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涛道:“黄解语是‘银狐’于淫乱后所生之女。不知生父是谁,她母亲无名无姓,因而她也不曾有正式的姓名。今日姓张,明日姓李,加以易容之术高明已极,不知轻易过多少身份。前些日子以解玉欢之名混进了‘擎天宫’,身为秋傲霜麾下的四大剑姬之首。后来却又诈死离开‘擎天宫’,潜来金陵,此女诡计多端,所会武功也是五花八门,杀之不易。而且她也算是黑道中人,以肉身广结善缘,即使能一举杀之,也就留下无穷尽的后患。”
杨桂玲虽然听得咋舌不已,却并未太看重解玉欢之人,因而冷哼道:“本姑娘不在乎!”
阎君涛笑道:“说句实话,阎某人不想杀她。”
杨桂玲挑眉冷笑,想不到对方是一个身有妻妾百人色魔,不禁要说一句难听的话。突然霞飞双颊,呐呐无言,大概她想要说的又使她羞于出口。
阎君涛道:“看姑娘神色,一定是会意了。阎某人虽然性喜拈花惹草,却不敢沾染她,不欲杀她是另有原因。”
杨桂玲道:“请见告。”
阎君涛道:“说出来恐怕会渎姑娘耳听。”
杨桂玲道:“直说无妨。”
阎君涛转过身去,缓缓说道:“解玉欢精于采补,此为女子充实内力之一大捷径,本宫虽有百花,却无一会此绝技,阎某有心想请她向本宫各脂粉弟子指点一番,自然暂时不想置她于死地了。”
杨桂玲道:“她却想置你我于死地。”
阎君涛又回过身来,道:“怎见得?”
杨桂玲道:“方才她是否曾来报信?”
阎君涛道:“不错。言辞极为煽惑,她无非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情而已,说她想置你我于死地,那倒不至于。”
杨桂玲沉吟一阵,道:“她化名进入‘擎天宫’充任剑姬,目的何在?”
阎君涛摇摇头,道:“不知。”
杨桂玲又问道:“潜来金陵的目的呢?”
阎君涛依然连连摇头,道:“也不知。”
杨桂玲道:“她既精于左道旁门,混进‘擎天宫’来金陵,必然是为了秋傲霜。”
阎君涛低声问道:“只要姑娘将秋傲霜掳回杨家堡,就不必再牵肠挂肚了。”
杨桂玲不禁双眉连挑,道:“阎宫主愿意出面掳人么?”
阎君涛道:“恕阎某问上一句,杨姑娘要阎某绑架秋傲霜之目的何在?”
杨桂玲道:“家母已选中他为杨家堡的东床快婿。”
阎君涛微一皱眉,道:“这倒是阎某未曾料到之事,令堂选中秋傲霜为东床快婿,可有什么特殊原因?”
杨桂玲道:“不知。”
阎君涛道:“姑娘只是遵奉母命行事呢?还是对秋傲霜已然滋生爱慕之情?”
杨桂玲一撇嘴唇,道:“本姑娘对秋傲霜其人并无太佳印象,只是由于母命难违,不仅是母命,也可以说是本堡传统的家规。”
阎君涛道:“姑娘想必听说过秋傲霜身佩一柄‘四绝剑’……”
杨桂玲接道:“那倒无关重要。而且是自本堡开门户以来,各代所属意之东床快婿无一落空,自然秋傲霜也不会成为漏网之鱼。”
阎君涛道:“秋傲霜承继乃父一身傲骨,禀赋也极深厚,经阎某数日观察,此子雄心也大,只怕不会轻易屈就贵堡为婿!”
杨桂玲拂然不悦道:“阎宫主此话未免太小看本堡了吧。秋傲霜上门为婿,算得是高攀,怎可言屈就二字?”
阎君涛道:“至少秋傲霜心中会觉得杨家堡对他是莫大的委屈。”
杨桂玲道:“阎宫主请勿说这些废活,只说答允与否就行了。”
阎君涛道:“请问姑娘,是公然掳人呢?还是暗地进行。”
杨桂玲道:“答应后本姑娘会告诉一切细节。”
阎君涛微笑道:“目下驻足金陵的武林中人似乎都将目标指向秋傲霜其人,唯独阎某例外,是以阎某答应代为出面掳秋傲霜,对阎某并无害处。”
杨桂玲道:“那么……”
阎君涛接道:“阎某答应为姑娘效劳,不过,阎某从不作蚀本买卖。”
杨桂玲道:“本姑娘方才已经说过,愿意代你……”
阎君涛摇摇头道:“阎某即使有劲敌万千,也不敢劳动姑娘那双玉手。”
杨桂玲道:“听你口气,仿佛另有条件。”
阎君涛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竟然一语道破。”
杨桂玲道:“说吧!只希望不要狮子大开口。”
阎君涛道:“一人换四人,姑娘愿意蚀本吗。”
杨桂玲蹙眉摇头,道:“本姑娘不明白你的意思。”
阎君涛道:“不管姑娘教阎某用什么方法掳走秋傲霜,阎某都会照办,不过,阎某要求姑娘将手下蝉娟娇娥四婢……”
杨桂玲双眉一挑,沉声接道:“原来你打上了四个丫头的主意。”
阎君涛嘿嘿笑道:“姑娘可别只望邪处想,‘百花宫’中多的是美艳弟子,但是像姑娘属下四婢那样资质清秀者还不多,阎某自然该趁此机会大敲姑娘一笔竹杆了。”
杨桂玲垂首沉吟,一时未曾回答。
阎君涛又道:“‘百花宫’弟子之中有出自贵堡之人,来日即使双方有何冲突,也有缓冲作用。对彼此可说有益无害,姑娘何乐不为?”
杨桂玲轻叹一声,道:“这个竹杆是被你敲定了,不过,四婢年事尚小,你要好好善待,不然本姑娘可要找你算帐。”
阎君涛呵呵笑道:“阎某即使喜食鲜果,也得等到果熟透,再说,本宫可供取乐之庸俗脂粉太多,资质绝佳者阎某还舍不得糟贱呢?”
杨桂玲点点头,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阎君涛神色一正,道:“多谢姑娘赏赐,现在请姑娘说出如何掳走秋傲霜吧!”
杨桂玲一抬手,道:“请宫主附耳过来。”
阎君涛果真探过头去,杨桂玲吐气如蔺,喁喁细语,虽然香气袭鼻,阎君涛却心定神凝,这个素有“摧花色魔”不雅之号的“百花宫”宫主,虽然喜性采花,却也分时、地、对象。
灯,一闪一闪地,将秦淮河上装点得美极。
高挑纱灯的画舫在河上游弋着,像是十条条的火龙,繁华笙歌掩盖了款乃桨声,欢悦之情也隐了杀伐之声,就像碧波之中暗藏着陷入的漩涡,使人察觉不出。
看天色,瞧那灯景,此刻怕有戊初光景了。
“银花舫”此刻静静地靠在钓鱼巷口的码头上,桅上挑出了“名花已有主”的碧绿纱灯。
荷香仍是那副模样,对镜刻意妆扮,秋月也经常在她身后忙这忙那地侍候着。
花费一盏茶光景,将荷香的螓首点缀成珠光宝气,秋月解下她颈上围着的纱巾,轻轻地挥落她发梢上的粉末。
荷香将头侧来转去,看了个仔细,这才说道:“行了,去将那件粉红云彩罗衫拿来吧!”
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去将床头壁柜打开,取出那件甚为名贵的云纱罗衫。
荷香缩起鼻孔嗅了一嗅,突然,眉头一皱道:“秋月!你怎么忘了用麝香将罗衫薰一下?”
秋月陪着笑脸回道:“回姑娘!春花姐不知将麝香收藏何处,婢子找了许久都没找着。”
荷香面色一沉,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小贱人,到阴曹地府都该上刀山,下油锅。”
秋月道:“姑娘!春花姐已死了,何必再咒她,你就……”
荷香冷声接道:“你以为那春花小贱人真是跳河自尽了么?”
秋月神色一怔,道:“难道还是假的。”
荷香道:“春花那小贱人迷咱们那们阎王老子,正迷在兴头上,她那里舍得死!”
秋月喃喃道:“那么……?”
荷香接道:“假的!必定是阎王老子派给她什么秘密任务,又怕人知道,所以来上这一手跳河自尽的障眼法,还不明白么?”
秋月哦了一声,然后默默地服侍荷香穿换罗衫。
一切妥贴,荷香又对镜子细照一番,然后问道:“什么光景了?”
秋月道:“约莫戊初。”
荷香扎眉沉吟了一阵,复又问道:“秋月,那秋傲霜一定会来么?”
秋月点点头道:“他对婢子说得斩钉截铁,最迟戊正光景就会到舫上来。”
荷香喃喃道:“不知阎王老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一顿,接道:“听说那姓秋的娃儿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秋月道:“姑娘何必操这份心事,打从咱们入宫之时,就已将这条性命交给了主子,生死由命,那里管得了许多。”
荷香耸肩笑道:“你这小妮子比我还看得开些……”罗袖一挥,接道:“秋月!你该到艇面上去迎候着了。”
秋月应是,然后走出了这间精致小巧的寝舱。
和风拂面,好不凉爽,秋月紧靠着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船身微微一晃,秋月一惊回头,而是杜府总管蔡总管。
蔡锦堂冷声道:“秋月!舫上有客么?”
秋月连连摇头,道:“没有啊!”
蔡锦堂抬手向栏杆上一指,道:“无客因何挂上那盏碧绿纱灯?”
秋月精灵乖巧,立即陪着笑脸回道:“挂上那盏碧绿纱灯是怕有寻芳客登舫烦人,姑娘自从侍候蔡爷之后,一直都是守身如玉的。”
蔡锦堂神色这才一松,和声问道:“姑娘在舱内么?”
秋月点头应道:“在!蔡爷您……”
蔡锦堂低声接道:“将船儿摇到芦花荡子里去,你家蔡爷要和荷香姑娘叙叙旧。”说罢,就转身向进入寝舱的梯口走去。
秋月不禁暗暗发急,却又不便阻拦。
蓦在此时,岸上突然响起一声叱喝,道:“蔡总管请留步。”
发出叱喝之人是那“百花宫”宫主阎君涛,此刻依然是黄大仙那副打扮,他自然不愿蔡锦堂破坏了他所安排的大计。
蔡锦堂闻声回头,发觉那是黄大仙,心中立刻滋生一股敬畏之心,来至舫首,正声问道:“大仙何事召唤。”
阎君涛道:“蔡总管怎会有兴致来此寻花问柳?”
蔡锦堂面上一讪,嘿嘿笑道:“如果大仙有兴,蔡某作东,共去夫子庙前痛饮几杯如何。”
阎君涛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道:“移时黄某要去造访杜爷,烦蔡总管即刻回府向杜爷禀报一声。”
蔡锦堂疾声道:“杜爷也欲与大仙一见,待蔡某先走一步回去禀报,到时好恭候大驾。”说罢跃下画舫,飞身而出。
阎君涛连眼角余光都不曾向舫上的秋月看一下,复又隐入暗隐之中。
秋月这才吁了一口气,幸亏她们的主子适时解围,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转眼就是戊正,秋月眼巴巴地盼望着,终于见到三条人影渐从钓鱼巷走了出来。
秋傲霜前来,二剑姬会同行,那原是意料中事。
远远望去,可见二剑姬已易钗为弁,不明就理之人,必然会对这三个唇红齿白,丰神俊逸的年轻人投以深深的注目。
不待对方行近,秋月就先一步跑到梯口叫道:“姑娘!秋傲霜来了。”。
荷香闻声疾速上了船面,问道:“就他一个人么?”
秋月抬手一指,道:“看!三个,二剑姬也一起来了。”
荷香低声道:“方才可是姓蔡的来了?”
秋月轻嗯一声,道:“幸好主子将要打发走了,不然可真不好应付……”
荷香暗暗伸手捏她一下,原来秋傲霜一行三人,已来到船边。
她展眼望去,一看就知道居中那个浓眉大眼者是秋傲霜。芳心不禁一荡,但她又很快地把持住心神,因为对方好像是一枚用玉石雕琢的果子,只能看,而不能当真入口吃的。
秋傲霜来到船边停下来了,一眼就看见下午为他送信的秋月,忙叫道:“秋月姑娘,在下前来践约了!”
秋月恭声道:“请秋公子登舫吧!”
秋傲霜一摆头,连同二姬登上了画舫。
荷香趋前一福,道:“奴家荷香,参见秋公子。”
秋傲霜拱手回礼,然后从容道:“听说姑娘有机密大事相告,所以秋某专程登舫拜见,现下秋某聆教。”
荷香道:“恕奴家冒问一声,公子可信得过奴家?”
秋傲霜道:“也恕秋某说句放肆的话,姑娘之约,也许是个陷阱,然而秋某既来则安,谈不上信与不信了。”
荷香道:“如此甚好……”转身对秋月将罗袖一挥,道:“秋月!解缆催舫,停泊到芦花荡里去,僻静些,好与秋公子说话。”
秋月应是,然后松去缆绳,去至船尾,款乃一声,画舫逐渐离岸。
荷香一摆手,道:“请秋公子舱内小座,奴家备了些粗菜淡酒,务请赏光。”
秋傲霜说了声多谢,就往梯口走去。
然而,易钗为弁的二剑姬却分立画舫两弦,纹风不动。
荷香笑道:“二位因何不到舱中去同饮一杯?”
二姬同声道:“在副宫主面前,那有我等之座,姑娘请自便吧!”
荷香自然不便相强,二姬留在船面,或许会对稍后在暗中上船的阎君涛有所不便,但是她却不想这那么多。如果她心中的那位阎王老子办起事来不太顺利,反而会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快意。
进入舱中,荷香拉开靠壁的红木小方几,取出壁纱橱内预先备下的四色小菜,一壶“千醉桃花红”、牙筷、银盏,和秋傲霜对面坐下。纤手执壶,美酒满杯,盈盈笑道:“奴家先奉敬一杯。”
秋傲霜一伸手掌盖住了酒杯,冷声道:“姑娘且慢举杯。秋某要先问一句话,姑娘相召是本意,抑或受人所托?”
说辞早经阎君涛教妥因而荷香立刻答道:“实不相瞒,奴家是受人所托。”
秋傲霜双眉一挑道:“托者何人?”
荷香道:“江湖相士黄大仙。”
秋傲霜道:“这就怪了?他与秋某同住一家客栈,有话何不向秋某直言,却要费神姑娘相邀转告?”
荷香摇摇头道:“奴家这就不知道了。所谓拿人财钱,与人消灾……”
秋傲霜接道:“他要你转告秋某一些什么话?”
荷香道:“他希望公子暂离金陵……”
她的话刚说到此处,舱外忽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接道:“不错,秋副宫主若愿暂离金陵,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说话之人正是那阎君涛,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