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既然看到了徐药儿,徐药儿再不从御医办公室出来就不合适了。
而苏安看着从房间走出来的徐药儿,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能撒点花,气氛就更完美了。
其实苏安对徐药儿还是很欣赏的,都是对医学研究抱持无限热情的人,有时候关于手术走向也会出奇的合拍,但是两人却一直都没有成为好朋友。
苏安后来有认真的想过,她一向性情冷漠,求学期间,身边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这里说的朋友,包括男人和女人。
她一直形影单只,每天除了课题研究还是课题研究,都说她是天才,但天才也需要努力!每次的“轻而易举”,每次的“天之眷顾”,殊不知她都要在背后付出多大的努力和汗水。
在她出现这个领域之前,徐药儿是后起之秀,是医学界的未来之星,但是她来了,于是注定求学之路因为徐药儿的好胜之心变得热闹起来。
但那时候,她可不觉得那是热闹,只是觉得有些不耐烦,她向来不喜欢和人争,每次都是徐药儿一个人瞎起劲。对于她爱理不理的态度,徐药儿无疑很恼火,有一次忍不住说道:“苏安,你太让人无所适从了。”
她还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回答徐药儿的。
“所以说,我和你到现在还只是陌生人。”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谁要是把你当朋友,谁就是那倒了八辈子霉的二百五。”
徐药儿的话如今还清晰可辨,苏安唇瓣微勾,向徐药儿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徐药儿愣了愣,看着继续翻看报纸的苏安,皱起了眉,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像以前那么无视她,真是令人恼火。
如果不是阁下在这里的话……
阁下?徐药儿看向阁下,再看看苏安,忽然无语了。苏安性子冷淡,十天也说不上十句话;阁下性子深沉,平时更是少言冷漠。这两人如果呆在一起,还真是隆冬天,霜寒并济啊!
元清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苏安面前的时候,她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头再次看向萧何。
他难道打算一直把她晾在这里不管吗?
萧何将手头的文件批阅完,然后递给一旁的元清,摘下金边眼镜,抬眸就直直撞进了苏安的视线。
谁都没有闪避,两人的对视犹如一场静音电影,看似风平浪静却又蕴藏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波涛暗涌。
“你们先出去!”萧何看着元清和徐药儿,言谈举止一如在公众面前那般沉稳冷静。
待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萧何先开口,声音冷淡:“苏小姐,我之前好像说过,请你务必亲自把手绢还给我这样的话。”
“我不记得了。”苏安顿了顿,说:“我交给柏文瀚,让他转角给您不是一样吗?况且现在手绢不是到了您的手中吗?”
“手绢没洗干净。”萧何淡淡撇开眼,声音凉薄。
“能让我看一下吗?”不是看,是检查,她还不至于拿一条没洗干净的手绢大老远跑到总统府,让人看笑话。
萧何从桌子一侧取出袋子,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步走到苏安身边来,“麻烦你仔细检查清楚。”
苏安接过袋子,取出手绢,当看到上面沾染的茶渍时,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不是我弄的。”她昨天什么时候喝过茶?中邪了吗?
“你的意思是,这上面的茶渍是我弄的吗?”萧何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态度是不变的冷淡。
“呃?”苏安一愣,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小姐,手绢脏了可以重洗,但是我不喜欢有人推卸责任。”
苏安一向能屈能伸,“我很抱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拿回去重洗。”
“拿回去重洗,什么时候还给我?”萧何闲散的嗓音,温淡有礼。
“今天是不可能了,明天或是后天,或者您什么时候有空闲的话,我都可以随时还给您。”她可不想一天进出总统府两次。
沉默半晌,萧何淡淡道:“苏小姐,你这是在浪费我时间。”
她怎么浪费他时间了?苏安开始下意识揉自己的太阳穴。鸭舌帽遮住她大半张脸,看起来有些沮丧。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就因为一条破手绢,萧何是想把她折腾死吗?
萧何顿了顿,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隔壁盥洗室可以借给你使用。”
苏安眯了眯眼,觉得胸口开始闷了起来,攥紧手绢站起身,萧何紧跟着起身握着她的手腕,脸色有些难看:“你要去哪儿?”
“阁下,我不去盥洗室,怎么给您洗手绢呢?”在这个时候,苏安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好像不曾动怒一般,一双秋水瞳眸潋滟柔光,清澈到萧何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松开手,苏安看了他一眼,迈步朝盥洗室走去,打开水,认命的洗着手绢,她偶尔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情绪控制的滴水不露,但是眼底却浮起了一丝反应不及。
萧何,果然还是你最狠!
曾经的曾经,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
苏安洗手绢的时候,萧何就在一旁看着,摆明了是在监督她。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局面有些僵。
在萧何面前,苏安气定神闲,但是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淡定,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对于苏安来说,有些伤痕,划在心上,哪怕划得很轻,也会永远的刻在心里。
年少的时候,萧何在她眼里,是完美的,是神圣的,是不可取代的那个人滟。
十四岁初见,十五岁靠近,同年生生决裂,十六岁在泰国持枪被捕坐牢七个月,初春母亲花费大量金钱把她从牢里救了出来,同年回到K国。那时候她还是苏安,可早已不是苏安,七个月的牢狱生活将她折磨的越发冷漠,越发寡言。
她回K国,萧何也只是来苏家两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躲在阳台上偷看他。
外面欢声笑语,室内一片沉寂。在监牢里,忘不了的梦魇一点一点涌上她的脑海。苏安那时候觉得手脚冰凉,四肢百骸骤然发疼,心里空洞洞的,像是漏斗中穿过的风,风声落寞,带动心里升起一阵阵的疼踏。
二月初,她告诉母亲:“我要参加高考。”当人陷在地狱里的时候,她只能开始自救。
对于苏安来说,父亲自杀,她独自流浪泰国,一年的放逐,足够了。
母亲自然很高兴,那一刻,她看着母亲的笑颜,双手紧紧的握着,但是仍然没有丝毫的温度。
黑色高考,她困守在房间里,像一个躲避尘世的孤寡老人,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半年的时间里,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左右,可她就那么出奇的捱了下来。
十七岁,她以高考第一名的学习成绩进去K国医大,接到通知的那一天,苏菲也顺利考进了财经学院。
苏启文看着她和苏菲说,晚上要好好庆祝一下。其实苏安明白,苏家上下,除了母亲之外,所有人的喜悦围绕的人是苏菲,而她苏安只是一个陪衬而已,可她还是去了,因为她看到苏菲在给萧何打电话,而萧何的电话,她有多久不敢再拨打了?
再见萧何,明明近在咫尺,可她却感觉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她觉得很冷。
苏安看着他们那些尊贵的上流男女,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她仍然坐在这里,只是为了能够就近看他一眼。
那天,萧何送给苏菲一条限量版的钻石项链,苏菲惊喜的抱着萧何说谢谢。
苏安没有看萧何的表情,是没勇气,还是无力去承担?
她突然低头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脸,心里开始有悲哀涌上心头。
她悄悄的离开酒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苏菲的身上,应该没人会觉察到她已经离开。
那天,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她缓慢的走着,仰起脸,细密的水雾落在脸上,然后被温热替代,她告诉自己,那不是泪,而是……雨水!
不顾母亲的反对,她选择住校,每天往返在教室、宿舍、食堂的道路中,没有朋友,每天都是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这之后无数个辗转无眠的夜深里,空虚和绝望像冬天的雪崩一样,能把整个人覆灭。可她没有人可以诉说,她告诉自己,在这世上,只有她能背负自己的人生,帮自己挨过一关又一关,延续她和父亲的生命轨迹。
那一刻,也许是在更早之前,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她在心理上多么依赖那个人,他也没有在精神上拯救她的义务。
十九岁圣诞,她没有回苏家,尽管苏家和医大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几条路。她留在学校里写论文,很多人都回去了,整个学校就像是一座空城,她抱着书本走在大学的道路上,有时候很难碰到一个人,食堂停止做饭,她就买了很多泡面搬进宿舍,晚上吃着方便面,她笑着对自己说:“Ann,圣诞快乐!”
十九岁大学毕业,她回苏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有些需要她露面的宴会必须出席之外,她很少走出校门。
每次宴会上都会有陌生男人跟她搭讪,她应笑得体,不热络却也不抗拒。
回到学校,时不时会有男人追随而至,开着名贵的跑车,送鲜花,送钻石,给全班同学送餐点,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心里就像是储藏了一湖的死水,再也起不了一丝浅淡的涟漪。
一个漂亮的女人,就算每日安坐在家里,也会有不利于她的舆~论出现,而她选择听之任之,时间长了,连她都要以为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坏”。
同学们说她滥交,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尽管他们口中的那些男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十岁研究生毕业,同年进修外科博士,进入K国著名的医学研究机构,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医学博士。
荣耀带来的同时,各种诽谤和诬陷也紧随而至。
二十一岁,她迎来人生重创……
洗手绢的手蓦然紧了紧,原来真的不曾忘记,就算她一直试图忽略过去的疤痕对她造成的影响,却又强烈的感觉到它被潜伏在身体里的狰狞撕裂感,如今它又在干扰她的思考和行为了。
萧何看着苏安,因为要洗手绢,她脱掉了风衣,穿着针织毛衣,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目光静静的看着手绢,眼眶里有着可疑的水光,萧何有一瞬间的恍惚。
伸手握着她的手,她抬眸看他,带着女人特有的妩媚,一双水光荡漾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用洗了。”
“没洗干净。”她抽出手,继续搓洗手绢。
良久之后,萧何淡淡开口:“我以为你不喜欢洗手绢。”
苏安说:“只要我愿意的话,喜欢也可以变成不喜欢,不喜欢也可以变成喜欢。”
萧何眼神微沉,声音发凉:“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木尘吗?”
苏安冲洗手绢,看着一片蓝色在清澈的水里荡漾,说道:“阁下,虽说我是您的国民,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好像没有任何关系。”
苏安的态度并不强势,却噎得萧何心口发疼,无波的眼眸稍起涟漪又恢复了平静:“真的没有关系吗?你的初恋给了我,你的初吻给了我,你的初……”
“够了,阁下。”苏安打断他的话,抚平情绪,拧干手绢上面的水渍,她走到烘干机前,说:“阁下,我不想跟您吵架。”
“那么,不吵架,和平共处好了!”萧何墨黑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她。
“我和您的生活以后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你和木尘的生活就会有交集吗?”萧何微拧眉:“据我所知,木尘这些年赚的钱大都见不得光,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到台面上漂白,所以这才创建了盛世集团,盛世集团表面看来是一个年利润惊人的上市公司,内部每天都在干什么营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心一跳,苏安说:“我什么都不清楚,您说的这些,如果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是诬陷。”
“你觉得我诬陷盛世了吗?”萧何的口气很冷。
萧何的话语太过犀利和尖锐,苏安下意识的想要抗拒,她深吸一口气,将手绢翻了翻,继续烘干,“阁下,我们能不提木尘吗?或者说,如果您对盛世,对木尘感到好奇的话,您可以亲自去问他。”
萧何难得妥协:“好,不提木尘,今天就提一下我和你。”
苏安皱眉,看着他,“我以为在泰国,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萧何双眸微微眯起,透出一层冷意来:“苏安,你觉得,一直以来都是我欠了你吗?”
苏安沉默,当她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我这一辈子从未欠过人,只欠过你!如果我欠了别人什么,那我一定会还。”说这话的时候,萧何适才还凉薄的眼眸,忽然有了几丝暖意,静静的看着苏安,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想让我怎么还?”
苏安低低的笑了,看着萧何,鸭舌帽下的双眸深敛,复杂而难得的明丽。
萧何,这是你说的,不管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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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烈火,化干戈为玉帛?
苏安直直的盯着萧何,语气颇淡:“阁下,您能让时间倒回去,然后让我把曾经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穿回来吗?”
萧何身体微僵,眼睛里的情绪太多,以至于分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种,而苏安的眼睛里却是清清澈澈,什么都没有。
苏安扯动唇角,笑了笑,这句话她在泰国的时候就想说了,他希望他们和睦相处,可是和睦相处,哪有那么容易。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恨任何人,其实心里恨不恨,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当恨成为一种病态,她只能麻木的告诉自己,她不恨,她只是太痛了漭。
十七岁回到K国,一直到她二十一岁,她都选择和萧何保持距离,那时候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清楚的知道,他不属于她!
但,纵使她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淡,看得很开,可是三年前他选择袖手旁观,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永远不原谅!
这些年,恨没有淡化,只是更深的埋藏在心里。如今,她看着萧何,她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狠狠的插进他的心脏。倘若他感受到了疼痛,那可真是万幸!心里竟然升起了久违的愉悦感剀。
手绢已经烘干,苏安折叠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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