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一顿,接道:“姑娘可知路姬的真实身份?”
沈留香道:“她是江湖浪女万人迷江秋露。”
秋傲霜道:“不错,但姑娘可能不知道她和解玉欢一样,也是‘银狐’之女。”
沈留香柳眉一挑,道:“银狐会教我去杀死她的女儿?”
秋傲霜道:“只因江秋露看不惯乃母的歹毒心肠,所以反目成仇,因而‘银狐’就要置她于死地。姑娘是否觉得这种人太歹毒了。”
沈留香喃喃道:“的确是太狠心了。”
秋傲霜道:“目下她母女二人正在设计杀你,姑娘是否有所觉察?”
沈留香道:“她们为何要杀我?”
秋傲霜道:“只因你杀路姬不成,又被我识破,留下有害无益。”
沈留香道:“方才我手无寸铁,解玉欢大可一剑将我挥成两段。”
秋傲霜道:“她们另有妙计,在你被杀之前,还要利用你一次。”
沈留香连连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秋傲霜道:“姑娘双腿中了牛毛钢针,那只不过是一着苦肉计。”
沈留香道:“她们原来要我用那把淬有青霜毒液的长剑来破你内力,毒剑突然被窃,所以才教我伪装中了暗器,俟机施诱……”
秋傲霜道:“我一月之内不得亲近女色,方才若不能自持,与你欢好,内力必然大损,事后,我必定会杀你泄愤,你可会想到?”
沈留香道:“你怎会明了她们的心意?”
秋傲霜道:“你也不用细问,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把毒剑是我偷走的。”
沈留香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方迟疑地说道:“既然如此,副宫主因何还不向我兴师问罪?”
秋傲霜道:“一方面,我对姑娘早已心仪,再说,我发现姑娘不过是被那‘银狐’母女威胁利用,想给予姑娘一个自新的机会。”
沈留香扑地跪倒地上,深深一拜,道:“妾身罪该万死。”
秋傲霜伸手将她扶起,和声说道:“姑娘请起,方才那一握之中,将姑娘所作的错事已然一笔勾销,不过,我却不太明白,聪明如姑娘,怎会听那‘银狐’母女的指使?”
沈留香沉声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古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妾身正是如此。”
秋傲霜道:“我倒很想听听其中原委。”
他心中是十分高兴,略施小计,就使沈留香坠入壳中,心悦诚服了。
沈留香正要启唇说出个中原委,蓦然,大门外传来叩环之声,秋傲霜道:“是我那四剑姬来了,记住!千万别露丝毫痕迹,仍然摆出你贵为宠姬之尊的威风,你方才对解玉欢言道,不要轻估了我,我也同样告诉你一句话,‘银狐’母女也不好斗。”
果然,叩环的是他的四剑姬。
朱星寒远远地站在对街廊下,见秋傲霜出来应门,向他挥手示意,随即闪身不见。
夏火莲抢着问道:“副宫主!是怎么回事?”
秋傲霜道:“此处发生大变,龙姬随行一十四名仆婢悉数被杀,一无幸存,所以召唤你们前来协助处理善后,尸体尚在庭园之中。”
大家一听,连忙抢着向后院走去。
江秋露却故意落后一步,低声问道:“你可知道行凶杀人者是谁?”
秋傲霜道:“是你同母异父的姊姊解玉欢。”
江秋露嗔目结舌,半晌未说出话来。
秋傲霜道:“此中情由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移时见着龙姬时,千万勿露神色。”
江秋露道:“你与沈留香已表明态度了么?”
秋傲霜道:“我采取的是怀柔政策,故作拢络,因她尚有利用之处……”
语气一顿,接道:“你此刻前去助沈留香料理善后,我要去别处办几件事情,今晚我们就要暂离金陵。”
江秋露问道:“我们去何处?”
秋傲霜道:“起程之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说罢,大步走出了卧龙居。
秋傲霜离开西城,直奔楼东,登上了“正阳酒楼”。
凤吟一人坐在梯口一副座头上,正在焦灼地左顾右盼,一见秋傲霜来到,不啻见到救星,紧蹙的眉尖一舒,轻笑道:“副宫主?……”
秋傲霜一扬手,止住了她的话,放低了声音说道:“此地人品复杂,你休要如此称呼。”
凤吟面有难色地道:“那么……”
秋傲霜接道:“休说闲话,快传小二结帐。”
她来时不是用饭时刻,只用了两盘干菜,一壶酒,所费不过三分银子,秋傲霜付了帐,和凤吟走下了“正阳酒楼”。
凤吟问道:“咱们要上那儿去?”
秋傲霜道:“随我来。”
二人来至一条僻静的小巷,秋傲霜这才停下身来说道:“凤吟!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作事,沈姑娘已经答应了。”
凤吟一愣,道:“那是婢子的福气。”
秋傲霜道:“凤吟!你立刻过江一趟。”
凤吟道:“副宫主有何差遣?”
秋傲霜道:“江浦镇东头有一家‘顺风客栈’,那儿住着一位阎老爷,你去传信,就说我约他今晚亥初,在对岸江边一见。”
凤吟道:“婢子记得……”
顿了一顿,又问道:“婢子传言之后,再去何处会见副宫主?”
秋傲霜道:“你就耽在那位阎老爷处,晚间与他同来江边。”
凤吟柳眉一皱,道:“那阎老爷多大年纪了?”
秋傲霜道:“你这丫头别想得太多,本副宫主派去的人,那位阎老爷纵然色胆包天,也不敢对你轻薄无礼的,快点去吧!”
凤吟福了一福,道:“婢子遵命。”说罢疾步转身而去。
秋傲霜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之后,才飞快地离开了那条僻静小巷,直奔南城。
只不过盏茶光景,杜府门前的那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已在望。
秋傲霜步履一缓,神定气闲地步上石阶,扬手在铜环上轻敲三响。
角门打开,一个大汉探头问道:“何人叩环?”
其实,在他一探出脑袋之际,就已认出了来人是秋傲霜。
秋傲霜抱拳微微一拱,道:“在下秋傲霜,有要事前来拜见杜爷。”
秋傲霜会来,委实使那大汉吃了一惊,秋傲霜会如此客气,更是使他大感意外,两颗眼珠滴溜溜地在秋傲霜身上转,一时竟然答不上话。
秋傲霜又是一拱手,道:“有劳通禀,在下阶前静候。”
那大汉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待小人打开大门恭迎秋副宫主的大驾。”
秋傲霜轻笑道:“不必劳神,待在下从角门而进就是。”
一弓身子,从角门走了进去。
门上并非只有那一个应门的大汉,在他和秋傲霜一应一答之际,其余的人已飞快地走告了杜府的总管“七星指”蔡锦堂。
秋傲霜方一走进角门,蔡锦堂已迎了出来。
蔡锦堂对秋傲霜深怀戒备,远距二十步之处停下,一抱拳,道:“秋副宫主久违了。”
秋傲霜含笑拱手道:“在下要见杜爷烦蔡总管通报一声。”
蔡锦堂不禁心头暗动,秋傲霜如此和悦可亲,倒是他不曾想到的。
心念暗转,认定秋傲霜必定暗中弄诡,因而冷冷然说道:“杜爷年迈体弱,经过诸番不顺心事之刺激,业已卧床数日,秋副宫主若能不打扰杜爷的静养,杜府上下人等都将感戴无涯。”
秋傲霜惊道:“杜爷贵体违和么?”
蔡锦堂道:“若是杜爷无病,蔡某人怎敢信口雌黄?请秋副宫主不疑是幸。”
秋傲霜道:“那么,在下更该去看看杜爷了。有劳蔡总管前面带路。”
说罢,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蔡锦堂双臂一张,拦住秋傲霜的去路,道:“秋副宫主今日来意究竟为何?”
秋傲霜道:“拜见杜爷,有事相谈。”
蔡锦堂道:“蔡某不信。”
秋傲霜笑道:“这也难怪,在下前此曾经冒犯杜爷,今日是专程负荆请罪而来。”
蔡锦堂双眉一挑,沉声道:“蔡某仍是不信。”
秋傲霜道:“如何才能使蔡总管深信不疑?”
蔡锦堂咄咄逼人地说道:“除非秋副官主解下佩在腰际的四绝剑。”
秋傲霜道:“蔡总管不觉得这种要求,有些过份强人所难么?”
蔡锦堂道:“若不解下佩剑,休想见到杜爷。”
秋傲霜道:“蔡总管以为能够力阻在下直趋内宅?”
蔡锦堂道:“身为部属,自当为维护主子克尽全力,虽杀身殒命也在所不计。”
秋傲霜大拇指一挑,道:“真有豪气,可惜只是匹夫之勇。”
蔡锦堂道:“何谓匹夫之勇?”
秋傲霜道:“在下今日上门,连应门大汉都是打拱作揖,面含微笑,蔡总管一生阅人无算,应该看得出在下神态已与前迥异了。”
蔡锦堂一时间不禁瞠目结舌,委实,秋傲霜今日的神态和颜悦色,眼无凌芒,眉无傲气,与前判若两人。
秋傲霜又是一拱手,道:“有劳蔡总管代在下通禀一声如何?”
蔡锦堂吁出一股长气,一摆手,道:“请秋副宫主大厅待茶。”
秋傲霜道:“不敢!在下厅中静候杜爷召唤。”
昂首阔步,进入大厅之中,在一副偏座上安然坐下。
仆童献茶已毕,秋傲霜但觉大厅四周步履纷至沓来,显然是那蔡锦堂心中仍然存疑,已调派重兵将这大厅围困起来。
秋傲霜神态自若,似乎全然不觉。
约莫过去一盏茶光景,蔡锦堂进入大厅说道:“杜爷闻听秋副宫主前来,雀跃万分,病势无形减却三分,虽扶病也要前来大厅接待秋副宫主,目下正在净面整衣,请稍候。”
秋傲霜肃容道:“如此倒教在下悚惶不禁了。”
蔡锦堂道:“方才蔡某言语冒犯,尚祈原宥。”
秋傲霜呵呵笑道:“那里话!请罪的该是在下。”
蔡锦堂干笑了一声,未再答话,而他私心中却如风车般连连打转,秋傲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令他如何也猜不透。
蓦地,大厅之外传来重重地一咳。
秋傲霜闻咳起身离座,方一转身,那“金刀”杜桐屯业已进入了大厅。
杜桐屯目光炯然,面色红润,所谓染病卧床,显系托辞,他进入大厅之后,两道炯然目光逼注在秋傲霜面上,一不稍瞬。
秋傲霜深深一揖,道:“杜爷扶病赐见,小侄真是担待不起。”
杜桐屯步履稳健地前行数步,抬手虚空一托,道:“贤侄免礼……”
语气微顿,在秋傲霜对面落座之后,白眉一掀,接道:“贤侄今日神情大异往日,颇令老朽不解,也令老朽不安。”
秋傲霜恭声道:“杜爷!小侄曾数度冒犯,恳求看在先父薄面,不与小侄计较。”
杜桐屯面无表情,冷然问道:“贤侄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秋傲霜道:“句句出自肺腑。”
杜桐屯道:“因何有此一变?”
秋傲霜道:“小侄突然发觉,往日冒犯杜爷,都是出于旁人的挑唆所致。”
杜桐屯突地放声大笑,道:“哈哈!听贤侄如此说,老朽的病也不禁霍然而愈了……”
语气微顿,放低了声音接道:“贤侄近来可好?”
秋傲霜道:“托福粗安……”目光向左右一瞥,放低了声音接道:“小侄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报,请杜爷摒退左右,若是对小侄生疑,可叫蔡总管留下。”
杜桐屯笑道:“这是那里话?!贤侄看得起老朽,老朽何疑之有?”
扬手一挥,道:“锦堂!从人悉数退下,由你在厅外把守,任何人不得私自窃听老夫和秋贤侄的谈话,违者杀无赦。”
蔡锦堂恭声应是,率从人退出,并紧闭大厅前后左右之门。
杜桐屯道:“贤侄大可畅所欲言了。”
秋傲霜道:“小侄近日探得一项消息,那是有关于先父的事。”
杜桐屯唔了一声,并未接口。
秋傲霜停了一停,又道:“据杜爷所说,先父乃一代名侠,只因随黄山老人习练书法之际,身中魔功,因而每于月圆之夜,杀心难禁,遂幻变为‘飞抓怪客’,平添无数杀孽。”
杜桐屯点点头,道:“不错。”
秋傲霜道:“据小侄所探得的消息,正好相反。”
杜桐屯白眉连掀,道:“怎么讲?”
秋傲霜道:“那位‘飞抓怪客’才是先父的本来面目,至于‘铁掌圣手’的雅号,只不过是先父假冒伪善的掩饰而已。”
杜桐屯惊道:“此话从何听来?”
秋傲霜道:“杜爷请暂时不要追根究底,小侄只想知道此说是否确实?”
杜桐屯连连摇头,道:“不确!不确!你父真的是在心性丧失的情况之下才发狂杀人,事后智珠清朗之际每每悔不自禁。”
秋傲霜道:“另外还有一说……”
放低了声音接道:“说是家父如今依然健在,并未自碎天灵而亡。”
杜桐屯凝声问道:“这是何人告诉贤侄的?”
秋傲霜摇摇头,道:“请先别问,只请杜爷判断此说是否正确?”
杜桐屯道:“以老友立场,老朽自然希望令尊依然健在,然而这种说法却不可能。”
秋傲霜道:“杜爷何以认为不可能呢?”
杜桐屯道:“令尊留书给老朽,为了不愿续造杀孽,决心自绝,此事不为外人所知,即使令尊故弄玄虚,依然苟活于世,也不可能被外人知悉,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么?”
秋傲霜道:“如是杜爷接到家父书信之后,先一步赶到黄山……”
杜桐屯疾声接道:“原来贤侄今日来意在此。”
秋傲霜道:“杜爷请勿误会,小侄的意思是说,杜爷不忍见老友自绝,可能会赶去黄山相阻……”
不待他一语道尽,杜桐屯又疾声接道:“贤侄以为老朽赶去黄山救了令尊?”
秋傲霜道:“这也许是小侄的玄想。”
杜桐屯道:“令尊魔性发作之际六亲不认,他又如何认得老朽?老朽若挺身相阻,早就死在他那凌厉已极的一抓之下了。”
秋傲霜双眉倏地一挑,道:“小侄曾读过家父奉致杜爷的那封信函,略谓他尽力克制魔性,万一难禁,他决心不再滥杀无辜,要自碎天灵盖而死,是如此么?”
杜桐屯点点头,道:“是的。”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