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色彩蝶正在犹豫是否该挺身相阻之际,厅外忽然走进四个红衣女子,正是“百花宫”中的红衣护法。
秋傲霜冷冷道:“有劳四位转告阎宫主,秋某叨扰佳肴美酒,改日面谢。”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盈盈一福,道:“奴家谢红英,正要代表阎宫主敬酒三巡,请秋副宫主务必赏光留步。”
秋傲霜道:“留客要有分寸,秋某无意恋栈秦楼楚馆,何必苦留,闪开。”
手中短剑一撩,使得对方四人左右一分,乘虚踏隙,向外走去。
突听千面鬼胡道大喝一声慢走!待秋傲霜转身回头,顿见眼前红光一片。
短剑挥动,幻起一片晶光,红光顿渺。
千面鬼胡道发出了一种古怪的暗器,如飞轮,如刺猬,遍体血红,能在空中盘旋飞舞,此刻却已穿在秋傲霜那把四绝剑上。
秋傲霜沉声道:“胡道!你的暗器不少!”
胡道嘿嘿笑道:“在秋副宫主面前可算不了什么,只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
秋傲霜道:“再饶你不死,你只剩下了一次活命机会。”
抖手一丢,分明是要将短剑上的如飞轮,如刺猬的怪东西掉脱,殊不知那怪东西转了几圈,仍然牢牢地挂在短剑之上。
千面鬼胡道哈哈大笑道:“秋副宫主,那是万年冰谷磁铁打造,弄不掉的,从此你那把名闻武林的四绝剑又多了一个附件,岂不是更妙么……”
语气一沉,接道:“二煞!五蝶!四护法!还不快快为阎宫主留客!”
一语方出,二男九女立刻亮出了兵器,将秋傲霜团团围住,不相干的一些粉头都缩到内厅的一角,只有荷香仍端坐席前,既未参战,也未退缩。
二煞亮出的是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的怪兵器,秋傲霜是识货的行家,知道那是一种名为“玉钩斜”的外门兵器。
五蝶则是各执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秋傲霜一瞥之下,就知锋利异常。
四个红衣护法则各执一条红绳,绳头有铁环套钩,那是困人的邪门兵器。
秋傲霜凭仗一身过人内力,及犀利剑法,虽属围困之中,倒不至于心生胆怯。由于短剑之上套着一个怪东西,必然不能挥洒自如,心中不免暗暗叫苦。
红衣护法之首谢红英道:“秋副宫主,回到席前再喝几杯也无伤大雅,又何苦彼此兵刃相见,到后来弄得皮破血流?”
由她的话中,秋傲霜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不错,阎君涛如此大费周章地阻碍他和宋先生的约会,此外必然有重大隐情。
宋先生所订下的燕子楼头之约,虽未言明时辰,对方最多也只能等到子正,听外面长街之上响起的梆鼓之声,分明已是子初,已不能在此拖延了。
一念及此,秋傲霜心头不禁暗急,沉声道:“谢姑娘!你以为凭仗人多势众就可能留下秋某人么?”
谢红英笑道:“请秋副宫主赏脸。”
秋傲霜道:“秋某人偏偏不赏……”
话声未落,短剑已出。
由于那个怪东西附在剑上,秋傲霜也就不再讲究招式,只是将内力聚集七分在剑身之上,谁要被剑碰上,非死即伤。
彩蝶之一挥动匕首来格,只听嘭地一响,那女子竟然倒翻飞出,仆地不起。
秋傲霜大吼道:“挡我者死!”
手中短剑舞动得呼呼生风,朝厅外闯去红衣四护法挥动红绳,只听哗啦之声,四个连环套钩竟然一齐套上了秋傲霜的短剑。
正因为剑身上粘附在那个磁铁所打造的暗器,这四个连环套钩才能套牢。
只听谢红英叫道:“二煞请让,五蝶退开。”
二煞,五蝶纷纷闪让,红衣四护法也散开各据一方,猛力扯住红绳,秋傲霜除非舍得丢齐四绝剑,否则,他万难脱身。
站在一旁观战的千面鬼胡道哈哈笑道:“秋副宫主,阎宫主盛情难却,还是留下吧!”
秋傲霜闭目不语,其实他暗中以传音术唤道:“江姑娘!你在何处?”
江秋露回道:“我在‘牡丹厅’与‘金兰厅’之间的花廊上。”
秋傲霜道:“外面情况如何?”
江秋露道:“大门已闭,楼头檐角也埋伏了弓箭手,我等想闯出去还得要费点心机。”
秋傲霜道:“我这边也遭遇了困难。”
江秋露道:“我早说过了,要破阎君涛的诡局,得费些心机,逞武无济于事。”
秋傲霜道:“待我告诉你,阎君涛的用意在阻挠我与宋先生的燕子楼之约。”
江秋露道:“拿准了么?”
秋傲霜道:“绝不会错,你目下身份尚未暴露,设法溜出‘百花楼’,前往燕子楼会见宋先生,将此地情况告诉他,他在燕子楼稍等,或是前来此处,由他定夺。我务必要和他一见。”
江秋露道:“凤吟呢?”
秋傲霜道:“暂留此处。”
江秋露道:“今晚此地的能人高手不少,花荫间处处有埋伏,你小心一点。”
秋傲霜道:“休说废话,快去吧!”
千面鬼胡道见秋傲霜久久闭目不语,乃扬声道:“秋副宫主,想仔细了么?”
秋傲霜道:“胡道!别以为这点雕虫小技真的能够困住秋某人。
只是阎宫主与秋某人是敌是友,目前犹未分明,使秋某有所顾忌而已。”
千面鬼胡道嘿嘿笑道:“敌耶?友耶?全凭秋副宫主取决。”
秋傲霜道:“何不请阎君涛出面一见。”
荷香突然应音道:“待奴家去请。”
谢红英怒斥道:“荷香……”
荷香毫无惧色地道:“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让阎宫主和秋副宫主当面一谈,岂不大佳。”
秋傲霜道:“荷香姑娘说得不错,当面一谈乃是最佳上策,秋某人明知阎宫主现在此间,躲也躲不了。”
忽听厅外有人说道:“荷香止步,四护法撤手,胡道也请收回家伙。”
那人似有无边权力,话声一落,红衣四护法纷纷撤回连环套钩,呼地一响,那个以磁铁打造,如机轮,如刺猬的怪东西也回到了千面鬼胡道的手中。
那人缓步进了大厅,紫膛脸,悬胆鼻,约莫四旬开外,身沉步稳,向秋傲霜抱拳一拱,道,“在下黄金岳,‘百花宫’副宫主,这里告罪。”
秋傲霜冷冷道:“何罪之有?”
黄金岳道:“百花宫的门人留客之道有失礼数,请秋副宫主见宥是幸。”
秋傲霜倒不急于离去了,一来,江秋露业已前往燕子楼;二来,从黄金岳出面的迹象可以看出,那宋先生必然不耐久等,已离开燕子楼了。
他缓缓收剑入鞘,冷笑道:“今晚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不知还有什么翻新花样么?”
黄金岳陪笑道:“秋副宫主言重了,如愿意留下再饮几杯,在下愿意亲自把盏,如无意留下,在下亲自恭送,改日再请。”
秋傲霜道:“阎宫主何以悭缘一面?”
黄金岳道:“既然秋副宫主已确知敝宫宫主在此,在下已不便再予隐瞒,无奈敝宫宫主自金陵归来后,身体一直不适,故而未能迎驾。在下倒可以代表阎宫主向尊驾致敬三杯。”
秋傲霜笑道:“如果阎宫主真是染病在身,在下倒该先去问候一番,而且……”
语气一沉,接道:“在下还有要事,必须向阎宫主当面请教。”
黄金岳面上并未呈现难色,笑了一笑,道:“既然秋副宫主一定要见阎宫主一面,在下立刻吩咐人去看看,若是宫主未睡,谅必不致于悭缘一面……”
转头向荷香一挥手,道:“荷香去一趟,若是宫主未睡,就说秋副宫主请见,看看宫主如何吩咐。”
荷香正待出门,忽见一个青衣大汉走了进来。
那大汉附在黄金岳的耳根上低语几句,黄金岳的脸色倏然一变,先挥手示意荷香暂停出门,然后冷声向秋傲霜问道:“秋副宫主今夜带来仆从几人?”
秋傲霜情知一定是李三的尸体被发现了,而他面上的神情却丝毫未变,摇摇头道:“未带扈从,两个在客栈中新认识的朋友已先走了一步。黄副宫主何有此问?”
黄金岳道:“一直侍候秋副宫主的李三被人杀害,莫非这‘百花楼’中还另有图谋不轨之人么?”
谢红英惊道:“李三被杀了么?”
黄金岳道:“红衣四护法听令。”
谢红英必恭必敬地应道:“属下在。”
黄金岳道:“清查各厅狎客,若有行迹可疑者,押来见我,若逞武不驯,格杀勿论。”
谢红英应了一声是,挥挥手,四人联袂而出。
黄金岳又道:“五彩蝶听令。”
那五个彩衣女人齐声应道:“属下在。”
黄金岳道:“命你五人加紧巡守,若遇行迹可疑之人,喝令止步接受检查,倘若违令,格杀勿论。”
五人如彩云般翩翩而出。
黄金岳目注秋傲霜,缓缓趋前,冷声道:“在杀人元凶未获,真象未明之前,尚请秋副宫主在此稍待。”
秋傲霜道:“尊驾的意思是说,即使在下想走也不能走了?”
黄金岳道:“李三被杀,在‘百花楼’中之人都有嫌疑……”
秋傲霜接口道:“尊驾不是衙门捕快,李三也不是安份良民,人在武林中,不幸被杀,那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死了活该,秋某本想留下见见阎君涛,如此一来,倒想走了,别过。”
拱一拱手,扬长走出了“牡丹厅”。
黄金岳并未拦阻,只是在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千面鬼胡道忽然扬声叫道:“秋副宫主慢走一步。”
秋傲霜旋转身子,冷声道:“尊驾还有什么话说?”
千面鬼胡道走前几步,嘿嘿笑道:“常言道得好,相骂无好口,相斗无好手,胡某方才以袖箭伤了秋副宫主,乃是万不得已之事。
现在胡某就奉上解药,请立即吞下,以免毒性蔓延全身。”
秋傲霜一挥手,道:“用不着献殷勤,秋某人百毒不侵,你那种下五门所用的淬毒暗器,还伤不了秋某人。”
千面鬼胡道向黄金岳及天山二煞拱拱手道:“三位作个见证,如果秋副宫主毒发身死,那可与我千面鬼没有干系……”
转身又向秋傲霜拱拱手,道:“尊驾请吧!”
秋傲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去理会他,转身就走,但是,他的去路却被一个老者挡住了。
那老者约莫六旬年纪,黄须黄发,面色红润,目中透射出冷冷的棱芒,显然是一个内力精湛的高手。
秋傲霜心头不禁暗凛,这老者是何时来到身后的都不自觉,他冷静地微侧身子,发觉黄金岳和千面鬼胡道以及天山二煞等人也都是面现狐疑之色。这可要秋傲霜去下判断了。
然而,这却是难以判断的,因此,秋傲霜侧过身子,摆出一个让路的姿态,他采取的作法是——以静制动,以逸代劳。
那老者目光在秋傲霜面上一转,沉声问道:“侠士姓秋。”
声音虽然沉重,却不像盛怒的口吻,那老者似乎生就了如此一副嗓子,不会用那柔和的声音说话。
秋傲霜微微一愣,心平气和地答道:“在下秋傲霜……”
那老者若非耳朵有些背,就一定是为人作事过分仔细,又问迫:“是春秋之秋么?”
秋傲霜点点头,道:“不错,请教。”
问到自己的姓氏,必有缘故,因此秋傲霜不再闪避,索性趁机反问对方,这是先声夺人,不甘示弱的作法。
那老者却没有回答他,目光向站得最近的黄金岳一瞥,扬声问道:“听说这儿死了人?”
黄金岳也不知这老者是何来路,见问连忙答道:“一个伙计不明不白地遭人杀害了。”
老者缓缓颔首道:“是去报官了么?”
黄金岳道:“在下不想惊动官府。”
老者两道稀疏的眉毛倏地一挑,怪声怪语地问道:“这可怪了!关门闭户,外不得进,内不得出,原以为是等待衙门捕快前来搜查……”
黄金岳接道:“在下方才就已说过,此事不想惊动官府,在下自信能够找出杀人凶手。”
老者拈须自得地说道:“那可不干老朽的事,老朽只想问问,在杀人凶手未获之前,来此吃花酒的客人都不得离开么?”
黄金岳似乎有些难以作答,一时楞住。
千面鬼胡道连忙上前插口道:“老先生!多喝几杯又何妨?常言道得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生得乐且乐啊!”
这话分明暗示那老者年纪一大把,已将入土,正好趁机大乐一节,又何必急急欲离去。
年老者最怕别人说他老,就像丑妇怕人说她丑一样。当年那诸葛孔明就深深了解这心理,故意说黄忠老而激起他的雄心,才能在定军山一战成功。
千面鬼胡道也许读过这段在历史上有名的故事,也还读过几句诗,但是此刻他却卖弄得有些不太妙,看那老者掀眉挑唇,八成要弄巧反拙了。
那老者目中冷芒如利刃般在千面鬼胡道面上一扫,沉声道:“你是何人?”
胡道很恭敬地打了一个躬,嘿嘿笑道:“在下姓胡名道,人称千面鬼。”
老者冷笑道:“原来是个有名号的人物,可惜只是臭名。”
胡道面色丝毫未变,仍是一味干笑道:“嘿嘿!人若不能流芳百世,也不妨遗臭万年。只要有名,又何必管他香臭。”
老者面色一沉,道:“胡道!你过来让老夫给你看看相。”
胡道又朝前走了两步,低声笑道:“想不到老先生还会看相,若是看准了,胡某人立刻摆酒请客。”
老者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说道:“我看你眼前有血光之灾。”
千面鬼胡道神色不禁一楞,连忙双手连摇,道:“不准!不准!
胡某一生中宽厚待人……”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突见血光一闪。
千面鬼胡道发声惨呼,身形疾退。
退得虽快,却不是全身而退,他的一只右臂齐肩断裂,落在地上,干枯的五指犹在抽搐不已。
黄金岳大骇!
天山二煞大骇!
秋傲霜也是大骇!
那老者身形仿佛未动,而千面鬼胡道的一只手臂却忽然断了。
不知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更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只有秋傲霜看清楚了,因为他一直在留意这个突然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