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皇宫背靠紫金山。从酒楼向街路斜对过观看,乃是奉天门。奉天门左右有东西两个角门,内里便是皇宫。过了奉天门,则是正殿奉天殿,殿前左右,文楼与武楼分列两端。皇城外面是高大的宫墙,宫墙颜色鲜艳,显然是新建而成。
幻天看着街面,回想昔日经历过的印象,街路似乎已非原来的街路,如今,只在脑海中留下些许模糊影子。十二年前,应该说是在十四年前,当魔童突然出现在江湖,又突然消失之际,最终消失之地便是京师。
幻天努力回想昔日之印象,却也难以忆起当时情景。十几年来,京师变化之大,出乎幻天意料。不一刻,小二送来酒菜,两人慢慢吃着。用罢酒饭,幻天轻声道:“王爷是否到了京师?”
“弟子也不知爹爹行踪,按理该在几日前到。”
幻天道:“王爷来京住在何处?”
梅梅道:“弟子已经说过,爹爹来京师一般均住在城西私宅。”
“私宅?”
“皇爷爷为京师以外诸位皇子,在京师设有临时宅院,以备京外各位皇子到京师晋谒,暂居所用。”
“哦,单独还是集中居住?”
梅梅道:“私宅集中一处,但各自均有院落。”
幻天道:“如此甚好,省得麻烦。”
梅梅道:“各自院落一般长期固定。朝廷不管私宅,均由各位皇子自行修缮管理。并且,各自私宅,也要各位皇子自己雇人看护。”
“呵呵。”幻天轻笑:“如此看来,你爷爷真是勤廉。”
梅梅道:“爹爹曾说,皇爷爷虽然珍惜银钱,憎恶贪腐,却不珍惜人命。在位二十余年来,已经杀了近十万贪腐官吏。当然,其中也不乏错杀、误杀之人,同时,也有陷于诏狱而冤死者。”
幻天道:“人性如此,杀不胜杀。此处行人过多,你我晚间再来。”两人付了饭钱,出了门,在梅梅带领下,径奔东华门而去。行至东华门,拐进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便见前方出现一片宅院。宅院鳞次栉比,占地极广。
梅梅在前,径向最西端的院子行去。
两人行至院门前,但见院门楼上挂一块木匾,上书:“晋王别院”。梅梅拉住门上的圆环,当、当、当,连续敲了几下。不一刻,便听吱嘎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但见一位年约四旬左右的精瘦汉子,缓步走出。那汉子双目冷傲,看到幻天两人,先是一愣,继而道:“两位何人?”
梅梅道:“四表舅,我是梅儿。”
“梅儿?”那汉子一怔。
梅梅道:“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
那汉子又是一怔,道:“真是公主?怎地变了模样?”
“为行事方便,易容之故。”
“哦……”精瘦汉子应了一声,急忙开门,躬身道:“公主快进,王爷早说公主要来。”
梅梅拉着幻天,进门后看看左右,道:“四表舅,爹爹到了京师?”
那汉子道:“王爷昨日便到了京师,今晨进宫。听说太子病重,回来后又赶去了太子府。”
“京师有何动静?”
“朝中无事,各位王爷都很安静。”
梅梅笑道:“师傅,弟子倒忘了,这位是弟子远房表舅,姓樊,唤作樊忠。因忠厚老实,爹爹便让他在别院当个管事。”
幻天道:“哦,四表舅辛苦。”
樊忠看看幻天,怔怔地道:“不辛苦,小的……”
“四表舅,太子府往来人物多吗?”
樊忠道:“不甚很多,因太子身染重疾,更兼皇上器重皇孙朱允炆,太子府已少有人去。这两日,宫中已透出风来,皇上欲册封朱允炆为皇太孙。恐怕九五大位,将是朱允炆了。但朱允炆极力主张消藩,各地藩王多有怨愤。四王爷朱棣雄踞北方,战功卓著,亦在朝中多有拥趸。据闻,燕王对消藩微词更甚。”
梅梅摆手:“此是后话,不必多言。房间备好了吗?”
“小的只顾啰嗦,房间早便备好了,快随小的来。”说罢,樊忠领着两人向院内走去。别院三重进深,过了前殿,便是后院。东西各有一趟房屋,与前殿形成四合院。后院正中为正德堂,乃是王爷居住的地方。樊忠领着两人来到东偏房,进了门,正中乃是客堂。两侧房间,西屋为盥洗室,东屋为居室,屋内绫罗垂幔,飘着一股淡淡胭脂气息,显是女眷居所。
樊忠看看梅梅,转而又看看幻天,神色有些犹豫。惙惙地道:“公主,这位爷是……”
梅梅道:“这位是我师傅。”
“师傅?公主的师傅是……”
“四表舅难道不知?”
樊忠疑惑道:“小的只知公主习武,倒是见过孟山五虎及岐山四凶,这位爷是……”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初到京师(5)
“四表舅若是不知,便不需知道,唤他卢公子便了。”
“哦……这卢公子是否住在别院?”
梅梅道:“师傅与我住在一处,你不必多问。”
樊忠面有难色,道:“公主这……”
梅梅笑道:“四表舅怎地糊涂起来,晚间我要习武,师傅不在,怎生练功。”
“这……小的感觉似有不妥,公主可否等王爷回来再……”
梅梅摆手,面色一沉:“不必罗嗦,照办便是。”
樊忠听了,身子一哆嗦,道:“小的知道,公主先行歇息,小的去端茶来。”
“四表舅,府中可有美酒?”
“有,有,王爷藏了许多。”
梅梅听了,不禁欣喜,道:“如此便好。对了,我听三哥说,京师早在两年前,正营建十六座酒楼,不知现今如何?”
樊忠闻言,道:“早在一年前便已建完。”
“嘻嘻,不知都是哪些酒楼,可有美味?”
樊忠笑笑,躬身道:“因三小王爷常来京师,且喜好美味,小的便将十六家酒楼俱都画影图形,以备其他小王爷来此,小的也好指引领路。”
“呵呵,不错。快快拿来!”
“公主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罢,樊忠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不一刻,樊忠端来茶水,斟满茶杯后,将一张宣纸交给梅梅。
梅梅展开一看,但见纸上满是街路名称,密密麻麻。那些朱红色标注的街路,便是酒楼的名称与具体位置。另外,图上详细标注了各家酒楼的风味及特色,字迹工整,极为详尽。梅梅细致观看,眼中露出一股喜悦之色。遂道:“四表舅真是有心,标注竟然如此细致。”
樊忠道:“不瞒公主,王爷及公主等人多时不来,小的闲来无事,便每日出去,将各处酒楼细画出来。”
梅梅边看边念叨,愈来愈兴奋,看得异常仔细。但见宣纸上所注朱红字迹,都是酒楼名称,依次如下:清江楼、鹤鸣楼、醉仙楼、集贤楼、乐民楼、南市楼、北市楼、轻烟楼、翠柳楼、梅妍楼、澹粉楼、讴歌楼、鼓腹楼、来宾楼、重译楼、叫佛楼等十六座酒楼。
梅梅看罢,不禁心花怒放。喜道:“师傅,有空便去尝尝,嘻嘻。”
樊忠道:“公主,小的已对十六座酒楼看了个仔细。你道如何,这些酒楼均是高基重檐,宽敞华丽,且有著名书家题写名匾,文人学士题咏律诗。每日间,酒楼宾客云集,盛况空前,尚有不少外域白人前来。有诗赞曰:‘干羽三苗格,车书万里同。圣朝多雨露,樽俎日相从。’,还有‘宝炬通宵彻,鸾笙协气和。臣民涵圣泽,齐唱太平歌。’等佳句。”
“想不到四表舅,不但办事仔细勤勉,且颇有文风底蕴。这里无事,你自管忙吧。”樊忠得到夸奖,躬身道了一声不敢,随即出了房屋。
幻天笑道:“看来这些酒楼又要遭殃了。”
梅梅嘻嘻一笑:“酒楼怎会遭殃,吃不穷,喝不穷。”
幻天叹道:“吃不穷,喝不穷,只怕被偷穷。”
“嘻嘻,酒楼人多嘈杂,还是拿回府中来用好些。对否?”
幻天转口道:“不知大内侍卫是否找到了线索。”
梅梅道:“爹爹回来,便知细致情形。”
幻天看看天色,道:“此时无事,为师打坐一会儿。”
梅梅道:“此次来京,乃是捉拿凶手。不知师傅有何计较?”
“呵呵,为师正在思虑此事。凶手既有胆到皇宫劫持宫女,定非寻常之人。加之已有数十人死伤,可见其功力绝非等闲。”
梅梅道:“师傅打坐,弟子出去转转。”
幻天道:“为师在府中等待王爷。你我来此乃是秘密行事,切勿招摇。”
“嘻嘻,弟子知道。”说着,梅梅亲亲幻天,轻移脚步走出门去。幻天轻轻一笑,随即端坐床上,五心朝天,凝神打坐。
梅梅出了别院,径向热闹处走来。
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栉比,铺子内各种物件琳瑯满目。梅梅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走着。什么油坊,布庄,什么绸绒老店,铜锡老店,雨伞,头发老店,靴鞋老店,皮货发售,应时细点名糕,海味果品,各种通商银铺,酒铺,书铺,裱画,画寓,药材,茶社,酒楼等等,比比皆是,甚是繁华。
走到东华门,酒楼茶肆,食物店铺更多。所卖食物的店铺,香腊铺,茶食铺,飘来一阵阵香气。铺面门口,店主或店伙计在高声吆喝,招揽食客。饭庄的伙计不住地说着:“相公进店歇歇,吃了饭去。”许多酒馆及卖食物的铺子,在门前摆放着各种糕点及山珍海味。
梅梅边看边走,在离东华门尚有数十丈远近之时,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映入眼帘。在酒楼高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刻“鹤鸣楼”三个大字。梅梅一见,登时兴奋起来,暗自琢磨。随即,看看左右,径向酒楼后身行去。拐过角门,探了探头,见四下无人,侧身挤进门去。
角门内,堆积着杂物,十分凌乱。走过一个偏房,耳中传来一阵说话声。梅梅蹑手蹑脚而行,过了偏房墙角,但见后院过廊里,五六个伙计在木棚下忙活,杀鸡宰鹅,择葱剥笋,另有三个伙计在剁肉烙饼,榨酒蒸饭。土台炉灶前,有一伙计呼呼地挥动蒲扇,异常忙碌。
梅梅闻着诱人的香气,本想走上前去,但思虑一番后,又慢慢退到偏房。闭目微一凝神……转瞬,待睁开眼睛之时,目中闪过一丝诡异之色。侧身进入偏房,见四下无人,暗道:“改日不如撞日,常言道:贼不走空。今日便是这家酒楼吧。”甫毕,暗暗运起真气。登时,身形倏然消失。
酒楼后厨,嘈杂声不绝于耳。锅碗瓢盆,叮当作响。七八位厨子忙得满头大汗,不时地叫喊着:“起菜……”藏货间内,布帘遮盖着熏制好的牛肉。灶台对面,烤炉旁挂着**串已经烤好的鸭子。油汪汪,金灿灿,令人垂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初到京师(6)
“张伙夫,侍弄快一些,前面的客官等得不耐,各位师傅再快一些。”一个身材肥胖,面目白皙,闪着油光的汉子高声叫道。
话音刚落,有一面色黑黑的厨子,一边忙着一边应道:“孙掌柜,小的马上便好。”孙掌柜看了一眼,急忙离开。伙计们见那孙掌柜走后,同时撇了撇嘴。但手下却不敢怠慢,抓紧忙活。
不到一刻,但听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随后,孙掌柜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开口骂道:“直娘贼,为何不将菜肴上来?”
瞧见厨子们怪异的神情,孙掌柜正要发火,顺着小二目光看时,不由怔住。藏货间已空空如也,熏制好的牛肉少了大半,烤炉外,**串鸭子,竟然不翼而飞。孙掌柜愣了片刻,大声叫骂道:“这是何故,牛肉、鸭子都在哪里?一群废物,李小四,到底发生何事?”
李小四身材瘦弱,吓得面色灰白。听到孙掌柜叫喊,不由一震,吃吃地道:“小的适才见牛肉及烤鸭都在,转眼工夫便不见了,恐怕是见鬼了。”
“见鬼?见你大头鬼!适才还在?”
“是。”
“有无其他人来?”
李小四带着哭腔,道:“小的一直在此等候,只是看了几眼张伙夫炒菜,回头一看,熏肉及烤鸭便没了。小的……小的……着实未见何人进来。”
孙掌柜听罢,气得面色通红,神色焦急万分,喝骂道道:“娘的,真是活见鬼了。外面的食客正在催促,看样子怕是来头不小,这如何是好!”
姓张的厨子头也未回,没好气地道:“孙掌柜,熏肉要头日熏制,如今哪里来得及,掌柜急也无用,不如向那客官好生解释一番。”
孙掌柜气道:“解释?怎生解释!那客官一身官服,官气十足,不是皇亲贵胄,便是达官显贵,来头甚大。唉……一个不好,酒楼便要惹来麻烦。”孙掌柜说着,不禁唉声叹气。
张厨师道:“掌柜怎地糊涂,这酒楼是谁家开的。蒋大人之名,在京师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小的以为,凭蒋大人声望与地位,谁敢说个不字。”
孙掌柜听了,急忙四顾,喊道:“住口,勿再言说此事。若被大人知晓,恐怕谁也保不住你。”
张厨师听得一愣,顿觉失言。慌张道:“小的乃是一时口误。”
孙掌柜道:“一般食客倒也无妨,只怕是皇亲国戚。若此,即便蒋大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一旦出了麻烦,难道蒋大人会亲自道歉?说来说去,还不是我等遭殃。”
张厨师急忙点头:“孙掌柜说的是,小的该死。”
“算了,赶紧弄菜。”说罢,孙掌柜无奈而去。
王府别院。
幻天仍在打坐。
樊忠悄悄地看过一次,其间,先后有四五个丫鬟,蹑手蹑脚地来到房外,躲在门后小心向内观瞧。见幻天独自端坐,便未打扰。当樊忠再次进来之时,清瘦的脸孔,带着明显的惶恐之色。此时,已从丫鬟的口中,知道这位与公主同来的公子,便是江湖所传那个杀人如麻的魔门教主。想起开门时的情形,不由感到一阵恐惧。
但别院那些丫鬟,却不同于樊忠。女孩儿家喜好窥私,所来目的便是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魔头究竟是何模样,有何过人之处,竟使王府的公主,不顾声誉地位投身魔门。看到幻天后,不禁大失所望,这个魔头原来是一个十分丑陋的黄脸汉子。几个丫鬟们暗中唉声叹息,直道可惜。
忽地。
“花铃,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