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清原想走回到高高的主客台去,他斜眼看着忙碌的费沧正医治洪崁离,而自己的女儿却是娇躯轻颤,对着台上比武的场面看的目不转睛。
费清走回到女儿身后,笑道:“幼梅儿,你什么时候对江湖比武这么感兴趣了?”
费幼梅唔的一声,既不转回小脑袋,也不作答,费清才轻轻皱起眉头,也一道看上去,这一看之下,他才是微微吃了一惊,这台上的两个少年比武,这两个少年的年岁都不大,看上去不过都是二十出头,但是他们比武的场面和气势,却宛若两个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争斗,一招一式俱都妙到毫巅,费清久闯江湖,看过的比武场景何止万千,但是这两个少年的招式,他竟然愣是没有看出门道来。
费清凝着眉头细思了片刻,恍惚轻叫道:“好功夫。”又道:“他们一个动如脱兔,一个稳如磐石,当真是武功练到两个极致之后的结果。”
柳顺意在身后接话道:“师父,风兄弟在少林寺中曾经凭借一手卓绝的轻功,闯出了第一少侠的名号,但是这姓古的居然面对他毫不处于下风,这姓古的又有什么来历?”
费清摇头道:“这姓古的招离式非常怪异,刀法凛冽,也许是什么隐士高人的弟子,现下武林中还有谁,用刀能用到这个程度的么?”
费幼梅静静的看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她自心想:“杨大哥原来这么有本事,我只以为他名气在外,没料到他却是有名有实,而且他身份尊崇,日后前途更会不可限量。”一般女子若是属意某个男子,必定希望他前途似锦,越高越好,但是费幼梅的心思却又不同,他只希望杨宗志是一个平凡人,甚至……只是那苗寨中一个普通的打石桩的辛苦人,这样自己跟在了他的身边,他才不会好像过去那样对自己若离若即,他现下身份越高,身边优秀的女子越多,费幼梅便会越少自信。
待得杨宗志一枪刺到固摄的背上,费清拍手啧啧赞道:“好枪法……”丁继先默默站在叶若碎的身旁,看着这场上二人快如闪电的过招,心头才暗叫侥幸,他深知方才对手并未将自己瞧在眼里,因此才会躲避着让自己出了好多招,若是对手一上来便亮出真本事,自己只怕三招,也接不下来。
杨宗志一抢刺中,费幼梅正待鼓着小手娇呼,哪知事出变故,那旗杆竟然从中折断,虽然固摄被旗杆刺了一下,口吐鲜血,但是固摄回过头来,聚势已成,山呼海啸般的一刀却斜斜的砍了下来。
费幼梅呀的一声娇呼出口,便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费清定眼看过去,见到杨宗志在刀势阻止下,浑身上下须眉鼓胀,竟然化作一道闪电,朝那刀口冲了过去,即使以费清这般眼力,也看不清楚杨宗志此刻的身法,只觉得快的异常,转瞬间便到了固摄面前,固摄惊天的一刀还未砍下,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的面颊与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虎口一痛,单背刀拿捏不住,仰天向上脱手而出。
场上局势稍纵即逝,场下千百豪杰竟然没有一人看清楚事情经过,待得视线清晰下来之后,才看到方才不断催势的二人,此刻竟然一个也不见了,再看仔细时,才发现他们居然都倒在了比武场上。
众人交头接耳的嗡了一声,互相问对方到底是谁获胜了,有人道是风漫宇一拳击在了古色的胸口,自己受力反震退了回去,还有人说是两人互相对了一拳,势均力敌之下,双双受了重伤。
费幼梅捂住小脸不敢再看,两只小耳朵却是高高的竖起仔细聆听身边的动静,她只听见场上猛地寂静下来,好像漫天飞雪之夜,站在长白山高高的山头之上,雪花落在树枝之上,细细无声,再过一下,接着又是猛烈的惊呼声传了出来,各色方言和高低不一的声音一齐响起,说着的话,费幼梅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费幼梅颤抖着小手放眼看去,只见到一柄单背刀迎风飞起,在空中反射刺眼的阳光,然后化了一道长长的弧线落下了地,落在地面,锋利的刀刃插入土石地板中,单背刀犹自吟的一声,左右震颤。
顺着单背刀看过去,两个少年躺在了落刀之处的两侧,两人一个横躺,一个却是侧卧,费幼梅呼吸一紧,艳丽的瞳孔也收缩到了一起,她跺着小蛮足,忍不住开口娇唤道:“杨大哥……杨大哥……”
许是听到费幼梅这轻媚可人的呼唤声,杨宗志恍惚着幽幽醒来,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只觉得头皮嗡嗡的乱响,整个脑袋好像就要裂开一般,兀自生疼无比,他趴在地面上,闭着眼睛吸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齿半跪着立起身子,场下众人一见,立时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大家对二人方才比武究竟谁胜了众说不一,现下看见杨宗志率先站立起来,显然他才是真正的胜者。
杨宗志跪在地上,只觉得面前视线摇摇晃晃的,身边的阳光,石台,旌旗,单背刀,甚至是台上的群豪和夹杂在其间那素洁媚裙,面色惶急的费幼梅,竟然都看不清楚,他右手扶住脑袋,使劲的甩了几甩,才多醒几分,转头看去,固摄魁梧的身材横躺在地板之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两股鲜红的鼻血却是咕咕的向外冒出。
杨宗志嘿的一声,吃力的扶起身子,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右手向下一扶,厚厚的单背刀柄落入手中,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按,锵的一声将单背刀拔出地面,随手挥过去,刀气凛然,带着闪烁不止的锐利之意。
杨宗志想起随着自己出征北郡的十五万大军,除了留给呼铁和倩儿的八万大军,其余众人尽数湮没于凤凰城中,任泊安大哥等,一张一张鲜活的面容,此刻仍旧印在脑海,清晰无比,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这突厥的大王子固摄,突厥国乃是北方四国的首脑,大王子在军中掌握实权,此人不除,南朝便永无宁日,况且前几日他曾在苗寨之中耳听这固摄口中厥词不断,说什么要将南朝百姓当作奴隶一样的打骂驱使,又说这南朝的江山财宝都是他们所有。
杨宗志在口中默念几声,呀的一声举起手中的单背刀,场下几个呵斥声同时传来,有男有女,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方才主持比武的蒋征面色惶遽的怒瞪自己,口中大叫道:“岂可杀人?”杨宗志嘿嘿一笑,回答道:“你阻的了么?”
再转向另一面,杨宗志胸口猛地一痛,那边人群中,走出一个青衣束发的少女,这少女发髻高挽,轻眉远黛,瑶鼻小嘴,宛如画中仙子,身后万千豪杰映衬下,显得如此姿色出众。
她今日梳着双丫发髻,面前长长的刘海垂下,遮住了洁白的额头,却遮不住浓密的睫毛,和扑簌簌璀璨生姿的秀眸,多日不见,这少女容色看着甚为清减,但是青色衣裙下起伏跌宕的胸脯,柔细的腰肢和高挑的身段却是不减,那高高竖起的双丫髻的侧鬓边,还斜插着一朵白色的不知名野花。
杨宗志的眼神迷离了片刻,恍惚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秀凤走出人群,眼神静看自己,启唇轻叫道:“莫要杀他?”
“莫要杀他?”杨宗志哈哈大笑起来,道:“岂有这么轻易的事情?”他大笑一阵,笑声转悲,拧着俊面回头哼道:“你有本事,便上来要了我的命,不然……你可挡不住我!”
秀凤面色宁静无比,既不欢喜,也不难过,看着素淡的如同山巅的白雪,费幼梅凝定双眸看过去,俏丽的眼神也不禁微微的痴迷,这女子的气质长相,当真是艳煞群芳,即便是在长白山素有艳名的自己看见,也觉得既是羡艳,又是悱恻。此刻场上群豪,北斗旗和齐天派的人加起来何止上千,却无一人落入这女子的法眼,这女子只是睁着痴痴的眼眸,细细的凝视台上的杨宗志,甚至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绞缠,又是旖旎,又有复杂无比的味道。
费幼梅只感到自己的呼吸好像也停止了一般,娇躯冰冷,恍惚着看上去,又看看身边。秀凤轻轻的摇着小脑袋,闭目细声道:“你……你别逼我!”
杨宗志哈哈大笑,快意道:“我逼你了又怎样?”他运转内力,手中单背刀吟的一声轻响,他再调转刀柄,刀尖朝下便要斜刺下去,只是他刀柄乍一转过来,忽然浑身打了个大大的冷战,一股熟悉的寒气又从心底冒出,这寒气从丹田处升起,迅速的便占据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杨宗志的牙齿咯咯的打了一架,视线又变得越来越迷糊,他咬紧牙关,努力的双手握住刀把,可是那寒气来的快极,猛地向头上一冲,他只听见呀的一声娇唤,想转头过去看时,已是身子一歪,斜斜的又倒了下去。
……
身边万千军士围聚在一起,杨宗志着急的大喊:“快走,快撤出凤凰城去!”军士们齐声大叫,“是!”一时尘土飞扬,千军万马奔向南城门,最前的军士差不多就要出城而去,却又在城门下硬生生的止住,杨宗志大怒道:“怎么还不快走,难道要将性命留在这里么?”
那些军士只是不断催马,却不答话,杨宗志越过先遣,扬眉看去,只见到……城门下烟雾缭绕,睁眼看清楚,才发现……那里碎步走来一个青衣长裙的女子,女子缠绕在烟雾里,容色看不清楚,依稀瞧见仿佛羽化的仙子,杨宗志面色一恸,心头砰砰的打鼓,那姑娘容貌虽看不见,但是……但是旖旎的鬓角边,岂不正插着一朵白色的野花。
身后的战马狂叫一声,此刻数万人性命系于自己一声,自己若是喊道:“杀出去!”这数万兄弟的性命转瞬便可获救,但是……但是战马无眼,便要碾着秀凤柔软的娇躯,将她践踏成为肉泥。若是自己不发号施令,这紧跟自己而来的数万弟兄便……
杨宗志只觉得自己忧心如焚,既想救人,又不想害了秀凤,茫然间面色数变,忽然咬牙大叫道:“杀……杀……杀出去!”他只觉得身子一震,悠悠然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呆呆的抬头一看,眼前却是个白胡子拂面的老头子,正是那衣衫潦倒的费沧,费沧一见杨宗志醒来,才面无表情的道:“二叔不是说了多少遍么,这小子一点事也没有,你怎么总是不信呢,幼梅儿?”
杨宗志转头一看,自己原来躺在北斗旗旗内的客房当中,床边此刻正有一个小脑袋,脸上带着忧急而又羞怯的表情,痴痴的看着自己,杨宗志微微一愣,呼气道:“我怎么在这里?”
费幼梅眼见杨宗志面色如常,才轻轻露齿咯咯一笑,无限欢愉的道:“你……你睡了可有整整一天了哩,杨……杨大哥!”
杨宗志愣住道:“这么久了……那……”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梦中所见,不由得心头一黯,欲言又止。
费幼梅凑近小脑袋,喷出淡淡的女儿家清香,轻笑道:“你别想这么多了,那个人……那个人已经被人救走了……”她说了两句,面色透红的朝一旁的费沧瞥了几下,费沧双眼望着屋顶,没好气的道:“我先出去了。”说完快步而出。
费幼梅才在费沧留下的矮凳上坐下,素手在身后微微的一转,转出一个瓷盘来,露齿娇羞道:“杨大哥,我熬了些稀粥,你……你要现在趁热喝了么?”
杨宗志唔的一声,轻轻抬起身子,转眼向窗外看去,见到此刻竟然已是天色昏暗,回想起比武之时,还是清晨,自己本想将固摄一刀斩杀,可是就在落刀之极,那附骨寒气却又无巧不巧的涌了上来,上次这寒气发作,还是第一次见到忽日列的时候,当日这寒气发作起来,自己险些被吐蕃大军生擒活捉,自那以后,这寒气便好像失踪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没料到今日这寒气发作的好生不是时候。
杨宗志心头遗憾的叹了口气,忽然察觉到嘴边微微一热,展眼看下去,才发觉一只小小的汤勺喂到了自己的嘴边,汤勺里是热气腾腾的稀粥,握着汤勺的那只玉洁小手,却又带些微微的颤抖。
杨宗志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星光般灿烂的希冀秀眸,此刻窗外黑尽,但是客房中燃上了一展昏暗的火烛,火烛在远方嗤的一声脆响,火光便跳了一跳,杨宗志看着面前秋水伊人,闻着她身上散出的几缕幽香,轻轻转了转头,强笑道:“我……我还不饿。”
费幼梅的眼神不由露出一丝失望的暗淡,轻轻垂下了螓首,杨宗志看见,心头也觉发软,又道:“谢谢你……给我熬粥。”
费幼梅不敢抬头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珠泪,轻声宁息道:“谢我……作甚么?”
杨宗志听着这娇滴滴的赌气撒娇说话,恍惚着心想:“好个楚楚可怜的小丫头。”只是转念,却又想道:“我一身情债,已是纠缠不清,怎可……怎可再将这纯洁的小丫头拖了进来?”与他倾心相交的女子里面,有的是当今天子的亲生妹妹,还有的却又是西蜀逆贼的宝贝女儿,更有甚者的是,就连北方四国的小公主赛凤姑娘,也对他情真意切,更是为了他反了自己的父王。
杨宗志每每回思,便会头大无比,这些女子之间的身份地位如此特殊,而且敌对,他不知该如何安处她们,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怠慢了其中某一个。此刻费幼梅低头垂眉的坐在自己面前,两只小手儿可怜巴巴的捧着热腾腾的瓷盘,呼吸渐渐急促,甚至……仔细一些,都可以听见她呼吸时,鼻子嗡嗡的,好像堵住。
杨宗志想起她孤身一路跟着自己来到江南,初时自己只以为她对自己和莫难心怀仇恨,所以想方设法的要搅乱旗主之争,直到后来,这小丫头对待自己的态度越来越软,更是偷偷为自己作下了许多事情,杨宗志知道,此刻自己只要低下头去,哄劝着她说上几句讨饶贴己话,说不得就会让她转悲为喜,但是……
杨宗志的心肠硬了一硬,转身从床上站了起来,静静的道:“费姑娘,你心肠好,放过了我和莫难大师对你的得罪,我自然……感谢不尽,夜了,我想出去走走……”他说完了话,便掀开房门而去。
房门咿呀一声,开了却又闭上,客房内无比宁静,费幼梅垂头坐在床边,娇躯恍若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过了不知几许,她忽然小嘴吟的一声轻茹,一滴晶莹的泪珠坠落在瓷盘之上,发出叮的一声脆鸣
手打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