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愚瞪大双眼盯着她,他知道孩子根本不在美国,就在袁尘的身边,可他不愿再将她拱手相让!
他的眼眸湿润而略带伤感,仿佛恨不得将她装入他的瞳仁中,“我保证,再过些日子就带你走,你相信我,对吗?”
玎珂对上他越发执着的眼神,她从来都是信任他的,所以她才肯一直等,等到他实现自己的诺言,带她回美国去看望孩子。
“嗯,我信你!”她就像过去一样,再次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他。
徐若愚只觉所有的器官都萎缩成干瘪的一团,绞痛得难以呼吸,从学生游行到千金相赠,她对他有过太多的恩情,可他却是如此的恩将仇报。
“想吃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我全都抓来!”徐若愚回眸朝她竟眉开眼笑。
他曾给过袁尘机会,他曾亲手将她送还袁尘,是袁尘没有能力保护她,那就该由他守护她一生!
“我想吃藤萝饼,套环还有水晶门钉。”玎珂只将自己依稀记得的名字一一说给徐若愚。
“这不都是街边小吃吗?”徐若愚一怔,没想到玎珂这样的大小姐居然要吃这些东西,可转而却欣喜不已,只要她肯吃,就算是满汉全席宫廷佳酿,他也全呈于她面前。
那时袁尘笑着打趣:“这里小吃多得很,点那么多吃的完吗?”玎珂却睥睨着他,小声呢喃道:“到底是土匪出身,这么小气,连个街边摊也不让吃饱!”
藤萝饼,套环,水晶门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连路边摊竟也吃得大快朵颐。
徐若愚伸手像对宠物一般轻抚过她的发丝,她的黑睫毛在细密的阳光下被晒成了白色,微微煽动仿佛带着光点一般,“我现在要去趟军部,等回来就给你带这些吃的,好吗?”
玎珂并不回他的话,只是继续呆望着窗外的太阳,只等它一寸一寸从天空往下沉,摇摇的光与影中显出她那微茫而发白的脸庞。
徐若愚拿上文件夹快步离开,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心底却是一阵翻腾的酸楚,眼睛不觉中竟有些发潮,像极了上海弄堂里那些晾晒的衣服,任风吹日照,还是发霉的阴湿。
军部此刻已乱作一团,巡逻队侦查员几乎全部出动,徐若愚涌动在进出的人流中却一片茫然,他怀揣着文件踽踽前行,成群的士兵如波浪般不断朝外滚动。
徐若愚好不容易挤到前方恰好碰见机要秘书,他慌上前询问,“这怎么了,整个军部跟马蜂窝似地!”机要秘书满头汗的催促边士兵边道:“还不是少帅的命令,全城搜索少夫人!”
少夫人?
徐若愚的心瞬间如银瓶乍破,血浆四溅,终身都流淌着窒息的痛。
“少夫人不是死了吗?”他像僵尸一般木呆的问出口。
机要秘书烦躁的答上,“谁说不是呢,可少帅非认定少夫人就在北平,这不整个军部都被折腾着去找人。”
徐若愚耳边不断的嗡嗡作响,吵杂的人群中,他如一块上好的木雕伫立在原地,按在文件夹上的手却是微凉。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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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徐参谋您是来送文件?”机要秘书指了指徐若愚紧搂在肋前的文件夹。
徐若愚一怔慌将文件夹塞给了机要秘书,“麻烦帮我交给少帅,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些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机要秘书刚接过皮质文件夹,可徐若愚却拔腿疾步跑出了军部。
袁尘盯着桌子上那张泛黄的纸笺,飘逸柔美的柳体勾勒出“长相守”三个字。
仅仅是这三个字却如一点炭火,他如死灰般生命中的一星微红的炭火!
“少帅!”机要秘书递上徐若愚的文件夹,袁尘随手翻看着,可心早已不在方正的馆阁体小楷上,他不经意翻过一页,心却不住的往下坠,不断下坠,直至坠入万丈深渊中。
爬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稿纸下方竟被人用指甲细细撕得缺一块少一块,其实撕的并不宽,极窄而不易察觉的小长城延在稿纸的下方,袁尘的双眸却蒙上了一层水壳,他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一不小心水壳就会破掉。
曾经玎珂在军部后院内消失,何副官和他四下寻找皆不见人。可袁尘轻轻一瞥却发现红砖地面上躺着一小节被揉搓不成样的绿草,就是那根绿草的指向他才发现电报房内的玎珂。
她的手总是难以停歇,时常喜欢乱抠揉搓各种所能触及之物,他却认为只有强烈缺乏安全感之人才会如此,因而便更加宠着她。
袁尘的指尖轻触摸稿纸边缘的参差不齐,徐若愚这个名字却暗浮出心海。
“徐参谋可有女朋友?”
机要秘书一愣,发现袁尘在问他便是赶忙回答:“哪里有啊,他单身汉一个,整日不近女色,弄得军部上下都传言徐参谋有断袖之癖!”
机要秘书一向对各个军官情况熟知,此刻他却笑着讲给袁尘听,袁尘微皱了下眉,手却仍按在稿纸的边缘处。
他不可能单凭这一点就给徐若愚判了死刑。
毕竟徐若愚当初曾亲自将玎珂从天津送回。
“少帅,有消息了!”何副官忽然推开门,大汗淋漓的站在袁尘的办公桌前。
“什么消息,快说!”袁尘顿时拍桌而起。
“据这几日调查,到处去买红衣,和田玉的只有一人!”
袁尘屏气凝神等待何副官的答案。
他已找玎珂找得发疯了。
他知道玎珂钟爱红艳之色,他便高价买下整个北平所有的艳色旗袍和红布;他知道玎珂喜欢戴和田玉,他竟囤积了全城的和田玉;他知道玎珂爱吃特色点心,他居然封锁所有的街边商贩!
只要她还活着,她这辈子就只能是他袁尘一个人的!
何副官紧紧的攥着衣扣,浊重的声音却是一字字吐出:“徐…若…愚!”
袁尘刹那间脸颊苍白得如一匹白绫,一对漆黑的眼眸瞪大,犹如白绫上被灼烧的两个黑炎炎的窟窿。
当真是他!
“玎珂,走,快收拾东西!”徐若愚匆匆闯进屋内。
玎珂极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银筷子上的玉钿啪啪作响,她瞧着徐若愚急促的模样却开口低声问:“去哪里,这么急?”
“美国!”
正文 终于相见
美国?
玎珂手中的银筷子顿时掉在了地上,她几乎欢呼雀跃的冲回房内收拾着行李,终于可以去美国看久别的孩子了,玎珂想着就不觉眼眸带笑。
“可是,怎么这么急?”
徐若愚却满是宠溺的忽然紧握住玎珂的手,他炙热的体温令她稍有些不适,“你不是一直想回美国看孩子吗?我们现在就回去,永远和孩子呆在那里,再也不回来了!”
嗯,玎珂低应了一声,慢慢将自己的手从徐若愚的手中抽出来,在这伤心之地,除了远离她再也没有别的逃脱方式了。
“快,快给小姐换衣服!”玎珂瞬间被一群女佣快速推挪到屏风后,女佣手忙脚乱的为玎珂套上军装,她们似乎太过慌乱,竟拽得玎珂发根生疼,“急什么,我自己来!”玎珂自己将发丝严严实实的塞进军帽内。
“干嘛要穿成这样?”玎珂急切的问。
屏风外却时而传来徐若愚清脆的笑声,“现在能去美国的只有军用飞机,只好委屈你扮成军人了!”
徐若愚坐在沙发上看似镇定,却不住的瞟着珐琅金蝉怀表,不管怎样,他都要带她走!
“好了!”玎珂徐徐转出屏风,一袭戎装,军帽下分明是男装女相却胭脂气浓,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顿时媚然成辉。
徐若愚微微一怔,眼眸中却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从今天起,只有你和我共度一生……
“少帅?”何副官小声问了句。
“必要时刻……”袁尘掏出怀中的银色手枪慢慢的擦着,每擦拭出一道清晰的金属,都能映出他冰冷而又深情的眼眸,何副官叩脚立正顷刻明白了袁尘的意思。
玎珂侧目看身旁的徐若愚,她的唇间隐约挂着一丝微笑,可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就算倾尽一生,她的心也只能遗留在一捧黄土中。
徐若愚神色有些凝重,他不清楚袁尘究竟知道了什么,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猜疑,但他不能冒这个险,他一定要带玎珂远走高飞。
徐若愚手握方向盘一路不断加快速度,身后两三辆车子装着佣人和持枪士兵,徐若愚凭借通行证,顺利从小路横穿树林离开北平。
玎珂望着眼前起伏的山峦丘陵,黄土飞扬间她的心却是猛地一沉,她终于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了,离开袁尘,沈淙泉,钟离弦这些逝去的名字。
“少帅,徐参谋带人离开北平了。”何副官匆忙来报告,连他也没想到,如此信任的徐若愚居然私自带兵逃走。
袁尘的眼珠发出玻璃一样冰冷的光辉,“他带了多少人?”
“据岗哨处汇报,大约只有十个持枪士兵和几个女佣。”
袁尘靠在黑色劳斯莱斯的后座上,他伸手摸了下怦然跳动的左胸,这里仍会隐隐作痛,他却感觉越来越接近她了。
“活捉车上所有女的!”
“是!”
袁尘的睫毛急促地翼翼扇动着,只要一想到她,他就再也难以自控。
徐若愚舌尖轻舔了下略微干燥的唇,他的视线投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峰,大约今晚袁尘就会知道他离开北平的消息,不过那时他已拥玎珂入怀。
他这样想着,不觉唇畔掠过浅浅的笑。
可就在徐若愚刚抿起嘴角的时候,却又瞬间垂了下来。他满眼恐惧的望向前方,军车轰鸣声震耳欲聋,玎珂也慌忙抬头向前看,却见苍茫的山峦间竟不知从何处跃出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向他们袭来。
远处尘埃四起,数十辆军车震得大地都在不住的颤抖着,“怎么有军车?”玎珂刚开口去问,却见徐若愚的喉结从上到下移动着,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凝视着,袁尘竟早已在前方埋伏好等着他,仿佛守株待兔手到擒来。
他早该知道袁尘的手段!
他太小觑他了!
徐若愚愣了不到半刻,忽然将一袭男装的玎珂拖下车塞进后面一辆车内,“你快护送小姐离开!”
“怎么回事?”玎珂还未反应过来,侍官已慌将车子迅速掉转头,徐若愚掏出腰间的枪,朝玎珂如诀别般望了一眼,“你等我!”他苍白的面孔中带着扭曲的狰狞,似乎已下了誓死的决心,通红的双眼满是血丝,他竟狠心将自己的生命剜去,居然连死也要留她在身边。
“到底怎么了?”玎珂疑惑的回头望去,透过茶色玻璃看得并不清楚,在四起的尘埃中,一切都如幻影般模糊不清,唯有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隐没于成排的军车中,若隐若现。
玎珂的眼睛却直瞪瞪,空洞洞的望着身后,棕绿色的军车中黑色劳斯莱斯如丛林间的一匹黑色猎豹,直凶狠的扑了过来。
玎珂的双眸顷刻失去了颜色,整张脸庞也变成了石板的青色,如晨霜上人影的青色。
“袁尘!”【。 ﹕。电子书】
因为徐若愚的命令,侍官越发开得飞快,玎珂的身体却是不住的发颤,“袁尘!”
“停车,快停车!”侍官像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拼命猛开车,玎珂在后座上声嘶力竭的喊着,车子却丝毫不减速直闯进了树林中。
“小姐,这是参谋长的命令,我不能停车!”
“何副官,跟上前面那辆车!”袁尘紧握手枪,冰冷的双眸紧锁着冲进树林内的那辆汽车,何副官旋转方向盘绕开已包围徐若愚的军车,袁尘的心却是躁动的炙热和汹涌的暗伤。
司机飞快的开着车颠簸在石子小径上,根本不顾及玎珂的叫嚷,“放我下去!”玎珂疯了一般的伸手拽开车门,司机不留神没想到她敢跳车慌刹住,却不料玎珂已从从后座上翻滚了下去。
她瞬间被甩了出车子,整个人跌倒在硬邦邦的地上,树林中丛生的荆棘刺过她娇嫩的脸庞,石子和沙粒隔着厚重的戎装却依旧咯得她生疼。
玎珂略微喘了口气,试图用力撑着地站起来,可手腕似乎被扭到竟毫无力气,身后有辆车停了下来,她整个人仍是难以动弹。
黑色军靴铿锵有力的踏着泥土朝她走来,玎珂疼得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匍匐在地上,却听见身后人快速上膛的声音,枪管之间金属摩擦,犹如电影配音机器损坏之后的锈轧。
她心中一惊,难道有人要杀她?
玎珂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疼痛的,竟连半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玎珂小姐在哪里?”树林中本就肃静无声,可在这肃静中他的声音却是饱满而潮湿,低沉略显沙哑却又富有浑厚的音质恍若由天际飘来,直锯进耳朵里,锯到她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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玎珂趴在地上一刻也不敢呼吸,所有的痛苦顷刻间压在她的胸口,这声音,这样熟悉的声音!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她的心疯狂的跳动着,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着却抽噎的竟说不出一句话,太多的字都哽咽在她的喉中。
“玎珂小姐在哪里?再不说我就一枪毙了你!”袁尘缓缓扣动扳机。
这一瞬心跳和周围的气息完全静止,玎珂的喉咙却被什么异物堵住一般,太阳煌煌的照着,她却只觉眼皮肿得抬不起来了,最后所有的啜泣都化为两字,:“袁尘!”
玎珂的吴侬软语如江南细雨般,透着南国的滋润,淅淅沥沥的飘然而至,莺飞草长,她对他的情感早已融入血液,不断的流淌沉淀却越发思念。
稀稀朗朗的树叶在阳光下摇动着如同镀金的铃铛,这细小而糯柔的两个字却如同轰雷掣顶一般,袁尘手中的枪啪的一声掉在了他的军靴边。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同她相见的场面,也许是在某个清晨,他翻身坐起准备去军部,珠罗纱帐垂落的床上,她正枕着柔软的荷边菊花枕,安静的酣睡在他的身旁。
也许是在奈何桥上她翩然回眸冲他莞尔一笑,“袁尘,你总算来了。”她依然艳美逼人,那时他已两鬓斑白,却仍是孜然一人的孤寡。
或者这一声根本就是他无数次的梦境,转瞬即逝,醒后徒留锥心的痛。
袁尘伸手按住再次作痛的左胸,伤口又在发作了,他却僵持在她的身后,他实在是怕,他怕一走近她就会像泡沫般,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许久一双温柔而炙热的手轻抬起她娇小的脸庞,玎珂扬起头军帽坠落在地上,三叠三落的头发如一倾瀑布般垂下,一袭戎装风尘仆仆,却难掩明眸摇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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