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一干女子身边时,隐娘也恰恰地回来了。
此时隐娘也是收获颇丰,手里提了一个老大的包袱,抖开了看了,原来不只有女子穿的绣鞋,还有不少衣物,只是多是各色男子穿的服饰,那些女子看了不知隐娘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隐娘却已将张入云的外套除下,身上却难得换了一套华服,张入云看她少有如此打扮,竟有些怔住了。知隐娘生性爱洁,不愿穿男子的衣服,但到底佛靠金装,人靠衣裳,虽是隐娘并没刻意地打扮,又是脸上有伤,但观其形象,也知她被毁容貌之前,实是个美人。
张入云看到她脸上的伤口,也不由有些难过,忽然想起事,想问隐娘,只是此时在人前,却不太方便,便止了口,欲二人独处时再相询问。
再说隐娘见那般妇人竟犹豫着不肯换衣裳,上前怒道:“此去路上极难行走,自是换了男子的衣服行走才方便,我已尽拣了些身量小的衣服的来,怕你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能穿得上,再要犹豫我二人即刻就走。”说完话,从中挑了一件给张入云,拍了他一掌道:“你也给我出去把衣服换了,赖在这里不走,你想怎地?”
张入云见了,赶忙抽身出了洞外,隐娘见他离去,却反手又将那把银剪刀取了出来,又取过了针线,给那几个不合身量的女子临时将长裙改了,她指法高强,向有神针之名,几个女子的衣物在她手下,自是片刻就已被缝补妥当。
只众人将衣换好,隐娘见天色已近天亮,忙嘴里催促,一时众人都出了洞口,只是这班女子个个脚下绵软,都走不得长路,又行不快,把个隐娘急得眼中火也要喷了出来。尚幸一众女子不知怎地,竟极怕她,只一脸色难看,众人忙都强忍伤痛快行,虽仍算不得快,但终是好过先时多矣了。
张入云行至众人身旁,忽想起一事,忙问隐娘道:“这里不是应该还有婴儿,和怀胎的妇人吗?怎没见到?”说完就欲起身寻找。早被隐娘拉过一边,眼中略带晦涩道:“旦凡灵婴,只一出生,就要竟药水浸泡,魂魄也尽被人收走,哪里能救得活!至于怀孕的女子,少有能挨至婴儿生下,而不死的。我昨夜已搜巡过一次,此事却只得三人,方才我已抽空叫她们在山口外等候了,你却不用再去找寻。”
张入云听了,心下一松。忙往前行,果见山口外又有三名妇人在等候,其中一人还好,虽是身上有孕,但身形还未走样,看上去还能跟得上众人的脚步。而另二人,却是八九个月身孕模样,能行动已是不错,如何能跟得上大伙。张入云看了自是头痛,随求助于隐娘。
隐娘冷笑道:“你即说大话救人,现今却又来难为我!只是此刻时间紧迫,先不和你计较,你且将一人负上,往来两次将这二人送到先时的小桥下,我自有办法。”张入云闻言大喜。忙依法照办,虽是男女有别,但此刻事急从权,却也顾不得了。好在对方女子,却未放在心上,即是恩人,又要为人母,对男女避讳自是看的较淡。
等张入云两次往返之下,一众女子也才刚刚行至木桥上,而此时的隐娘却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条细长条柳叶舟来。张入云刚欲问这舟从何而来,却已被隐娘一脸不耐烦的神色阻住。只是那河上无有码头,二人少不得又费了些心思才将一众妇女尽都负上了船。
等把人都安置下来,隐娘递给张入云一节长长的树干做槁,又问他道:“会不会驾船?”张入云听了茫然着摇了摇头。隐娘见他不会,气地银牙一咬道:“你什么都不会,却只有本事说大话。”张入云一时虽不好意思,但心想隐娘此时怪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拖累了她,为了救人,受几句责备又有何妨!只是不会撑槁,却是自己无用,也怪不得隐娘。是以只在一旁乖乖地挨骂。
隐娘却那有精神和他磨牙,只说了他一句便一脚将他踹到船上。随后又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黄符纸,正欲咬了手指在纸上划符,忽想起自己不能流血,又不由恨恨瞪了一眼张入云。行至一个双胞胎身旁,指尖一划就将那女孩的中指划破,随取了血,划了符印,伸手过处,已贴在了船梆上。复又对张入云说道:“你只负责这符纸莫要被水浸湿,这总该做得到吧!”
说完已是站在岸上只一推,就已连人带舟俱推向河中央。而自己却取出了甲马缚在身上,掐指起在空中,只片刻间就已不见。
再观张入云一行人,却是只空舟泛在河中,虽是无人御舟,但那船却径自行在河上,虽速度不快,但却行的稳当。加上又是水流较急,一会儿功夫,却也去了老远。再过得半个时辰,隐娘却是忽然从天而降,落在舟上,上船之后,却是揭下符纸,又提过槁来驾舟,此时换了隐娘操控,那一叶细舟,竟是快的如同飞鸟一般在河面上掠过,只半日下来,竟行出了百十里。
自隐娘上了船,就把张入云换下,吩咐他一人躺在船上赶紧休息。张入云见这一船皆是妇人,且又俱都是正襟危坐,独自已一个大男人却要卧在船上,一来不雅,二来于礼也不合,正欲推辞。可隐娘只将眼一翻就将他止住,开口道:“你身上的伤势远比你想像的要重,快给我乖乖地躺下,静心的调息,再加上先时所服下的玉露药力非同小可,早一点运气,便多一分好处,过一会儿我有的是要用你的时候,你给我快点恢复身体才是正经。”一番话把张入云堵住,只是身子躺下后,周围尽是一干女子,止不住的香气都钻入张入云的鼻息内,却是花了他不少时间才止住了自己地心猿意马。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午时,因此时是冬日长阴天,到了中午却才出了太阳。一众女子久在山腹之内囚禁,已有长日子没有见过太阳,此时暖暖的阳光洒在众人身上,不自觉间人人都自哽咽起来,只一人带头,其余的人别跟着呜呜地哭出声来。
张入云此时也已睡了有两个多时辰,虽是重伤难愈,但到底气色好了许多。隐娘见众女子的哭声竟将张入云吵醒,不由皱了眉头,脸色暗了下来。这许多妇人,都是见机惯了的,忙止了哭声,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
张入云醒来后,见隐娘手中的长槁,却已是换成了双桨,知此时河宽水深,长槁已渐不能起作用,但又见隐娘脸色上也已衰败的厉害,忙上前请教起隐娘撑船驾舟的本事来,隐娘知他想代替自己,摇头不用,可张入云却是坚持的厉害,她身上也实累了。只得由他,
好在张入云一身的武艺,虽是初学,但上手却快,加上人还不算太笨,只一会儿,却也得得有模有样,只是在他手下舟行的速度却慢了许多。好在此时河流渐宽,来往船只也偶有出没,方才船行太快,也过于惊世骇俗,此时放慢,也正合隐娘的心意。此时已是逃出了百十多里地,隐娘心下稍安,也就只由得张入云了。
只一会儿,隐娘就已合上了眼睛。张入云此时操着舟,心思却是一刻也没停下,他先时意气,只管救人,此刻细想之下,这些女子如何安顿却实是一个大问题。自己是所有人中唯一的男子,况他又年青,带着这么多妇人同行,实是太过扎眼,若是有妖人寻访起来也极易察觉,一时苦思无有良策,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带一众妇人逃得远远地。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所在的小河已是汇入了江内,江上船只自是多了许多,人声操杂之下,已然将隐娘惊醒,张入云本欲让隐娘再睡片刻。却见隐娘打量附近后,就让张入云将小船停在一处不大的县城里。
船靠岸后,她却只让张入云一人上船,吩咐他上岸采卖一点食物来,并去估衣店里买些旧衣服,最好是下人应用的衣赏,再买两个大箱子,不论新旧,只快些买来即可。
张入云得了她的嘱咐,正好身上有的是钱,自是快手快脚,片刻就已办妥。隐娘方又划了桨快速驶在江上,众人吃了食物后,精神大振,暂把悲伤放过一旁,只一心想离得妖窿再远一些。
如此隐娘和张入云相互交替,到了天色渐暗时,竟行出去二百多里,此时人人心下大安,却只在等隐娘吩咐什么时候方得上岸。再过得一些时候,隐娘却吩咐一众妇人上前,从怀里取出几颗丹药状的物事,片刻间就将一半有多的女子都易了容,纷纷竟做了男人的头脸,张入云看了啧啧称奇,想要询问隐娘那是何物,但隐娘此时心情甚是不好,却压根就没理他。
好在行不多时,船停在了一座大县城内。当众人上岸时,隐娘对着那细舟只一指,那船就忽地四散开来,张入云看的清楚,原来方才众人所做的船竟是用许多树叶堆砌而成的。
再说上得岸后,隐娘却与张入云分成两拨,她只带了四个身体好些的妇人前行。却要张入云在县内买了一口棺材抬了,再和她在县东首的道观内会合。张入云一一照办,又雇了马车将一众妇人送上车代步,因隐娘吩咐他,尽量避了人迹,慢一些倒也无妨,是以直到晚间才到了地头。
原来先时晨起,隐娘就已飞身将这一路地势打探的明白,知此处有一破旧的道观,心想可在此地暂时安身。只是一行人都是妇人,又是空身,又无行李,自是容易让人疑惑,所以才让张入云买了几个空箱子做个样子。至于那旧衣服,却是为了令几个女子扮作仆人用的,此时已换在了和隐娘在一起先行的四个女子身上。
待张入云行至那道观内时,却早有隐娘带了一个老道士迎了出来。那老道人好似得了隐娘不少银两,人甚殷勤一力跑前跑后,还安排要为棺中死人颂经,却被隐娘交待,因风俗不同,需在此停灵数日,一切道场却是暂免,待道人安排众人在西厢房内歇息后,隐娘又取了银子与那道人,请安排些茶饭来。
有道是有钱好办事,时间不长,那道人就带了一个小道童,捧了两个大食盒进来。并两桶米饭,揭开了一看,不想里面竟还有一只蒸鹅,并好些鸡蛋,想是道人贪隐娘多给他银子,所以才得如此。
待得道人退下,众人饭毕,隐娘才引了一干人入内室。当下隐娘坐在椅上,一干妇人却均不敢坐,加上人又过多,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的椅子,是以干脆连张入云也站在了一旁。
隐娘见了,却是强拉了张入云也一同坐了下来。方开口道:“如今已暂离险地,现下我想问问你们,对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我也好定夺如何安置你等。”她只一话落地,那一干妇人却已是跪了一地。独那两个双生子,却是立在一旁。
只见众人里有一妇人开口道:“难女曲瑛姑,一年前被人拐骗至那害人的地方,数重劫难之下,已是不能,也无脸再回家中。方才我已与一众姐妹商量好了,只盼妇人,公子不嫌弃我等俱是破甑之身,还请收留我们,为报二位恩人再生之德,情愿一生一世服侍二位主人。”她这话一出口,张入云就是头大无比,他救人本是无心,此时却见这一干妇人竟要粘上自己和隐娘二人,一时想到事情大发处,却是手足无措,头角见汗。
隐娘此时却是露出少有笑容,盯着张入云直看,张入云见她取笑自己,更是羞愧,一时连怎么拒绝都已是无从出口了。
第十五回 卿究竟何名 生乃是佳幸 (四)
再听隐娘笑着对张入云道:“如何!你要不要收留这些女子?”说话时竟是平日里少有的和气。
张入云听她说得这样的话,不知怎地竟有些心虚,忙道:“这如何能行,你我二人尚且一身的官司,如何有余力再护得了这些女子,何况我也是一个江湖中人,日后自要浪迹天涯,实在是无心也无力做得了这件事。”
隐娘见他支吾,冷笑道:“但你却是会救人!”说完这话,掉转头来,却是寒了脸,对着跪在地上的众妇人道:“适才你们也听到了,一力要救你们的这位相公此时也帮不了你们,我看你们还得另觅他途。何况此次你们尚有一身的珠宝,不愁以后的用度,就算是不能回得了家里,却也可以此度日。”说着身已站起道:“好了,今日大家都累了,你们又有一身的伤,都快歇息去吧。”话音刚落就见隐娘强自拉了张入云,往另一首房间行去。
众女子被隐娘一席话都说地透心凉,恍眼间,见隐娘和张入云却已要出了门,忙由瑛姑领了,俱从后跟着跪了出来。但听得瑛姑哭诉道:“还请二位恩人收留,不然的话难女们只有了却残生,一死而矣!”
她这话一出口,反倒惹恼了隐娘,当即正色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在那伙强人手里日受凌辱,反倒能安得下心,挨到今日,怎么一但得逃生天,却反倒要寻死了!真是笑话,你们大家趁早休息吧,我二人也是一身的伤病也需早点调理呢。”说完,复又往外走去。
隐娘这番话也中了张入云的意思,他也看不得这些只知依附他人女子,虽说俱都可怜,但论其究竟来,却也有可恨之处。如此作想,一时张入云反倒释了怀,也随着隐娘的脚步径往外走。
正当二人行出房门没有几步,却听见身后屋内传来一记闷响声,二人都是耳目过人,俱知发生了什么事,张入云自是抢步回转,进了屋内。隐娘却是立时沉下脸来,眉眼俱都拢在了一处。
果然只张入云一时室内,便闻得一屋子的哭声,方才说话的瑛姑,此时已是以头撞墙,血流满面昏死在当场。张入云上前将她扶起,仔细验视伤口,才知道她当真要寻死,额头已是撞的血肉模糊,幸是瑛姑伤后力弱,不然的话,却真个是要撞死过去。
张入云无法,只得将她抱至内室里的床上,反身外出欲寻隐娘来救治,却见隐娘此时已是进了屋子。待隐娘上前,细观了一下,却用双手在瑛姑太阳穴上不住揉搓,接着出十指将她额骨按住,上下俱都细抚了一遍。原来瑛姑虽是力弱,但死志却坚,适才这一碰,已将其头骨撞裂。
隐娘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会如此,按说有此烈性的人,早该在魔洞自裁了,可怎地被自己二人所救后,反倒要寻死。而一旁的张入云,却也是如此想法。他二人作此之想,虽是常理,却忘了一事。盖因隐娘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