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身侧的一棵巨松极粗壮的树干上打穿出一个海碗大小的深洞。
正待张入云落地重新摆开架势以应对无色二度来犯时,却见对面僧人已是收了身势,立在当地哈哈大笑道:“张兄弟好灵动的一指!”
张入云见无色夸赞自己,也连忙收了功劲,回首凝望那雪松树身上被拳风击出的孔洞,却是由衷的佩服无色道:“兄长好强横的一拳!”
二人说罢都得哈哈一笑,走回一旁的席案上,一时观战的三人却不想那俩竟这么快便止了比斗,忙也行回席前询问。
未想张入云却又恭身与无色答礼道:“多谢兄长指点,入云真是受益良多!”
无色欣然笑道:“呵呵,无需如此,其实你一身本领已有所成,我方才不过是一番身体力行的提点而已。我本就猜得尊师伯天鹞子该当已将弹指神通传授与你,却不想只略一指点,你便得有这般威力,可想张兄弟平日里功夫扎的实在。只是在这罡气指劲上还略有些滞碍,今得我二人一番相较,想来日后兄弟这一门指法一定可驱动的更为灵动了!”说完却又指着张入云右臂道:“只是兄弟这臂上玄冰还需速速解下,为兄内劲霸道,时间一长怕要受内伤的!”
天石道长三人得无色提醒,这才发觉张入云右手掌已为一层坚冰冻住,无怪他临敌却是只凭左掌弹指,原来先时二人较量时,张入云右掌已在解开无色左肘一击时为其至寒的内力侵袭,仅只在这一瞬间便被无色体内寒气将手掌冻住。
不过在无色和尚眼底看来张入云一身功力也确实精纯,为己所伤后,身法内劲竟没有受一点阻碍,到底他正宗内家真气不比平常,虽与自己相较功力还未见深厚,但只此也足以令天下间英雄动容了!
张入云得无色问询,一时笑答道:“兄长这一手阴寒的内劲当真厉害,幸是小弟才刚中招不久,不然真恐要小病一场呢!”说话间,却是左拳抡起往右掌上一砸,顿时便将掌上坚冰砸碎,跟着却又潜运内劲,一时右臂便得一阵赤红,紧接着却又从掌中驱出几丝淡蓝色的寒气来,这才面色一暗,长吁了一口浊气,身上如释重负。
无色见他顷刻之间便将自己寒冰劲驱出,心里却是一震,他虽与张入云相斗时几番将内力隐匿,但张入云功力之高实大出他意料,一味提升功力才能与其相斗,待发觉体内寒冰掌力已透体打出时,已然无及,要知他这门内功心法阴毒无比,敌人倘一中掌体内气血便要尽行紧闭,时辰稍长若不得救治,寒气攻心即刻便要取人性命的。
无色方才一番话便是提醒张入云多加小心毋要小看这看似不经心的轻伤,不想张入云一身纯阳真火非同小可,竟可在顷刻间便将自己阴劲逼出,这样的功夫也是他生平仅见,一时不由得他不佩服!因闻张入云夸奖他寒冰真力厉害,却只淡然一笑道:“什么厉害不厉害,都只是一般的伤人催命的伎俩罢了。”
张入云听他话里有些不乐,抬头看了看无色,果见他满脸萧瑟,思量之下却又见自己并没怎么说话,一时即是满脸的疑惑。
独天石道人知无色当年为习这寒冰心法九死一生,相比张入云因白阳图解不全而所吃的辛苦,却是胜过太多,被张入云一句话带出沉年旧痛所以显了哀容。当下天石怕气氛变冷,忙开口岔开话题道:“我却未瞧出你二人比出些什么门道来,只见你一人拳风够劲,一人指戏玲珑,除此外也没甚新鲜的!”说罢,又回道相询一旁的萧山君道:“你说是不是啊!萧道长!”
萧山君一介妖灵,从未见得这般人间拳术,哪里能知道其中窍要,一时只是诺诺称是,未有说半个不字。
张入云也觉气氛尴尬,趁此忙解释道:“二位道长未有能在场上临敌所以不知,方才与无色兄相较,最要紧的就是兄台肘底放劲的那一击,当时便已提点小弟临敌施放劲气的法门,因是晚辈先时已随家师伯习得弹指神通,所以能一击成功,只是现下想来,方才弟子未免托大,竟敢用手掌将兄长的肘击解下,说来还是无色兄有心相让,不然的话,兄若再提三分劲,小弟这右掌只怕就要废了!”
无色闻言却摇头道:“当然不让!实不相瞒张兄弟,方才出手时为兄我或有隐匿,但打得兴发后便已收不住,虽不能说倾尽全力,却是未留后手。老弟刚才指法之灵动,当真令我大感意,方才我左肘被你右掌拍中直如落入极厚韧坚实的牛皮囊里,竟连一丝骨格都未有觉察到,生生让我肘间劲力无处着落,兄弟这一手骨格肌理的操纵到的此地步,当真神乎其技,所谓以柔克刚想也不过如此了!为兄与此一门功法上还正与请张兄弟讨教呢?”
未知无色这一番无心的话,却让张入云如有所悟,一时不自觉将右掌伸手,当下施动功劲,本是铁铮铮一副手腕虽只得些微变化却竟似女子的手掌一样变得柔软异常,一时接连变化四五次,却看得一旁的四人,只当他是在变戏法一般。
独无色一门外功比谁都高,见张入云掌上变幻却是首先领悟,知他在武道上另窥门径,不由脸上大喜,忽与张入云道:“恭喜张兄弟又得绝技!如何,可要与为兄再较量较量?”
张入云知他看出自己心中领悟,却主动开口要与自己喂招,当下大感盛情,端身行礼道:“小弟正有此意,多谢兄长厚意!”
无色为人痛快,见张入云应肯,只一声喝道:“即如此,看招!”说完竟是不亮身架,便是抢先一拳击了过去,他与张入云方才一番比斗已知其功力不弱,此时却用了七分外门功力,这一拳击了出去,竟是快到不可思议。
正在天石道长三人见无色下手狠辣,为张入云当心之际,却见张入云竟不作避让也是一掌切出,当下他手腕翻动,只一遇对方激劲的拳掌竟是顺着无色手臂直贯其胸膛。纵是无色僧这一拳怎生强劲,也没能将张入云手臂震动分毫,一时反听得对手一声大喝,反将无色的一双臂膀震了开去。
当下无色和尚胸间空门大露,不得已只得换了左掌将张入云顺势当胸的一拳化解。因见张入云悟性这般高明,也是不由喝采道:“不错!正是这样的打法,呵呵,看来接下来一两个月里,我倒是与张兄弟要有好一番切磋呢!”说完又是左手腕一翻,便将张入云右掌拍开,也并不作势出拳,反抢先一步,与张入云贴身游斗了起来。
此一番较量,张入云竟是再不落一丝下风,两人拳来脚往直斗了个平分秋色。只是无色为相就张入云习得独具一格的近身斗法,却并不跳出圈子施用自己最得意的寒冰掌雷霆一般的拳劲。虽说有心相就,未出全功,但二人相斗良久之后,仍被他占了一丝上风。
可张入云拳脚身板却均能变幻至极柔处,将其夺命重击解去,当下任无色怎么加增拳力,与加速招式,却始终压不住张入云身法。且此刻张入云防守时虽柔,但进击时却又比先时还要刚劲,当下张入云双掌施动至柔软处可将无色拼尽全力的一击,尽行以埋身接引的方式接下。张入云多年辛苦锻炼,又得隐娘指点,体术已异常人,周身肌理骨骼传导力量时比任何武人都快,今又与无色相斗悟得了自己体法拳术可刚可柔的妙处,纵是对手比他功力高的甚多也可尽行接得下对方拳脚。
须知再怎样无色出得一拳也不能尽将全身劲力悉数全都使上,而张入云一身骨骼肌理有异,每每接下对方一击,都是全身相就,如此比斗自是他这一面占了极大的便宜。但如若没有张入云这多年锻造的身体,纵是习武之人知道内里解力的法门也是只能晓其意而无法成功运用。这就好比人人都知道天下间鸟儿飞得要比禽兽来的快,只是虽知其意,但人却没能肋生双翅,无法效仿。
况且张入云此时身体可刚可柔,已领悟到刚柔并济,寸劲发力的法门,此时他只待无色拳力尽时,又倒身化柔为刚,虽时双方贴身近斗,但只方寸之地,张入云一双拳脚击出的威力便是大到不可思议。纵是无色功力高过他许多,也不得不回招抵挡。
如此二人打了足有两百回合仍是不分上下,时间久了,却是无色和尚首先跳出圈子笑道:“张兄弟此时一身伤势还未得痊愈,你我相斗这久也该歇一歇了,今日老弟已得悟甚多,还是趁早凝神消化来的更妥当些。”
张入云虽是有心再较量一番,但确如无色所说一身体力精神已是消耗的差不多,此刻身上实是劳顿的厉害,闻言忙是躬身相应。
无色见他谦逊,知是张入云在谢自己多番相就与他喂招,因是与其一战,拳脚上竟得十余年从未有过的痛快,当下也是满面喜色道:“入云兄弟太客气了,我与老弟一番较量何尝不是获益良多。不瞒老弟,虽是我在道法一途上不敢妄语,但技击一流上却自负也算一流境界,我在这秋练峰上左右无事,长年也就将一番心思浸淫在这拳法脚力上,本以为也算得的炉火纯青,未知与老弟一斗,才觉日常所悟还有好多不到之处,当真拳法一途遥无止尽。
呵呵,不想世上竟还有兄弟这般身法武艺,一身功法真真可谓是‘刚柔并济’,老弟若身无要务,且在我这秋练峰上小住几日,不是为兄夸口,只待兄弟下山时,为兄却敢担保入云兄弟这一身近身搏击的本领足以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纵有些不及的地方,所欠的也至多只是内家真力不足而已。”
张入云得无色夸奖,又听对方说自己技击本领只在一流境界,知此乃是无色谦逊之辞,他二人一番较量,张入云只觉纵是隐娘再生怕也不过如此。且无色一身刚劲更是隐娘不能相及的,虽只此不能说无色功力便在隐娘之上,但二人至多也就是伯仲之间而已,一时想到这里反端身道:“兄长过益了,虽是小弟略得了些刚柔机要,但与兄长这一刚化百柔的功夫相较实是不算得什么,兄一身武艺实是登峰造极,小弟正欲多番求救,能在秋练峰盘桓多时更是小弟的心意!今后还望兄长不妄多多指教!”说完便是一揖到地。无色见他言语气氛不同,知其有胸中有大抱负要展,自古英雄惺惺相惜,见此也改了神色,忙持礼将其抚起。
一旁天石道人见二人一番做作,为缓和气氛,却在旁开口笑道:“你二人打了半天又说个不休,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二位肚子不饿,我与萧道友却是早饿的慌了!即是日后还要盘桓,且慢慢指教不迟,现如今我看咱们还是早些休息用膳吧!”
一番话说的持礼二人均是一乐,当下无色连忙率众人异地置办晚饭,幸得天石道人这小徒弟青松倒是一手调理膳食的本事不错,只一会儿功夫便整治了一桌饭食,就连两位师弟的药粥也都熬好了!一时间宾主相处甚欢,竟得大醉而归。
自此后张入云每一日里便是与无色相较切磋武艺,无色僧为人胸怀宽广,一身武艺绝不藏私,纵是一路一千一百五十二式的寒冰掌法也是倾囊相授。只为张入云无有寒冰掌力习之无意,但只招式之精微奥妙也足以令其借荐。张入云一身峨嵋拳法本就威力绝大,后又得崆峒拳法要诣,若论招式之繁复更是其长处,此时再得无色这正反八卦而成就的寒冰掌精诣更是受惠良多。虽只一个月的功夫,拳法便得突飞猛进,时到后来,却是与无色斗至不相伯仲,除非对方以力取胜,不然纵是千招之后也只得一平手。
张入云自负此时纵是相比当日隐娘,一身功力也是不承多让,一时间心下唏嘘,只是想到这里却又归心似箭。无色看在眼里,却是平日里教导的愈加尽心了。
再说当日无色之所以相留萧山君,并以礼相待,只为先时笑罗汉一伙已将长白山一地与北海苦寒之地地径打通,如此之下,地底灵气不止容易走泄,便是妖异也可得此便利往返作恶。无色和尚一来生性乖僻,不以萧山君吸食死人脑髓为大恶,欲借重他专擅的地行术将地径关节处再行封死;二来自己也有一件私事想请萧山君帮忙,是以一样的将其与天石道长奉为上宾。
而如此一来萧山君难得有一二位堪称正教的道友,也是受宠若惊,他本也无甚大恶,便是天石道长身为武当长老,却也并未与他另眼相看,是以连日来宾主相待甚是融洽。只是言谈上凡涉及到乾坤教时,即刻讳忌莫深,众人都是生性恬淡,知其难处,也不多问,便是张入云因见其为人还算有些方正,虽有心往询一些乾坤教的生息,至后也就一笑作罢。
过得三四日后,天石道长另两名弟翠柏与绿竹伤势也得恢复,一下子秋练峰上又热闹了许多,当下三名小徒弟自是每日里相询无色与张入云诸多武艺上的要诣。二人生性至诚,自是言无不尽,反倒为此耽误了自己日间功课。
而萧山君则每日里往来地底,行法将地径封闭,无色感他辛苦,日常用自己多年采撷来的丹药与其抵补元气,萧山君见自己所犯过恶,如今弥补时,反还要受人厚赠,心下大愧,是以每日里行动时更加尽心。虽则只遇众人相处一个月的功夫,但因感众人正气,一身气息也是大有变化,再不复往日。
这一日萧山君依无色相求,引了地底一道寒泉与秋练峰上一座静室之中后,无色僧却是连在室内一坐三日再不外出。
张入云见其入得静室前便是面有哀容,知其内里定有番伤心往事,再回首相看天石道长时。果然平日里难有苦色的老道人,此时也是换了满面忧伤,一味的叹气。因见张入云正打量自己,心料其可能已料得一二,却是暗打手势,令其不要问询。张入云自是领其意思,一时只得自己回静室潜心练功。
这一日张入云已在秋练峰上相留了四十余日,因身上伤势早已尽好,而无色自从静室内出来后,意甚庸懒,不比往日豪气,当下二人已尽得对方一身技法,为此上,张入云几番思量,却是决心启程请辞。
众人相处甚宜,见张入云忽然要走,都很有些舍不得。只无色知他为红颜知已奔波,深知其苦,当下并不强留,临别时摆了酒宴与张入云送行,此一番因是张入云安心要走,众人反倒不曾多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