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露道:“照说,她绝不是沈留香的敌手。”
秋傲霜道:“沈留香却不会杀她。”
江秋露道:“那又是什么缘故?”
秋傲霜道:“因为你母和你姊姊与擎天宫单宫主有特殊关系。”
江秋露连连摇头,道:“那是绝不可能之事。据我所知,单飞宇乃剑中之豪,人中之龙。即使生性风流,也不至于……”
秋傲霜接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已据有铁证。”
江秋露喃喃道:“这真是一件怪事。”
秋傲霜道:“你先返回江浦,我还要在金陵城中办点事。”
江秋露点了点头,却未立刻就走,目光也是一不稍瞬地盯在秋傲霜脸上。
秋傲霜察觉她的神情有异,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秋路道:“我发觉找上你是一件错事。”
秋傲霜道:“怎么讲?”
江秋露道:“你的恩怨纠葛太多,牵连的关系也非常复杂,这样很可能会破坏我的大计。”
秋傲霜道:“后悔了么?”
江秋露道:“我的确有了悔意。”
秋傲霜道:“可惜的是,后悔已来不及了。”
江秋露道:“是来不及了,所以只有按原订计划向前迈进……”
语气一顿,接道:“不知月来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有?”
秋傲霜道:“那一方面?”
江秋露道:“你的内力,以及剑术。”
秋傲霜道:“内力自然比以前强劲得多,至于剑法却有些不对劲。”
江秋露道:“怎么讲?”
秋傲霜道:“大有力不从心之慨。”
江秋露讶然道:“这却奇了?既然内力大增,又怎会力不从心?”
秋傲霜道:“也许我方才形容得不恰当,并非如此说法。”
江秋露道:“秋傲霜!你简直将我开糊涂了!”
秋傲霜想了一想,道:“让我简略地打个比方,街对面有一棵柳树,我拔剑一挥,只使上一分劲道,也只想以剑尖划破柳树之皮。然而当剑挥出去之后,却不由自主地使劲道由一分加到三分,利剑过处,那棵柳树也就被削为两截了。”
江秋露道:“你是说,手上的劲道经常超过心中所厘订的范围?”
秋傲霜道:“是的。有时候,刚一蓄势,手中之剑就有了颤动的趋势,好像它比主人还要心急,我颇有难以控制之感。”
江秋露道:“听人说,剑贵轻灵。”
秋傲霜道:“有此一说,而且是极为正确的说法,想不到你也懂。”
江秋露道:“我不懂。所以要请教你,这轻灵二字作何解。”
秋傲霜道:“这倒令我难以回答,轻灵二字的解释可能很多。”
江秋露道:“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秋傲霜道:“轻者,身法轻快,步眼不滞,招式要巧,变化要多……”
江秋露接道:“这都是练剑者必须遵守的正确章法,这一个字你解释得很对。”
秋傲霜道:“那个灵字,可能是指练剑者所应具备的灵气而言。”
江秋露面有喜色地点点头,道:“对了……”
语气微顿,接道:“空有一套超群的剑法,苦无灵气,此人不过堪称一个剑士。杰出的剑法,深厚的内力,再加上持有的灵气,那人才够格称得上是一位御剑大家。不过,练剑之人虽多,能具有灵气者却少如凤毛麟角,真是太难了。”
秋傲霜听到江秋踞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继而心中忽又一动,脱口说道:“难道那种不着边际,而又使我挥剑难以控制的怪事,是那种灵气的影响么?”
江秋露摇摇头,道:“正好相反,那是由于邪气所使。”
秋傲霜神情一愣,道:“邪气?”
江秋露道:“练剑者如得灵气,必为剑中之豪。”
秋傲霜道:“如得邪气,则必为剑中之魔。”
江秋露道:“所谓灵气者,虽泰山崩于前,万军列于侧,只要一剑在手,丝毫不为所动。一旦动剑出招,必定星月无光,取敌人首级于倾刻之间。剑为万人敌,就是这个缘故。”
秋傲霜心头大动,一时竟然视江秋露为良师益友,连忙问道:“若得邪气呢?”
扛秋露道:“胸臆时伏杀机,视人命如草芥,削人首仍如探囊取物,剑出不分善恶忠奸。虽与得灵气者大相迳庭,仍为万人敌。”
秋傲霜道:“江秋露!你已肯定我得到的是一团邪气么?”
江秋露点点头,道:“不错。”
秋傲霜修眉连挑,道:“怎会如此的呢?”
江秋露道:“在竹林小舍中与你初度双修之际,我就察觉你的血液之内早有邪魔之性存在,你自己也许毫无所觉。”
秋傲霜道:“血肉得之父母,难道我的双亲是那邪魔之人?”
江秋露道:“这……我可不敢断定,你所使用的‘四绝剑’本就是一件邪物,再加上我以邪法向你注以内力。因而你的躯体之内才凝结了一股邪气。你的剑,也就成为万人敌!”
秋傲霜道:“如此说来,我势必要成为剑中之魔了?”
江秋露道:“剑中之魔也好,剑中之豪也好,你终将成为武林之尊。”
秋傲霜剑眉深锁,沉吟不语,看他神色,似有无限困扰。
江秋露微微一笑,道:“后悔了么?”
秋傲霜道:“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说得不错,只有往前走。
不过,在听到你方才谈论的一番话题之后,我已不如先前那样恨你了。”
江秋露道:“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秋傲霜道:“你关心什么?”
江秋露道:“你方才一定在沈留香的面前提到了有关辱及单飞宇的话。”
秋傲霜点了点头,道:“不错。”
江秋露道:“因此你该立刻表明态度。”
秋傲霜道:“要我公然背叛擎天宫吗?”
江秋露道:“如你以正当的方法力辞副宫主的职务,那并不能算是背叛。”
秋傲霜道:“武林中人,非友即敌。”
江秋露道:“我相信你也不会畏惧单飞宇手中那支沧浪宝剑。”
秋傲霜道:“最近我打算返回故里一行,如龙姬沈留香坚持不允,我就藉机表明态度了。”
江秋露道:“这正是我所关心的事,目下我功力未完全恢复,无功自保。而我的性命又与你息息相关,还是暂离金陵为妙。”
秋傲霜一挥手,道:“你先过江去吧!待我回来之后,还要和你长谈一番。”
说罢,掉头大步走去。
秋傲霜安步当车,缓缓行来,不觉已到鼓楼,只见人烟如织,好不热闹。
蓦地,秋傲霜目光一亮。原来迎面走过来一个他所熟悉的人。
那人穿着蓝布大衫,足登薄底快靴,头戴草帽,低首疾步走路。
草帽压得很低,根本就看不到他的面貌长相。
然而,秋傲霜却从对方手里拿着的那把长剑认出了他的身份。
剑鞘金漆盘龙,还有擎天宫的宫徽标帜,那不是龙姬沈留香么?只不过眼前她已易钗而弁罢了。
秋傲霜故意横身挡道,同时轻咳了一声。
那人抬起头来,冷峻的目光,挺直的鼻梁,红唇粉面,那模样虽然像个女的,却不是秋傲霜方才所料定的龙姬沈留香。
秋傲霜不禁一愣,连忙抱拳一拱,陪笑道:“对不住!”
那人含糊地应了一声,擦身而过。
秋傲霜猛地心头一震,忙不迭地掉转身子,尾随那人的身后,逛逦着行去。一路上还不时躲躲闪闪,仿佛怕被那人发觉。那人却不曾回顾,过鼓楼之后,直奔城西。
秋傲霜暗暗纳闷,据他所知,金陵城西廊汉西门内有一清凉山,半山之中有一清凉寺。寺中不乏寄居读书的学子,莫非那人也是住在寺中?
秋傲霜心念如风车般打了千百转,脚下又不知不觉走了不少路。
闹市已远,逐渐近临清凉山了。
那蓝衫人果然向清凉山上走去,他仍然不曾回顾,对秋傲霜的跟踪似乎一丝不察。
蓝衫人登上半山,过清凉寺而不入,仍然向山顶行去。
秋傲霜不禁大感奇怪,难道山顶还有秘密居停之处么?
山中多杨桐,正好掩护秋傲霜的行踪。
约莫过了盏茶光景,眼前出现了一座亭阁。
就在那清凉台的故址,后人建筑一亭,名曰翠微。
那蓝衫人行入翠微亭中,取下头上草帽,而对一衣如带的大江,凝神眺望,身形纹风不动。
秋傲霜跟到此处,也就露出身子,在那翠微亭外站定,与那蓝衫人相隔约莫十步之远。
那蓝衫人应该听到了步履之声,而他却不曾回头察看。
秋傲霜默立一阵,也举步走进亭阁之中,并且发出一声轻咳。
那蓝衫人依然不曾回头,却听他以冷峻的语气说道:“秋副宫主跟到此处,有何见教?”
对方一开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号,而且声音尖尖细细,颇似女子。秋傲霜更加肯定,绝没有认错人,心头不禁一宽。
向前跨近一步,轻声道:“萧姑娘!你我久违了。”
蓝衫人似乎毫不惊奇,缓缓旋过身来。的确是那秋傲霜私心中所慕恋的萧月梅。
萧月梅此刻的目光已不像方才在鼓楼前与秋傲霜相遇时那样冷峻,轻微地在秋傲霜脸上一扫,道:“秋副宫主真是高明法眼。”
秋傲霜目光一转,向萧月梅手中拿着的长剑投以一瞥,道:“萧姑娘身具指掌双绝之艺齐而不用,却又改用起长剑来了。”
他的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冰雪聪明的萧月梅岂会听不出?微微一笑,道:“秋副宫主是在明知故问。”
秋傲霜剑眉一挑,道:“此话怎讲?”
萧月梅横举长剑,抽出一半,嗖地一声又回入鞘中,道:“方才秋副宫主在鼓楼前突然横身阻道,还不就是为了这把剑么?”
秋傲霜道:“姑娘真是神猜,佩服!佩服!”
萧月梅道:“这把长剑是贵宫龙姬沈留香所使用的兵器。”
秋傲霜道:“此刻却到了姑娘的手中。”
萧月梅道:“不错,已然到了月梅的手中,但是月梅却无意占为已有。”
话声一落,招手将长剑抛出。
秋傲霜伸手接过,道:“萧姑娘!莫非沈留香已死在姑娘手下了?”
萧月梅摇摇头,道:“没有。她仍是鲜蹦活跳地活着,秋副宫主不必担心。”
秋傲霜道:“人未死,兵器却到了姑娘的手中,岂不是怪事?”
萧月梅道:“使用偷窃的方法,就不能将这柄长剑弄到手么?”
秋傲霜道:“姑娘这话可教在下糊涂了!兵器为护命之物,岂能被姑娘得来。”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问过沈留香,便知月梅不是信口开河。”
秋傲霜道:“姑娘想必也不会夸口,不过,在下却有些不明白,姑娘偷剑的目的何在?”
萧月梅道:“此剑是为了秋副宫主而偷。”
秋傲霜不禁大大一愣。
萧月梅又道:“秋副宫主不妨将长剑拔出来看看。”
秋傲霜振腕,嗖地一声拔出了长剑。
映日之下,只见一抹湛蓝之光。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可曾看出端倪?”
秋傲霜道:“是一把锋利无比的上好之剑。”
萧月梅道:“再看看。”
秋傲霜看了一看,道:“姑娘何不明示?”
萧月梅道:“那一抹湛蓝之光是发于一种名为青霜的药物,比砒霜要毒百倍,见血封喉,神仙也难救。”
秋傲霜神情大大一愣,凝声道:“这剑身淬有剧毒么?”
萧月梅道:“秋副官主何不一试?”
秋傲霜沉腕压剑,身形电旋,呼地一响,只见他身子的四周闪起一围湛蓝的光芒,耀眼夺目。
萧月梅笑赞道:“好剑法!真个是快若旋风,目不暇给。”
秋傲霜却不曾去留意她的赞语,只是将目光凝注在地上。
长剑过处,草木无不齐根而断。
原本是青葱翠绿,只不过眨眼之间,那一遍被长剑划过的草本悉数枯死。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月梅没有故作惊人之辞吧!”
秋傲霜喃喃道:“好厉害的一把毒剑!”
嗖地一声,将长剑还入鞘中。
萧月梅道:“据月梅所知,擎天宫乃武林中声誉甚隆之正大门户,宫规极严,绝不容许门人在兵器上淬染任何毒物。”
秋傲霜道:“不错。”
萧月梅道:“而且,那龙姬沈留香也不谙毒药淬剑之法。”
秋傲霜道:“姑娘话中,分明有弦外之音,何不说明白些?”
萧月梅道:“说出来,只怕秋副宫主不信。”
秋傲霜道:“在下深信,系出名门之闺阁千金,绝不至于打诳欺人!”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谬赞了……”
语气微顿,接道:“这剑上淬毒的差事,是‘银狐’为沈留香代劳的。”
秋傲霜双眉一挑,道:“多久的事?”
萧月梅道:“约莫半个时辰以前。”
秋傲霜道:“姑娘方才说,偷剑是为了在下,这话何解?”
萧月梅道:“因为沈留香长剑淬毒的原因是要对付你。”
秋傲霜心头暗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萧姑娘,在下方才说过,对姑娘的话绝对深信不疑;然而,在下却又难免生疑了。沈留香为单宫主身侧的八大剑姬之首,竟会连络外人来谋害擎天宫的副宫主,这实在有些令人难信。”
萧月梅道:“有剑为凭,你不信,无剑说空话,你是更不会信了。”
秋傲霜道:“在下想请教一下姑娘偷剑的绝招。”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方才也曾说过,月梅身负指掌双绝之艺。”
秋傲霜道:“不错!梅花掌与一指寒。”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对一指寒的功力知道多少?”
秋傲霜道:“正要向姑娘讨教。”
萧月梅道:“秋副宫主不必如此自谦……”
语气一顿,接道:“所谓一指寒,并非专练某一根指头,而是双手十指都要练,临敌之际,用某一招,就使出某一根指头,其间还要分硬指,柔指。硬指一出,石壁洞穿;柔指则可探囊取物……”
秋傲霜哦了一声,道:“姑娘所练的柔指,大概就是江湖道上所说的空空妙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