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魏诗夏面前离开的,她不去看魏诗夏痛苦绝望地神色,不去听她的磕头声,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人,她只想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
可她的步伐还是加快了,由起先的缓慢,到最后几乎是在狂奔了。
文茜在她身后担心的喊着,声音恍恍惚惚,卧室几乎是被她砰的一声紧紧合上兵。
门板犹自震颤着,她抬起双手伸到眼前,这双手什么时候脏了?她快速奔进盥洗室,打开水龙头,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洗干净就好了,洗干净就没事了。可是水怎么变成了红色,那么腥,那么粘稠,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差一点就席卷了她的神智。
那一刻,苏安眼神狂乱,在眼中有浓雾即将滑落的时候,她蓦然打开淋浴开关,扬着脸,温热的水瞬间浇在她的脸上,水流蜿蜒而下,浇湿了她的衣服,她告诉自己,她没哭。
她不会哭的。
事实上,苏安真的没哭,她坐在浴室墙角里,将浑身浸湿的自己紧紧的蜷缩成一团,无助的像个孩子,她不哭,就连哽咽都显得很艰涩,她不时的看着自己的手,当目光触及到手腕上的两道伤疤时,忽然笑了,笑容好像是从冷水里浸泡过一样,很冷,很凉,也很寒……
苏安一半的意识在飘浮,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奔了进来,然后身体好像飘起来一样,耳边只听到脚步声混杂,有人在她耳边惊慌的说话,有人在解她的衣服,是谁?想睁开眼睛看看,但是突然的晕眩感传来,下一刻,最终抵不住黑暗侵袭,意识陷入了黑暗。
苏安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感觉一直在昏睡与清醒间游移着,浮浮沉沉的梦境,看不到边际,她在一片白茫的雾中行走,看不到未来的路,更看不到回头的路。
“夫人身体机能很差,几乎没有任何的免疫能力,晕眩感……”
声音一下子清楚,一下子又变得很模糊。
“夫人自己都是医生,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照顾成这样?”
“药儿,别说了。”元清制止了徐药儿的话,眼光落在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眸的苏安身上。
她静静的睁开眼睛,目光轻淡,然后苍白的唇瓣微开:“你们吵醒我了。”
元清、徐药儿、文茜一时间都不说话了,苏安的语气很平淡,好像昏倒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一个女人能够淡定冷漠到这种地步,需要通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够历练的出来?
室内沉寂,都没有开口说话。
萧何原本站在窗前发呆,听到她说话,转过身来。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衬着身形高挑而又修长,很像苏安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那身穿着。那时候萧何眉眼冷清,如今神色却有些深沉和阴郁。
他走到床边,然后双手撑着床沿,俯身亲了亲苏安的额头。
苏安觉得他的唇很凉,触碰到她手臂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刚才在睡觉吗?”他温声问她。
“嗯。”微微垂眸:“不过却被他们给吵醒了。”
苏安说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徐药儿和元清。
两人面面相眈,无语的很,看向阁下。他在笑,那声音很低,好像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在瞬间忽然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沉静,也只有和苏安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脾气好的没话说。
不久前明明那么紧张,那么惊慌,可是当苏安静静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阁下忽然开始变得异常平静起来。
苏安在沉睡,他就站在窗前,比任何一个人都冷静。但元清知道阁下的背绷得很直,他的手有好几次都尝试着伸进裤袋,似乎想拿什么东西出来。
元清知道阁下是想抽烟,但……他们已经戒烟很久了。
还记得九年前苏安被苏秦恶作剧赶出苏家,阁下把她接到了他们临时在学校附近用来工作的公寓里。
苏安和苏秦在苏家的战争似乎消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一回到公寓,就自己乖乖的找了沙发,蜷缩在那里背对着他们睡觉。
阁下给她盖了毛毯,这才走过去和他继续工作,他们都没怎么说话,为的就是避免吵醒她。
然后呢?工作压力大,难免会忍不住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抽根烟吸。
元清先吸了几口,阁下忙完手头的工作,刚拿起烟,就听到苏安在咳嗽,背对着他们,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着,看起来很羸弱。
当时萧何的速度很快,一把夺过元清嘴里的烟,然后连带烟盒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天苏安在哭。
萧何没有看她的眼泪,只是轻拍她的背,声音放的很低柔,他说:“没事了,以后不吸烟了。”
以后,后来就变成了永远。
从那以后,元清再也没有看到阁下吸过烟,面对苏安也好,不面对也好,他完全戒烟了,自己不吸,也不允许元清在苏安面前吸烟。
其实那天他们都知道苏安为什么在哭,一直以来她都过的很压抑,因为他们吸烟而哭,只是一个宣泄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很苍白,但是他们谁都没有点破。
对于他们来说,苏安能哭,还是哭一场比较好。
当时阁下呢?他一边安慰苏安,一边神情平静的拿起文件继续工作,仍然那么冷静深沉,但握着文件的手指指尖却在微微泛白。
很多年后,元清每每想起那一幕,总是忍不住在想,当时的阁下心中定然有着难以言明的痛楚和无奈。
苏安是苏家人,未满十八岁,她是属于那个地方的。而阁下当时能做到的仅是给她一方温暖,寥寥数语,和一个拥抱,除此之外就是等她长大。
苏安昏迷,醒来后,阁下问她刚才是不是在睡觉?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自欺欺人,他在试图说服自己,苏安是健康的。而苏安呢?她含笑默认,她觉得她原本就是健康的一个人。
元清觉得眼眶酸涩,闭上了眼睛,他们的总统和夫人都太骄傲,可也都太怕正视痛苦了,所以试图用最平静的话语和表情让事情变得简单和透明。
如今他们做到了,却是如此的让人心疼。
文茜扯了扯元清和徐药儿的袖子,示意他们离开。
元清走在最后,身后传来他们低低的对话声。
“有没有做梦?”是阁下的声音。
“嗯。”
“梦里面有我吗?”
“我记不清了。”
“那么,下一次……请一定要梦到我。”如果梦境漆黑,Ann,至少还有我陪着你。所以,别怕!
那一刻,有泪水瞬间润湿元清的眼角,他似是无意抬手抚摸额头,却顺势擦掉了那抹湿润……
他在她心里,打了死结!
苏安知道,萧何一直在尝试着补偿她。
凡是她不喜欢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勉强她!换言之,如果她对什么东西和物件但凡有点兴趣,或是多看了那么一眼,那个东西和物件绝对会不出几个小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比如说:卧室里安置的那盆天逸荷一夕之间不见了,隔天苏安在阳台上发现了它。
清晨的风有些凉,萧何站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轻轻地暖着。
她佯装不解:“天逸荷怎么在阳台上?濉”
“兰花性喜温暖,放在通风换气的阳台上有利于生长。”
苏安笑了笑。瞧瞧,借口找的多好,完美的挑不出瑕疵来。
她的沉默,让他忍不住开始多想:“很失落?部”
她干脆顺着他的话,把玩着阳台灌木上的肥厚叶片,随口说道:“我只是觉得家里面有花草点缀一下的话,可能不会显得很空旷。”
萧何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却因为她口中的那声家,仿佛被人在心湖里不负责任的丢了一颗小石子,瞬间便荡起了层层涟漪。
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呢?
不到中午,整个家俨然快变成花草世界了,不过好在没有给人眼花缭乱的感觉。
苏安走进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文茜跟花草园艺师一边商量,一边示意佣人该怎么摆放这些花草。
“午安,夫人阁下。”
两人看到苏安,连忙弯腰问好,苏安问文茜:“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这是阁下的意思。”
苏安不说话了,想来早晨的话,萧何都记在了心里。
苏安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忙。
园艺师说:“餐厅适合摆放香水天竺葵。”
文茜说:“嗯,这样很好,天竺葵的香味可以增强夫人的食欲。”
园艺师走到茶水室,开口说道:“这里适合摆放迷迭香。”
文茜说:“好,这样可以减少夫人对咖啡因的依赖性。”
园艺师挑了一大束玫瑰:“客厅摆放玫瑰比较好,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减少电视辐射,还能够让人轻松起来。”
文茜把花交给身边的佣人:“快去照办。”
他们这样一唱一和,苏安就算看得起劲,听得也快昏昏欲睡了,原本回到卧室准备休息一会儿的,但是文茜很快就带着园艺师走了进来。
“打扰了,夫人阁下。”文茜先道歉,然后带着园艺师和佣人开始依次往浴室、书房和卧室里面摆放花草。
浴室里摆放着好几盆芦荟,用文茜的话说,可以缓解压力和烦恼,最重要的是能够放松身心。
书房里摆放着杜鹃花,可以减小生活或是工作上的压力。
卧室里摆放着薰衣草,或风干放在透明容器里,或新鲜的插在瓶子里,适逢有风吹进来,带来淡淡的清香。
无疑,薰衣草有助于睡眠……
※※※※※※※※※※※
萧何工作很忙,尽管如此中午的时候,还是会从总统府赶回来,陪苏安一起用午餐。虽然她每次吃的并不多,但看着她用餐,总归是安心不少。
在饭桌上,都不是多话的人,苏安吃饭的时候喜欢低着头,很沉静,很少主动去夹菜,好像碗里的白米饭才是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不夹菜,萧何就会主动给她夹菜。她从不拒绝,只是安静的吃着饭菜,不想吃的话,就把菜拨到瓷碗一边,然后继续吃白米饭。
苏安晚上容易失眠,一般午后睡眠必不可少。
她上楼后,萧何询问文茜,“上午有没有人找过夫人?”
“魏诗夏打过好几次电话,在城堡外面想要见夫人阁下,被警卫拦住了。”
想了想,萧何说:“记住,不管是谁找夫人,都要事先告诉我一声。”
萧何走进卧室的时候,苏安正背对着他躺在沙发上,沙发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束薰衣草。
脑袋枕在手臂上,静静的看着薰衣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薰衣草。”
她沉默了片刻,说:“人总是会变的。”
“如果不喜欢,我让文茜把花移出去好了。”萧何的神情依旧很冷清,未见丝毫变化。
苏安轻叹,他善于隐藏,纵使知道她话里有话,可还是有办法做到气定神闲。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你都能帮我办到。”
“你想要什么?嗯?”他问一下,就吻她一下。
“别闹!”她觉得有些痒,轻推他胸膛,他却抓住她的手指,然后在她的目光下,将她的指尖出其不意的含在嘴里……
苏安心一惊,火速抽回手,指尖犹如被火烫着一般,脸上有些不自在了。
萧何却好似没事人一样,含笑问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轻声诱哄,其实也是一种罪恶。
“总统御医可不可以外出接私活?”大概觉得私活有些用词不当,苏安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我的意思是,徐药儿是皇家专属医生,除了给你看病之外,可不可以适当的时候给别人主刀做手术。”
萧何眉眼不动,但是他想他知道她的想法了。昨天Ann昏倒,他在她昏迷的时候,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因为魏诗夏和养***优的事情,触动会那么大,她拒绝主刀救治。想起那次宴会上她救治那名吞食年糕的窒息商人,握着刀片时手指间有着细微的颤抖……萧何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苏安在等他回应,所以一直注视着萧何,见他眉头微皱,眼眸微沉:“不可以吗?”
“可以。”收回思绪,静静的看着她。
松了一口气,她说:“我想请徐药儿给魏诗夏女儿优优主刀,你可不可以以你的名义让她出手帮忙。”徐药儿上学的时候就跟她是死对头,她出面的话,只怕会比较麻烦。
况且当年能够主刀这类手术的人,除了她和老师唐纪之外,就只剩下徐药儿了。
徐药儿的能力,她还是很欣赏的。如今她不能说服自己走进手术台,而老师早已弃医退居清屏,她总不至于开口请老师出山吧?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徐药儿了!
“……也不是不可以。”萧何俯身额头蹭了蹭苏安的脸颊,低声叹道:“只是Ann,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在说正事,他似乎“小动作”太多了一些。
他眼眸幽深的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身边离不开医生,徐药儿如果接手动手术的话,只怕一个月内是回不来了,这么一来,我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国会和内阁成员能不能坐得住,我就不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微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是没有想过。
萧何温柔语调不变,缓缓说道:“徐药儿给优优治病,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去总统府充当一下我的医生。”
“呃?”苏安在他怀里瞬间坐起身,脊背挺直,下意识拒绝道:“我不行。”
萧何惋惜道:“那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苏安看着萧何,甚至怀疑这是他给自己下的套。她起的头,然后他就见招拆招,很快就挖了一个大坑,等着她跳下去,可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自然……
萧何坐在沙发上,感受到她的视线,不由轻轻一笑。
苏安缓缓垂眸,她知道像萧何这种身份的人,想要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王室御医,通常是需要时间调查和心力磨合的,徐药儿一走,势必需要有人补上这个空缺才行。
但一时就像萧何说的那样,他有意让徐药儿帮魏诗夏母女,却没有办法抵住国会和内阁成员的悠悠之口。
毕竟,总统的身体安全一直都是众人的焦点。
“……让我考虑一下。”终于,她轻叹开口。
萧何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好,我不急。”
苏安微微皱眉,可是她急,魏诗夏和优优都很急。
那天谈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只记得萧何轻轻的吻着她,炙热霸道的吻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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