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恩喝下最后一口稀饭,放下了勺子,芬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分能吃,嘴里兀自还在啃着一个菜包子,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巍恩看着她天真的神情,眼里全是笑意。
图尔沉吟着,道:“巍恩,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事情烦恼?”旋即又道:“唉,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问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大叔,你的烦恼可是跟约克郡城有关系?”
图尔猛地一惊,上下看着巍恩,巍恩脸色轻松,带着微笑。
过了一会儿,图尔缓缓道:“你怎么知道的?”
“哦,这是我瞎猜的。”
“说说你的理由。”图尔好奇地问道。
“大叔,咱们进院子的时候,您的儿子正晨练回来,满头大汗,一脸朝阳,看来家里没发生大事,如果是一些小事,以您的脾气,肯定不会如此烦恼。”
“嗯,有道理。”
“镇子里现在麦子刚刚抽穗,还没到麦收的时候;这两天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大叔应该是在操心镇子以外的事情。”巍恩继续道:“刚才进屋时,您那边的书桌上有一张信封,旁边摆着浆糊,看来刚刚粘贴不久。我虽然看不到信封上的内容,但信封的质地精美,是名贵的鎏金丝,所以我猜想信封是要送达某位贵族的,而且这位贵族的势力肯定不小。”
“该雅小镇地处偏僻,这方圆几百里,能让您一位早想退休的老人如此烦恼的贵族,恐怕只有约克郡的伯爵大人了。”
“不错。”图尔轻轻叹了一口气:“巍恩,你能以小见大,观察入微,让我十分吃惊。看来,也许我找你找对了。”
当下,图尔对巍恩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原来,约克郡的领地贵族,伯爵辛格还有半个月就是五十岁寿辰了,该雅小镇物产贫瘠,图尔一直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礼物,为此他已经愁了好几天。
巍恩听完老镇长的烦恼,沉默着没有说话。老实说,他对这种官场逢迎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图尔人老成精,一看巍恩的表情,多少猜出了点儿他的心思:“唉,巍恩。你初来乍到,对小镇的情况有所不知。今年雨水很少,是个旱年,我估计收成比往年要差了不少。”
“每年麦收后,我们都要向郡城交纳一千斤小麦作为农税。这一千斤麦子若是在丰收的时候,还不是太大的问题,但今年就不行了,如果我们照足缴纳,恐怕镇上居民到了年底就吃不上粮食了。”
巍恩“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图尔的意思。
“所以,我想借这次伯爵大人办寿的机会,准备一件让他高兴的礼物,然后请他减少今年的农税,让居民们安心渡过这个歉收年。可是,咱们小镇巴掌大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眼看着伯爵办寿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这寿礼可还是没有着落,我心里这才着急啊。”说完,图尔的神情显得又焦虑了几分。
巍恩听完皱眉考虑,手指头轻轻地在餐桌上敲着,发出“咚咚”的声音。芬妮已经吃完,正觉得无聊,一手托腮,一只手也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大叔,这个辛格伯爵的名声如何?”巍恩开口问道。
图尔答道:“辛格伯爵是世袭的贵族,家里很有钱,而且早年从军,曾经立过不少战功,名声在约克郡也算不错的。”
“嗯,这么说这个老人对金钱美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图尔点头:“应该是的。辛格好不好色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夫人也是豪门之后,家风甚严,据说把伯爵大人管得死死的,呵呵。”
巍恩喃喃道:“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又带过兵打过仗……图尔大叔,我有一个主意。”
图尔眼睛一亮:“快说。”
“上个月镇子里举行米酒节,我记着咱们有几个姑娘小伙歌喉非常不错,如果把他们组织起来,排练一个大合唱作为送给伯爵的礼物,你看如何?”
“大合唱,这是什么东西?”
“您不知道大合唱?”巍恩微微一惊:“自己脑海里认为理所当然、路人皆知的事情,这个博学的老者却居然不知道,真有意思。”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巍恩解释道:“大合唱就是十几个人合在一起唱同一首歌。”
“噢,就像教堂里的唱诗班那样唱赞歌。”
“大合唱要比那个内容更丰富一些,产生的效果也会更加有冲击力。”当下,巍恩便把表演大合唱的几个必要部分,诸如诗朗诵、男声独唱,女声独唱、齐唱,对唱、轮唱,大合唱等内容一一介绍给了图尔,图尔听得头晕脑涨,两眼直冒金光。好不容易等巍恩告一段落,他急忙插口道:“听上去不错,可是你肯定能起到咱们想要的效果?”
“镇长大叔,咱们得琢磨伯爵大人的心理。”巍恩狡猾地一笑,刚要说话。芬妮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叔叔,我想去院子里玩。”
“去吧,别跑太远了。”巍恩应道。
芬妮跑出了房间,图尔急不可耐地道:“你接着说。”
“你想吧,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些**,对吧?他身为一个贵族,衣食无缺,既然对金钱美色不感兴趣,那往往对权利或者名誉会很在意。咱们给不了他权利,不过,咱们可以在他的名誉上下下工夫。”
“嗯,嗯,有道理。”图尔点头微笑:“伯爵大人去年曾出过一本书卷,叫《约克郡年志》,主要记录了约克郡这些年的所谓大事。当然,伯爵大人因为是其中一些重要事件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所以总是能看到他的名字。”
“就是。一个老人,经过这么多年的雨雪风霜,必然对年轻时候的灿烂辉煌留恋不已。如果我们编写一首歌曲,把他生平的得意事迹放在歌里在寿宴的时候加以歌颂,当着那么多的客人,那得多有面子,再不济,也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啊,您说是不是?若论钱物,比咱们富庶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所以咱们得标新立异,弄出点儿花样,这样才能让伯爵印象深刻。您再开口时也好有些资本。”
“对!”图尔一拍大腿,夸奖了巍恩两句,不过转眼老脸又堆起了褶子:“你的主意是不错。不过,这写歌编曲可是个文雅的事儿,咱们做得来吗?”
“主意既是我出的,我自然会想办法。”巍恩淡淡道。
图尔笑了起来,两眼眯眯地道:“巍恩,你可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就这样,我委任你为合唱队长官,对这件事情全权负责。”
“是总指挥。”巍恩纠正了一句。
“嗯,随你,那就叫总指挥。”图尔此刻的心情非常爽快,堪比当年赌钱大赢的一刻。
“大叔,我来镇子上不久,大家对我不熟悉。这十来天的时间不算宽裕,我希望大家能全力配合我。”巍恩强调着。
“这个自然,我会通知下去。谁要敢不服从你的,那个叫什么着?”
“指挥。”
“对,指挥。谁不服从你的指挥,我就让他尝鞭子,顺带着罚他全家的口粮!”
第三章 诗朗诵
得知文森特有事外出后,图尔便极力邀请巍恩和芬妮先在自己的家里暂住一阵,由他来负责二人的起居饮食,巍恩则专心创作。巍恩本不擅长烹饪之技,只是自己还能凑合凑合,但照顾芬妮的伙食他就有些头疼,既然老镇长如此慷慨,巍恩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拍即合。
巍恩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没有急于动笔,而是仔细阅读了一遍《约克郡年志》,希望通过这本书来进一步把握辛格伯爵的脾气秉性。自从伤愈后,虽然丧失了回忆,巍恩却发现自己的阅读的效率大大提高,真是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古话了。
第二天,经过一晚上的构思,巍恩确立了思路。从《年志》上看,辛格伯爵早年的战功是他非常得意的政绩,那么一曲雄壮激昂的旋律想必能引起他内心的共鸣。巍恩决定利用记忆里熟悉的马赛曲的韵律,然后套上皆大欢喜的歌词,再编写一首男女配合朗诵的长诗,只要能挑选到合适的歌手,巍恩相信这部合唱曲足以打动每一个人的心灵。
正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巍恩浑不知觉,正在完成歌词最后的润色。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巍恩执笔的手没有停,心不在焉地道:“进来。”
木门被推开,一个纤细匀称的身影立在门边,道:“巍恩先生,晚饭的时间到了。”
“知道了。”巍恩没有抬头,想来是镇长家的女仆来叫自己吃晚饭了。
“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在等你吃晚饭呢。”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巍恩脑袋高速运转,正忙于最后的冲刺中,不耐烦的声音脱口而出。
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木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巍恩皱着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一刻钟后,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既欢喜又疲倦。揉了揉太阳**,巍恩长出了一口气。
走出房间,巍恩快步向院子里对面的客厅走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张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桌子上的食物有鱼有肉,还有一些水果,种类颇为丰富。巍恩进了客厅,只见餐桌边坐着四个人。老镇长图尔坐在长桌边的顶处,手里正端着一杯红酒。他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是图尔的儿子,镇里的书记官布里奇,正向他颌首微笑;那女子剑眉凤目,短发飘飘,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金发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冷着脸,看也不看自己。
芬妮坐在高椅上,两脚微微地晃来晃去,扭头对着巍恩嚷道:“叔叔,你快来呀,好多好吃的。”说着,拍了拍她身旁空着的椅子。
巍恩走到椅子边,笑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那姑娘闻言鼻子轻轻一皱,冷冷地“哼”了一声。
图尔微笑道:“没关系。巍恩,让你受累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若拉。”
巍恩微微一躬:“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若拉小姐。”
若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谢谢。”
面对若拉明显的冷淡,巍恩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坐了下来。
图尔奇怪地看了若拉一眼,随即道:“巍恩,饿了吧?赶紧吃吧。”
巍恩拿起刀叉,借着玻璃酒杯的反光偷眼看去,他似乎瞧见了一个头发蓬乱,脸色疲倦的男子,心里一笑,难怪这姑娘对自己会是这个态度。
胡乱吃了两口,巍恩举起酒杯,笑道:“图尔大叔,我敬你一杯,祝您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大家都举起了杯子,连芬妮也举起了自己喝汤的小碗:“镇长爷爷,愿您长命百岁。”
若拉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杯子。
图尔笑呵呵地饮了一口红酒,道:“巍恩,你今天忙了一整天,可有什么进展。”
“歌词和诗我初步拟完了,还需要在排练时进一步修改。大叔,明天我就打算召集人手,开始排练,你看如何?”
图尔笑道:“好啊。没想到你的进展如此之快,真是才华洋溢。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把人找齐,由你来挑选。”顿了一顿,他侧头看着若拉:“若拉,你不是一直喜欢唱歌吗?不如也参加到这个合唱队如何?反正你放暑假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
巍恩心里一跳,暗叫糟糕。这大小姐看来脾气不小,定是个不服管教的主儿,她要来说不得麻烦一堆,老天保佑她别来瞎掺和。
若拉果然撇了撇嘴,道:“我不感兴趣。我和朋友约好了,过几天就到郡城她家里玩。”
图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无言的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若拉眼波流转,扫了图尔一眼,道:“爸,你少喝点。”
图尔放下杯子,没有搭话,局面一时有些冷清。若拉用餐巾擦了擦嘴,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了。”说完起身,快步离开了饭厅。
布里奇放下刀叉,苦笑道:“巍恩,我妹妹就这个脾气,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了脸。你别见怪。”
巍恩呵呵一笑,道:“怎么会?对了,布里奇,大叔说若拉放暑假了,她在哪上学呢?”
“哦,我妹妹今年年初考取了诺顿公学院,学的是剑术格斗学业。”
“诺顿公学?”巍恩微微一惊,通过这段期间的用功读书,他知道诺顿公学院是康德王国的著名学府,坐落在王国王都里约堡,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人才摇篮。
布里奇骄傲地一笑:“是啊。若拉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成绩考取的诺顿公学,与那些贵族凭借不光彩的手段入学可是大不一样啊。”
巍恩点头刚要说话,图尔却叹了口气:“她一个女孩子,不过是见了些大世面而已。布里奇,以后不许这么夸你妹妹,免得让人听了笑话。”
布里奇支吾了一声,不再说话。巍恩此刻已经饥肠辘辘,自然甩开腮帮子,不再理会那些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闲事了,反倒是小姑娘芬妮,听完他们的对话,神色一时恍惚,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晚饭用毕,巍恩借口修改歌词,婉拒了图尔用茶的邀请。芬妮在院子里拉着巍恩的手,悄悄道:“叔叔,我也想去诺顿上学。”
巍恩一笑,道:“芬妮,你还小,上不了。”
“那等我大了,我就去那儿上学。”
巍恩苦笑:“好吧。不过那诺顿公学是贵族学院,一般的老百姓可上不起啊。”
“是吗?那我爸爸怎么能在诺顿公学上学呢?他不也是个一般的老百姓吗?”
巍恩一惊,这诺顿公学乃是培养王国武将文官的一流大学,从那里毕业的学生日后大都能走进官场,前途光明;倘若真如芬妮所言,那文森特怎么会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甘为一名默默无闻的猎手呢?
月光自碧蓝的天空下中一泻而下,洒在了芬妮丝一般的黑发上。巍恩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一时间,思绪满怀。
第二天,按照巍恩的标准,图尔一早便找了三十几位平日里活泼热闹,喜欢唱山歌的小伙姑娘,巍恩经过了一番挑选,留下了十八个人,十个小伙,八个姑娘。图尔仔细交代了一番,严命这些年轻人要按照总指挥的要求完成此次任务,表现好的有奖励,调皮捣蛋的一律严惩不怠。
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