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裴之言也跟着匆匆的问。
医生却是片刻的迟疑,“现在恐怕也没有办法。”
“到底少帅何时才能醒过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
裴之言一把拽住医生的衣领,几乎将他勒得脱离地面,裴之言手上的力气狠狠将医生的白衣领扭做一团,医生吓得鼻梁上的眼镜也险些掉下来,“其,其实,可以送少帅去美国医治,国内的医疗条件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
“大帅早已卧床不起,少帅再去美国医治,那北平怎么办?”何副官双手握拳,急得冒出一身的汗,只觉颈上与脖后的头发梢也刺挠得难受,可一双手却是异常的冰冷。
“北平,有我在!”裴之言倒是率先开了口。
可何副官瞥了他一眼并不接他的话,当初裴之言同北平打了数月的战,后来虽投向了袁尘,但何副官总觉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怕袁尘一去美国治疗,这淮河以北就要袁姓改作裴姓了。
“怎么,你不放心我?”裴之言看不惯何副官蔑视的眼神,竟气得开口嚷起来。
“小点声啊,少帅还在病房,不能打扰到他!”医生低声下气的嘟哝着,可他插在两人中间进退维谷,又丝毫不敢得罪任何一个。
“何副官,尽管放心带少帅去美国!”裴之言跟何副官争吵之际,身后却浮起温儒之声,何副官回头去看,男子却是眉目清朗,一袭戎装难掩秀雅姿态。
何副官看到是他倒笑了起来,“原来是徐参谋!”
这位徐参谋,正是徐若愚,大学时代他曾同玎珂是狱中的难兄难友,弃笔从戎后更因在天津救下玎珂一事得到大帅的重用,扶摇直上竟成了年轻的参谋长。
“何副官,尽管放心,北平有裴上将和我在,保证少帅归来一切无恙!”徐若愚一身书卷气,却颇有大将风范,他说出此话滴水不漏,既安定了何副官的心,又不至于驳了裴之言的面子。
何副官一向对徐若愚依仗信赖,一方面是因为徐若愚甚得军心,另一方面则是玎珂对他的称赞,“好,我就信徐参谋的话,即刻带少帅前往美国治疗!”
徐若愚淡然一笑,不觉侧目看了眼昏暗的病房内躺着的袁尘,他的心却是渺茫一片,犹如隔世之人,只要她能幸福,就算是天下,他徐若愚也甘愿拱手相让!
而大火过后,殷慕箫却独自痴痴的望着遍地的灰烬,连她也化为一捧尘土,他踩在废墟上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除了一副躯壳再也其它。
殷慕箫抬起脚,军靴下却是一枚鸽血红宝石,乌黑的废墟里这块宝石显得异样鲜艳熠熠发光,犹如新摘的石榴一般可口诱人,他却缓缓蹲下捡起将它握在掌心中。
“喜欢吗?”殷慕箫打开手心露出掌中精致的鸽血红宝石,钟离弦坐在镜子前却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嗯。”她总是如此不冷不热,让人看不透的神情似带着含蓄。
正文 时间永存
殷慕箫却笑着将鸽血红宝石小心翼翼的坠在她的胸前,比玫瑰红还要泛红的光泽,如异星般带着叵测的神秘感,白皙的脖颈搭配艳色圆润的红宝石竟是魅惑撩人,殷慕箫忍不住垂头在她的鬓角轻轻落在一吻,“我要你以后任何时刻都戴着它!”
钟离弦抬眸却是如清茶露水般的眼神,“嗯,好。”她淡淡的答了句,殷慕箫却因为她的一个好字居然激动了多日。
一滴泪坠在他的手背上,犹如打到荷叶上的露珠,微颤的却是心底缓慢的伤痛。殷慕箫发狠的将鸽血红宝石紧握在掌心上,他颤颤巍巍的却站不起来。
“弦,你说我们谁会先死?”殷慕箫在银镜后细心为钟离弦梳着乌黑的长发,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她。
钟离弦并不理会他,只是任殷慕箫为自己梳着一倾长发,殷慕箫却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钟离弦在他的怀中依旧安静如初,他却恨不得将她搓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不同她分开一丝距离。
“如果你先死了,我会把你做成沙漏。”殷慕箫边笑边说着指向手边透明的水晶沙漏,“这样你的骨灰就像沙子一样,不停的流淌着,和时间永存。”
钟离弦轻瞥了一眼桌子旁的沙漏,晶莹剔透的玻璃内装着细碎的沙粒,一颗颗不断的滴落下,却又被人倒置方向继续坠下,记录着时间却也变成了时间。
殷慕箫眼眸逐渐冷下来,他已经习惯了钟离弦这种漠然的态度,“不过我倒希望是我先死,这样就不用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他侧影迎着台灯,如蛾翅般的睫毛下一双寒冰的眸子注满了无限宠溺,钟离弦的心嘣的一声却是怅然若失。
殷慕箫的腿有些麻,他垂下头伸出五指,废墟上的尘埃滑过他的指缝间。
他曾想过无数次,倘若真的是她先死了,他便将她的骨灰做成精致的沙漏,让她不受命运的束缚永远同时间永存,可这一捧又一捧的尘埃中,哪一粒又是他的钟离弦?
殷慕箫的心口猛然一痛,他低头看着胸前不断汩汩涌出的血液,回头间却发现羽仁枫子举着冒出缕缕青烟的枪管。
他其实看不太清羽仁枫子的表情,可朦胧的眼眸里却是钟离弦中弹时唇角淡淡的微笑,她隔着店铺透明的落地窗玻璃望向他,含泪的火一般光明的眼睛欲语还休,“钟弦!”殷慕箫紧握着鸽血红宝石瞬间倒在废墟上,滚动的热血顺着他的左胸流入尘土中,他的唇角却扯出一丝笑意。
他终于能再见到她了。
羽仁枫子扔下手中的枪一头倒在沙发上,她抬头对上眼前男子冷冽的眼神,“没想到,野心最大的居然是你!钟…离…钦!”
羽仁枫子用不太标准的中文一字字吐出他的名字,钟离钦却抿过一丝微笑,“哪里,羽仁小姐高看了,我只是顺应人心罢了。”
“是,顺应人心,更是顺了你的心!”羽仁枫子冷哼一声却继续道:“不过,殷慕箫确实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他甚至还不如苏琛泽聪明,为了个女的整日发疯似的杀人,内阁早就对他这种做法不满了。”
钟离钦上弦月般好看的唇角拂过暗笑,“所以我说,羽仁小姐应该早些跟我合作才对,殷慕箫一向不得人心,就连裴之言也投靠了北平!”
钟离钦说着端起一杯茶水递给羽仁枫子,“况且有我钟离弦在一日,日租界,煤矿铁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我何乐而不为!”羽仁枫子笑盈盈的接过杯子,茶香飘逸间竟连她也不曾看清钟离钦的心思,“过去我以为你是个花花大少,不会有何作为,况且你是她的孪生弟弟,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钟离钦却明知顾问,羽仁枫子并不吭声只是和他相视而笑,“但愿我们合作愉快!”
“一定!”
钟离钦将脚放在桌子上,他睥睨着墙上悬挂的地图,偌大的土地即将得手,他已经忍了二十多年了,只要能得到所有的权利,他才不在乎手段是否卑劣。
玎珂靠着冰冷的玻璃,她发懵的望向窗外,时至如今她都难以相信袁尘居然已离她而去,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再没有他的陪伴。
“大姐!大姐!”钟离媚不顾行素的阻拦,推开门便硬闯进来。
玎珂瘫坐在床上,整个人瘦得如同剪纸人一般,仿佛稍不留意便会被风吹走,“大姐,我不想嫁给王师长,你帮我求求哥吧!”钟离媚啜泣着趴在地上,她的丝袜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阴凉顺着她的小腿肚悄悄往上爬。
玎珂看了一眼钟离媚并不说话,只是疲惫不堪的半依着床架,“姐,这个家只有你能劝住哥了,你就看在我们都是同父的份上帮帮我吧!”
“别说同父了,我和他同父同母,他却连袁尘都不肯放过,我现在去说他又岂能听我的!”行素只觉玎珂已是精疲力竭,她伸手去拽钟离媚,钟离媚却猛地哭着嚷了起来,“大姐,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愿嫁给那个王师长,你救救我吧!他都已经逼死三妹了,你难道也要眼睁睁看着他再逼死我!”
玎珂一怔,猛地站起来,却一个不留神,手腕重重的磕在了床边的桌角处,她手上戴的镯子“咣当”一声响得厉害,镯子上耀眼的玛瑙晃动出诡异的光芒,却难比她眼眸中乍然闪过的光线。
“三妹!”
“三妹,怎么了!”玎珂双手紧紧的拽着衣领,仿佛痛苦的挣扎着,试图遏制入喉的毒液一般。
钟离媚瞪大垂泪的眼眸,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用手捂住嘴不敢再吭一声,玎珂却翻手猛地叫道:“是谁害死了三妹!”
“我!”钟离钦推门而入,对上行素和玎珂诧异惶恐的眼神。
钟离钦踏入屋内,却是镇定自若的开口,“是我把她送给了殷慕箫!”
正文 岁月如梭
玎珂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紧握的拳头任由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的肉里,她却大口的喘息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行素微微的一愣,却是先开了口,“她是你三妹,你怎么能把她送给殷慕箫?”
“国家战乱纷飞,她身为钟离家的子女也该出点力!倘若当初我不把她送给殷慕箫,你以为上海能轻易解除困境吗!”
上海解除困境!
原来她人在美国,上海和北平被殷慕箫围困之时,他竟是将钟离弦双手奉上,才获得片刻安宁!
“你居然只把三妹当你政坛上的一枚棋子!”玎珂吼着已是满脸的泪,“难道你不知道她今年才刚满二十岁!”
“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她不过是侧房戏子所生!”钟离钦甩手怒斥。
玎珂扬起手竟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钟离钦的脸颊上,“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她最恨的便是别人看不起和欺负钟离弦,却不想亲自动手的竟是她的孪生弟弟。
钟离钦抚了下灼热的脸庞,玎珂发狠的再次扬起手,可她的手却没有落在钟离钦的脸上,她的手停在空中,苍白的唇却不住的颤抖着,“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钟离钦对着她怒火焚烧的眸子,“我本就是这样,我已经忍够了,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伪装全都结束!”
玎珂急促的喘息着,仿佛在争夺最后一丝空气,“你杀了袁尘,逼死了三妹,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我了?”钟离钦脸色冰冷,却是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你是我的孪生姐姐,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杀你!”
唯一的亲人?
玎珂瞬间倒在地上,她白得诡异近乎快要透明的脸庞却蠕满了泪,倘若这就是他眼里凉薄的亲情,那她宁愿不要!
钟离钦站在窗前,他指间的香烟缀着火光扑扇迷离。
他依稀记得年少时他和殷慕箫站在树下,他手指向远处马场中央的绝色女子,“她如何?”骏马在皮鞭的抽打下飞快奔驰,女子双腿夹紧马肚,腿蹭向一侧,手微微悠动马绳,鞭子晃在马身的鞍辔上,尘埃四起中她稳稳踏着马镫,身体竟逐渐远离了马鞍,居然整个人直直站立在马上,马终身的鬃毛也飞扬起来,如同神妃仙子般蓦然回首却是青螺眉黛衬托出清澈的双眸,瓷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如霜似雪,英姿飒爽间竟是洒脱不羁。
殷慕箫看着也禁不住拍了拍手掌,钟离钦以为殷慕箫自会欣赏她,竟慌忙补上一句,“她就是我大姐玎珂!”殷慕箫望向马场尽得风采的女子,原来她就是司令的掌上千金,艳绝上海的美人。
“确是不凡!”殷慕箫的眼眸掠过极少有的钦佩,可他的目光却瞬间被另一个身影所吸引,遥远的身影隔着马场并不清晰,可殷慕箫的心却滚烫煮沸的水,直顺着胸膛朝喉间冲去。
他拿起手边的荷兰望远镜看去,光线通过透镜折射进入小孔逐渐聚成清晰的像,远处山坡上竟是一个蓝黑学生裙的女子款款走来,看身段她不过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尚未发育的躯体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可蓝黑色学生装却衬得她越发空灵轻逸。
钟离弦看殷慕箫不断转动望远镜调近距离,他也顺着殷慕箫望远镜的方向看去,无需辨认他便一眼认了出来,那竟是戏子出身的三姨娘所生的女儿钟离弦,钟离弦跑动着娇喘嘘嘘,胸前两根粗鞭子不住的悠动着,“姐!”
她笑颜盈面的朝着玎珂一路奔去,钟离弦一向温婉如水淡静似菊的性子唯有和玎珂亲近,“咦,三妹?”钟离弦仰头却是清雅的微笑,“姐,我们去郊外玩吧?”玎珂笑着跳下来拍了拍马靴上的灰尘,“好啊!”她牵过钟离弦的手便离开。
钟离弦转身顿化为一抹瘦小的背影,殷慕箫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却是浅叹了口气,钟离钦倒觉好笑,殷慕箫素来性子冷淡,却不想此刻他竟盯着钟离弦的背影低沉的问了句,“她是谁?”
钟离钦素来对这个悄无声息的三妹毫无印象,论相貌身段,乍看之下她实在不及玎珂万一,{奇}整日闷不吭声的性子更难引人注意。{书}此刻钟离钦的心底却暗浮过一丝阴郁,{网}此时他可以和殷慕箫相谈甚欢,可几年后彼此又该如何针锋相对!
钟离钦淡然一笑竟是徐徐回了他,“那个小丫头啊?我家佣人的女儿!”
越是得不到,反而越渴望。
殷慕箫望着那抹身影却是迟迟回不过神,分明只是个年幼的女学生罢了……
钟离钦弹掉已经烧去大半的香烟,他的眼眸如月色般朦胧得令人难以猜透,他伪装了太久,太久了!有时夜晚当他独自对着镜子,看着银镜里反射出缀满桃花的男子,他甚至都不敢相认。
行素问他为何会一百八十度转变。
他没有回答,其实不过是三百六十度,回到了原地。
他自认是有着雄才大略的,可却又不能显露,他是上海司令唯一的儿子,身处世人艳羡的巅峰,他必须将所有的才华和志向全都隐藏起来,在他没有完全得到权力之前他还不想身首异处!
倘若在这二十多年里他曾展现过真的自己,也只有在那个女人面前,吾行吾素!
钟离钦转身大步朝行素的房内走去。
行素慢慢打开手提袋,取出一瓶香水,香水瓶是特殊的倾斜透明玻璃,顶端火红色瓶塞如一朵绽放的罂粟花,晶莹剔透中红罂粟既纤细又坚强,既优雅又魅惑。玻璃瓶塞连着一根小玻璃棍子,她小心蘸了香水在耳后轻轻一抹,竟是微凉有棱。
“原来你还留着这瓶香水!”钟离钦双手放在口袋中,他靠在门上轻嗅空气中绕着的温润的麝香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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