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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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酗传奇-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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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道:“而且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花满楼道:“谁是该杀的人,谁决定他们是不是该杀的?”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这个人。 
  从来也没有人看见花满楼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 
  他面对着满山鲜花,慢慢的接着道:“你见到他时,最好先试试我的法子,再试你的。”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是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陆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长青翅编成的软椅上,看着他。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他身上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 
  一阵阵比春风还轻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看不见吹笛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这人这一生中,有没有真的烦恼过?” 
  西门吹雪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真的已完全满足?” 
  西门吹雪淡淡道:“因为我的要求并不高。” 
  陆小凤道:“所以你从来也没有求过人?” 
  西门吹雪道:“从来没有。”
  陆小凤道:“所以有人来求你,你也不肯答应?” 
  西门吹雪道:“不肯。”
  陆小凤道:“不管是什么人来求你,不管求的是什么事,你都不肯答应?” 
  西门吹雪道:“我想要去做的事,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来求我,否则不管谁都一样。” 
  陆小凤道:“若有人要放火烧你的房子呢?” 
  西门吹雪道:“谁会来烧我的房子?” 
  陆小凤道:“我。”
  西门吹雪笑了。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来总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陆小凤道:“我这次来,本来是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的,我答应过别人,你若不肯出去,我就放火烧你的房子,烧得干干净净。”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三个,但你却一直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来求求你。” 
  西门吹雪淡淡地道:“所以你不管什么时候要烧我的房子,都可以动手,也不管从哪里开始都行。” 
  陆小凤怔住了,他也很了解这个人。 
  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射出去的箭一样,从来也不会回头的。 
  西门吹雪道:“我后面的库房里,有松香和柴油,我建议你最好从那里开始烧,最好在晚上烧,那种火焰在晚上看起来一定很美。” 
  陆小凤忽然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大通、大智这两个人?” 
  西门吹雪冷冷道:“听说这世上还没有他们答不出的问题,天下的事他们难道真的全知道?” 
  陆小凤道:“你不信?”
  西门吹雪道:“你相信?”
  陆小凤道:“我问过他们,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你,他们说没有法子,我本来也不信,但现在看起来,他们倒真的了解你。” 
  西门吹雪看着他,忽又笑了笑,道:“这次他们就错了。”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道:“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打动我!” 
  陆小凤道:“我有什么法子?”
  西门吹雪微笑着,道:“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 
朋友们以后再看见陆小凤,也许再不会认得他了。 
  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两条,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只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他当然也看不见跟着陆小凤一起来的西门吹雪,却微笑着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
  花满楼点点头,道:“只恨在下身带残疾,看不见当代剑客的风采。”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道:“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西门吹雪道:“阁下难道竟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 
  他也正如独孤方一样,忍不住要问这句话。他对自己的轻功和剑法,都同样自负,他的轻功也实在值得他自负。 
  花满楼道:“据在下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四五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庄主正是其中之一。” 
  西门吹雪道:“但你却知道我来了!” 
  花满楼笑了笑,道:“那只因庄主身上带着的杀气!” 
  西门吹雪道:“杀气?”
  花满楼淡淡道:“利剑出鞘,必有剑气,庄主平生杀人几许!又怎么会没有杀气?”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就难怪阁下要过门不入了,原来阁下受不了我这种杀气!” 
  花满楼微笑道:“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庄主若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就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鲜花虽美,又怎能比得上杀人时的血花?” 
  花满楼道:“哦?”
  西门吹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他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暮霭苍茫,仿佛在花丛里撒下了一片轻纱,他的人忽然间就已消失在暮色里。 
  花满楼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因为他竟真的将杀人当做了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有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别的时候,他只不过是等待而已。” 
  陆小凤沉思着,忽然也轻轻叹息,道:“幸好他杀的人,都是该杀的。” 
  花满楼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无边的夜色忽然已笼罩了大地。 
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远的树梢。风中还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 
  花满楼慢慢的走在山坡上,仿佛也已落入一个神秘而美丽的梦境里。 
  陆小凤却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此行是不是已有收获?”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已说动了他。” 
  陆小凤道:“你知道?怎么会知道的?” 
  花满楼道:“他既没有留你,也没有送你,你却也没有生气,当然是因为你们已经约好了相见之地。” 
  陆小凤道:“你也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当然是我的法子。”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他虽无情;你却有情,他知道你绝不会烧他房子的,何况,你就算真的烧,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陆小凤笑了,微笑着叹了口气,道:“不管你多厉害,有一样事你还是永远也想不到的。”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摸了摸他本来留着胡子的地方,道:“你慢慢的猜,猜中时我再告诉你。” 
  花满楼笑了,道:“我若已猜出来,又何必还要你告诉我?” 
  陆小凤也笑了,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忽然发现花满楼安详平静的微笑,竟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奇特僵硬。 
  他忍不住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花满楼没有回答,也没有听见他的话,却仿佛在倾听着遥远处一种神秘的声音,一种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 
  他忽然改变方向,向山坡后走了过去。 
  陆小凤只有跟着他走,夜色更黯,星月都已隐没在山峰后。 
  忽然间,他也听见了一阵缥缈的歌声,带着种淡淡的忧郁,美得令人心碎。 
  歌词也是凄凉、美丽、而动人的,是叙说一个多情的少女,在垂死前向她的情人,叙说她这一生的飘零和不幸。 
  陆小凤并没有仔细去倾听这歌词,因为他觉得花满楼的神情太奇怪,他又忍不住要问:“你以前听见过这首歌?” 
  花满楼终于点了点头,道:“我听人唱过!” 
  陆小凤道:“听谁唱过?”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
  陆小凤常常说,这世上可以让他完全信赖的东西一共就只有十二样,其中有一样就是花满楼的耳朵。 
  别人连亲眼看见的事,有时都会看错,可是花满楼却从来没有听错过。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已无异告诉了陆小凤,现在唱歌的也正是上官飞燕。 
  这个已神秘失踪了的少女,怎么会又忽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这月夜荒山里,唱这首凄凉幽怨的歌曲? 
  她是唱给谁听的?
  难道她也像歌词中的那身世飘零的孤女一样,在垂死前向她的情人叙说她命运的凄苦不幸? 
  陆小凤并没有再问下去,因为这时黑暗中已忽然出现了一点灯光。 
  歌声正是从灯火闪动处传来的。
  花满楼已展动身形,向那边飞掠了过去,他虽然看不见这盏孤灯的光,可是他飞掠的方向却完全没有错误。 
  灯火越来越近了,陆小凤已可分辨出那是一间小小的庙宇,供奉的也不知道是山神?还是土地? 
  就在这时,歌声竟突然停顿,天地间突然变得说不出的空虚寂静。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忍不住道:“她若真的在唱给你听,就不会走的。” 
可是她已走了。灯光还亮着,阴森森的山神庙里,却已看不见人影。 
  黑脸的山神提着钢鞭,跨着猛虎,在黯淡的灯光下看来,仿佛正待挥鞭痛惩世上的奸贼,为善良的人们抱不平。 
  油漆剥落的神案上,有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了清水,水上漂浮着一缕乌丝。 
  花满楼道:“你在看什么?”
  陆小凤道:“桌上有一盆水,水里还有几根头发。” 
  花满楼道:“头发?”
  头发很柔软,还残留着一种少女的发香。 
  陆小凤道:“是女人的头发,刚才好像有个女孩子在这里,一面唱着歌,一面用这盆水作镜子梳头,但现在她的人却不见了。” 
  花满楼慢慢的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想到她绝不会在这里等他。 
  陆小凤道:“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梳头,显然是个很爱漂亮的女孩子。” 
  花满楼淡淡道:“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有谁不爱漂亮?”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岂非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花满楼道:“她本来就爱漂亮。” 
  陆小凤看着他,试探着道:“你以前当然摸过她的头发。” 
  花满楼笑了笑——笑有很多种,他这种笑的意思,就是承认。 
  陆小凤道:“这是不是她的头发?” 
  他相信花满楼的指尖,也和耳朵同样灵敏,他亲眼看见花满楼用指尖轻轻一触,就可以分辨出一件古董的真假。 
  花满楼已接过那根头发,正在用指尖轻轻抚摸,脸上忽然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竟分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 
  陆小凤道:“这的确是她的头发?” 
  花满楼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她刚才既然还在这里,还能梳头唱歌,可见她还好好的活着。” 
  花满楼又笑了笑——笑有很多种,可是他这种笑,却也分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 
  她刚才既然在这里,为什么不等他?她若不知道他会来,又是在为谁而歌唱? 
  陆小凤暗中叹息,也不知该安慰安慰他?还是假装不懂。 
  有风吹过,从门外吹进来,那提着钢鞭、跨着黑虎的黑面山神像,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四尺长的钢鞭,突然断成八九截。 
  接着,巨大的山神像也一块块的裂开,一块块落在地上。 
  尘土迷漫中,陆小凤忽然发现山神像后的墙壁上,竟有个人被挂在半空中。 
  一个死人,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一对判官笔从他胸膛上插进去,将他活生生的钉在那里,判官笔飘扬着两条招魂幡一样的黄麻布。 
  “以血还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同样的两句话,同样用鲜血写出来的,血渍似已干透。 
  陆小凤不用再看这死人的脸,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独孤方!
  不是柳余恨,是独孤方,一心求死的人还未死,不想死的人却已死了。 
  陆小凤恨恨道:“神像早巳被人用内力震毁,这死人正是摆在这里,等着我们来看的。” 
  花满楼的脸色苍白,终于忍不住问道:“死的是不是上官飞燕?” 
  陆小凤道:“死的是独孤方,我实在没想到第二个死的是他。” 
  花满楼沉思着,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上官飞燕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难道她也是被人所害?难道她已落在青衣楼手里?” 
  陆小凤皱眉,道:“你平时一向很想得开的,一遇到她的事,为什么就偏偏要往坏处去想?” 
  花满楼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这是不是因为我太关心她?” 
  是的!若是太关心了,就难免要想.若是想得太多,就难免要钻牛角尖了。 
  所以越是相爱的人,越容易发生误会,在分离时也就越痛苦。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她总算还活着,一个人的脖子若有柄刀在架着,又怎么还能唱出那么好听的歌?” 
  歌唱得并不好听,因为是陆小凤唱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用筷子敲着酒杯,反反复复的唱着,唱来唱去就只有这两句。 
  他唱一遍,花满楼就喝一杯,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说你唱得不好,可是你能不能换两句唱唱?” 
  陆小凤道:“不能!”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只会唱这两句。” 
  花满楼笑了,道:“别人都说陆小凤惊才绝艳,聪明绝顶,无论什么样的武功,都一学就会,可是你唱起歌来,却实在比驴子还笨。” 
  陆小凤道:“你若嫌我唱得不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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