹爹、叔父相处颇为投契,并一齐聘人抗辽杀敌。他后来得悉爹爹原名‘世民’,叔父本名‘逸士’但因慕东坡居士之为人风骨,才情侠气,故一改名为车破,一更名为冬皮,以纪念这位绝世人物,那淫魔也忙表示自己亦祟仰苏子为人,故曾自号‘弑’,以应合东坡居士苏轼之名。三人一见如故,敌忾同仇,却到头来,爹爹暴毙,还不知是不是他下的手!——但我是亲眼看到了割下的我娘的头颅!”
    她说到这儿,眼圈儿红了,但她仍忍住悲,忍着泪,强忍不哭,但却忍不了愤怒:
    “这狗贼!——他离开我娘房里的时候,我娘还是光着身子的呢!他是只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时候,无论谁都看得出来:苏眉说的是真话。
    她也真是伤心。
    真的痛恨。
    而到这时际,不管谁都对孙青霞行为感到心悸!
    铁手叹道,“令尊大人和苏二侠及孙青霞因慕东坡居士为人风骨,特意追思悼念之,但又下欲冲犯当期宰相蔡京,把苏学士列入‘奸人党’之忌,故只在名号上改为同‘车破’‘冬皮’‘弑’以纪念之。我原十分羡慕他们之间的情义,没料却发生这等憾事!我看你恨他,已恨得引火自焚了,——无论这仇有多大苦有多深,都不值得为恨一个人而伤害自己:你若是这样做,那仍是爱他,不是恨。”
    苏眉的神色马上冷下来。
    迅速冷下来——好像本是熔岩一下子遇上了寒冰一般的冷却!
    她说:“我爱他。嘿!我现在心里只有冰,怀抱里只有雪!他死在我面前,我第一件事做的是便是将之挫骨扬灰!”
    他说的当然是气话。
    也是保护自己的话。
    这些谁都看得出。
    谁都没有拆穿。
    所以铁手还是先感叹:“我认识了许多男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何等恩爱,如许情浓。假如是兄弟结义,则同生共死,恩重如山;要是男女相悦,则山盟海誓,生生世世。可惜,不消岁月堪惊,年月消融,大家分了手,不久之后,因为别人谗言,因为风言风语,因为彼此疑虑,因为好事多磨,大家就不信任了,甚至互相攻击,彼此诽谤,用尽一切恶毒办法,苦尽一切心力:把过住等等好处,种种恩受,全一笔勾销:一语打杀,全变成了自己当年不长眼睛,故尔蒙期受骗;当日不曾戴眼识人,以致遇人不淑。本来羡慕他们的,听了为之心酸,本来对他们有期许的;闻之下觉惋惜。这么一对金童玉女、佳偶壁人;又或是这么一干义气相交,共可患难同生共死的兄弟朋友,怎么一下子,就全成了陌路人了呢——甚至就连春风不相识的人也不如,而变成了也非得啖其肉啃其骨的强仇恶敌,当日的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歃血为盟、信誓旦旦,全去了哪儿呢?每次听到,都很愧然;每每闻之,难无感慨。”
    他长叹了一声,浩然的道:“我只是一时有点感受,这样说了,希望苏姑娘匆要见怪。你的血海深仇,我是明白的——我也一定会好好追究到底,不让凶徒逍遥法外!”
    风和。
    日丽。
    加落梯前山头静。
    苏眉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可知没哭声的女子,心底里却有多少泣意!
    而今悲泣莫已的女了,却深藏了多少怨情?
    ——可哭得出?
    ——泪儿可洗得清?
    大家都下忍心。
    ——光是看着人悲,也是一种缺德的行为。
    所以“少年查叫天”就找了也抓住了一个重点,直问铁手:
    “你的意思是认为孙青霞死不认错,所以不会由销声匿迹的山上跑,反而会住苏州里闯,因此我们说在十一寡妇山那路上截他,而不该把兵力耗费在十八里山的那一路?”
    铁手黑白分明的点了头,却道:“可是,情形也可能正好相反。”
    余乐乐插口笑道:“怎么正好相反?那岂不是不推测更好吗?”
    铁手也不动气,且说:“孙青霞可能会想到我们会作这样推断,故而反其道而行,甩脱我们,也极可能。”
    “少年查叫天”道:“说得有理。”
    铁手道:“何况,你们有的是人。”
    背向大伙儿的少年道:“此话怎说?”
    铁手道:“咱们可以分散人手,兵分二路的去追拿此人。·
    少年道:“以我们现时的兵力,就算分成两路,也一样足以克制孙青霞——”
    马龙补充道:“——可能还有温丝卷。”
    他说的时候,却用眼睛看铁手。
    铁手笑道:“军师意思该不是在说:也足以一起解决我铁某人吧?”
    马龙道:“这也难说,反正,铁捕头是讲义气出了名的,你跟八无先生和纵剑孙青霞,可是‘崩大碗三结义’,交情非浅哩!”
    余乐乐接道:“纵剑魔君孙青霞,还有八无先生温丝卷,再加上个横掌神捕铁游夏,当真足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我们这干人,还当真未必招惹得起呢!”
    铁手听了反而笑了:“在下遇着孙青霞,当然秉公行事,决不徇私,前面早已一再说明,用不着相烦诸君再以语言相激。倒不如省看时间,看看兵分两路,谁跟谁是一路的,而天王也不妨派遣得力助手,监视铁某一举一动便是。”
    少年查叫天笑道:“你们八位捕头,一样可派人监视我们,——我们也是涉案人啊:抱石寺苦耳大师、戒杀和尚的死不是依然未曾破案吗?”
    铁手嘿嘿的笑了两声,马龙冷笑道:“这兵分两路,也正好可以互相监视,以证清白。”
    忽听陈风更正道:“是兵分三路,不是两路。”
    马龙自从发现陈风入手已透彻的掌握他们这一伙人的动向之后,就密切的注视陈风,仿佛这满脸风刀霜刃的老公差,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丽女子一般,马胡刀的视线片刻也不舍得离他而去。
    所以他也抢先问,“三路?何解?”
    陈风道:“一路到十八里山截击他,一路在十一寡妇山埋伏他——可是还有一路,由仇小街率领,早已从不文山这儿开始就追杀他了么?”
    少年和铁手听了,都道:“对,确是三路。”
    然后两人各自都附加了一句:
    “只不过,得要看其他两路是怎么个分法?”
    “只不知,铁二捕头要怎样个分法?”
    然后两人都静了下来,为将要合作的大截击,生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在场这么多的高手,只去抓一个人!
    ——他们两股人本在朝是敌对派系,就算在江湖相见,也是敌非友而今却要联手在一起,去对付一个共同的敌人:
    都是孙青霞闯的惹的祸!
    只听少年查叫无微微叹息了一声,很低,很轻。
    不仔细,还真听不见。
    这时,苏眉的欲位已停,不再哭泣的她,只说了一句话:
    “请把我安排在最快和最直接杀了他的一队去——我别无所求。”
    少年查叫天微微点头,沉思了一阵,道:“铁捕头,好不好由你来安排……”
    铁手谦让道:“这儿的人手都是以天王马首是瞻,我们调度并不切合。”
    背向少年微微佝偻背身一挺,似是待发号施令,忽听一人旱雷猝发的说:
    “慢着。我还要跟这人解决了这件事再说!”
    说话的人当然是“巨无霸查叫天。”
    他一直忍。
    他一直等。
    他忍着说这句话,等着做这件事、以及期待着这一仗,已经很久很久了,已憋得他快爆炸了。
    现在他就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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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铁手战天王第十三章
    “话分两头,”巨无霸查天王虎虎烈烈的说,“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扶手怔了一怔。
    大家都震了震。
    ——坦自说,也有人因而精神大振:毕竟,这两人要是真打起来,的确是旗鼓相当的龙争虎斗。
    对这些痴于习武的江湖人来说。那是一件就算短命几年也不惜一觑的事。
    ——就别说这种心态乖异,事实上,也有不少人为那么一点点虚名,那样一个虚位,乃至只要跟那一个艳色天下重的女人睡上一宵,宁愿短命上十年八载,这种事在所都有,这种人满街都是!
    “他得罪了我!他侮斥我!他瞧不起我!”巨无霸查叫天怒吼道:“我要跟他一战!”
    大家都望向铁手。
    也观察那少年。
    ——却不知铁手会不应战?
    ——“少年查叫天”是怎么个想法?
    陈风咳了一声,说,“刚才不是大家都约好了合作,一起对付孙青霞的么!现在怎么又……”
    “是的,我们是合作,也要合作,”少年查叫天忽道:“不过话分两头,‘大叫天王’一旦发了火,我也不好收拾——我看,铁捕爷还是不妨应酬一下吧,何况,铁捕头说的话的确对大叫天王,也很不客气。”
    他笑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决一死战倒不必,大家只是切磋、切磋,较量、较量而已。”
    那个他口中的“大叫天王”立即转身应道:“是。”
    他一低首,立即在头骨爆出”啪”地一响——看来,他已开始运聚内力了。
    蓄势待发!
    “少年查叫天”已经表态了。
    ——这一战只怕难免。
    现在就看铁手了。
    ——看来,“少年查叫天”是要趁此再试一试铁手的武功、秤一秤他的斤两。
    铁手却笑了:“你称他为‘大叫天王’?”
    少年查叫天道:“他此块头是大了一些,所以这样称呼也无不妥。”
    铁手道:“这么说来,你也可以称作‘小叫天王’了。”
    少年道:“你若要这样叫,我也不介意。”
    铁手道,“可是‘叫天王’只有一个,到底是你还是他?”
    背向少年道:“你们到现在还投搞清楚谁才是真正叫天王,那确是你们的不幸与损失。”
    铁手笑道:“你看你们两位‘天王’中,似乎,你比他高级些——他顶多只像个‘老张飞’。”
    那巨无霸嘶吼了一声,全身骨胳都登登作响,只听洪鞋而一声闷气,鼻端又溢出了瘀血。
    大家都不明白。
    也为之震怖。
    ——看来,这“大叫天王”只要大吼一声,都能震碎人心。
    詹通通已骁勇善战、战志剧烈,但若要比起这“老张飞”在战力上只怕还是豺狼比诸于怒狮一样。
    到底差远了。
    所以大伙儿更不明白。
    一向敦厚的铁手,为保一再惹怒这个巨无霸!
    少年叫天王也微微一愕,笑道:“铁兄,我看你今天要不打这场战,也决不可能了。”
    铁手道:“凡有必要的战斗,我决不回避。”
    比语一出,就是要接战了。
    这是一场大战。
    也是一场硬仗。
    对铁手而言,这确也是一场没有把握的仗。
    一场很不好打的仗。
    他见过詹通通的战斗力,也见识过余乐乐的诡异攻击,对巴巴子和回家家的突袭也深有戒心,还有李财神的笑脸迎人,陈贵人的心柔外刚,马龙的深藏未露,……更且还有“少年叫天王”的莫测高深,这里几乎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可是他居然还一再的敢不留情面的挑衅惹怒了那个“巨无霸”老张飞!
    ——他有必要这样做吗?
    他应付得来么?
    “只不过,”铁手好整以暇的说,“我们追敌救人要紧,要打,就速战速决。”
    只听“老张飞”又怒吼了一声。
    “小叫天王”倒饶有兴味的道:“却不知怎么个速战决呢?一招定胜负?三招生死?还是……”
    何孤单忽踏前一步,凑近铁手耳畔小声疾道:“铁捕头,您身上还有伤,决斗何以急着的——”
    铁手一笑道:“谢谢关心,我自有分晓。”
    忽向“小叫天王”道:“好,就三招定输赢!只话攻,不许守。”
    “小叫天王”笑了,“三招?没想到一向庄重练达的铁捕头也是急性儿!”
    “老张飞”咆哮得直跺着脚:“我宰了他!我宰了他!”
    马龙迅速的接道:“既然三招已由铁爷定了,那么,这三招用的方式,武器则由我们来选两项:我看,就用拳为一,刀为二余下一样,铁兄自选吧!”
    他一下子已占了便宜。
    他选的自然是“老张飞”所擅长的。
    铁手却毫无异议,反而笑说:“这不是问题。余下一项,也由你们来定吧——大叫天王个头儿大。我与他对着撞也不是这一件赏心乐事!”
    此语一说,众人皆觉得敢情铁手是疯了。
    疯狂了。
    “小叫天王”反而不笑了。
    马龙也双眉深锁。
    锁着个深深的疑问。
    疑惑:乃至疑惧。
    ——铁手到底是太狂,还是疯了?
    疯和狂,本来就是极为近似的事。
    ——自大的人以为自己很“狂”,其实只不过形成“疯”了而已;以为自己是不是“疯”样的人,说不定是行止上“狂”了一些而已。
    陈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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