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刀光一闪,顿时没了消息。他嘴角浮起笑意,慢慢转过身来。他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头盖骨好像忽然裂开,倒进一桶凉水,他牙齿打颤,脚却动不了半分。
五个人还站在那儿,只是一动不动,血从脖颈处渗出来,一个人站在面前,野兽般的目光锁住他,语气比刀锋还冰冷:
“拿出解药!”
陈鹏举木偶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狼人一把抢过来,又问:
“怎么用?”
“一粒……”
说完这两个字,他身体顿时像泄了气的皮囊,瘫软在地。五个黑衣人也倒下来,布店里顿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狼人先捏开白雪飞牙关,喂下药丸,然后又给上官云飞和张奎服了药。狼人看着三人的变化,没有回头,仿佛陈鹏举已经是个死人。
半晌,白雪飞脸上红晕褪尽,慢慢睁开了眼睛。张奎从地上爬起来,一步窜到陈鹏举跟前,抓起脖领,左右开弓,扇了两个嘴巴,嘴里大骂:
“你个恩将仇报的王八蛋!还嫌老子臭,老子这回叫你吃屎!”
陈鹏举脑袋立刻肿成了猪头,鼻子嘴里流出血来,他目光茫然,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上官云飞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注压得太险!”
狼人问道:
“你知道茶里有毒?”
上官云飞反问:
“你难道不知道?”
狼人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上当?”
“所以我才说,这次赌注压得凶险!陈鹏举眼睛盯着我,如果不喝下去,他是万万不肯现出原形的!”
他看着陈鹏举,笑道:
“可惜你忘了他是什么人,就算你的毒药无色无味,他还是能嗅出来!”
陈鹏举眼中充满惊异和不信,他看着狼人,问道:
“我亲眼见你把茶倒进嘴里!难道是假的?”
狼人冷冷道:
“倒进嘴里,不等于咽进肚里!”
“你吐了?什么时候?”
“你转身拨灯芯的时候!”
陈鹏举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上官云飞笑道:
“就算你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还是不会喝下去!你本来应该先提防他!”
如果提防他,上官云飞会不会喝?上官云飞好像猜中了他的心思,笑道:
“如果他喝了,我当然不会再喝!”
陈鹏举喃喃道:
“你们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上官云飞叹了口气:
“你的故事编的太俗套,没一点新意,再说,你好的未免太快了些,追魂散不是一般的毒药,你应当让张大哥把你背去才对!”
张奎也笑了:
“我虽然臭点儿,你要引我们上钩,就得忍着!可惜你这个人有洁癖,看来叫花子也有好处!”
“你们难道都看出来了?”
张奎摇了摇头:
“至少我被蒙在鼓里!”
上官云飞目光盯着陈鹏举,问道: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话?”
陈鹏举摇摇头。上官云飞又问:
“记不记得,你说过什么话?”
“那一句?”
“其实不算一句,只有一个字:等!世上有很多事情,只要有耐心,就一定能等到结果!”
第七十五章 难逃一死
上官云飞看着陈鹏举,缓缓说道:
“陈老板,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等的耐心也有限!”
陈鹏举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
“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说的话里,有多少掺了水分?”
陈鹏举苦笑了一下:
“除了老板是假的以外,别的都不假。我怕说假话,引起你们的怀疑,不肯跟过来”
上官云飞点点头:
“乔三老爷怎么跟你们联系?”
“飞鸽传书”
“多长时间联络一次?”
“十天”
“你的鸽子在哪儿?”
陈鹏举指了指屋里。张奎走进去,捧出个鸟笼来。上官云飞打开笼子,解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管,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卷儿,摊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
“注意上官云飞及狼人动向,随时报告,不可轻举妄动,等待指示。乔”
“乔”字是个小篆印章。上官云飞又问:
“你们的总舵在哪儿?”
陈鹏举摇了摇头。
“你猜不出?”
“应该是乔家大院吧?”
“这次你总算不笨!”
上官云飞接着问道:
“这次你准备怎么报告这件事?”
陈鹏举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只要失败,只能当面汇报,通常只有一种结果”
“什么结果?”
“死!”
陈鹏举说完,不禁哆嗦了一下。上官云飞问他:
“你怎样才能找到他?”
“竹筒里什么都不放,放飞鸽子,自然会带来指令”
上官云飞听完,扣上竹筒盖儿,拴在鸽子腿上,手一松,鸽子拍拍翅膀,从门口飞了出去。陈鹏举脸色顿时像一张白纸。上官云飞看着他,笑道:
“你猜,他会给你什么指令?”
陈鹏举头摇得像拨浪鼓,恐惧占据了他的思想,这回他不但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也已虚脱。冷汗滴滴答答从额头落下来。
上官云飞又笑了:
“我敢跟你打赌,这次他不会让你面陈经过!”
“为什么?”
陈鹏举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上官云飞反问:
“你是不是死士?”
陈鹏举点了点头,目光茫然。
“他为了脱身,本来就打算让你死!这点你想不到?”
陈鹏举嘶声道:
“他难道确定,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狼人冷冷道:
“你觉得有机会?你只不过是他用来脱身的工具而已!他至少比你清醒,你只不过是个高估了自己的可怜虫!”
这句话像一根鞭子,抽得他目瞪口呆。张奎笑道:
“他不是说让掌柜出卖了吗?他自己就是掌柜,他岂不是自己出卖了自己?”
白雪飞也笑了:
“看来他自己早有预感,在这点,他的确有先见之明!”
陈鹏举像一段没有知觉的木头,地上的死尸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已预感到死亡慢慢临近。汗水洇湿了后背,冷风从门口吹进来,他感到彻骨的冰冷,一种由里到外的冰冷。灯火飘忽不定,灯油即将耗干,他已经感觉到,死亡像只巨大的翅膀,朝自己遮过来。
上官云飞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
“你从没后悔过?”
“后悔”
“不敢离开他?”
“不敢,离开只有死!”
“你肯定不是天山剑派的弟子”
陈鹏举摇摇头:
“我是五毒门门下”
上官云飞又问他:
“你们销毁了所有令牌?”
陈鹏举点了点头。
“现在还没有新的令符?”
“没有”
山官云飞看着狼人,狼人来到面前,问道:
“你有没有参加正义堂行动?”
陈鹏举点了点头。
“你们一共去了多少人?”
“三百零一人”
“谁杀了吴正义?”
“乔三老爷”
“吴秀呢?”
“陈七杀的”
“陈七为什么会死?”
“因为乔三老爷让他死”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是谁?”
“李伶伶”
“喜欢一个女人就得死?”
“他用情太专,已经失去了杀手的稳定”
“李伶伶是什么人?”
“她是江南名妓,名义上是吴正义的红颜知己,其实是乔三老爷的卧底”
“她怎么死的?”
“陈七死后,她随即自杀”
“雷震、灵虚子、空明、申简都是乔三老爷所杀?”
“除了申简,其他三人都是”
张奎站起来,追问:
“申简被谁杀的?”
“李伶伶”
张奎颓然坐下来,面无表情,恨恨说道:
“死得其所,死得其所,该!”
他朝地下猛地啐了一口。狼人转过身,看着窗外出神。天空已经现出曙色,视野越来越广,整个城镇还未醒来,雄鸡三三两两开始报晓,渐渐连成一片。淡青色的天幕慢慢转薄,终于薄成透明。远处人家屋顶上飘起一缕炊烟,像条蓝色的绸带,抻向天空,缭绕成雾。
地上血迹已经凝固,惨白色的尸身,现出说不出的狰狞可怖。陈鹏举汗水也已流干,躯体好像一瞬间干瘪下去,看上去像具毫无生命迹象的躯壳,皮肤上也泛着死尸般的灰白。
忽听扑楞楞一声响,一只鸽子拍翅从门外飞进来,径直落到陈鹏举的肩上。陈鹏举猛然一惊,身子颤抖了一下。他哆嗦着手抓住鸽子,解下竹管儿,旋开盖子,仔细一瞅,里面有张纸,他把手指塞进去,掏出来。刚一打开,纸上腾起一团雾,陈鹏举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肩上的鸽子扑棱了两下翅膀,也摔在他身旁,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屋里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走出门去。太阳已经升起来,狼人脸色依然像冰。上官云飞瞅了瞅他,忽然笑了:
“狼兄,我想到了一件事”
狼人站住脚,扭头看他。上官云飞笑道:
“当个掌柜确实不容易,尤其是个冒牌掌柜!如果他一早上赶到店里,看到眼前情景,不昏过去才怪!”
白雪飞笑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昏过去?没准儿他的胆子比熊还大!”
“就算这样,他还是得昏过去!”
“为什么?”
“身为掌柜,店里死了那么多人,他敢说毫不知情?衙门的板子,非得把他打昏过去不可!”
狼人笑道:
“看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张奎挠了挠了脑袋,不解地问:
“什么路?”
“猜猜看!”
“我知道了!”
张奎手舞足蹈,像个孩子,他大声说:
“跑路!”
白雪飞眼睛笑成了弯月:
“你变聪明了!”
张奎听了她的话,像吃了一块糖,得意洋洋。看得三人只笑。上官云飞笑着对他说:
“张大哥再猜猜看,我们眼下去哪儿?”
张奎挠着头皮,闷了半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上官云飞笑道:
“你能想到,这个地方你去过!”
张奎头皮都快挠破了,嘟哝着:
“我去过,我去过……”
“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河西镇!”
“还想不到?”
张奎一拍额头,大叫:
“我又想到了!”
“去哪儿?”
“封剑阁!”
上官云飞点了点头:
“你确实变聪明了!”
第七十六章 隐士的剑
四个人出现在封剑阁大门,苏樱已站了多时,她上前挽着白雪飞的手,笑着跟张奎和狼人打招呼。上官云飞指着狼人笑道:
“妈妈知道他是谁吗?”
苏樱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
“卖什么关子,还不快介绍!”
上官云飞笑了:
“他就是狼人!”
苏樱上下打量了半天,笑道:
“果然一表人才,快请进!”
狼人被夸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进了封剑阁大门。大堂门口,上官鼎一袭灰色布衫,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见到张奎,他快走两步,迎上前去,拱手问好。两人寒暄了几句,挽手进屋。丫鬟端上茶来,狼人眼睛看着上官鼎和苏樱,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一对神仙眷侣,果然气度非凡。
上官鼎也在看着狼人,他从狼人身上,看到了一股劲,一股百折不回,永不服输的劲!这个名声响彻武林的草原传奇,身上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上官云飞站起来,笑着对父母说:
“我要告诉二老一个天大的秘密!”
上官鼎放下茶碗,苏樱眼里波光流动,他们看着儿子。上官云飞笑道:
“雪飞找到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了!”
上官鼎一愕,苏樱站了起来,忙问:
“是谁?在哪儿?”
上官云飞笑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人目光都看着狼人,这难道是真的?上官云飞接着说:
“就是他,狼人!”
苏樱疑惑地看着白雪飞,白雪飞笑着点了点头。苏樱乐得直拍手:
“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这两天喜鹊老站在大门口老榆树上喳喳叫,原来应在这件事上!”
她回头看着上官鼎,笑道:
“如此喜事,不能不庆祝一下,官人意下如何?”
上官鼎笑道:
“这还用问!就算你想偷懒,我们也得溜到街上,找个饭馆好好庆贺一下!”
苏樱拉起白雪飞的手,笑道:
“雪飞,咱们娘俩儿一块儿去!”
白雪飞笑着站起身,随苏樱转进后堂。狼人忽然问道:
“上官大侠可否认识阴山教主?”
上官鼎愣了一下:
“贤侄为何有此一问?”
狼人笑道:
“晚辈只是随便问问,上官大侠与阴山教主本属同时代人物,行走江湖时,想不认识也难!”
上官鼎摇了摇头:
“贤侄错了,我虽听说过阴山教主之名,却未能一睹尊容。阴山教主行踪飘忽,又往往蒙面,想来江湖上真正一识庐山真面目的人也不多”
狼人端起茶碗,挡住了脸。他的心在滴血,在为母亲难过。为了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耗尽了青春,又为得到这个人,跟另一个人铸成大错!这种事听起来不但荒唐、可笑,更可怜、可悲!
上官鼎看着狼人,问道:
“贤侄跟阴山教主可有什么渊源?”
狼人摇了摇头,说道:
“阴山教主是晚辈心里敬重的人,其他并无瓜葛”
上官鼎点了点头:
“所谓正邪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其实是谬论!名门正派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邪教中也有披肝沥胆
的豪侠之士!作为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胸襟和胆识,已经不易!”
张奎哈哈大笑:
“上官公子不也出手救了阴山教派?大侠有如此胸襟,才生出这样的儿子!”
上官鼎也笑了:
“让张帮主见笑了,一不小心,把自己儿子拐进去了!狼贤侄也不要见怪。云飞受人恩惠在先,有点血性的人,见恩人遭难,又怎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